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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萧妃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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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谁若阻拦,萧子风可先行处置,再来回朕。”“是,皇上。”刘全带了三哥走了。二哥子治犹豫,永璘看出了他的心思,凛然地道:“萧将军,朕的羽林可以在屋外冒雨守护娘娘,将军便不能弃成见陪伴娘娘以渡劫难么?”“是,臣遵旨。”萧子治脸色平静下来,依然跪在床边守护着我。我看着永璘,他眼中缱绻缠绵,情义尽现。
一时萧子风进来,对永璘道:“我已让宫人将药煎上,有个一时半刻也应该好了。”萧子治一直在沉默,此刻忽道:“小妹素来不喝汤药的。”我不由感动,不想他还记得。萧子风点头:“我知道,但情势危急,来不及制成丸药,只有先试试再说,娘娘若能安睡,就好办得多。”屋中一时静静的,三个大男人都不说话,萧子风走到桌前,取了笔纸,不知写了些什么,我望去,他正拿起来,一挥之间,仿佛是几个怪怪的图。“平姑姑,”萧子风叫。平姑姑应声而入,萧子风道:“你去拿一个碗来,须绘有金龙。”这倒不难,皇上常在这儿用膳,龙碗是现成的。平姑姑很快取来,萧子风打开窗子,一阵寒风吹进,我不由一抖,觉得这风中阴阴的,象有什么东西。萧子治再伸一只手,将我手完全合在掌中,沉声道:“娘娘别怕,有臣护驾!”萧子风接了雨水,又复关上窗,将那张纸在火中点着,放在掌中,火苗吞噬着纸,在他手上燃烧,我不由惊呼:“三哥!”他道:“娘娘勿惊,这点火伤不了我。”纸很快燃尽,他握成拳,将纸灰揉碎撒入碗中。我知他虽跟从师父学道,自己却从不弄这些糊弄人的玩意儿,今日不知怎的想起这个来,但又没有用剑挑符烧,也没有急急如律令般念咒,不由大为好奇,盯着他看他如何摆布。他笑道:“所谓病急乱投医,当此时刻,也只能什么都试试看,管不管用,就要看娘娘的造化了。”用手指化开符水,交给平姑姑,道:“撒在娘娘床周,匀着点儿。”平姑姑接过依言撒下,二哥皱着眉,瞧他的样子,显然是不信的,但碍于皇上在跟前,永璘都没开口,他自是不便多说什么。我却只担心他有无烧伤,道:“三哥,将你的手给我看看。”他走过来,伸开了手掌,竟丝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三哥四下打量,二哥正对他的装神弄鬼没好气,这时正好发作出来,喝道:“你乱瞅什么?”三哥道:“寻一样压惊之物,镇于娘娘枕下。”永璘听说,便解下荷包道:“这个行不行?”三哥接过,入手便道:“冰玉?原来小妹给了你了,你身子健壮,带这个是无碍的。小妹此时却要避讳阴寒之物。”将荷包放在桌上,上下打量永璘,道:“在下斗胆,皇上身上可素有压惊之物?”永璘哪想的到这些,待在那儿看着他发怔,倒是平姑姑道:“皇上龙颈上有块和阗龙玉,是太皇太后在皇上小时所赐,不知是否管用。”她一说,永璘便伸手解玉,取了出来递给在三哥,三哥喜道:“皇上身上阳气甚重,太皇太后又福寿双全,此物甚好。”塞入我的枕下。这时药已煎好,刘全亲自拿了进来,看看永璘,又看看三哥,一时之间不知给谁才好。三哥道:“给娘娘服下。”他才走近床边,平姑姑道:“让奴婢来吧,劳皇上扶着点儿娘娘。”