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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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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说话。
没人问,也没人答。
朝思暮想的猎物就在眼前,可是无法理解。
连李克明也无声无息,似乎一开口能把这个荒诞的幻影吹跑。
沈迪倒挺自然,光洁的脸上无恐惧也无惊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麻醉后的人对水有特殊渴望。”他故意咬文嚼字。
李克明动一下手指。
身边人立刻倒水。
沉迪一口气连喝三杯。
黄士可看了一眼表。
离零点只差四十七分。
眼前一出现这个人,时间又如掐住喉咙那样紧迫起来。
不管沉迪怎么来的,无论如何得让他在这四十七分钟内开口做证。
稍有一点拖延,赶不到南京出兵之前,再有十个沉迪也都是废物。
沉迪也看一眼表。
“时间不多了。
咱们得抓紧。”
“你愿意和我们一块抓紧吗?”黄士可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无法想象沉迪竟会主动配合。
“当然。”沉迪嘻笑。
“前面耽误的时间在你们。
绑架和麻醉费时又费事。
你们既然知道了我在哪,完全可以直截了当找我谈。
说实话,虽然我躲起来,那只是程序,心里还真有点盼望被你们找到呢。”
“你要的是什么?”黄士可仍然没有改变小心翼翼的口吻。
“还是先说我能提供吧。
第一,我能告诉你们内幕﹔第二,我能向南京军区作证﹔第三,我可以开一个记者招待会,把真实情况向全世界公布。”
黄士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你要我们提供的……?”
“首先,摄像机撤下去。
只要我还在中国境内,一切音像设备都不能用,文字记录也不能做。
等到我在国外开记者招待会,再让你们的摄影师显身手吧。”
此刻,没时间纠缠小问题。
黄士可吩咐摄像机撤下去。
过早留下有记录的证据会使沉迪掉价,也使他失去保护自己的手段,这种要求不难理解。
May 23; 1998
“……我要你们提供的无非只是个合理价格。
根据版权法,以不同方式使用版权,版权拥有者应分别得到相应报酬,情报也是一种精神劳动的结晶……”
“你要多少?”
沈迪悠然地摆弄了一下手指。
“在我认为没有暗藏录音录像设备的地方,比如室外,从头至尾讲一遍内幕──二百万美元﹔向南京作证,同样价格──也是二百万﹔至于记者招待会,肯定要多一些,不过眼下那还不急,可以到时再商量。”
到时候不要一千万才怪了,这个恶棍! 黄士可开始相信他的话了。
共产党人的宁死不屈早已是历史陈迹,现在这茬人不会为任何事物献身,不管是主义﹑理想,还是国家﹑领袖。
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只是做生意,谁出好价就卖给谁。
一旦被抓获,马上就转到既能保命又能狠狠赚一笔的路数上,服务周到,态度热情,完全符合市场原则。
只差三十四分就到零点。
“我希望你先跟南京通一次电话。”
“可以,再加十万美元。”痛快之极。
“我们可以付你钱,但是我们得知道你的证词是什么,是真是假。”
“我已经说过,先付二百万,我挑个地方跟你讲。
我人在你们手里,不会蠢到兜售假货给自己找麻烦的地步。”
“时间来不及了,是不是先跟南京通一次电话,十万美元马上给你。”
“黄总理,这种交易不能打乱层次。
跟南京通话必然包括透露内幕和作证,所以不是十万而是四百一十万。”
“现在只差三十分就到零点了……”
“我明白零点对你们意味什么。
虽然我在国外,可一直关心你们。”沉迪抄起桌上的笔纸写了一串字符数码。
“这是我在瑞士联合银行的存款码,通过电传转入四百一十万美元可以在十分钟内办完。
只要我得到对方手据,马上就坐到电话前。”
“让一个政府拿出钱得有一系列程序。
美国总统能不能在几分钟内就从国家财政中拿出四百一十万美元呢?”
