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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她是个美人-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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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腾儿撑起手,侧过身子:“这便是昔日阿大敬献给王上的涸莲么?如今王上又将这珍奇的礼物赠给了王爷……”

李君蒙看得出神了:“这本是我从王上那儿讨要过来的……最后,王还是答应了我,将这当做是大婚的贺礼而早早赐了下来……”李君蒙眼神游离着:“这是皇兄要赠给我的新婚王妃的……”

“新婚王妃……”夫腾儿眼神黯淡下来。

掌心大小的涸莲……开在大漠最干涸处,难于找寻,可只要施药及时,落到谁手里都能妙手回春……李君蒙忽觉口中干渴,猛灌了一杯水,却依旧静不下心来,腾身而起跨出了毡帐。

帐外凉风习习,李君蒙在毡门前踱着步子,最终,还是朝白日的道路迈步过去。

而李君蒙前脚刚走,后脚夫腾儿便紧步跟了出来。可留给她的,只是清辉下一个渐行渐远的孤寂背影而已……夫腾儿只觉喉咙哽塞:她不愿去大漠,她陪着他留下来,一直呆在他身边……本以为能够走近他心中,渐渐取代那个已经远走的身影。可如今他依旧形单影只紧闭心扉,将自己完全排斥在外。方才的一切,蒙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假象而已……而她竟然沉浸在这谎言中不愿醒来……滚烫的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打落。

以前的夫腾儿自信满满。可是世间就是有很多傻女人,在饱受爱情的折磨后,变得迷茫且无助。她已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月光倾洒了一地皓白,照在草地上落下层层迷蒙。还有,隐约的黯白。李君蒙蹲下身去,小心地拾起地上因为日照而枯萎的格桑花……只一日,这些小花便香消玉损了……语桑如今究竟怎样了?苏黎这般好强,若不是语桑病得太重,苏黎会考虑派人来找寻他吗?无忧和无影在他现身之前,已经在西伶焦急地找寻好几日了……

李君蒙看着这片满地残碎的花丛,双眼失焦……直觉告诉他,傍晚定有人重返此地!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开始屈身在草地上搜寻起来,或许说是摸索。月光不甚明亮,可找得辛苦,却还是又翻出了另一张印有字迹的窄窄绢帕。李君蒙拽紧了帕条便匆忙往回走。

“王爷!”外头夫腾儿已经在毡门处等着自己了。李君蒙皱眉:“这么晚了,怎还出来吹凉风?!”

夫腾儿稍欠了欠身,随李君蒙一同进入帐内:“谢王爷关心……妾身见王爷迟迟不归,还怕王爷着凉了。”

“王爷……妾身刚才起床,顺便将我们明日启程回大漠的行李打点好了。”

“恩……”李君蒙往烛台前坐了下来。此刻他心里乱,根本无心答话。可是他方才的举动,都被夫腾儿一一看在了眼里,包括他此刻的心焦。

“妾身为王爷打水过来。夜深了,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去大漠,王爷早点歇息吧!”

李君蒙敷衍着,缓缓打开了绢条。

他失神呆坐着,久久没有出声,尔后又朝夫腾儿看过去:“回大漠……先缓几天吧!”

“王爷有急事,所以行程临时被取消了是么?”

“嗯……”李君蒙盯着烛台上跳跃着的星点火焰:“有很重要的事……”

夫腾儿咬了咬唇,这是方才在空荡的毡帐内,她早已想到了的结果……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自己永远也抢不到蒙图心中最重要的位子了,悲伤与绝望充斥着,夫腾儿心如刀割。她强笑着:“妾身去打水,王爷早点歇息吧!”

“让乌日端过来便是,你是西伶的王妃,事事无需亲力亲为。”

我是西伶王妃,可你是否还记着我更是你妻子……夫腾儿喃喃:“妾身,愿服侍王爷左右!”她这一辈子从仇恨中度过,失了雪耻的良机,爱情更是从来不曾得到,她一生都在努力着,到头来却一无所有,夫腾儿心有不甘。

“那只檀木盒子呢?”李君蒙抬眼,问道。

“已收进包裹中了……王爷,只一朵小小的莲花,你还希望它真能包治百病不成?!”夫腾儿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李君蒙皱眉:“夫腾儿曾跟在阿大身边这么久,为何还会问这个?”