永璘便扶起我,平姑姑拿了小匙,舀了一点,递到我口边,我知这是救命之物,忍着刺鼻的气味,张口喝了,急急要咽下,才到喉间,立时就翻将上来,忍不住张口吐出药,平姑姑跟二哥都大惊,叫:“娘娘!”我咳嗽声中,只闻三哥长长的叹息声:“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永璘一直象木偶一样听从三哥摆弄,此时忽道:“拿药来!”我看着他,他脸色刚毅,接过药,低头喝了一口,我大惊,叫:“皇上!”他缓缓凑到我口边,我已知他用意,含泪张口,他将药吐入我口中,旋即用唇堵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呕出,我只好咽下,只觉那苦味一下子弥满全身,又是感动又是委屈,永璘盯着我的眼睛,宽大的手在我脸上抚摸,缓缓道:“朕都不怕苦,稚奴还怕苦吗?”我道:“皇上不怕,那稚奴也不怕,稚奴只怕皇上如此做,会有伤龙体。”“娘娘不用担心。”三哥道:“那不过是几味安神保胎的药,很是平常,即或咽下少许,于龙体无碍,娘娘还是速速喝了吧。”永璘接过药,又要喝,我忙道:“皇上,让臣妾自己喝吧,臣妾不害怕了。”他看了看我,拂开我的手,淡淡地道:“朕了解稚奴,若能一时三刻改变好恶,也就不是朕的稚奴了。”低头喝了一口药,再次转入我口中。我实是如他所说,并非不怕,只是不想他无谓喝药伤了身体,但那药实是苦极,即算在他喂食之下,也半咳半咽地回进他口中,让他陪喝了不少,他也不以为苦,很快喝完了,他放下了我,仍守在身边,跟我说着话,我渐渐失了神智。
22.刺驾
一夜无梦到天明,我睁开眼,三哥在窗前台边写字,我靠在一个人身上,不用问也知是永璘,只是不见了二哥,我脱口叫:“二哥!”只听门外有人朗声回应:“娘娘勿怕,臣在此守候娘娘。”我方安下心来。
三哥永璘皆被惊动,永璘放我躺下,走下床来,在屋中活动四肢,三哥回头,笑容盈面,道:“娘娘醒了?”我见窗外已放晴,透出光来,不由一惊,永璘没上朝么?永璘看出了我的心思,淡笑:“朕已叫刘全去颁旨,今日辍朝一日,太皇太后也是准了的。”我惭愧难当:“都是臣妾不好,误了皇上。”低眼已见腹部隆然,心底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三哥道:“难得一次,倒也无妨,何况是为了龙胤,想必群臣也会体谅圣心。”永璘大约昨日一夜未睡,坐得久了,一边活动头颈,一边道:“天子亦需休息嘛。朕自十一岁登基,除了例行的节假,未有一日不朝,记得小时候患了时疾,也叫人勉力抬了朕去,在朝上坐了小半个时辰。如今偶尔辍朝一次,说不定有些大臣还暗自欣喜呢,毕竟天天早起朝会也是件苦差。”我笑笑,知他是在宽慰我。
永璘活动开了四肢,问三哥:“你饿不饿?”三哥道:“尚可。”永璘道:“朕可饿了,担心了一夜,总算放下了点儿心,叫你二哥进来,就这儿吃了,也便于照应稚奴。”三哥微笑,点头:“好。”出去叫进二哥,二哥要行礼,永璘摆手:“罢了,你甲胄在身,可以免礼的。”三哥笑道:“二哥宽去甲胄吧,难为你穿了一夜。”二哥看了看永璘,永璘笑:“四弟的身量跟你差不多,紫云斋有四弟的衣裳,先拿来换一换,也好坐下吃饭。”叫进平姑姑,让人去拿衣侍候二哥更换。我看着二哥走出,笑嘻嘻地道:“皇上跟二哥三哥欢厚和美,臣妾瞧着心里也欢喜的。”永璘睇我一眼,道:“若不是为你欢喜,朕还不耐烦做呢。”三哥笑:“就只怕我这位二哥放不开。”永璘道:“四弟却说他一向豪爽,很放的开的,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好男儿。”我笑:“皇上龙威重,二哥到了皇上这儿当然就不敢放的开了。”永璘笑道:“你这是拍朕的马屁呢。朕知道,他对朕依然有些芥蒂。”三哥看看我,我有些尴尬,二哥当然不是因永璘的身份是皇帝而怕他,而是不太想亲近永璘,他既与永琮交厚,又知永琮之心,对永璘就难免不愿亲近讨好了。三哥道:“日久见人心,慢慢儿也就好了。”永璘嗯了一声,也看看我。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肯对二哥委曲求全,以帝王之尊不惜折节去亲近一个武将,遂回以一个感激的笑,他嘴角上扬,终是真心地笑了。
