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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不是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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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花馨子的手在哆嗦;溢荡在她眼睛里的不仅是明亮的忧倡;更有浓浓的透彻的歉疚。我长叹一声:“我也应该说声对不起;也知道你们只能这样。
我现在发愁的是怎么给各姿各雅的主人交代。也许若干年以后;我会在青果阿妈草原找到一窝八只品相一流的小藏獒;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定得把各姿各雅还给我。”
这样的可能简直不存在;所以袁最说:“这个我保证;一定还给你;哪怕它们的品相比咬死的八只小藏獒差一点呢。”
我走了;拉着行李箱;向他们招手。他们也在招手;目送着我;直到我消失在安检那边人头攒动的大厅里。
袁最毕竟不了解我;我的秉性冲动而倔翠!坚顽而狂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各姿各雅;登上飞机走掉呢?太便宜别人的事情我绝对不做;除非别人同样便宜了我。就在起飞前半个小时;我走出了机场。原打算退票;人家说你这票是打了折的;不能退也不能改签。不能就算了;当下就撕毁了机票。我坐出租车回到蓝岛市区;找了一家一天不超过一百元的便宜旅馆住下;然后直奔黄海獒场。
此后;我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耐心地躲藏在黄海獒场外面绿得耀眼的树后;盯着獒场关闭的铁门;希望能掌握袁最和花馨子的行动规律。我发现花馨子出去了几次;都是步行到公路上;再坐出租车。显然她是去采购东西的;两三个小时以后就会大包小包地回来。袁最从来不出门;似乎獒场就是他的家;花馨子就是他的老婆。但他和花馨子绝对不是两口子;这一点我早就感觉到了;从他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和说话的口吻中都能感觉到。还有;花馨子曾告诉我:“黄海獒场是我跟袁最两个人的;我是一个专业驯狗师。”她有意无意地强调了自己在獒场的地位。
如果是两口子;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一个星期里;每天都会有饲养员出来;拿着铲子;在菜地里挖取小白菜和小油菜;显然这是为藏獒配食用的。不时会有客人来獒场;有的牵着藏獒;有的空着手;大概是来配种和做买卖的吧。獒场的大门始终关闭着;来人必须报出姓名;里面才会有人开门;进去后;铁门就会迅速关死。我不理解地想:既然你们已经送我上了飞机;干吗还要这样警惕?
一个星期后;我给袁最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来到青果阿妈草原;各姿各雅的主人强巴听我说了我在蓝岛的遭遇后;一口认定我是骗子;拔出腰刀差点杀了我。“现在好了;他总算被人劝住了;我没有死;我还能给你们打电话。问花馨子好。喂喂;听得清吗?我怎么听不清你的话。麦玛镇这个地方地震后信号就不太好了。一定要把各姿各雅照顾好。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可以作为赔偿的八只小藏獒;把各姿各雅赎回来。另外千万不要让各姿各雅跟随便什么公獒交配;一旦它生养的孩子不是优等的品相;立刻就会毁掉它的名声。非要交配的话;必须是跟它一样品质的一流公美。喂喂;听清了吗?”
袁最说:“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的交配原则是宁缺毋滥。”
我是有意提到“交配”的;因为我想起了王獒人的话;袁最有一只很棒的公獒;从体型到毛色;跟各姿各雅是绝配。但袁最为什么没有提起他的这只公獒呢?不仅现在没有;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起过。
这不合常规;一个獒主;对自己得意的藏獒;总是炫耀又炫耀的;何况那是一只能够绝配各姿各雅的无上公獒。
袁最又说:“我们还是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去看你。你会一直待在草原上吗?不去参加北京藏獒博览会了?”