“夫腾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王爷您该比谁都清楚:这涸莲能治移情别恋之症吗?还是它能解相思之苦?”

夫腾儿语气中的挑衅味太浓,这不禁让李君蒙恼怒:“夫腾儿!”她这是在暗讽语桑移情别恋,自己傻傻单恋着整日饱尝相思忧苦吗?还是真如夫腾儿所讲,任何东西都挽回不了语桑的心了?

夫腾儿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试探着开了口:“蒙图,蒙图……如果夫腾儿有一日病危,蒙图会也舍得将涸莲赐给我吗?”

“夫腾儿……”李君蒙皱眉,口气放缓了几许,脸上写满了无奈。

“如果蒙图的涸莲只能救活一个人,你会先救夫腾儿吗?不管身边的是谁,你会先救你的王妃吗?”还是,你从未拿我当过你的妻子……最后一句话,夫腾儿和着咸涩的眼泪一起吞进了腹中。

夫腾儿悄声退出了寝毡,去打热水。没有等李君蒙的答案,因为她不想听也不敢听。

半夜,迷糊着听得帐外有马的嘶鸣。李君蒙翻身,又猛地睁眼:灰暗的毡帐内,已不见夫腾儿的身影。

李君蒙心口一提,忙下床点燃了灯火。

“夫腾儿?!”他环视四周,眼睛扫过前方的大柜子,视线又突然折回来。李君蒙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匆忙走过去,将箱柜打开了。柜中衣物好好地躺着,可那只檀木盒子已经不见了……

夫腾儿……夫腾儿她要干嘛!

夜已深沉。草原上只听得夫腾儿一声低喝,马蹄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李君蒙从毡帐内赶了出来,便直朝马棚处赶去。尔后翻身跃马,长鞭一扬,马儿撒开蹄子朝夜幕中奔了过去。

刚才在马棚中,李君蒙就注意到了:夫腾儿骑走的马,正是西伶百姓赠送给自己的那匹棕色骏马。她瞒着他偷跑出来,又冒着难以驾驭烈马的危险而执意要断掉后路,不肯李君蒙追上来……夫腾儿带走了涸莲,她到底要去哪儿?马儿通灵性,李君蒙特意挑了这匹“情侣马”,任其带着自己在夜色中肆意狂奔,指望着母马能够通过气味找到她的“相公”……

马儿带着自己,直朝西南方奔去。

李君蒙不解:夫腾儿朝这个方向走,是要……去玉阳关?!

“驾——”不想黑夜中李君蒙脆亮的马鞭声,引起了远处骏马的一阵嘶鸣。而身下的马儿也开始亢奋,找着了目标,撒开蹄子便朝前方追奔过去。

“畜生!快点走!”河边马背上的夫腾儿对着马儿低咒了一声,看着骏马开始不听驾驭,而自己又听到了背后李君蒙追过来的声响,夫腾儿心里焦急,却不肯拉缰绳停下步子。

“夫腾儿!”身后呵斥声响起,夫腾儿一时惊慌驾控不住,猛地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手中装檀木盒子的行囊早已被甩进了一旁的小河中。

瞧着夫腾儿摔身下马,李君蒙心中一阵疼惜。回想起往事,仿若就发生在昨日:他抱住跃下马的语桑,护着她一同滚落缓坡……李君蒙慌忙下马,正打算扶起夫腾儿,不想视线随着从夫腾儿手中甩出的那条弧,直落到河中央。

“那是什么?”李君蒙顿时紧张起来:“……涸莲……是不能浸水的!”

夫腾儿并未摔伤,她直直的躺在草地上,看着夜色中李君蒙的手要伸过来拉她起来,中途却又被那只檀木盒子吸引了过去……夫腾儿心里酸楚,苦笑起来:她还痴人说梦般地问蒙图,问他是不是也愿意用涸莲来救她一命,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她的命并不如一株植物……

“盒子掉进水里了……”夫腾儿木讷着表情提醒着李君蒙。看着李君蒙猛地直起身,纵身跳进了冰凉的河水中捞寻着,她的心也跟着彻底凉透。

水没了双膝,李君蒙及时从水中打捞出那行囊,撕开布帛将已经湿透的檀木盒子取了出来,不想直起身便听见夫腾儿开口:“没必要找的。”

