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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三部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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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是亮着的。他随即打开了它。
灶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两个镶了框的条幅。一幅写着:“亲吻不能长久,但厨艺可以永存。”另一幅写道:“朋友们总是最愿意到我们的厨房来,来倾听整个房子的心跳,并在它忙碌的气氛中分享舒适。”
格雷厄姆看看表,晚上十一点半。根据病理学家对尸体的分析,遇害者是在晚十一点和凌晨一点间死亡的。首先罪犯要打开房门。格雷厄姆开始构想当时的情景……
那个疯子悄悄把门廊的门闩钩打开,他站在门廊的暗处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一个吸盘,或者是一个铅笔刀的底座,是能贴在台式电脑上的那种。
疯子蜷缩着倚在木制的厨房门的下半部分,他抬头透过门玻璃向里张望。他伸出舌头舔舔吸盘,用力把它按在玻璃门上,然后轻击一下把手让它粘牢。吸盘上用弹簧拴着一把小型的玻璃刀,可用来割下一块圆形的玻璃。
玻璃刀发出微弱的吱吱声,然后一个干脆有力的敲击,玻璃裂开了。凶手一手敲裂玻璃,一手把着吸盘好使玻璃不掉在地上。活动了的玻璃有点椭圆形,因为在他划玻璃的时候弹簧和挂钩的柄绕在一起了。他把玻璃用力从外面拽下来时发出一点摩擦的声音。他并不在意在玻璃上留下他的AB型唾液。
他戴弹力橡胶手套的一只手像蛇一样钻进刚打好的洞里,找到把手。门无声地开了。他走进厨房。在油烟机的灯光下他可以看见自己在这间陌生的厨房里的身影。屋子里凉爽而舒适。
威尔·格雷厄姆吃了两根巧克力棒。他把玻璃包装纸塞进衣兜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厌恶。他穿过客厅,拿着手电的手离身体远远的,这是他的习惯。尽管他事先查看了屋子的结构图,找到楼梯前还是拐错了一个弯。还好,楼梯承重时没有响。
现在他站在主卧室的门口。无需手电的亮光他也略微可以分辨出一些器物。床头柜上的一只电子钟把时间投影到天花板上。卫生间旁的踢脚板上方有一盏橘黄色的夜灯亮着。可以闻到很强的血腥味。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也可以看得相当清楚。那个疯子完全可以分清利兹夫妇。有足够的光亮让他穿过屋子,揪起利兹先生的头发,然后割断他的喉咙。然后呢?回到墙边打开灯,问候一声利兹太太,然后开枪让她无力反抗?
格雷厄姆打开了灯。霎时间墙上、床垫和地板上的血一齐向他冲击过来,空气里充满了带着血的尖叫,他被这尖叫震慑得退了儿步。屋子里很安静,黑黑的血迹在变干。
格雷厄姆坐在地板上,直到头脑平静下来。安静,安静,安静下来。
在亚特兰大警方尝试重新构建犯罪过程时,卧室内血迹的数量和差异曾让他们困惑不已。所有被害的家庭成员的尸体都是在他们各自的床上被发现的,而这与血迹的分布不相吻合。最初他们认为查尔斯·利兹是在他女儿的房间里遇害的,然后罪犯把他的尸体拖到了他的卧室。可是对血迹喷涌的轨迹做过仔细检查后,他们不得不对此重新考虑。
罪犯在卧室间的准确行踪还没有被确定。
现在,在尸体解剖和实验室报告的帮助下,威尔·格雷厄姆开始逐渐摸清凶杀的过程。
罪犯最先趁查尔斯·利兹在妻子身边熟睡的时候割断了他的喉咙,走回墙边打开灯——实验室报告证明在墙上的开关座上有手套的痕迹和利兹先生的头发和头油。他在利兹太太惊起的时候向她开了枪,然后奔向孩子们的卧室。
利兹先生尽管喉咙被割断仍然挣扎着站起来试图保护他的孩子们,在和歹徒搏斗时流失的大量的血和毋庸置疑的动脉血喷流证实了这一点。他被用力推倒,倒下并和女儿一起死在她的卧室里。
两个男孩中的一个在床上被枪杀。另一个的尸体也是在床上发现的,不过在他的头发里发现了尘土块。警方认为他是从床底下被拖出来,然后被枪击中的。
在他们都被杀死以后,也许利兹太太除外,罪犯开始敲碎玻璃,选择玻璃碎片,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利兹太太。
格雷厄姆的纸盒里装着所有尸体解剖草案的复印件。他拿出利兹太太的那张。子弹从她的肚脐右边射人然后留在了腰椎。但是她是因窒息而死的。
她的枪伤附近的血清素和单体组胺高于正常值,这证明在中弹后她至少还活了五分钟。单体组胺明显比血清素高,说明她至多在枪击后活了十五分钟。她身上其他的外伤都有可能是死后制造的,但不是全部。
如果其他外伤是死后制造的,这个杀人犯在利兹太太垂死的过程中干了什么呢?格雷厄姆困惑了。与利兹先生搏斗然后杀死三个孩子,对,但是这些连一分钟都用不了,还有打碎玻璃,但除此之外呢?