我意识到他这是试探;深深地叹口气说:“我不是獒主;有什么资格参加那样的盛会?本来也没打算去;现在就更不想去了。”
打过电话的第二天;黄海獒场的铁门敞开了;袁最走了出来。他沐浴着阳光;怡然自得地走过土路;来到公路上;到处看了看;又走了回去。看得出他已经不担优我会杀个回马枪了。我不能再延搁下去;行动就在今天晚上。
守望黄海獒场的日子里;我还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下作;却是我天性发展的一个必然;有卑鄙也有智慧。我知道多数情况下藏獒对人的记忆依靠的是嗅觉;每个人身上不同的味道是它们判断亲疏的密码。而最能体现味道特点!跟指纹一样决不会重复的是人的操气;躁气来源于生殖系统;不论男女老少!干湿脏净;都与生俱来地带有这种气息。很多时候;藏獒也包括猫狗狼豹等等动物;熟悉你也就是熟悉你的尿躁气。这种尿躁气人一般是闻不到的;而对嗅觉超过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藏獒来说;就算你用超量的沐浴露刚刚洗过澡;你的尿躁气对它也是浓厚而强烈的。我要用我的尿燥气麻痹獒场巡夜的藏獒;让它们时刻闻到我的味道;以为我就是獒场的一部分;从而失去对我的警惕和防范。实现这个目的办法简单极了;那就是每天带着矿泉水;不停地喝;尿憋了就往菜地里那些小白菜和小油菜上面撒。
这些蔬菜虫眼累累;一看就是不用农药的。饲养员挖走后不会三遍五遍地使劲清洗;即便使劲清洗;尿液也会残留在菜叶的卷曲处和菜心里;这样我的尿操味很容易就会来到藏獒的鼻子底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你姑姑。那些藏獒再要是碰到我的味道;很可能就会把我当成给它们配制食物的饲养员。
傍晚时分;黄海獒场的铁门再次关上了。我走出树荫;去公路边一家小饭馆吃了饭;再回到树下时;天已经黑了。我靠着树干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已是午夜。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我给自己鼓了鼓劲;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先来到门口;再沿着围墙往前走;几乎走了一圈;也没听到里面巡夜藏獒的叫声。
这是一次试探;是走向成功的第一步。我信心大增;解开裤带;朝着围墙撒出了针对獒场的最后一泡尿;然后来到早已确定好的可以翻墙的地方。
这个地方离獒场大门大约五十米;翻进去不远就是犬舍通道;通道尽头便是关押各姿各雅的犬舍。
大概袁最他们太相信巡夜藏獒的能力了;一人多高的围墙上面;既没有插满碎玻璃;也没有拦起铁丝网。我没费什么劲;就骑到了墙头上;朝下看了看;没看到藏獒;便悄悄溜了下去。我蹲在地上窥伺着;还是没看到巡夜藏獒的影子;正要起身;听到身后哈哈地喘气;扭头一看;巡夜藏獒就在我屁股后面呢。不过它不是在咬我而是在舔我;很友好的样子。我讨好地搏持它的毛;起身往前走去。几分钟后我踏上了犬舍通道;那儿有一张置放计食天平的桌子。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我将借助桌子抱着各姿各雅翻出上锁的犬舍一人高的栅栏;还将借助它带着各姿各雅一起翻过围墙。我双手合十;感谢桌子的存在;感谢这个寂静的夜晚巡夜藏獒跟我的默契合作。