三人坐在一起用膳,二哥规规矩矩的,三哥却谈笑风生。永璘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只在一旁微笑倾听,偶尔夹一筷子小菜给二哥三哥,二哥脸上不免有些不自在。
这顿膳食虽有些不自然,但总算还顺畅,三人吃完,平姑姑刘全带人收拾了桌子,永璘按三哥开出的食谱喂我喝了点碧梗粥。我挣扎着起来,靠在床上,看他三人说话。永璘让刘全拿来了奏折,坐在窗边批。因怕二哥不自在,叫他去外间榻上休息一会儿。他一离开屋子,永璘就叫三哥一起看折子。三哥偶尔与永璘只是点头摇头,并不多说。他看起来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一会儿功夫就批完了。让刘全拿去各部办理,这才洗了手,坐到我的床边。
我给他擦擦汗,道:“皇上去休息一会儿吧,臣妾无碍了。”他道:“朕倒一点也不困,今儿辍朝就是为了你的,自然是陪你到底了。”我道:“皇上虽说不困,臣妾可是心疼得很,皇上就当可怜臣妾的一片心吧。”他呵呵笑,凑在我耳边道:“第一次从你口中说出心疼朕呢。”我方悟到失口,脸不由红了,讪讪放下手来。
他将我的手合在掌中,向三哥道:“你昨儿晚上装神弄鬼的,唬了朕一跳,没想到稚奴也真给你救回来了。”三哥眉一扬,朗声道:“在下并非装神弄鬼,在下行的是堂堂正正的医道。”殿中本静,他这一高声,倒吓了我一跳,永璘也怔了怔,忽又笑了:“是便是了,你那么大声干嘛?即便不是,朕也没怪你么。”三哥道:“皇上虽然不怪,只是宫规素禁厌胜之术,这其中原由,纵皇上不问,在下也要剖白清楚,否则日后若被朝中无知之臣参上一本,皇上亦难回护。”说着斜着瞅了一眼默默走进的二哥,我便知他有意高声是冲着谁来的。他自小心性高傲,跟了高人学艺后,足迹遍及三山五岳,高原域外,经史子集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医卜术数无所不会,精习经世治国之政,熟谙排兵布政之道,通晓御剑骑射之术,之所以平时不肯在永璘面前多提兵法,全是为了不抢二哥风头而已。他身负不世之才,自然形迹狂放,常于酒肆茶馆之间高谈阔论,井巷街衢之地呼朋唤友,家中除了父母之言尚能听进一二外,余者皆不在其眼中,连大哥有时看不过眼,嘱其稍稍收敛,他也是置以白眼,拿脚便走,是个任话不听的。到了京城后,因缘际会,得遇永璘,顿成莫逆,可谓少年得志。永璘爱其才,怜其幼(比永琮尚小着一岁),惜其乖巧,言行中不免宽纵溺爱,因知我家教甚严,怕母亲责罚于他,常常于赐物之余让内监传话,嘱我母亲“对三公子不必过苛,凡事自有朕教导担戴”,母亲碍于圣上的面子,自不好多说三哥的不是,三哥形迹逾加疏狂,只要不在宫中侍驾,便至酒馆茶肆与三五好友纵情买醉,或骑骏马于郊外狂奔呼啸。永璘每每听到,也只一笑置之,从未有只言片语加罪于他。他既才高,人又长的可意儿,京中名媛淑女莫不以争睹其风采为耀,纵得他越发心高眼高。昨晚二哥对他行为多有责备不屑,他当时急于救我未及辩解,此刻看来是要报“一剑之仇”了,以他的气性,倒也不奇。何况我也多有疑惑,便也未加阻止。永璘想的也是一样,笑着道:“你说的很是,那便坐下说吧。”