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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千年之花散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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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炼之蜻蜓
红线断了,怎生续?
破镜难圆。
原也冷了心,割断情债,再不想惹这生前红尘事。
为何人死尸寒,却又在另一个身体醒来?
前世今生,竟都逃不开这纠结的红线……
主:湘无双,沈苍澜,沈惊涛
*
无双,无双……
耳边低喃,声声都是嘶哑和深情。
忍了许久,身边的人却不曾离开。熬不过,只好放弃,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仿佛见鬼的表情,连惊带吓,转眼变作狂喜,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无双,无双!你,你……”
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一把抱了她在怀里,喃喃:“你没死……太好了,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知道……”
几分熟悉,却又陌生。
只淡淡推开了他,细细打量,轻声却又淡漠:“你是谁?”
那张喜悦的脸顿时惊呆,抚上她的脸颊,手却些许颤抖。
“无双……你,不认得我吗?我是晴暄……你不记得?”
脑中电光火石,刹那闪过无数模糊片断——晴暄,晴暄?是,她记得他,记得那个嬉笑缠绵的“小狗子”,可是眼前这个满眼深情的人,却是陌生。
晴暄,原来你也有这样认真的时候么?满眼的焦急担忧,都只为着“无双”,你可知,你的无双却已不在这世上,这身体里的,却是另一个灵魂。
稍动,却扯得身上剧痛,晴暄慌忙安抚,“别动,你伤得很重,千万别扯了伤口。”
躺好,晴暄替她掖好被角,调整了垫子,动作轻柔细致。
“无双,我去找人替你熬药,马上就回来,你千万别乱动……”担心的看着她,仿佛一刻也不想离开,一步三顾。
走到门口,她突然轻声一句:“你,相信报应么?”
“什么?”晴暄微怔,却听得不很分明。
她淡淡转了头去,闭上眼睛。“没什么,你去吧。”
这世上,真的有报应么?晴暄,我原是不信的……可如今,你却让我要重新考虑了。晴暄,晴暄,你可知我是谁?
你所爱的无双这身体里人是谁?
恐怕你到死也不会想到,我生前的名字,叫朱羽君。
。
朱羽君,臧云山庄三当家的独女。
亦曾容貌才情名动江湖,亦曾与臧云山庄二当家长子——沈苍澜被传为一对璧人。
然而两个月前,死于一场大火。臧云山庄在朱羽君与沈惊涛大婚之夜,被来路不明的人物放了一场大火,朱羽君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湘无双,花散里背后的统驭之人。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路各流都会插上一脚的烟花之地,也自是有着自己的“地头蛇”在暗里管理疏通。花散里的人,称其为“蛇头”。
湘无双便是一年前继任的现任“蛇头”,管理着整个花散里背后的脉络。
数日前湘无双重伤,药石无医。朱羽君睁开双眼的时候,人便已经在这个身体里。是的,她死了,湘无双也死了,可是她不知道早已死去的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个身体里醒来。
她的灵魂,不是应该随着“朱羽君”的身体一起烟消云散在那场大火里,可是那具身体毁了,陆唯羽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时代,她却变成了湘无双。
借尸还魂。
朱羽君想着那个荒唐可笑的词,讽刺不已。
多少人怕死却不得不死,她这个想死的人,却一次次回到人间。
花散里,百里花散。
“无双”自嘲的轻笑,每一下,都轻轻扯着身上的伤处隐隐作痛。她的身体在晴暄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缓慢康复,她的心却找不到生存的目的。
门声微动,她听得是晴暄的脚步声,只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无双,你该吃药了。”他走近,将药吹得微凉,才送到“无双”手中。无双漠然地看着他的用心,隐隐为他这份用心已无处传递感到悲哀。
“你不知道,药凉了,会更苦么。”
她不是湘无双,不需要他的这份心。
晴暄微微移开视线,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淡淡道:“无双,你说的报应……我信。”
朱羽君一怔,她以为他没有听到那句话。
“这一次你重伤醒来,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连性情也变得不同……但是你能活着,就好。这也许……是我的报应。我欺骗过一个……重要的朋友的报应。”
“只是朋友?”