沉迪耸耸肩,显出事不关己。
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打着鼓点,眼睛看向别处。
黄士可真想哀求这个无赖,可是能被哀求软化的就不叫无赖了,即使下跪也不会有用。
他又看一眼表,终于一横心。
“好吧,先给你四百万,剩下的十万随后补。”
沉迪大方地挥了一下手。
“十万好说。
付了四百万的人不会舍不得十万,何况往下还有买卖呢。”
黄士可直想在那张保养极好的脸上击一掌。
给他做保险金的四百万美元恰巧也存在瑞士联合银行,这个贼好象就是专门来剥光他的。
仅一小时前,他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贴身衬衣口袋里这份存款文件,现在一分不剩地扔出去,能换回福建山河吗?正如沉迪所说,不到十分钟,四百万美元的转户手续就办妥了。
沈迪显出讲信用的风度,一旦转户得到证实,不用任何吩咐便自觉坐到了电视电话之前。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沉迪看看并肩坐在一起的黄士可,又转向身后的李克明。
“警官,我有一个问题,从你在曼谷的东方酒店里用枪逼住我的那一刻我就在想,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虽然你是有能力的,甚至可以说有天才,但是你带着这样一个面罩怎么可能在国外活动?你们又怎么可能找到我?就算你们七省市搞秘密工作的那点机构全加一块,也不可能有这个能力。”
李克明没有回答。
黄士可觉得他一定也像自己一样在毛骨悚然地回想,什么时候他会在曼谷用枪逼住沉迪?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李克明从未离开过这个岛,清楚得就像全都看见此刻眼前有个沉迪。
而这两点最清楚的,却把每个人都搅得稀里糊涂。
双方的问题暂且都得放下,屏幕已经刷地亮了起来。
May 24; 1998
浙江仙霞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如在头顶响起:“各机注意,轮番扫射跳伞者。
落地前必须把人打碎。
注意──打碎。
主要是头部。”
一辆“坏了”的越野面包车在这条废弃的山区公路上停了好多天了。
它紧贴着一个隐蔽的竖井。
不是行家,没人能看出那些从车里引出的细细导线蛇一样蜿蜒地从竖井爬进地下,钻进深埋的通讯电缆中。
此刻,夜深人静,差十九分到零点。
面包车里一个穿便装的中尉正在紧张地记录一个电话。
除了录音机自动地把电话内容记在磁带上,中尉还同时施展他的一项过硬专长──几乎同步地把电话中每一个字用密码从发报机上发出去。
电话中有三个人说话。
中尉从两个半小时前的那个电话中已知道一个是“黄副省长”,另一个是“苏副参谋长”。
第三个人在电话里始终没被称呼过。
计算器显示他的声音与备案的“011”声波相同。
中尉不知道“011”具体是谁,但北京给的指令中,这个“011”有三个“+”号,是最重要的对象。
线路中沉默了好长时间。
“你能让我确认你是你吗?”苏副参谋长终于开口。
“011”轻轻笑了一声。
“我提一个遥远的名字──小梅……那天晚上,在你家地下室,我相信你会记住。
为了争第一个,我给你一拳。
然后你在旁边看着,鼻血滴到我和小梅身上……还用我往下说吗?停了一会。
“那个三峡警官说的是真的吗?”苏副参谋长问。
“我如果早发现他,他会成为我们这一行的好手。
他说的都是猜的,但跟事实差不了多少。
我器重这种能把猜和事实统一起来的人。”
“我想不是你自己要这么干的。”
“当然,我离总书记的位置还远,没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是谁?”
“你应当能想到。
……从小谁最爱当头头?谁成天捧着地球仪?又是谁最能想出让咱们这帮小子目瞪口呆的计谋?”
“是他?”
“除了他,谁还能指使我去干这事?”
“他上头还有没有人?”
“这我就说不准了。
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单线联系。”
又沉默了一会儿。
“零点马上就到了。”黄副省长说。
苏副参谋长从沉思中醒过来。
“我将命令所有部队推迟行动两小时。
不过,得请你老兄马上来一趟南京。”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011”讲的。
“011”对即将见面表示衷心愉快。
“飞机十五分钟内起飞。”黄副省长说了最后一句。
只落后一秒钟,中尉随之发完最后一个密码。
他伸了个懒腰。
所有电波都已飞往北京,可他还要坐到早晨六点,直到正在酣睡的上尉换班。
为了打发漫漫长夜,他的消遣是用安装在车里的高级侦听设备捕捉各种各样的电波。
四周似乎只有风和荒草的瑟瑟声,在宇航式耳机里,却有成千上万种声音布满深夜安宁的空间。
他半闭着眼睛把那些声音分离开,从大洋彼岸的短波流行音乐到列车窃贼在对讲机机里的联络,直到“011”的声音突然闯入。
“……三架战斗机! 是不是南京来接我们?……赶快拦截! ……返航,快,全速! ……妈的,后面又有三架……喂喂,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别开火。
我投降! 别他妈的动导弹! ……”
“011”的声音全然不像刚才在电话里那么轻松。
大祸看来真地临头了。
恐惧使他语无伦次。
中尉听见背景中轰然一响,然后分不清是噪音还是着火,听那声音就足以想象一架中了导弹的飞机怎样燃烧着向地面倒栽。
“给我降落伞! ”“011”最后一声就像垂死的野兽。
耳机里一下寂静了。
中尉屏住呼吸等了足有十秒钟。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如在头顶响起: “各机注意,轮番扫射跳伞者。
伞落地前必须把人打碎。
注意──打碎。
主要是头部。”
声音再没有了,只剩深渊般的真空。
May 25; 1998
南京“组织秘密班子,制定进攻北京的作战方案。”
电视电话的录像连放了五遍,白司令才伸出一个示意停止的手指。
他短粗黑胖,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将威严。
傲视一切的苏副参谋长在他面前毕恭毕敬。
“肯定是沉迪?”白司令细小的眼睛仍然看着屏幕。
“肯定是他。
他的眼神我从小熟悉,不可能伪装。”
“小梅是怎么回事?”