本来一般人当会说“谢皇上”,但三哥可不管这些,他爱站便站,爱坐便坐,这会儿不想坐了,连皇帝的面子也不不给,道:“皇上明察,医之一道,贵在知患者之心,知心而后查病,才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永璘暗暗点头,转手拿茶时看见二哥,一怔之下,道:“将军请坐。”二哥规规矩矩地抱拳:“谢皇上。”坐了下来。永璘喝了口茶,对三哥笑道:“你接着说,朕听着呢。”三哥道:“娘娘惊惧不安,日不能寐,虽是有人下毒之故,但更多在心病。宫中阴险诡诈,娘娘自小柔弱,不免惊怕,自然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后宫多女子,欲加害娘娘的人便在其中,所以娘娘心中的惊惧便托女身而现,故在下说此间阴气极重的缘由。”说到这里,连二哥也道:“原来如此。”三哥接着道:“我请陛下调羽林卫,让人请二哥甲胄侍驾,更摒除屋中宫婢,便是让娘娘安心,身在夫兄保护之中,使娘娘知道女子不敢侵犯。后以符水撒之床侧,以皇上龙佩压于枕下,道理也是一样,无非是让娘娘分心,不再去想鬼魅之事,放心安睡而已。此用以阳制阴之道。所幸娘娘本性纯善,皇上又洪福宽广,虽有惊险,但也安渡大劫。此皆天意垂顾也。”永璘点头道:“说的是。你的确用心良苦,稚奴得以母子保全,你是首功一件。”从枕下取出龙玉,道:“你不爱做官,又不希罕财帛,朕也无甚赏你。娘娘劫难已消,这个便赐与你吧。”三哥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道:“那在下可多谢皇上了。皇上得了在下当年赠妹的一块冰玉,如今以身佩之温玉赠之,亦可算礼尚往来了。”说着系于颈上。我道:“若非三哥与皇上皆为男子,稚奴就要怀疑这是否定情信物了。”说的两人都笑了。唯有二哥道:“娘娘不可妄言。”永璘微微皱眉,道:“将军,娘娘已经大好,朕要重赏昨夜值司羽林,你去代朕安抚一下他们,让他们仍撤回去守值宫禁,安抚好了再进来。”二哥起身领旨出去。
永璘笑道:“昔日太宗因魏征而不敢稍有娱情,朕今日始知其‘苦’,你这个二哥,好是好的,只是太严肃了,让朕连玩笑也不敢开。”我道:“龙生九种,各不相同。有三哥跟臣妾陪着皇上,让皇上开心,二哥帮着皇上开疆辟土,皇上才可皇图永固啊。”他笑着捏捏我的脸:“你身子一好,又拿朕寻开心了不是?昨晚真正不该救你。”他说是这么说,却又向三哥道:“虽说此次有惊无险,朕担心更有他谋,这几个月你辛苦些,多进来看看稚奴,朕让人给你四品腰牌,进出也方便。”三哥笑着点头。永璘看看窗外,道:“多日未骑马,朕倒想出去散散筋骨了。”三哥微笑:“想去便去,何必犹豫?”永璘看看我,轻轻叹口气:“算了,改日吧。”我知他极喜骑射,这些日子为了我,已拘了很久,便怂恿道:“皇上去吧,臣妾也躺的乏了,想出去透透气呢。”他笑着摇头。三哥道:“有在下在,料也无妨。”他这么说了,永璘不免心动,看看他道:“稚奴……可以支持的住么?”三哥豪放地笑了:“骑马亦无妨。”正被传完旨进来的二哥听到,立即被斥:“萧子风!”永璘本来满脸笑意,见了他这样,也只好道:“娘娘身子虚弱,还是用辇吧。出去走走,怕是还好的快些。”三哥白了二哥一眼,没理他,一掀帘子出去了,我轻轻叹口气,道:“麻烦二哥叫宫人进来,为我更衣。”他迟疑着道:“娘娘身子未大安,还是静心调养为宜。”永璘看样子要火了,我按住他的手,对二哥道:“我想陪皇上出去走走,你去叫人吧。”他才不多说了,转身去叫人。永璘低低道:“真扫兴!”我勉强一笑,道:“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不要怪他,他跟大哥人虽古板些,对臣妾却是极好的。”他摸着我的手道:“朕知道。”