“只能是朋友……若我不是晴暄,也许会想要一直陪着她,在她身边支持她。可是……我不能放下你,放下义父……”
羽君的视线始终在窗外,不知落在何处,声音悠然恍如梦境。
“因为……你毕竟是晴暄,而不是‘小狗子’。”
晴暄微惊,盯住无双,“你为什么知道……”
他的疑惑没有答案,永远也得不到答案。那些阿猫阿狗的轻松日子,他不会理解为何还有另一个人会知道。他笑笑,“是玉川告诉你的吗。”于是释怀。过了许久,那碗药几乎已经凉透,他才仿佛突然想起来,站起身,“我去给你重新熬一碗,你喝了药早早休息,明天……有些事情,非你出面不可。”
羽君移回视线看了看他,缓缓点头。
有些事,与朱羽君无关,却是湘无双必须做的事。
*
次日,天气骤冷。阴霾的天让人有着压向地面的错觉。
“无双”裹了厚厚的毛披风走出房门,一旁伶俐的丫头立刻上来扶住她,“无双”看了看她,有些记不住她的名字。这些天来晴暄只要有时间就必然亲自照顾她,与身边的丫头沟通自然少些,整个花散里,她就只记得一个丫头的名字。
“无双。”晴暄走过来,细细看了她,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客人’已经在等,你……我知道你的身体一定会很不舒服,但是……”
“我懂。”羽君轻声打断他,她明白,就算“湘无双”重伤到快要死,也不能死在“外人”面前。这就是湘无双,就是“蛇头”的人生,她没有将自己的伤口和痛苦流露的资格。她只是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朱羽君,或者是湘无双。为什么,她要成为了这个人,来面对这一切。明明……她已经很累,只想要安宁。
“晴暄,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晴暄露出开心的表情,仿佛在这一刻他才是朱羽君记忆中隐约存在的那个小狗子,无双已经有太久,不曾开口要他做些什么。
“无双你说,无论你想要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换个随侍丫头。”
晴暄一怔,“怎么,香珠儿哪里做的不好么?她一直是你最得力的大丫头……”
“她没什么不好,我只是想多调个人来。”
她知道香珠儿很好,伶俐,懂事,想来也是湘无双身边得力的人……但那是湘无双。香珠儿对朱羽君来说,的确有用,但却不想太过亲近,纵使香珠儿做梦也想不到现在这个“湘无双”的身份,她也不想让她察觉到什么。
晴暄不懂她的想法,但未再反对,“好,你看中了哪个丫头,我去给你讨来。”
“你认得的……她叫绿绿。”
长长的院廊上,已经有了薄雪的痕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快一年了……朱羽君死,陆唯羽来,转眼便是一年。上一次看雪,她还在臧云山庄,百无聊赖的看着灰蒙蒙的云层和白晃晃的积雪,等着苍澜回来……
苍澜回来了,却带回了姝娴。
胸口钝钝的痛着,分不清是来自身体的伤口,还是灵魂深处。
“无双姑娘,这边请。”
走进内廊,一股香暖扑面而来,原本走在身侧轻轻扶着她的香珠儿替她解开披风,便乖顺的走在她身后。羽君稍停,待身子暖了暖,才伸手轻挑珠帘,走进了内厅。
丝竹暖香,优雅舒心,厅里的布置清幽华美却不见一丝风尘气,一道矮桌前坐着一个美髯男子品着茶,相貌端正威严眼中却一片冰冷。
夜里香珠儿已经为她讲清情况,她微微低头致意,却无法摆出“湘无双”的笑容。她依然不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份。
“相爷。”
“无双姑娘。”相爷放下茶盏微一点头,“听说无双姑娘前些日子受了伤,不知可大好了?”
“蒙相爷记挂,不过是小伤而已,休息了几天,已然无碍。”
“那便好,老父也希望无双姑娘早日康复,才好不要耽误了事情……”
“不知相爷这次有什么需要无双做的?”