此时夫腾儿已经站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的草屑,她轻启檀唇,那声音轻盈让人抓握不住:“盒子是空的,你要的……在这里。”

夫腾儿抬高了捧着涸莲的双手,放在清辉下仔细观赏着一瓣瓣半透明的花瓣……无色,无瑕疵;又凑上去嗅了嗅……无香;这掌心大小的一颗,在月色中绽放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残缺,却又唯美。夫腾儿忍不住便咬了下去……

“夫腾儿!”情急之下,李君蒙厉声喝道。

清凉……无味。感受着融化在舌尖的一丝丝冰凉,夫腾儿和着泪,闭眼吞咽下去……

李君蒙慌忙往岸上赶,他简直就要抓狂!一把捏过夫腾儿下巴,可是瞧着消失在眼前的涸莲,竟又渐渐松开了手……李君蒙只觉得全身气力被抽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

苏黎费尽心思,才将语桑病况传达过来……想必已经拿自己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今晚那字条上写着:语桑病危,已再无法进任何食水……求妙手仁心。

……

幂王府,苏黎接过丫鬟递来的厚厚毯子,将语桑裹住了,只露出那精致却愈发苍白的脸,像只因白日贪玩困倦了的小兽……如今睡得正香,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苏黎痴痴地盯着她,又抬手刮了刮她冰凉的鼻头,满眼宠溺。

“王爷……”绵杏在一旁小心提醒着。

苏黎将语桑捞起,安置在怀中便转过了身:“马车备好了没?”

关外相遇

苏黎抱起语桑跨过门槛,穿过庭院直朝大门口走去。

幂王夫妇已经吩咐人打点好马车在大门处候着了,家仆忙奔过去撩起了车帘。苏黎直接跨上马车,帘子打落间,马鞭便已扬起了。

苏黎收紧了手臂,就怕马速太快语桑会受不住颠簸……他性子躁,每当被语桑惹怒时下手就不知轻重……那时候总是会瞧见语桑倔强着性子狠狠朝他瞪过来……可是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儿,如今怎变得脆弱不堪……哪怕自己再小心翼翼,也担心哪一天,怀中的人儿就会随风远去。

“桑儿……”苏黎暖暖的气息朝语桑脸上扑过去:“我们要去西伶了。别怕!苏黎陪你一起,我保证绝不会抛下你一人留在西伶……我们去找李君蒙,如果他能救醒你,我愿意倾尽所有偿还他的恩情……桑儿你何时能醒过来?平日里不是不喜沉默的么?如今为何不愿出声了……你不讲话了,到哪里世界都是荒寂的……”

“若是……若是没能找到李君蒙……若是李君蒙他也束手无策……桑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滚烫的男儿泪滑落下来,打在了语桑脸上。爱情是个磨人的东西。

可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今日晚膳过后,无忧回信说李君蒙尚未动身。而语桑气息已是在一天天削弱。谁也说不清这状况能熬到几时,或许两天,或许一个昼夜,或许……就在今晚。

骏马在夜色中脱了缰似地狂奔起来,直朝草原上行过去。

而就在苏黎连夜赶赴西伶之际,李君蒙携了夫腾儿,也已经朝玉阳关的小道上沿路东进而来。

夫腾儿已晕倒在李君蒙怀里。本不是夫腾儿不愿配合他去玉阳关,只是这一次,李君蒙真的心慌了,就怕会再出什么岔子。他一再犹豫徘徊,才发现自己浪费的是语桑的生命。

回忆着刚才在小河边发生的一切。

他朝夫腾儿逼视过去,许久,话才从牙关溢出:“……为什么?!”

夫腾儿不语。

李君蒙郁结于心,任凭自己如何逼问,夫腾儿就是不愿开口。他几乎是咆哮起来:“为什么,你要断语桑活路?!”

脑海中片段不停地过滤不停地放映,李君蒙脑子里已轰隆作响。这颗涸莲,王上答应要送给他未来的王妃……可是他没能忘记他为何要辛苦从王上那儿讨得这涸莲……白日里他都信誓旦旦,要和夫腾儿双宿双飞;要躲到大漠中去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他们;他要语桑亲自尝尝她放弃他的苦果他要笑看苏黎的疾首痛心……可是他最终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李君蒙紧紧抓住夫腾儿肩膀,指甲仿佛就要嵌进她肩坎:“告诉我:从何时开始,心里存了坏心思?害语桑染病的是你啊!如今竟还要断她最后一条活路……你为何要这样做?!”