我经过一长溜犬舍;每间里面都有藏獒;但它们一声不吭;有的趴卧在地;懒得理我;有的好奇地望着我;仿佛在问:半夜三更来干吗?我想它们都吃了沾染着我的尿燥味的小白菜和小油菜;对我已经非常熟悉了。我小声说话;安抚地给它们打着招呼;碰到靠近栅栏的藏獒;还会伸手进去摸摸它的头毛或者下巴。很快我来到了关着各姿各雅的犬舍前。生怕它一见我就激动得叫起来;我搓着两手;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示意它安静;安静。各姿各雅是理解我的;张大嘴用粗声喘气的呵呵声跟我打着招呼。我轻声问候了一声:“各姿各雅;你好吗?”看它朝我走来;就要回身去搬桌子;却见犬舍里面的黑影中又冒出一只比各姿各雅更大的大藏獒来。我惊呆了;眼光直勾勾地望着它。即便是黑夜;我也能清晰地领略它作为一只雄性大藏獒霸悍!刚劲!伟岸!凌厉的风采。它是谁?怎么跟各姿各雅圈在一起?大藏獒看着我;善意地吐出长长的舌头;就像面对着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各姿各雅;你好像认识它?”话音未落;我又“噢哟”了一声;这一次的吃惊让我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看到在各姿各雅和雄性大藏獒身后;走来了一片小藏獒。八只;一晃眼我就数清楚了;它们一共八只。
片刻的呆征之后;我突然意识到那些曾经让我悲伤!绝望!悔恨!无奈的小藏獒的尸体;那些被撕碎的皮毛和骨肉!头颅和身躯以及艳丽的鲜血;都已经不存在了。各姿各雅的孩子!品相超凡的八只小藏獒蟠然复活;不;不是复活;它们根本就没有死。而我就像一个傻子;在一场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拙劣的戏剧表演面前;一次比一次深地陷人着;直到对方完全败露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想法咫风一样掠过脑海: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跟这只雄性大藏獒是什么关系?我一下子亢奋起来;放弃了偷走各姿各雅的计划;也打消了突然冒出来的同时偷走八只小藏獒和那只雄性大藏獒的念头;转身就走。依然是脚步轻轻;喘息都不敢大声大气;但心脏却跳得跟打鼓一样。我原路返回;在巡夜藏獒诧异而平静地目送下;翻过了围墙。我一刻也没停留;穿过黑夜;走向寂静的公路;走了很长时间才碰到一辆出租车。我让它送我回到了我下榻的旅馆。
3
我狂猛地灌了几杯水;压住我心头的火气;然后拿起了电话。早就想给王獒人打电话了;又担心他会向袁最泄密;一直在犹豫。但是现在;不能再犹豫了;我必须从他那里证明我的猜测;不然我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王獒人很吃惊我会在后半夜给他打电话;一再问怎么了。我把我来蓝岛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了他。当我说起袁最要两千四百万的赔偿时;王獒人禁不住打断了我的话:“傻瓜;他提出两千四百万并不是要你赔偿;他就是希望你赔不起;然后留下各姿各雅。如果你真的把两千四百万拍到他面前;他又会找借口涨成三千四百万!五千四百万。他其实不要钱;要的就是藏獒。这是他唯一的目的。像各姿各雅这样的母獒实在罕见;一旦错过那就是一生的悔恨;无法弥补的。”
我又说起如何从机场返回;如何守望;如何潜入獒场发现八只小藏獒没有被咬死。王獒人听着激愤地吼起来:“你一说八只小藏獒被各姿各雅咬死了;我就知道他骗你呢。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快告诉我;你偷出来了没有?要偷一起偷啊;决不能丢下八只小藏獒。”
“没有。”听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又说;“遇到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我放弃了。我感觉到我要是偷走它们;或许就是帮助人家消除罪证。但这件事需要你来证明。当初你帮助袁最在西海府机场办了托运对吧?
一起托运走的除了八只小藏獒;还有一只大藏獒。你说是一只很棒的公獒;跟各姿各雅是绝配。它叫什么名字?”