相爷笑着摸了摸胡子,笑道:“我知道无双姑娘的规矩,一向是很少亲自出马的,并且玉狐办事一直以来也很让人放心……但是这一次,除了需要玉狐去杀一个人,还希望能请动无双姑娘去接近一个人……”
“相爷既然知道无双的规矩,还请不要为难无双,定会找个伶俐可靠的姑娘完成相爷的托付……”
相爷笑容一敛,道:“旁人恐怕不行。对方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物,什么样的奇人女子没有见过,若不是无双姑娘这般千里挑一的女子,老夫是信任不过的。”
羽君淡淡看他一眼,微微扯动嘴角,“却不知是什么人,让相爷这般看重。”
“七王爷,泓香时。”
羽君险些想要大笑,但想必笑起来,也是又苦又涩。兜兜转转,她还是摆脱不掉,无论是顶着“朱羽君”皮子的陆唯羽,还是如今有着朱羽君灵魂的“湘无双”……那些人,依然纠缠在她的命里。
“请容无双考虑……”
“好,我便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一下,要接近香王爷取得他的信任,也不能急于一时……倒是还有另一件事——香王爷一直以来就有插手江湖上的事情,自诩正义干涉了不少黑道买卖。尤其近几个月病书生被诛以来,曾经与‘血千手’手札有关的门派可谓被他盯得透不过气……”
羽君冷笑,这怕是在说他自己吧,明里是朝廷的相爷,暗里,却是当初争夺血千手最激烈甚至一度到手的金刀门大老爷!
“就算是没有办法劝说香王爷不要多管闲事,也可以砍掉它的左膀右臂,只要除掉他身边与江湖中人来往的重要纽带,他就算有心要管也无力。所以,老夫需要玉狐去杀一个人——”
“请说。”
“臧云山庄的新庄主——沈苍澜!”
羽君变了脸色倏地起身,碰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一声响。
“做不到!”
相爷神色骤冷,也缓缓起身,“无双姑娘,你要与老夫作对么?!”香厅里的气氛猛地僵滞,相爷微微眯起眼睛,透着危险与寒冷。
突然珠帘碰撞,清脆声响,晴暄含笑而入,“义父,您来了?——哎,这是怎么了?两个人站着干什么,坐,坐。”屋里的凝重被晴暄嘻笑带过,搀扶着相爷坐下来。他有意救场羽君不是不明白,一时头脑也静了下来。
她不该,现在的她惹不起相爷。她这样一冲动,不知惹了多少事端。
“哎哎,无双姑娘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身体不好可要多多休息,一个女人掌管整个花散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别累着了才好……”晴暄殷勤喋喋不休,羽君顺着他的意思向相爷福身道:“无双的确有些不舒服,若有失礼之处,望相爷见谅。”
相爷冷冷哼了一声,向晴暄看了一眼。明知晴暄有意替湘无双解围,但并不知两人私下关系,自己也不想与蛇头翻脸,于是未责怪于他,“既然无双姑娘身体有恙,王爷的事情当然等姑娘养好了身体再另行商议。不过臧云山庄这边……还望姑娘考虑清楚才是!”
羽君的心里一片混乱,什么玉狐,什么相爷,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些?她匆匆告退想要暂时躲开这一切,她不是湘无双!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无双!”身后晴暄已经跟了上来,她没有停下,却被一把拉住。“无双!你究竟怎么了,出这么大的纰漏,若是惹义父发怒……”
“不要叫我无双!!”她甩开了晴暄,一瞬间在晴暄的眼睛看到惊讶和伤痛,仿佛这一刻只有伤害这个全心爱着湘无双的男子,她的痛,她的彷徨才能减轻。“我不是湘无双!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我也会怕啊!”她丢下晴暄,转身便向房间跑回去。
是的她怕。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不曾知道“蛇头”所要面对的那些人命买卖,她在害怕,却只能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过去的她可以从容淡定,身外之事从不放在心上,因为她是朱羽君,被臧云山庄上上下下呵护备至的大小姐,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去害怕。原来,她的冷静她的安然,都源于身后从不动摇的身世和支持,可是现在的她什么也没有。
她不是朱羽君,更不是湘无双。黑道的这些纷争,她不想碰。
晴暄愣愣的看着她跑远,没有再追上去。
也许,是他错了。醒来后的无双一直很安静,安静的试图接受眼前的状况,安静的去面对她的责任,安静得让他几乎要忽略了,眼前的女子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无双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湘无双,却不会注意到那个属于朱羽君的灵魂。
她紧紧关上房间的门,背门而立,想要把一切隔绝在身后的这扇门之外。
忽然一种异样的存在感告诉她,房间里有人。但是这种感觉却异常熟悉,仿佛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场景……羽君走进房间,只见一个白衫翩然的男子正悠然的坐在桌边,自己添了茶细细品味,自在得好似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朱羽君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当终于见到一个与过去的自己有着哪怕一点点关联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想笑,还是想哭。
“圣月公子……”
圣月抬头见了她,笑了笑站起身,自在得倒好像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羽君苦笑,——长?她就是再长,能把朱羽君的脸长成湘无双?