亚特兰大警方的调查已经很彻底了。他们做了大量的测量和拍照,甚至把下水道清空并且把弯头都带走了,但是,格雷厄姆还是要亲自查看一番。
通过警方的照片和床垫上封条的印记,格雷厄姆可以看出尸体被发现的位置。证据表明——睡衣上枪伤处的硝酸盐痕迹表明他们被发现时的位置和死时的位置很相近。
可是在门厅地毯上留下的一片血渍和长长的带状血印还是无法解释。有个侦探推测,一个受害者曾试图爬着逃命。格雷厄姆不相信这种说法——很显然凶犯杀死他们后挪动了他们的尸体,然后又把他们摆回受害时的样子。
他对利兹太太所做的是很明显的。可其他人呢?他并没有像对利兹太太那样把其他人也毁容。每个孩子都只有一处外伤——头部的枪伤。查尔斯·利兹因流血过多而死,还有吸血入肺也引发了死亡。除此之外他身上惟一的一处外伤就是在胸部一个很浅的结扎线绑的伤痕,目前认为是死后留下的。那么凶手在他们死后对他们干了些什么?
格雷厄姆从他的盒子里拿出警方拍的照片、实验室对每处血迹和生理标记的检验报告以及出血流向的标准对比切片。他在楼上房间中很小心地走动,试图把受伤时的体位与血迹联系起来,并试图以反向思维把作案过程复原。他把主卧室中每一处大的血迹在他的现场草图上标明,图上的相对位置是经过准确测量的。然后用标准对比切片来估算出血的方向和血流速度。他希望通过这些能了解不同时刻受害者身体的位置。
格雷厄姆在卧室的墙拐角处发现了三处向上倾斜的血迹。在它们的正下方的地毯上还有三处浅的血痕。查尔斯·利兹一侧的床边的头靠板上方的墙上有血迹,踢脚板有被撞击的痕迹。格雷厄姆的草图开始变得像一道没有数字的连线游戏。他瞪着双眼盯着它,看看房间再看看图,直到觉得头痛为止。
他走进洗手间,拿出随身带的最后两片百服宁药片,从洗脸池的水龙头里用双手接着自来水喝下去。他把凉水泼到脸上然后用衬衫衣襟擦干。水溅到了地板上。他忘了下水道的弯头被拿走了。除了镜子被打碎以及多了几处红色的名为“龙血”的指纹粉以外,洗手间没受到任何破坏。牙刷、面霜和刮胡刀都在它们原来的位置。
洗手间看起来好像仍然在被这个家庭使用。利兹太太的冷热水引水软管还在毛巾架上晾着。他看到利兹太太为了省钱,把一个带着导管的双向管锯下来,和一个单向的配成一对使用。利兹太太这种居家型的从细小处省钱的习惯刺痛了格雷厄姆,莫莉和她一模一样。
格雷厄姆从一个窗户爬上门廊的顶棚,然后坐在粗糙的瓦片上。他抱着膝,被汗湿透了的衬衫贴在后背上很凉。他一个劲地喷鼻,好把鼻孔里的血腥杀戮的气味排干净。亚特兰大城的灯光让本来明朗的夜空黯然失色,肉眼几乎分辨不出星光。今晚舒格罗夫岛的夜空一定很晴朗。他本来可以和莫莉及威利一起看流星雨,和他们一起听他们深信流星划过天空会发出的呼呼的声响。宝瓶座δ型流星雨正在高潮,那是威利非常想看的。