他紧张地问:“你见到它了?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见到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兜圈子;直接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别说你不知道。”
他犹豫着说:“它就是嘎朵觉悟。你既然见了;就应该知道嘛。”
王獒人的回答并不让我意外;但我还是被震动得浑身一抖;毕竟是期待中的吻合;我的调查迈进了一大步。袁最现在拥有青果阿妈草原最好的公獒嘎朵觉悟!最好的母獒各姿各雅;以及它们的后代最好的一窝八只小藏獒。他是怎么得到的?如果我没有各姿各雅被骗的亲身经历;我也许会相信袁最的鬼话:买的;都是买的。但现在打死我也不相信了。搞到这些藏獒的任何正常手段都跟品行恶劣的袁最没有关系。他是个极端无耻的大坏蛋;而我要做的;就是用事实证明他这个坏蛋到底有多坏。
“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嘎朵觉悟;没见过它。而你是见到了它才知道它叫嘎朵觉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听王獒人一时语塞;我便吼起来;“我对你说过;嘎朵觉悟是青果阿妈草原最著名的公英;为了它;有人纵火烧死了数百只藏獒包括嘎朵觉悟。你早就知道它没死;为什么要替袁最保密?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我决不相信你跟他是同伙;你会参与图财害命的犯罪勾当。王獒人你应该明白;这是一起重大无比的刑事案件;烧死的不仅有藏獒;还有人;人命关天;獒命关地;你要是还打算庇护下去;吃不了兜着走。”
王獒人并不在乎我的威胁;朗声大气地说:“色钦作家;你这样说就是贬低我了。我王獒人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袁最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向着他。你说为了嘎朵觉悟;有人纵火烧死了数百只藏獒;还烧死了人。这个纵火犯就是袁最吗?我要是袁最;一嘴就顶回去了:“嘎朵觉悟是我买的;三百万;怎么样?”其实袁最早就这样说了;你怎么能证明他是撒谎呢?包括八只小藏獒;他说是买的;说得有鼻子有眼。你非要说他是偷的;也可以;但得拿出证据来。”
王獒人说得对。虽然我认定袁最是个大坏蛋;但我还是没有把握把他想象成那个纵火烧死了数百藏獒的罪犯。我心里依然牢牢横亘着哥里巴:有人在地震后看见一个蓝色牛仔裤!棕色皮夹克的人走进了举办藏獒节的展览馆;然后就着火了。蓝色牛仔裤和棕色皮夹克恰好又出现在哥里巴的女人白玛的帐房里。而且冥獒咬死哥里巴的事实也说明遭到报复的纵火者就是他。哥里巴是纵火者;袁最是大骗子;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嘎朵觉悟是怎么被袁最搞到手的?八只小藏獒是被偷的;偷窃者是袁最还是另有其人?我说:“他用欺骗讹诈的手段从我手里夺走了各姿各雅;我就是证据。其他证据;迟早会有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个我相信;但你没必要跟我较劲。”王獒人解嘲地一笑;语调平缓地说;“你失去了各姿各雅;我很同情你;毕竟你也是我的朋友;还是一个主持正义的朋友。你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袁最有家吗?家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老婆和孩子?”
“不知道;这个我没问过。应该有吧?”
“袁最说他是律师;是蓝岛哪个律师事务所的?”
王獒人无话了。我知道他答不上来;立刻又问道;“放下电话以后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把我给你打电话的事告诉袁最?”
“你觉得我会这样做吗?我王獒人的为人藏獒是知道的。”
“但我现在真的需要你给袁最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前些日子在西海府见到了我;听我说起了各姿各雅咬死八只小藏獒后被他扣押的事。你可以为我打抱不平;臭骂他一顿。然后告诉他;我去了青果阿妈草原;短时间不回来了。”
“色钦作家;你还是让我装哑巴吧;别让我欺骗他;好像我跟你是一伙的。万一说漏了嘴;你又会说我是告密。”
王獒人的拒绝让我知道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的立场可以变化;但人格却很坚定:不欺骗;不告密。我也就不勉强他了;对他说:“再见。”
我上床躺了一会儿;用一种带着使命感的庄重心情迎来了新的一天。首先;我洗了一个澡;刮干净脸上的胡子;再去旅馆一楼的餐厅吃了早餐;然后按照服务生的指点;去了附近的一家网吧。我在电脑上查到了蓝岛所有挂牌营业的律师事务所;一个个打电话过去。当我把第十五个电话打给蛮睐律师事务所时;那边传来了我需要的声音:“袁最有啊;但已经辞职了。”
我又说:“我是他一个朋友;这会儿在西海;能告诉我他家的电话吗?”