她有好多话想要问,她为什么没死,为什么变成了湘无双……圣月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思,笑道:“当日一场大火,朱羽君明明葬身火海,陆唯羽也回了千年之后,一切看起来都回归了正轨。可是偏偏阴司里捕不着朱羽君的魂,我还奇怪来着,没想到你倒跑这儿来了。”
“我却正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圣月耸了耸肩,“谁知道?兴许……前缘未了。”
前缘未了?谁的?朱羽君还是湘无双?
圣月笑得高深莫测不肯再开口,只说,“随遇而安,凡事既然发生,便自有它的定数。你既然还魂,便暂且留下来罢。至于阴司那边何时发现了你,是否带你回去,便不是我这个月老该管的。”
“可是我……将来会如何?”
“如何?迟早是要死的,不是么?殊途同归,人人也都会死,总有一天你要回你该回的地方,转世,才会转世为陆唯羽。至于这多出来的一段过程,便随心的去走,又如何呢。不过你且记得一点,无论如何不可杀人性命,毕竟你已不是这世间之人。”
“圣月公子!?”
羽君警觉他的身影竟如烟一般淡去,只留下空气中几句:
随遇,随缘,方能了却前尘……要当心……地府的勾魂使……
这个人,还是这般神出鬼没。他来了,走了,却依然没能为羽君去除心头重重的茫然迷惑。始终,只有她一个人来面对。
“姑娘,姑娘?”
门外香珠儿轻轻唤着,羽君感到些许疲累,坐在桌边没有起来。
“进来吧。”
香珠儿带着一个人走进来,垂首道:“姑娘,沉鱼舫的绿绿已经为您带过来了。”
羽君抬起头,看着香珠儿身后那不属于她的记忆中熟悉的面容,绿绿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兴奋不安和疑惑,显得有些局促。她只是花散里一家歌舞舫里再寻常不过的丫头,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被无双姑娘点中。
“见过无双姑娘。”略略紧张的神情,与记忆中并不相同。
羽君点点头,“帮她安排一下住处,记得替我谢谢衾花姐。”
“是。”
两人略略施礼退了出去,羽君无力的靠在桌上,并不是有多么怀念过去,毕竟那些记忆本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叫陆唯羽的女孩。她要了绿绿来的目的,不过是分散香珠儿的注意,多一个人在,可以不必两个人单独相处,露了太多破绽。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想法,是要作为湘无双活下去,或是当回朱羽君,离开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伏在桌上,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他就要成为新任庄主了。任相爷要杀沈苍澜……杀苍澜……痛么?对于这个名字,这个人,这具与那个人全然无关的身体,也会感到痛么?过去的一切仿佛是相距一生那么久……她没有办法杀苍澜,但是她同样不知道自己应该救他,还是漠然旁观。
她不恨,曾经不恨。只是心如死灰而已。
“无双!”
门外,是晴暄的声音。她睁开眼,没有回话。
“无双……我可以进来么?
……要进来麻烦你走门,跳窗户上瘾么?
“任晴暄!你在无双窗外粘着做什么?”一个男孩的声音插进来,清脆,弯扬,带着些许刁蛮。羽君想不出是什么人,只听晴暄回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做完了事不回来要干什么?等人请吃牢饭?切……”
那声音的主人念念嘟嘟的就向门口走来,羽君听得出,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另一个却始终没有开过口。
“等等!你不能就这样进去,我去替你通报一声……”
“做什么?为什么不许我进去?我进无双的房间,什么时候还需要通报了?”
“但是无双她现在……”
直到这时才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同样的稚气未脱,问:“你可是要说无双受重伤失去记忆的事情?”
“什么!?”声音猛地尖锐,“无双受伤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玉貂!你知道得对不对,为什么连你也不说!?”
“我若说了,你能沉得住气完成任务么?”
门猛地被推开,羽君只见着一个男孩冲了进来,细长的凤眼美目,面容竟然冰雪妖娆,见着她便直接冲过来拉住她的手。
“无双!你受伤了?伤到哪里?该死的晴暄!我不该离开的,他明明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你……”
“雪狐!”晴暄上前来把他拉开,对羽君说明:“无双,他们就是'玉狐'。”
'他们'?
难道玉狐并不是一个人?