格雷厄姆打了个寒战又开始喷鼻息。他现在不愿意想莫莉,在这里想她不但味如嚼蜡,而且分散精力。
格雷厄姆对于品位有很多问题。很多时候他的思想很不合时宜。在他的大脑中没有一个有效的单元来装载品位并把它与其他区域隔离开。他所见到的和了解到的会与他知道的一切其他事物联系在一起,有些联想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可是他无法预料它们,也无法阻止或者抑制它们。他后天养成的礼仪与体面像标牌一样随后跟着他的思想,被他的联想震惊,被他的梦境吓坏;他的头盖骨下没有一块阵地能留下他所钟爱的东西,他为此而惋惜。他的联想以光速出现,而他的价值判断却来得像回应式的阅读一样,永远也不能跟上、更不能驾御他的思绪。
他认为自己的思维方式稀奇但是有用,像一把用天线做的椅子。既然已经做成,他丝毫无法改变它。
格雷厄姆把利兹家的灯关掉,然后从厨房走出来。在后门廊的远端,他的手电照到了一辆自行车和一张供狗睡觉的柳条床。在后院有一座狗住的房子,台阶旁还有一只装狗食的碗。可是证据表明,凶犯潜入时,利兹一家还在睡梦中,他们并没有得到宠物的预警。
格雷厄姆把手电夹在颏下,并在备忘录上记下:“杰克,当时狗在哪里?”
格雷厄姆开车回酒店。他不得不把全部精力用于驾驶,尽管在清晨四点半钟路上的车辆还很少。他的头依旧很痛,所以他在找一家通宵开的药店。他在皮奇特里找到了一家。一个不整洁地穿着制服的保安正在门前打盹。卖给格雷厄姆百服宁的那个店主身上的夹克脏得足够暴露落在上面的头皮屑,他盯人的目光让人觉得窒息。格雷厄姆不喜欢街头小店里的年轻店主,他们有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气,而且经常扬扬得意。格雷厄姆怀疑他们在家时不会有好脾气。
“还要别的吗?”店主问道,他的手指在收银机的键盘上悬着,“还要什么吗?”
联邦调查局亚特兰大办事处在新建成的皮奇特里中心附近的一家怪里怪气的宾馆给格雷厄姆预订了房间。宾馆的玻璃电梯像马利筋荚果的果荚,让格雷厄姆知道他现在确实是进城了。
格雷厄姆在电梯里遇到两个来开会的参会人,他们戴着印有问候语“你好”的胸卡。他们把着扶手,在电梯上升的时候眼睛瞟着一楼大厅。
“在前台显得更年轻些——刚进来的是威尔玛她们。”大个子的参会人说。“他妈的,我真想和她好好地野一回。”
“去享用吧,直到她鼻子流血。”另一个说。
恐惧和性欲,然后因为恐惧而生气。
“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女人长腿吗?”
“为什么?”