勉力穿好了衣服,永璘扶我上了轿,叫人去回太皇太后,便转过侧角宫门外出驰马。因我坐轿,永璘便不肯快驰。我知他跟那些羽林还有二哥都是马上好手,最近又得了一批西域良驹,看着已是心痒,只是碍于永璘之命不得尽心。因此出了城便对永璘道:“臣妾觉得清爽多了,陛下带羽林们去试马吧,有姑姑陪着我就行了。”他轻笑摇摇头,对三哥二哥道:“你们去赛赛马,带羽林试骑,骑的好的朕有赏。”二哥爱马,却不肯撤离职守,道:“臣给陛下护驾,让苏将军(内廷羽林统领苏君猷)去吧。”苏君猷亦抱拳:“臣职责所在,理应卫护陛下。”三哥淡淡笑道:“将军爱宝马,娇娥喜红妆。我看还是由我跟平姑姑侍候皇上娘娘吧。纵有些意外,料也不能伤及陛下娘娘毫毛,将军们只管去。”永璘正中下怀,道:“子风说的是,你们去吧。”皇上发了话,两人也就不争了,带了羽林怒马而去。永璘问我:“累不累?”我笑:“臣妾坐着,皇上骑着马,还问臣妾累不累,当真本末倒置。臣妾不累,臣妾瞧着皇上的马上英姿,心里可欢喜得很呢。”他哈哈大笑:“你反正怎么瞧朕都是顺眼的,几时听你说过不好来?”三哥笑:“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皇上,那里荫凉,去那里歇歇,也可让娘娘下来走走,舒舒筋骨。”永璘颔首:“好。”
走到树下,我扶了平姑姑下了轿,叫过永璘,给他擦汗。他穿着戎装更显挺拔。因个子高我很多,便低头弯腰,我扶着他的肩给他拭,发现他衣上全是汗,道:“陛下很热不是?”他笑。三哥在一边也下了马,顺手扯下树叶含在嘴里道:“他不是有块冰玉么?”我才想起,解下他的香囊,取出冰玉,在他头颈轻轻擦拭,他一直微笑看我不语。平姑姑和小太监宫女远远站着,看着周遭,三哥也借故慢悠悠走开。永璘身上渐凉,我放好玉,他直起腰,我的手举得久了,有些吃力,道:“皇上扶臣妾去坐会儿好吗?”“好——”他抿嘴笑。扶我到树下,挑了块干净地,缓缓坐下,我们靠在树上,我趁着给他理衣服一面打量他,忍不住道:“难怪皇上小名叫玉郎,果真如宝似玉。”他笑道:“就算你心里爱朕,正大光明瞧就是,偷偷摸摸的,什么意思?”我笑啐他一口,脸红。他道:“朕知道你三哥小时候也叫玉郎的,你干嘛不跟朕说呢?若非是他,你岂非已犯了欺君之罪?”我笑道:“皇上就爱拿大帽子压人,那是哥哥的乳名,已多时没人叫了,再说,叫玉郎的多啦,难成皇上叫了就不许别人叫了么?”他笑:“叫玉郎的多啦?还有谁叫玉郎?快告诉朕,你叫着朕时心里想着谁啦?”我给他搔得直笑,嗔道:“快别这样,看伤了皇儿。”他才停下来,我理理头发,道:“臣妾还能想着谁啊?孝服刚满就进宫了,自小到大,除了三位哥哥,认识的男人就只王天授公子一个,还给皇上夺走了。皇上说我想谁啊?”眼前却不禁浮现出永琮孤单忧伤的背影,忙甩开了,永璘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想谁?所以才问你啊,真的没别人?”我笑:“皇上这点最讨厌的,老是疑人家,要就拿出证据来。要就皇上给臣妾道歉,承认疑错了人,这么试探逼问,臣妾不服!”他道:“你的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叫朕给你道歉呢,哼,别做梦了,你就只会对朕狠,有本事对朕那些妃嫔亮亮这本事去,叫她们怕了,朕再给你道歉不迟。”听他提到后宫,我不由抖了一下,很疑这次又是静娴太妃做的手脚。永璘道:“怎么样?朕说中了吧?下次看你还说嘴。”我笑:“皇上不用激我,该说什么做什么臣妾自然心里有数,这会儿,臣妾保住龙胎要紧,没空儿跟她们斗嘴皮子玩儿。