看得出“无双”的疑惑,晴暄道:“'玉狐'是他们两个在道上的代号,外人并不知道他们是两个人。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雪狐和玉貂,平时都是玉貂在外面,雪狐跟在你身边,但必要的时候雪狐会易容成玉貂来替换他……他们在花散里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小玉川儿……”
羽君一怔,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慢慢走近来的另一个男孩……粉嫩白皙的脸颊,却正是记忆中的样子——
“无双!你真的不记得我!?”
雪狐的声音打断了她,他挣开晴暄的手,无法置信的看着羽君陌生而淡然的眼神——
“无双!你看看我,我是雪狐!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面对这个人如其名,雪狐狸一般美丽的大男孩,羽君没有话可说。仍旧是晴暄替她解围,将雪狐拉开,“无双她已经失去记忆了,她身上还有伤,你不要吵她……”
“任晴暄!你还有脸在这里说话!我走的时候你说过什么来着?有你在这里,怎么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雪狐连珠炮一般对晴暄发起了攻击,剩下羽君终于清闲半刻,有机会好好看看另外一个“小玉川儿”。
依然的漂亮,依然的沉默,还有如记忆中一般小兽似的眼睛。
'玉狐'有两个,'小玉川儿'也有两个,这两个孩子果然虽然面容不同,却有着极为相似的体形。倘若雪狐有时会易容成为小玉川儿……那么属于陆唯羽的那部分记忆中,她所熟悉的小玉川儿……究竟有多少时候是玉貂,又有多少时候是雪狐?
突然间,竟然有种被骗的感觉。
玉貂慢慢走到她跟前,那一边雪狐和晴暄的吵闹仿佛与他们无关,她只是静静望着玉貂的眼睛,小兽一般倔强,坚强……她知道,是他。就算往日那个'小玉川儿'有一部分是雪狐所易容,但是陆唯羽所认识,所喜欢的,就是他。这双眼睛,从初识的那一天,就烙在陆唯羽脑中。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捏了捏玉貂的脸颊。
这个动作让玉貂微微怔住了,连雪狐和晴暄也停止了争吵惊讶得看着“无双”。
捏一捏,扯一扯。果然是嫩嫩滑滑有弹性,手指上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人不舍得放手,难怪陆唯羽对这一骚扰行为乐此不疲。
玉貂被捏着一边脸颊,皱皱眉头……无双的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一个人。
无双看着他被扯得扭曲的脸,忽而笑了。笑容缓缓的,从眼底扩散,明媚如春。晴暄惊讶的看着她,从“无双”受伤醒来,他就没有看她真正笑过。他不解,纵然无双是失去了记忆,却让他感到好陌生。无双从不会有这样的笑容,更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这动作,像极了另一个人。
他莫名的想要打断,不想看到这样的无双。并非不喜欢看到无双的笑容,只是这般的无双,会让他觉得她随时会消失,成了另一个人。他想把她拉回来——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了口。
“无双,义父要我给你带话……他已经安排好,由我将你引荐给王爷,你尽量留在网页身边取得他的信任,俟机离间王爷和沈苍澜。”
任相爷是精明人,看出“无双”先前神色有异,才故意不提“杀”字只让她去“离间”。可到底,相爷是不会留着这根心头刺的。
那根刺,却是沈苍澜,几乎占据了“朱羽君”在生前大半人生的人。
“好,我准备几天就去。你去安排吧。”羽君没有看他,只转了头望着窗外应着。如今,她不去又怎么成?她不去,总会有别人去,那么沈苍澜将要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不能让那个人就这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不知道的人手上死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爱还是不爱,恨么……曾经是不恨的,她只是,无法忍受。
她要去看着,在最近的地方,无论那个人是生是死,她救或是不救,她都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着。
她看着窗外发呆,心思仿佛已经走得很远。人在这里,倒好像一个空壳子,心已经不见了。雪狐看得莫名心慌,伸手拉了她,“无双,我要跟你去!”
羽君回了神,摇了摇头,“玉貂跟着我去就好,王府里他应该比较熟。”
雪狐一愣,这样倒好像是无双在疏远他,急了,“为什么?那里我也很熟啊,我还在王府里帮死晴暄救过病书生,各处都已经摸透了,哪里不如玉貂?”