“为了不像蛞蝓一样跑掉时留下踪迹。”
电梯门开了。
“到了吗?就是这儿。”大个子说。他走出电梯时差点被电梯门绊了一跤。
“这连接着死巷。”另一个说。
格雷厄姆到了房间,把装着警局侦探报告的硬纸盒放在桌上。为了让自己不再看见它,又索性把它放进了抽屉。他已经看够了双目圆睁的死人。他想给莫莉打电话,可是时间还太早。
早上才从点他要到亚特兰大警察局总部开个会。目前他能向他们提供的材料还很少。
他该尽量睡些觉。他的大脑就像一栋住有众多房客的大房子,有许许多多的争论在他周围叫嚷,而且还在房子大厅的某个地方厮打着。他已经麻木而且没有力气想任何事情。躺下前他倒了两指高的威士忌喝下去。黑暗紧紧地压下来。格雷厄姆打开卫生间的灯然后回到床上。他假想着莫莉在卫生间梳理她的头发。
验尸报告里的字句在他的脑海里以他自己的嗓音回响起来,尽管他从来没大声读出来过:“排泄物失禁;右小腿有滑石粉的痕迹。由于被插人镜子碎片眼窝中部内壁破裂……”
格雷厄姆试着想像舒格罗夫岛的海滩,试着倾听大海的涛声。他试着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工作台,想像和威利在沙滩上挖滴漏通道时的情景。他低声唱《威士忌河》然后在脑子里默默地把《黑山拉格泰姆》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过。是莫莉的音乐。沃森博士的吉他伴奏也不错,可他总是在小提琴过门的时候把调跟丢。莫莉曾经在后院教他跳木鞋舞,她就在那里舞动……终于他开始昏昏沉沉了。
一个小时以后他突然醒过来,四肢僵硬而且大汗淋漓,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另一只枕头在卫生间灯光下的轮廓,轮廓清晰地变成了利兹太太,躺在他身边,身上满是伤痕而且肢体破损,熠熠发光的眼睛和血迹像眼镜腿一样环绕在她太阳穴和耳朵的周围。格雷厄姆不想转头面对她的脸。他的大脑像烟雾警报器一样尖利地惊叫。他把手放在那个枕头边,摸到的是干爽的布料。
他的大脑经过这番演绎以后,立刻让他觉得有种暂时的畅快。他从床上坐起来,心还在怦怦地跳。他换上一件干的T恤衫,把湿的那件扔进浴缸。刚刚躺的地方已经被汗浸湿了,可他宁愿躺在原地也不想挪到干爽的另一边。他把一条干浴巾铺在汗湿的地方然后躺下去,头倚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烈性酒。他一下吞掉了三分之一。他试着以什么来开始思考,任何东西。那个他买百服宁的小药店,他记起它恐怕是因为那是这一天中他接触到的惟一一段不和死亡联系的经历。
他可以回忆起带有汽水机的老式的街头小店。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认为那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偷窃的气息。你走进去不论是否需要总会想买避孕套。在货架上有些东西你不应该盯着看太久的。
在那家卖百服宁的小药店,避孕用品带着它们有图示的包装被装在热塑性树脂盒子里挂在收银机后面的墙上,布置得像艺术品。
他还是喜欢他儿时的街头小店和他富有童趣的童年。格雷厄姆现在年近四十了,他开始体会到那个时候的生活对于一个男孩子的强大的牵引力,它就像风暴中在他身后行驶的一艘海轮的锚。
他想到了斯莫特。格雷厄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斯莫特在他家附近的街头小店里负责看管和制作苏打汽水。斯莫特在上班的时候喝酒,因此他在夏天有时会忘记撑开遮阳篷,以致橡胶凉鞋被晒化后粘在橱窗里。斯莫特煮咖啡时会忘记关电源,以致锅烧干了,招来了火警消防员。斯莫特还赊给孩子们冰激凌蛋筒。
他最大的一次过失是在老板休假时从一个推销员那里订购了五十个库比娃娃。老板回来知道后把他开除了一个星期,然后他们搞了一个库比娃娃大甩卖。他们在橱窗里把五十个娃娃摆成半圆形的一排,这样每个往橱窗里看的行人都像被五十个娃娃一齐盯着。这些洋娃娃都有矢车菊一样蓝色的大眼睛。这个布置很有感染力,格雷厄姆曾经看过好一会儿。他知道它们只是塑料娃娃而已,可是他能觉出来它们注意力的焦点。这么多的娃娃一起朝你看。好多路人驻足观看。不过是塑料娃娃,而且戴着相同的傻傻的鬈发套,可是它们齐刷刷的目光还是让他的脸发痒。