苏副参谋长刚一有点吞吐,白司令眼里的两道精光就射在他脸上。
他马上一个立正。
“小时候我们一块跟我父亲的女护士发生过关系。”
白司令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王锋是你们的头儿吗?”
“那时候他年龄最大。”
白司令半天没说话。
“这盘录像带没用,连王锋的名字也没提嘛。
福州有没有沉迪口供的录像?”
“没有。
沉迪不肯这么早就让别人掌握证据。
他知道通话时我这边肯定会录像,所以什么都不说。”
“就这么一个证人也叫王锋干掉了,这事还怎么弄得清?”
白司令结实的牙齿像假牙一样整齐,只不过在岁月中失去了光泽。
“也许这样更有利。”苏副参谋长小心翼翼地说。
“如果沉迪不出现,我们没有理由拖下去,就得重新服从北京。
如果沉迪作了证,真相公诸于众,又将从另一面迫使我们讨伐北京。
但无论服从还是讨伐,现在都不是时候。
我们还需等待,静观形势发展,让北京耗损元气。
现在的结局恰到好处,给我们不服从的理由,同时逼我们讨伐的理由又不够充分。
随着形势发展,这个结局可以让它消也可以让它长,视我们的需要而定。”
白司令站起身,在地毯上走了几个来回。
他的腰杆像钢桩一样笔直,步伐也似在操练场上。
他在办公桌前转过身。
“解除各部队出击准备。
通知福州,在事情彻底弄清以前,我们将无限期中立。”他略停片刻。
“同时,参谋部组织秘密班子,制订进攻北京的作战方案。”May 26; 1998
郑州“有了它,至少能在最后那个没顶的关头,让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得到一只拯救的手! 它简直是上帝之手啊。”
已经进郑州境内了,石戈让司机把车开出黄河新堤工地的简易土路,从正式公路进城。
可是前面的路又断了,一堆车堵在那,司机们骂不绝口。
从开封工地到这七十多公里,被刨断的路面不下二十处。
只好停车。
石戈走上新筑起的大堤。
表面看,施工质量很好,堤身光滑平整,斜面符合标准。
他抄起一把锹挖几下,浮土下面就露出用土块垒出的“蜂窝”。
大大小小的土块巧妙搭置,最大的“蜂窝”空隙能钻进去一个小孩。
一路上石戈已经多次发现这种“蜂窝”。
这是上冻以后新兴起的一种偷工方法,正在以极快的势头蔓延。
刨下同样土方的冻土块,能搭起多一倍的堤身,也就能领到多一倍的口粮。
现在土冻得还不深。
附近冻土刨完了,被汽车压实的土路面也可以刨成块充数。
一路那些无法通行之处基本都由于这个原因。
这种“蜂窝”堤现在看着高大雄伟,一化冻就会瘫成一堆烂泥。
俗话说“千里大堤溃于蚁穴”,何况“蜂窝”。
石戈已经懒得发火了。
他知道无论说什么也不能在周围那些木然的脸上得到反响。
民工们直愣愣地呆视他,穿著各种各样城里人为灾区捐赠的旧衣服。
其中不少是曾经流行一时又很快没法再穿的奇装异服,带着铁圈铜环亮闪闪的小玩艺﹑符号﹑外文,敞胸露腹,套在脏稀稀的农村式黑棉袄外面,再加上戴羽毛的女帽,凉盔,摩托帽,配在那些脸上,真显得又怪异又可怜。
全国实行军事管制后,一个重要措施就是把游荡在各地的大批流民强行集中到黄河工地上来。
黄河大水使根治黄河成为必须解决的问题。
多少年苦于工程浩大和资金人力不足,一拖再拖,在眼下这个最困难的时候,却不但大规模开工,而且采用了难度最大的根治方案──从郑州邙山到山东渤海,硬是从无到有挖出一条宽五百米﹑深三十米的新河道。
让黄河改道,脱离原来高出地面的老河道,重新变为地下河,并用挖掘新河道取出的土方在两岸筑起大堤。
新河道最大过洪量可达每秒五万立方米以上,能防两千年一遇的最大洪水,比旧河道过洪能力提高二十倍,算得上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黄河危害。