“救过……病书生?”当时的那个'小玉川儿',是雪狐么?羽君回想着,毕竟那些记忆属于陆唯羽,她体会得并不真切,但是这样一说也有些察觉。那天的小玉川,的确有些冷冷的,又爱挖苦人,与平日不同。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从“朱羽君”变成了“湘无双”,倒好像从明里转进了暗里,许多事情,竟从另一个视线里看到了真相。
她浅笑安慰了雪狐,“我离开花散里,香珠儿自然也在我身边帮衬,这里没个人照看总不放心。晴暄说过你平日是跟在我身边的,这里的事情应该比玉貂了解些,就留下帮我盯着点。我先带着玉貂,若有事就让他换你过去。”
雪狐闷闷的不吭声,羽君摸了摸他的头,那大男孩露出一脸明明不乐意被人当作孩子看的神情,却不躲开。
羽君不讨厌他,甚至称得上有些喜欢。这个男孩看起来刁钻任性,其实不过是个坦率的大孩子,一心喜欢无双,所以敌视晴暄,只一门心思想要呆在无双身边。他活得很自我,生命里简简单单,只有'无双'两个字。
虽然脾性不同,但是这份简单,倒有些像过去的自己。而她的那两个字,却是——
苍澜。
苍澜……苍澜……
她……该恨么?
她该用朱羽君的心来爱,来恨,还是该用湘无双的眼来漠然旁观?
*
任相爷让了她三日的时间。虽然应了让她“考虑”,却毋庸置疑的安排好了一切。
这样的态度,羽君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毕竟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有实力当上花散里“蛇头”的湘无双,且不说她有伤在身,只是“失去记忆”这一点,已是致命伤,纵然多方隐瞒,但恐怕相爷那般的老狐狸已然看出些许端倪。
一边是自己的义父,一边是心仪的女子,羽君知道晴暄夹在中间,恐怕为难,索性她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就由得他安排。她只当看不到他脸上的歉意,也看不到他眼中的不舍。
以湘无双容姿才能,倘若王爷中意上了……晴暄心里可是有些怕?
香珠儿和绿绿伺候着羽君挑了一身丝锦的水蓝长裙,隐隐流动的光泽比绸缎含蓄,却更灵秀,外面套了薄薄的透明纱衣,描上妆。来了这些时候,她还未曾仔细打量过湘无双,那冷冷的水蓝色衣裳与稍显清冷的气质极衬,偏这一张脸若空谷幽兰,孤洁却又极美。从头到脚,竟没有一分风尘女子的样子,反倒更似一个远离世俗的绝世女子,不倾国也倾城。
她不喜欢这张脸,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变回自己。虽不是绝世之姿,却是她独有的踏实懒散,带着一些闲适,有珠光般不扎眼的莹润。
只是可笑,却也同样是“红颜薄命”。
“姑娘,晴暄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羽君点点头,略思量道:“这一次去王府,排场大了总不见得好,你们两个虽然跟我同去,就不用近身伺候了,只玉貂跟着我就好。晴暄会给你们安排了地方,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们。”
香珠儿自来稳重少话,没有意见,绿绿却不是个沉默的性子,这两天又跟羽君熟了,不是想象中那种难伺候的人,一没有小姐的架子二没有蛇头的严厉,也就不见了初来时的拘束。
“这样怎么可以?小玉川儿再仔细,武功再好,也是个男孩子,伺候姑娘怎么能周到?”她来的时间不久,还是习惯喊玉貂为小玉川儿。
羽君笑笑,“难道我是去当大小姐的么?我有手有脚,还非要人伺候了?”
“别人就未必,您么……”绿绿摆明了不信任“无双”,羽君浅笑了一下,从绿绿身上竟看出点翠翠的影子,自然,不及翠翠念叨泼辣嘴下不留情,但心中却有些怀念。抬眼看见香珠儿正默默打量她,眼中透出些犹疑。
羽君就知道香珠儿在她身边,总会怀疑的。她装不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装成湘无双的样子。
披了外袍走出房间,一股冷风夹杂着细小的雪花扑面而来,她微微眯了眼,看到天空中竟然太阳高悬,知道这是俗称的“风花”,却也未曾见。对面晴暄已经静候多时,看到精心装扮过的“无双”,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但仍是看呆了去。
无双是冷傲的,有些一丝无法亲近的高洁。但是眼前的她却多了一分过去所没有的柔和,似珍珠般莹莹含蕴。
羽君忽略掉他的发愣,走到跟前,提醒他:“我们走吧。”
晴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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