格雷厄姆开始在床上放松些了。库比娃娃瞪大眼睛看。他倒了杯酒,饮了一大口,酒呛出来洒到胸脯上。他慌乱地打开床边的灯,从衣橱桌的抽屉里拿出硬纸盒。他拿出利兹家三个孩子的尸体解剖草案和那张主卧室的草图,把它们摆在床上。
这里有三处从墙拐角倾斜向上的血迹,地毯上有三个和侧墙血迹正好吻合的血痕。这是三个孩子的个头。小弟弟、妹妹、大哥哥。吻合,吻合,完全吻合。
那么他们是被靠墙摆着,面对着床坐在地毯上,作为观众,一群死了的观众。还有利兹先生,被沿胸部绑在头侧的床栏上,看起来像在床上直挺挺地坐着。这印证了胸部结扎线的标记和头靠板床栏上方墙上的血迹。
他们在看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他们都死了。不过他们的眼睛还睁着。他们在看一场由这个疯子和利兹太太的尸体主演的演出,还有利兹先生陪在床上。一群观众。疯子可以环顾四周看到他们所有人的脸。
格雷厄姆不知道罪犯是否点燃了蜡烛。闪烁的烛光可以假造他们脸上的表情。警方没找到蜡烛。也许他下次会想到这么做。
这个与凶犯心灵沟通的第一个小纽带像水蛭一样刺痛着格雷厄姆。他咬着床单,继续思考。
为什么你要把他们挪回各自的卧室?为什么你不把他们留在那里?格雷厄姆问道。有一些关于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是些你感到可耻的东西,还是让我知道以后你会吃不消?是你扒开了他们的眼睛吗?
利兹太太很可爱,是不是?你割断她先生的喉咙后扭亮了灯,为的就是让利兹太太看着丈夫倒下,是不是?你只能戴着橡胶手套去抚摸她,这让你难以忍受,是不是?
她腿上有滑石粉。
卫生间里没有滑石粉。
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格雷厄姆脑海里用平静的语调把这两个事实讲出来。
你摘掉了手套,是不是?你脱掉一只橡皮手套要摸她时,滑石粉掉了出来,是不是,你这个狗东西?你用手赤裸裸地抚摸她,重新戴上手套然后把她害死了。但是摘掉手套以后你弄开他们的眼睛了吗?
杰克·克劳福德在电话铃响了五声以后接起了格雷厄姆的电话。他已经很多次在深夜接到电话,所以他能保持清醒。“杰克,我是格雷厄姆。”
“你好,格雷厄姆。”
“普赖斯还在潜指纹实验室吗?”
“在,他不再频繁外出了,他现在只研究潜指纹索引。”
“我觉得应该让他到亚特兰大来。”
“为什么?你不是自己说过我们现有的这位很好吗?”
“他是很好,但没有普赖斯出色。”
“你想让他做什么?检查哪里?”
“利兹太太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它们都染过色,属于光滑介质。还有他们所有人的角膜。我认为他摘掉过手套,杰克。”
“老天,普赖斯必定插翅飞了。”克劳福德说。“葬礼就在今天下午举行。”
03
“我觉得他不得不去摸她。”这是格雷厄姆见克劳福德说的第一句话。
克劳福德从亚特兰大警察局总部的饮料机里接了一杯可乐递给他。时间是上午七点五十。
“当然,他移动过她。”克劳福德说。“在她的手腕和膝盖下都有被攥的痕迹,可是每一处印记都是无孔手套留下的。别急,普赖斯已经到了。这个爱埋怨的老家伙,他现在在去殡仪馆的路上。太平间昨晚发放了尸体,不过殡仪馆还没做任何处理。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乏?是不是没睡好?”
“大概睡了一个小时吧。我觉得他不得不摘掉手套抚摸她。”
“我希望你是对的,可是亚特兰大实验室斩钉截铁地断定他自始至终戴着类似外科医生工作用的手套。”克劳福德说。“而且镜子碎片上有手套的圆滑印记。被塞人嘴里的碎片反面有食指、正面有模糊的大拇指的印记。”
“他摆放完碎片以后擦拭过,可能想从中看清他那张狗脸吧。”格雷厄姆说。
“她嘴里的碎片被血污弄模糊了,眼睛里的也一样。他从来没摘掉过手套。”
“利兹太太是个漂亮的女人,”格雷厄姆说,“你看过照片,对不对?如果在亲密的场合我就希望触摸她的皮肤,你不会吗?”