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浩大工程,现在不但干起来,国家还不提供机械设备,全靠人挖肩挑。
这种故意退回到比修长城和挖运河还原始的技术状态出于一箭双雕的考虑──既省下了天文数字的投资,又提供了吸收大量流民的可能。
现在,从邙山到新选定的黄河入海口,至少有三千万以上的流民被固定在改道工地上。
筑起了黄河堤,也同时筑起一道控制流民洪水的堤,加上在全国实行通行证制──居民离开住地得经允许,发放证明,流民问题至少眼前已有所缓和。
但石戈清楚,这是靠大量军队和严厉镇压维持的。
工地上的流民几乎等于苦役犯。
给他们住的是简易帐篷,没有燃料,没有床铺。
一个强劳力苦干一天所得超不过一百五十克粮食,不用这种“蜂窝”方式偷工取巧连半饱也别想吃上。
可即使是维持现在这种低标准的粮食供应也已难以为继,来源全靠强制压低城市居民口粮标准和对非受灾农村地区强行征粮,这又激发了更多的新矛盾。
现在唯一还能维持稳定的手段就剩恐怖。
全国数千个有权实行就地枪决的军事法庭充分运用自己的权力。
凡是有墙的地方几乎全贴着死刑布告。
黄河工地没有墙,也毫不吝惜地从奇缺的资源里拨出材料竖起一排排公告板。
每天都有新的枪决名单贴上去,一层又一层。
一个吆吆喝喝走过来的监工认出了石戈。
“没办法呀,副总理。”看到石戈脚下的蜂窝,他先向周围那些石板一样的脸扬扬手中的电棍,又无可奈何地辩解。
“我一个人管五千人,看见这头看不见那头。
这些人又懒又滑,你一转身他们就捣鬼。”
石戈不相信监工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装着没看见。
别看他拿着能连续击倒二十个大汉的新式电棍,挎着压满子弹的手枪,他心里虚着呢。
全工地已经有三十几名监工被杀,都是因为过于严酷。
千万张愚昧呆滞的脸组成一道攻不破的长城,每一张嘴似乎只会说“不知道”三个字。
然而藏在那城墙后面的却决不仅仅是愚昧呆滞,没有点心计﹑魄力和勇气是不会拋弃家园当流民的,流民生活又使他们见了世面,学到了种种混世手段。
他们再不是过去那种任人摆布的厚道农民。
他们中间有人贩子﹑走私者﹑贼﹑妓女﹑抢劫犯﹑赌徒﹑江湖骗子﹑哄抢者……工地军管司令部断言形形色色的黑社会已经在工地形成,却摸不出一点具体的轮廓。
呆滞只是掩盖着背后那些秘密的厚幕。
他们像黄河一样是条悬河,积蓄的能量全都以一种随时一泻千里的趋势指向外面。
眼下约束这条悬河的堤防是两岸三十个师布成的防线。
一旦决堤,他们就会铺天盖地席卷中国。
一条黄河已是中国的忧患,是悬在中国头上的剑,现在又出来一条新黄河,比古老的黄河更可怕,更让人毛骨悚然。
May 27; 1998
“返工。”石戈只说了两个字。
“是,是。”监工连连答应,立刻回身扬起电棍。
“马上返工,听见没有! ”
石戈知道这无济于事,别说他一走,返工就成了空话,就算真返工了,对于数千里大堤又顶什么用。
只有等开春以后,冻土自行塌陷,再全面重新夯实加土。
反正本意就是尽可能拖长时间固定这些流民,再返十次工也没关系。
现在被虚假的土方多骗去点粮,比起全国性的贪污舞弊,只是一点渣。
用黄河改道工程固定流民当初是石戈的构想。
十六号机关对此所做的研究一直是治黄决策的基本依据。
不同的在于石戈方案是用解散军队省下的资金吸引流民自觉参加治黄,现在则是以军队强行迫使流民无偿地治黄。
没有什么区别比这个区别更大了。
最高当局的决策过程根本没让石戈参加,却又在决策之后任命他担任黄河改道工程的总指挥。
表面看,这么大一个跨省工程,几千万人参与,涉及大量征地﹑迁移,一个副总理当总指挥有必要,先例也很多。
但以往都是挂名,只为增加权威性,具体工作都由下面做。