他家的电话没人接。我寻思;家里人大概上班去了。我再次坐出租车返回黄海獒场;刚在公路边下车;就见袁最从土路上走来;赶紧又钻回出租车;告诉司机:“我有点头晕;想在车里坐会儿;你计时吧。”
袁最显然没什么急事;耐心地在公路边的车站等来了公共汽车。我让出租车跟着公共汽车;一个小时后来到了一座秀丽的山包前;看到山底石阶前赫然耸立着一个牌子:基督山#基督教堂。
袁最沿着石阶走上山去。山上唯一的建筑是有尖顶!带钟楼的基督教堂。我寻思他这种人也会去教堂?
又一想;教堂也许正是他这种人才会去的地方。
上大学时;我跟路多多探讨过宗教。我认为有罪孽才有宗教;他认为有宗教才有罪孽。两个人曾为此吵得面红耳赤。我说所有宗教的起源都是为了让灵魂得救;因为灵魂从一开始就是罪恶的痛苦的绝望的。神是灵魂的彼岸;我们对神的所有宣誓都是凭着自己的灵魂能不能永远得救的起誓。宗教的意义就在于;它用一种社会组织形式;把起誓变成了仪式;把解脱变成了宣示经典的过程;把神和彼岸变成了可以理解的语言。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罪孽一旦拥有;就必然会产生一种巨大的力量挣扎出全部的魅力;宗教就是被罪孽的魅力吸引过来的神的载体。
路多多对我的反驳非常有力;他说人本来既没有道德感也没有罪孽感;是宗教把痛苦和罪孽强加给了人。人一遇到宗教;才发现照透自己的镜子出现了;神让我们感到污秽不堪!罪恶累累。没有神;人类就没有比较;而宗教是比较后的神殿;是让人感知罪孽!拥有罪孽又容纳罪孽的蓝色天湖。宗教并不滋生罪孽;却可以描绘罪孽和夸大罪孽。当罪孽在神性光辉的照耀下被迫消失时;宗教会让你留下永恒的阴影;表明即便你烂漫如花;也是阳光下的黑暗。
不管是我认为的有罪孽才有宗教;还是路多多认为的有宗教才有罪孽;都能说明袁最此刻的行动:一个罪人走向了最容易释放罪恶的地方。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选择。他出于习惯;来到了罪人之路上早已等候着他的骚站。
而我却来到基督山对面的一家菜馆里;坐在窗前;要了一盘辣炒蛤捌!一瓶啤酒;边享受蓝岛特有的口福;边等候袁最从石阶上下来。我不能上去;石阶只有一条;万一碰上就前功尽弃了。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人走进了菜馆;四下里一瞧;直接过来;坐在了我对面。菜馆的桌子很小;面对着她我都有点担心辣炒蛤咧的汁液会溅到她身上。她的气味也清晰可闻地飘悠在我眼前;有点淡淡的藏香的味道。我看看别的地方;到处都是空座位;她干吗要跟我坐在一起?
我审视着她;不客气地问道:“我认识你吗?”
年轻女人微笑着;把满脸的歉疚用女人特有的温婉妥帖地送给了我;语气柔柔地说:“可我是认识你的。”
一瞬间我便把傲慢置换成了谦卑。我凝视着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白哲!清秀以及牙齿的香洁;也许还有隐藏在美貌后面的疲倦和焦虑。我说:“认识我?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对不起;我一见女人就有点晕。我是个高原人;第一次来蓝岛;没见过大世面。你有什么事情赶快说;别让我提心吊胆的。我不习惯陌生人的热情;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女人望了望窗外说:“你在跟踪一个人;为什么?”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女人小声说:“恰好我也在跟踪这个人。在你第一天躲在黄海獒场外面的树后探头探脑时;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几乎蹦起来:“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踪袁最?”
“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是作家。我家里有你的书;书前面有你的照片。”女人诡话而亲切地一笑。但我能感觉到她笑得相当勉强;似乎她努力想给我一个愉快美好的印象;但努力的背后却是苦涩和悲愁。
我站起来说:“如果你是私人侦探或者警察;那我就走人了;我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
她仰头望着我;眼睛里的恳求让我心软:能坐下吗?