等臣妾生下龙儿,到时再理论。”“这可是佻说的,到时可别又缩头不出,让朕给你顶着啦。”他笑:“到底都是朕的嫔妃,偏心眼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我心略略一沉。“稚奴。”他对人心情的转换异常敏感,立即问:“你不开心?”我轻轻叹口气:“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姐姐,好生羡慕她。”“什么?”他笑:“羡慕他大发雌威?”我道:“臣妾羡慕她可以独霸夫君。”他笑笑:“谁叫你的夫君是皇帝呢?再回头说,一个男人成天给一个女人霸着,也太没出息了吧?”我半嗔半认真,道:“说到底儿,皇上还是要广置妃嫔,先皇幸了后宫上百人,皇上年轻,身子骨儿好,将来怕是比先皇幸的还要多呢。”“要说就说朕,别扯上先皇。”他微微皱眉:“再说,朕要真是那样的人,后宫还只有二妃二嫔么?方才你说朕疑你,我看,你疑朕才是真的。”我捧着他的脸道:“皇上长得又好,人又好,又多情,哪个女子不爱啊?就在平常人家,做妻子的也是不放心的。臣妾若不是爱皇上爱到铭心刻骨,又怎么会越来越嫉妒?皇上是晓得臣妾的,从来不是小气的人。臣妾什么都肯让,唯有皇上,臣妾舍不得的。”他呵呵笑:“你又跟朕撒娇儿耍赖了。嫉妒可是犯七出的,你舍不得朕,朕还舍不得你呢。认真算算,除了批折子的日子,你得了朕的时候有多少?自你有了身孕,朕连奉乾殿都不回了呢。还不满足啊,女人真贪心。”我道:“臣妾就是贪心了,就是要皇上天天陪着,臣妾就是舍不得皇上……”“好好好。”他拍着我的背,笑着道:“朕陪你,陪你还不成么?别这样了,朕见了心疼的。”忽听一阵风声,我顿觉不祥,这声音小时常常听到,乃是羽箭飞空的声音,听着声音,来势甚急,已不及躲避,那一刹那我反觉心里一松,至少此刻他是属于我了。
叮的一声,同时永璘压下我的身子,我的腹骤然被压,不由痛的叫了起来。永璘已扶起我,急问:“怎么样?没伤到你吧?”我摇摇头,伸手揉揉肚子,抬眼,三哥仗剑站在身前,扫视着空旷的四周,冷冷道:“施放暗箭,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统统给我滚出来!”话音刚落,衣袂响动,草坪上一下子冒出十几个人来,都身着青衣,头缠黑巾,蒙住了头脸。三哥冷笑,抬起手中的剑,轻轻一弹剑峰,剑身轻轻颤动,发出“嗡——”的长音,传得很远。平姑姑走过来,神色平静。永璘扶起我,将我靠在树干上,道:“稚奴别怕。”平姑姑道:“奴婢未带武器,请借陛下长剑一用。”永璘解下来递给她,她持剑在手,走到三哥身边,对三哥道:“需传声示警。”三哥冷笑:“不必。姑姑且在旁看着,量这几个小贼还奈何不了萧某。”平姑姑道:“不知是否有后援,圣上跟娘娘在此,还是小心为妙。”三哥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融化,轻叹一声,忽的发声长啸,震得树叶纷纷抖动飘落。永璘忙帮我捂上双耳。他一出声,那些观望的青衣人立即扑了上来,三哥长剑摆动,啸声未停已与对方交上了手,只听叮叮声响,那些跃上的人纷纷后退,手上的武器已被三哥的长剑削断。平姑姑失声道:“龙吟剑!”永璘放下了手,淡淡笑道:“不错,它在库中埋没数十年,没想到仍如此锋利,确是好剑。”我吃惊无比,听他的口气,这居然还是内库所藏。他连这个都送给了三哥,看来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永璘自己随身佩的不过寻常之物,给三哥的却是罕世利器,若被人知道,不知又会怎样?