这次却不同,王锋以战时领导人身份向他宣布这项任命时特别指出: 他必须去施工现场指挥。
他那次在“绿展”亮相后,国外进行了广泛报道,加上流氓闹事,炸弹爆炸,一时被渲染得传奇一般。
有把他说成是“绿展”后台的,也有借此分析中共内部斗争的。
不止一家报纸非常肯定地断言,流氓和炸弹全出自军方控制的“意识形态指导委员会”。
国际绿色组织有相当的群众基础,这条新闻又有足够的刺激性,一时石戈的名字广为传播,被描绘成有两名武林高手护卫左右的中共新开明派首领。
国内对这个事件一直保持沉默,对石戈也不采取任何动作。
这种方式很聪明,没有新材料补充,那些报纸电台也就难以为继,自觉没趣地收场了。
这时再让石戈去施工现场指挥,就是无声无息把他驱出北京,和三千万流民一起发配在黄河上。
石戈情愿这样。
上任副总理没几天,他就知道自己仅是个政治交易中被偶然夹上天平的砝码。
如果初始陆浩然还有加重这方天平的愿望,自己还能借重总书记名义起点类似保护“绿展”
之类的小作用,那么现在,陆浩然已经彻底撒手,什么都不管了,自己这个小小砝码对天平更是毫无意义,还不如到黄河上做一件实在事,至少对中国算个贡献。
监工命令正在修路的民工先把石戈的车抬过去。
被刨断的路面有好几百米。
民工们喊着号子把汽车举在肩上。
其它被堵车辆的司机全都惊讶谁能得到这种待遇。
石戈的车是辆不起眼的国产吉普车,又脏又破,满身磕碰痕迹。
石戈本人穿一身臃肿的工作服,鞋上沾满泥。
一个司机表示不满: “我先来的,怎么不给我抬?”监工回答: “撒泡尿照照你的脸。”
上了正式公路,石戈换下司机。
来到工地他才有功夫学开车,兴致正浓,同时也是为一个正在心里暗暗盘算的小诡计做准备。
驶出黄河工地要通过三道关卡。
第一道是民兵,第二道是武警,最后一道是由军队把守的铁丝网出口。
上千里黄河改道工地全被铁丝网包围,像口袋一样把几千万流民装在里面,只许进不许出。
铁丝网由荷枪实弹的军队看着。
一眼望去,沿着蜿蜒起伏的铁丝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望高台林立,巡逻车穿梭。
一队一队从四面八方押解来的流民正在继续被赶进铁丝网。
不管石戈如何厌恶暴政手段,他对眼前取得的明显效果都不能不承认。
流民迅速减少,社会秩序全面恢复,除了宣布自治的几个省,其它地方政权对北京百依百顺。
经济危机虽然照样严重,但北京借助强力恐怖从地方和民间获得的资金﹑资源比经济最繁荣时期还要多。
一方面进行着战争,大规模扩军,一方面又根治黄河。
仅仅保证每天供应维持工地流民生存的八百万公斤粮食这一点,就让石戈惊叹不已。
南方的叛乱看上去注定要被消灭。
若不是全国性军管牵制了一半以上的军力,战争可能已经结束了。
对这场战争,石戈不知该持什么态度。
他不赞成任何种类的战争,尤其是同胞之间的残杀。
然而他也清楚,如果听任南方自治,整个中国就会分崩离析。
专制制度下权力是一种资源,分裂的单元越多,资源来源也就越多。
大一统一旦解体,人人都会宁做鸡头不做牛尾,到头来不会有局部的自治,而只会有整体的粉碎和死亡。
除了战争还有什么手段能制止这种结局呢?法西斯统治似乎成了唯一能救中国的出路。
但是,十六号机关很早就在研究结果中得出另外的结论: 中国一旦再有法西斯政权上台,就是社会将崩溃的开始,或者反过来说,中国崩溃之前,一定是法西斯政权上台。
法西斯是阻挡崩溃的最后手段,也是加速崩溃的催化剂。
May 28; 1998
铁丝网出口处的值班军官从通行证上认出这辆车是总指挥的,却不知该向谁敬礼。
坐在石戈旁边的司机和坐在后排的两个警卫都过于年轻,而石戈只像个不称职的司机,那么宽的出口,还差点碰倒标志牌。
石戈把车开上直通郑州市内的水泥公路。