我坐了下来:“你为什么不上基督山?怕他认出你来?看来你们是熟人。你知道他去教堂干什么?祈祷?忏悔?忏悔什么?难道他犯了罪?”
我的试探让她哆嗦了一下。她恳切地说:“色钦作家;我看过你的书;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千里迢迢来蓝岛;天天监视袁最;肯定不是小事。袁最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我狡猾地笑笑:“当然可以;但至少我应该知道你的身份吧?”
她把眼睛闭上又睁开;神情黯然地说:“我是他妻子。”
我下意识地伸手抓起啤酒瓶;有点慌乱地说: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上午我给你家打过电话;我也是要找你的。”
“找我?你找我肯定有事。”她凄然一笑;突然喊起来;“小姐;小姐;再上一斤基围虾;一只大螃蟹;一盘海螺肉。我请客。你在蓝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但是你得告诉我袁最到底怎么了?对了;再来两瓶啤酒。我们蓝岛的男人;喝起啤酒来没个够。
小姐;虾!螃蟹!海螺快点上;别把死的搞上来;我是蓝岛人你们骗不了我。对了色钦作家;还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叫姒苏。”
看来这个叫姒苏的女人打算豁出去了。就在酒菜纷纷上来的过程中;她把袁最如何为王故打官司;如何成为十一只大藏獒的主人;如何面对藏獒被偷;如何读了我的书去了青果阿妈草原;如何带着嘎朵觉悟和八只小藏獒回来;一股脑全告诉了我。说到最后;她拿出了袁最留给她的信和她始终没有签字的“离婚协议书”给我看。这封信里;袁最说他已经不是姆苏的丈夫;也不是飞飞的爸爸。因为他现在做的事已经不允许他有一个家!有妻子和女儿。虽然袁最声明他从来没爱过她们;他爱的只是藏獒;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他难以割舍!发自肺腑的爱。是什么事情紧迫到会让一个挚爱妻女的男人;如此果决地放弃她们呢?不难想象是罪恶。一个深感自己有罪的人;如果他还爱着自己的家人;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连累她们;不让她们有一个罪行累累的丈夫和爸爸而一辈子低人一等。
“袁最虽然没告诉我他要去哪里;但我知道他带着嘎朵觉悟和八只小藏獒;就一定回到黄海美场去了。色钦作家;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就算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比袁最好;我也只爱袁最。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他都是飞飞的爸爸!
我的丈夫。我不能跟他离婚;决不。不管他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他最亲最亲的人。”她捂着眼睛硬咽起来;眼泪从指缝里渗出;落下来就成了砸在我心里的石头。
我心思沉沉地扭头不看她;突然发现袁最已经从基督山的石阶上下来;正朝着这边穿越着马路。我吓了一跳;他不会是也要来这家菜馆吃饭吧?如果他看到我跟他妻子一起监视他;会是什么举动?我站起来想拉着女人躲开;却见袁最脚步一弯拐到车站那边去了;显然他是要坐公共汽车回獒场的。我盯着袁最;直到他坐车离去。姒苏一直在低头硬咽。我又坐下;望着她不知怎么办好。她突然抬起湿热的泪眼想说什么。我赶紧说:“我们该走了;也许听忏悔的牧师会告诉我们;袁最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又告诉她;“袁最已经离开了。”
姒苏赶紧站起来;生怕我抢了先;大步走向吧台去结账。我是一个向来不喜欢女人为我结账的男人;但这次我没有喝止她。她请客的用意是想让我告诉她我所知道的袁最;我不想让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以为我在拒绝而失去希望。她为我点的菜;我一口也没吃。我们离开时;服务小姐问:“打包吗?”我看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办的姒苏;赶紧说:“所有的菜;还有酒;都给我打上;我带回去晚上吃。”
4