“亲——密的?”克劳福德的语调里露出反感,尽管他不想流露出来,但没拦住。不过他突然忙着搜寻每个口袋找零钱。
“亲密的——他们之间有一段神秘的亲密接触。其他的人都死了。他可以让他们的眼睛睁开或闭上,用‘任何他喜欢’的方式。”
“任何他喜欢的方式。”克劳福德重复着。“很显然他们检查了她的皮肤,但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们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只全伸开的手印。”
“报告上并没提到过指甲碎片。”
“我估计在他们取碎屑的时候她的指甲上有血污。碎屑就在她割破了的手掌的部位。她从来没用指甲划过他。”
“她的脚很好看。”格雷厄姆说。
“嗯哼。咱们上楼吧。”克劳福德说。“大队伍正整装待发呢。”吉米·普赖斯带了很多装备——两只沉重的箱子加上摄影包和三脚架。他丁丁当当地从前门走进亚特兰大隆巴德殡仪馆。他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头,他的幽默更不会因为一大早的塞车和从机场到殡仪馆的长途跋涉而改善什么。
一个梳着时尚发型的小伙子殷勤地把他让进一间以杏黄色和奶白色为基调装饰的办公室。办公桌上除了一尊名叫“祈祷之手”的雕像外空空如也。
隆巴德先生走进来的时候普赖斯正在研究雕像上祈祷之手的指尖。隆巴德先生检查普赖斯的证件时异常仔细。
“你们亚特兰大办事处或办公厅无论你们叫什么的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普赖斯先生。但是昨晚我们不得不动用警方来赶走一个顽固的家伙,他非要为《国民闲话报》拍照片,所以我得非常小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普赖斯先生,尸体在今天凌晨一点钟刚刚发放给我们,而葬礼就在今天下午五点钟举行。我们无论如何无法延期举行。”
“我的工作用不了多长时间。”普赖斯说。“我需要一个还算精明的助手,如果你有的话。你动尸体了吗,隆巴德先生?”
“没有。”
“搞清楚都有谁动过,我需要采集他们所有人的指纹。”
早会由与利兹案有关的所有的警署侦探参加,主要内容是牙齿。
亚特兰大刑侦科探长(巴迪)斯普林菲尔德,身着衬衫,魁梧健壮,正在和多密尼克·普林斯博士站在门边。二十三名警探鱼贯而入。
“好了,兄弟们,你们每个人过来的时候给大伙一个夸张的咧嘴笑,”斯普林菲尔德说,“让普林斯博士看看你们的牙齿。对,就这样,咱们看看所有的。见鬼,斯帕克斯,那是你的舌头还是你刚吞掉一只松鼠?咧嘴。”
在这个办公室的公告牌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牙齿结构正面图,上下牙都有。它让格雷厄姆回想起便利店卖的万圣节南瓜灯里在赛璐路上画的牙齿。他和克劳福德坐在房间的后面,而那些警探在一排排像小学生的书桌后面找了座位。
亚特兰大公共安全专员吉尔伯特·刘易斯和他的公关部负责人坐在和侦探们分隔开的折叠椅上。他们一个小时以后要出席一个新闻发布会。
探长斯普林菲尔德主持会议。
“众位,咱们打住胡闹吧。要是你们今早看了最新动态的话,你们就会知道目前还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门对门的居民调查要继续,以事发现场附近新扩充的四个街区为核心。接收检查部借调给我们两个职员帮助调查在亚特兰大和伯明翰之间的机票预订和汽车租赁情况。
“机场和酒店的细节盘查工作今天要重新做。对,今天,重新做。盘问每一个女佣和服务员以及大堂人员。罪犯肯定在某个地方换了行装,而且他可能在某个角落里扔掉了有血污的衣服和工具。要是你们发现有谁清理过带血迹的废物,把在那个屋子里的人全部赶出来,不管他是谁。用封条封上,然后迅速到洗衣房鸣警哨。这回我们有东西可以给大家在调查时向人群展示。普林斯博士?”