如果恐怖能够无限地维持下去,也许崩溃就不会出现。
毕竟一千个乌合之众也不敢对抗一个手执武器的军人。
恐怖建立秩序,秩序挽救经济,经济稳定社会,这种先例不是没有。
中国在实行恐怖方面的能力和经验几千年衣钵相传,举世无双,然而相克的因素在中国也同样达到极端。
国家越大,人口越多,实行恐怖的成本就越高。
恐怖机器本身也随着大型化和复杂化更易发生内部故障。
后者往往会成为恐怖政治崩溃的最终原因。
此刻,中国军队已不是铁板一块。
广州军区的叛变实际是七省市联盟敢于宣告自治的支点。
虽然广州部队目前无法抵抗北军攻势,湖北湖南已被北军攻克,指日可进军广州。
但南京军区又突然将有限期中立变为无限期中立,这个变化更使北京不安。
四面环顾,亡国之兆俯拾皆是。
把一个正在坠落的瓷瓶缠上再粗的铁链,又怎么能避免最后那一下粉碎呢?这辆破吉普在工地上哪都能跑,别的车没法比,一上好路就不行了。
油门踩到底也跑不到一百公里。
石戈庆幸在电话里没坚持去车站接陈盼。
算起来火车到郑州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才刚看见郑州城的边。
总指挥部设在开封河段的工地上。
从开封走国家公路到郑州很快,但他此行是公私兼顾,还要顺路视察。
在城边一个公共汽车站旁,石戈停下车。
“你们把那家伙搬过来。”他指指三十米外倾倒在公共厕所边上的一个水泥座。
“干什么?”两个警卫和司机十分惊讶。
“搬过来,快! ”他不解释。
三个人满腹狐疑走向水泥座。
被外国记者称为武林高手的两个警卫是周驰派给石戈的。
周驰搜罗了一批武术界气功界的厉害人物塞进武警。
没有在“绿展”的表演,石戈还真不知道这俩家伙的本事,别看貌不惊人,可年个得用吊车才能对付的水泥座在他们手下竟然真动了起来。
石戈的驾驶水平还不敢边开车边喊话,他把车又开远了点,停下伸出头去。
“别费劲儿了。
你们到省政府招待所等我! ”
两个警卫这下才明白让他们搬那个臭哄哄的水泥块是调虎离山,撒腿追向汽车。
虽然不像武侠小说写得那般如风如电,可也把石戈弄了个手忙脚乱。
越到紧急关头越起不好步,发动机连熄好几次火。
直到警卫的手马上就要抓住车门他才把车开起来。
从后视镜里看着直跺脚的警卫,他忍不住大笑。
一得意忘形,吉普又刮上了电线杆。
不过这车既已满身是伤,倒也不怕再多一道。
他特地选一辆破车的目的就是不怕刮碰。
平时甩不掉警卫,这次去见陈盼他可不想再成群结队。
陈盼把他从坠落的吊灯下推了出去,自己却被砸断了右臂和三条肋骨,直到前几天才出院。
在北京时,他常去医院看她。
自从调到工地,一直没见。
昨天在电话里知道她将去贵州梵净山自然保护区上任,她还记得他有一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交易。
他们约好在郑州见面。
她在郑州有一个实验室,他则安排了从开封到郑州河段的一次“视察”。
昨天晚上,他睡得不太踏实,本想找出几件干净衣服换上,可在帐篷里住了一个月,哪件衣服都不怎么样,最终还是穿起平时这套工作服,更像视察而不是幽会。
等见到陈盼,他又觉得这个选择可能不对,似乎有卖弄的意味,象是故意要博得别人关心。
陈盼目光不时落在他的衣服上,流露着女人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同情。
他只好转移注意,请陈盼带他参观实验室。
这是郑州粮食学院生物工程系的楼房房顶,用塑料薄膜整体覆盖成一座暖棚。
外面刮着冷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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