那些青衣人只迟疑片刻,复又猱身直上,同时发哨声呼应,周围一下子又闪出了几十号人。三哥的目光才变得认真,对平姑姑道:“姑姑,你守内圈,护住皇上娘娘。”“不必了。”永璘道:“你们只管动手杀敌吧,朕护得了自己跟娘娘。”他们说话间,羽林的身影已出现,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并不急于杀敌,只是骑着马冲过来,顺手的话就砍倒几个,却不恋战,一直冲到我们身前,才勒住马跳下来,呼啦一下,就把我们围在当中,只听三哥长笑道:“既然苏将军跟二哥来了,那就恕子风不必护驾了。”跃起来,然后听到一声惨叫,苏君猷和萧子治跪倒在地:“臣等救驾来迟,陛下恕罪。”“卿等无罪,”永璘扶起他们,声音温和:“起来吧。”苏君猷脸色铁青,他是主责,二哥不过是伴驾的,他吩咐:“发鸣镝!”话音刚落,一个羽林便搭箭射出,鸣镝的哨音经久不绝。永璘神色镇定,道:“不过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闪开,朕要看看。”“皇上!”“闪开!”永璘眉一竖,苏君猷只好命人闪开一条道。永璘大步而出,我不放心,忙紧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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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三哥跟平姑姑两人对三四十人,居然不落下风。平姑姑守得极紧,间或出手,也只是伤人。而三哥就不同了,他身形如风,满场游动,只要出剑,必有人死,我瞧得暗暗咋舌,早知他学得剑术,没想到精妙如斯,而且出手如此狠辣,完全不象他平日为人。他衣袂如风,身若游龙,羽林大多是行家里手,只要对方有人中剑倒地,便一起大喝:“好!”气势甚是雄壮。二哥道:“三弟,留活口!”“不!”永璘阴沉沉的道:“所有人听旨,逆贼敢犯驾弑君,所有刺客杀无赦!”我奇怪,难道他不想问口供?看了他的脸顿时明白,这些人对永璘行踪如此熟悉,必是宫内人无疑,若要审,又是一桩惊天大案。永璘既不打算现时翻脸,那也只有杀之灭口了。瞧他的目光,似已猜到是谁,我心中发寒。听永璘道:“取朕的弓箭来!”一个羽林取来奉上,永璘眼中杀气毕现,缓缓接过弓,抽出雕翎箭,搭在弓上。我想劝,但他的脸色冰冷,实在令人不敢开口。他拉满了弓,瞄准一个青衣人,手指一松,青衣人应声而倒,羽林又是大喝:“好!”一箭既出,永璘更不客气,手指连动,一阵连珠箭,又射倒几人,羽林反而不叫了,呆呆望着这个年轻的皇帝,虽然永璘也射过箭围过猎,那不过偶尔为之,他们并没见过他的连珠箭法,惊的连叫好也忘了,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敬意。我也吃惊,永璘好猎喜射,我原也认为不过是聊以发汇充沛的精力而已,皇帝狩猎只是张扬武力的形式而已,竟没想到他居然能百步穿杨,箭箭奇准,难怪他的手劲那么大……不由脸红,低低道:“陛下好箭法。”他嘴角微微浮上一层笑意,又是一箭射倒一名青衣人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道:“罢了,就算为皇儿积福吧。”将弓箭交给身边的羽林,下令:“杀!”他一开口,早已心痒的羽林纷纷抽出刀剑,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本已被杀的心慌的刺客见这些羽林如狼似虎地扑来,哪有心恋战?呼啸一声往南败走。我一下拉住永璘,惊道:“皇上,这是……”永璘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刺客败而不乱,显是训练有素,多半是士兵。苏将军道:“皇上有旨,格杀勿论!不要放走一个!”退走的刺客后面忽然传来杀声,我抬头,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冲进视野,永琮当先一骑,冲了上来,手中长戟刺出,正中一名刺客的头部,鲜血飞溅起来,我忙闭上眼转过头,不敢再看,心中砰砰直跳,二哥说过浏阳王英勇善战,却没想到他勇猛如斯。“臣弟救驾来迟,皇上恕罪。”浏阳王高声道。“起来。”永璘道:“你来的倒快。”浏阳王道:“刚接到太皇太后的密旨,命臣弟带精选兵士跟随皇上护驾,臣弟接旨后回营先兵立即赶来,没想到仍是迟了。”原来又是太皇太后暗中相助,我暗叫惭愧,还是她老人家英明细致。我回过头,见永琮的银甲上溅满血迹,忍不住心头烦恶,吐了出来。浏阳王伸手相扶,道:“娘娘!”我闻到阵阵血腥,胸口翻得厉害,忙伸手抓住永璘,叫:“皇上!”他俯身横抱起我,走到轿边,将我放入轿中,道:“稚奴,你且忍耐一会儿,咱们这就回去。”我不想再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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