多密尼克·普林斯博士,富尔顿县的首席医疗审查官,走到屋子的前面,站在那幅牙齿结构挂图旁边。他手里拿着一副牙齿模型。“先生们,凶犯的牙齿构造就像我手里拿的这副模型。华盛顿的史密瑟尼根据我们在利兹太太身上发现的被咬的伤口和利兹家电冰箱里一块奶酪上的明显齿痕恢复了罪犯的齿形。”普林斯说。
“大家可以看到,他有揳进的横向木钉牙——在这里和这里。”普林斯先指手中的模型,再在挂图上指明。“这些牙齿全部畸形,但成一条直线。这个中心位置的木钉牙还有一个角缺失了。另一处木栓嵌入了这里的牙槽,像一个缝纫V字缺口,那种有钩线的。”
“龅牙的混账野种。”有人咕哝道。
“你怎么能断定是凶犯咬的那块奶酪呢,博士?”一个坐在前排的高个子侦探问道。
普林斯不喜欢对方用这个称呼,不过他没有纠正他。“在奶酪中唾液和咬伤伤口的洗液中测出的血型互相吻合,”他说,“它们与遇害者的齿形和血型不吻合。”
“很好,博士。”斯普林菲尔德说。“我会把牙齿构造图传发下去给被调查人群。”
“把图向媒体公布怎么样?”公关负责人西姆金斯说。“比如说‘你见过有这样牙齿的人吗?’之类的话?”
“我不反对。”斯普林菲尔德说。“你怎么看,专员?”
刘易斯点点头。
西姆金斯还没说完。“普林斯博士,媒体会问为什么弄出你手中的这个牙齿结构图需要四天的时间。为什么非要拿到华盛顿去做?”
联邦调查局特别情报员克劳福德仔细看着圆珠笔的按钮。普林斯涨红了脸,但他的声音仍然镇静。“在尸体被拖动的时候留在身上的牙齿咬的印记会变形,辛普森先生——”
“西姆金斯。”
“那就西姆金斯吧。我们单从受害者身上的伤痕是做不出来整个牙齿的结构图的。这就是那块奶酪的重要性。奶酪相对来讲比较硬,不过拓起来很麻烦。你必须先在上面浇些油以防用来拓的媒质沾上湿气。通常情况你必须一次做成功。史密瑟尼以前为联邦调查局犯罪实验室做过类似的项目。他们在做面弓记录方面设备更先进,他们有一个解剖学专业的口腔咬合架。他们还有法医口腔咨询专家。我们没有。还有疑问吗?”
“是不是可以公平地讲,是联邦调查局实验室而不是我们导致了工作的延误?”
这回普林斯把目光转向了他。“如果你想谈论公平的话,西姆金斯先生,我告诉你,两天前联邦调查局探员、特别情报员克劳福德在你们的人彻底检查现场以后,在利兹家的冰箱里发现的奶酪,在我的要求下他快速完成了实验室的转接任务。公平地讲我很庆幸不是你们当中的一位咬的这块狗东西。”
专员刘易斯插了进来,他沉重的声音隆隆地在办公室里回荡。“没有人怀疑你的判断,普林斯博士。西姆金斯,现在最没有意义的事就是和联邦调查局争风吃醋。咱们该互相合作干点正事。”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斯普林菲尔德说。“杰克,你们的人想补充些什么吗?”
克劳福德走到了前面。他看到的不都是友好的面孔,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扭转。
“我只想转换一下气氛,探长。几年前联邦和地方之间为了争取捕获凶犯有很多明争暗斗。每一方都对对方做小动作,结果给不法之徒留下了可乘之机。这已经不是联邦局的政策了,也不是我的风格。谁抓到罪犯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对探员格雷厄姆也一样。格雷厄姆就坐在后面,如果在座的有人好奇的话。如果犯案的人出门让垃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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