今天不是礼拜日;也不是旅游旺季;教堂大厅里没有别人。当我们坐在第一排的长条椅上;面对着西装革履!清瘦矍拣的牧师时;我仿佛觉得这个天堂的守门人是从大街上招领的;而不是上帝派遣的。为什么不穿上黑色的道袍;为什么不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立刻有了一种误人歧途的感觉:我虽然不是佛教徒;但仍然以我的出生地为自豪;那是佛灯照耀的藏区。我对红衣喇嘛!黄裳活佛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相比之下;我到了这里怎么一点敬畏心和神秘感都没有?我想佛教一定比基督教更接近神的灵界以及天堂!地狱!来世!灵魂什么的;首先他们的喇嘛是一些观照神灵修行念经的人;是即便脱得精光也会让人觉得并非凡胎俗骨的神职人员。不像面前这个牧师的形象。
还好;牧师虽然是个老人;说话的声音却比年轻人还要洪亮;神态平静样和;给人一种空廓无染的感觉。见面后没说几句;他就说:“对专门来找我的人;我首先要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我叫欧阳约翰。这个名字意味着既然我是上帝虔诚的仆人;就应该是你们忠实的朋友。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如果觉得这里太空旷;我们也可以去后面的忏悔室。”
我说:“在哪儿都行。不过我们不是来找你忏悔的;我们是来打听个事;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叫袁最的;他来干什么?”
“袁最?他叫袁最?我不知道。”约翰牧师若有所思地说。
“他一定是来忏悔的吧?告诉我们他忏悔了什么?”
约翰牧师吃惊地望着我们: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口气是如此得理所当然。“忏悔者的声音只有上帝才能听取。”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但是;假如一个罪犯;面对你说出了他的罪行;而你却守口如瓶;知情不报;那会有什么结果呢?他会避开惩罚继续犯罪;灵魂和肉体将在越来越黑暗的堕落中得不到拯救。我的意思是说;你在对上帝的事业负责的同时;也必须为法律负责。该说的不说;替罪犯保密;那就是包庇纵容;他的罪就变成了你的罪;你和你的上帝怎么可以为人间担待那么多的罪恶呢?当然你会说;我不做出卖人的犹大;罪恶里头没有比犹大更大的罪;所以他只能在橄榄园里上吊自杀。但是我要说;自从有了耶稣基督;人类社会遍地都是犹大。犹大也可以是英雄好汉;是识时务之俊杰。”我的态度是如此的不恭不敬;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好像我是来挑战的;代表无神论挑战有神论:要说惩罚;上帝能耐;还是法律能耐?要说犯罪;在法律面前;上帝也会犯罪。
“当然;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很多事情是不辨自明的。”约翰牧师不怒不激;平和地点着头;让我感觉到他一下子就被我说服了;会立刻把袁最的忏悔说出来。他从朴素而神圣的讲坛上走过来;坐到长条椅的一边;和我们保持着距离;慢悠悠地说:“上帝听取忏悔时;我可以在场;也可以不在场。如果我意识到我将要听到的忏悔是不可以公开的;我就会立刻走开。事实上;对每个来忏悔的人;我只知道他有罪;却不知道他有什么罪。我们的信念是:只要上帝听到了;就能让他获得解脱。而我只想跪求永恒的允诺;让明察秋毫的上帝像宽恕我一样宽恕这个人和他的所有罪恶。”
我好像掉进了海里;呛了几口水;但还是做着垂死挣扎。我急巴巴地乞求着:“你知道我身边这个女人是谁?她是袁最的妻子。她和她的女儿都深爱着这个犯了罪的人。她们不会放弃他;就像上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求助于他的人。但她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她们想分担他的罪责和痛苦;想帮助上帝拯救他的灵魂。牧师;麻烦你告诉我们吧。”
约翰牧师慈样地看着姒苏;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姒苏突然抖了一下;急急地摆手:“不不;要是不便说;就不要说。”她似乎意识到我是借了她的名义想探知袁最的事情;其实我跟她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我望着她;胸腔里激愤地升起了一股怜悯的温情。我想我还拖延什么呢?我应该就在此刻把我知道的关于袁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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