“从何时起?……在蒙图说要带我回大漠时。”

“在你说要带我回大漠时。”夫腾儿重复着,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如果蒙图做不到接受我,就不该给我希望,不该骗我说心里已经没有了语桑从此要珍惜我!女人是很容易被骗也很容易疯狂的……然而只半日,你将夫腾儿抛上云霄又瞬间打入地狱!”

夫腾儿傻傻笑了笑,夫腾儿笑自己傻:“其实我本不该将蒙图的话往心底装的。那明明就是一个谎言一个陷阱而已,可我竟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王爷您为我递过热羊奶却还解释着已经用杏仁煮过了的……那时候我便该彻底醒悟:其实夫腾儿喝惯了羊乳,根本不忌腥的,怕腥膻的是语桑……语桑在西伶那段日子里,只习惯喝那种用杏仁去除了膻味的羊奶……”

夫腾儿缓缓收尾,也顺便收拢了李君蒙的咆哮暴躁。草原上瞬间静谧得有点可怕,月色打下来,草地里两匹马儿亲密呢喃,而两人却早已纷纷被对方中伤。

“夫腾儿,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夫腾儿……”搭在夫腾儿肩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未曾改变过。”夫腾儿自嘲般笑了笑,抹干眼泪后便抬起了头。

“送我去煜国吧!我陪蒙图一同去玉阳关。你不是要去救语桑吗?如今……或许我能救活语桑,我服下了涸莲……再找一个善行针的大夫……应该……应该有用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或许我能,或许我还有点用……或许,还能换得夫腾儿在蒙图心中重一点的分量……”

“夫腾儿……”

“这是属于一个卑微又鄙薄女子的阴谋……夫腾儿坦言自己的想法太傻太天真,可为何我吞了涸莲,我被蒙图憎恨,更会被世人所不齿,我依旧觉得自己此刻很快乐……”和着泪水,夫腾儿笑靥如花:“因为这一刻,蒙图你看着我,我心里揣度着我,头一次想要读懂我……是吗?”

“如果我今夜不带着檀木盒逃出来,蒙图也会偷偷赶往西伶离我而去是么?这一次我主动将自己套进去了……给我这个机会……我想亲手救得我爱了十多年的男子,他心中的恋人……”

“蒙图……”夫腾儿向前迈了一小步。只一小步,她也觉得自己与李君蒙的距离要拉近了好多好多……她像男子般地坚强地活着,如今将所有包袱卸下来,却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是个渴望被爱的小女人……

“蒙图,你抱抱我吧!只当为了语桑,你重视我一回……当我是语桑的药引,是她的生命……抱紧我,让我尝尝被自己所爱的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只一次,只当为了语桑……”

李君蒙心中酸楚,还未来得及伸手,夫腾儿便软倒在她面前……

……

又是一轮冉冉东升的红日。

清凉的晨雾往马车内包拢过来,苏黎抚了抚语桑的额,长舒了一口气……桑儿又平安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车外渐渐人声嘈杂,苏黎掀开车帘:有街道有青瓦木柱,街面上亦是商铺林立行人熙攘……这是属于藤尔腾草原边缘的一个繁华小镇。全然没有草原上的静谧与广袤。顺着街道极目远眺,直望向尽头:离漠北,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少说也需大半日行程。而这样的速度,已是马车所能达到的上限了。

“主子!”外头车夫的声音响起:“马吃不消了,可否容小的去前方换得一匹快马?”

“这儿能挑到脚力好的马匹么?”苏黎环视四周:这样一来,恐怕又得耽搁时辰了。不过他仍是命车夫停了下来,抱起语桑下了马车。

“也罢,让马休息,填饱肚子吧!……先歇息一会,王妃经不住长时间颠簸。”低头瞧了瞧怀中这张惨白的脸……他是真不放心语桑。

转身间已迈进了身旁的一家客栈。

客房内,小二打来热水送进房间,苏黎拧干帕子轻轻拭去语桑脸上一路的尘埃,又为她捂热了冰凉的手脚。

“现在是不是要舒服点了?一路颠簸了这么久……难受你也不说出来,心里有委屈也不讲出来……桑儿,你坚持住,无需一日了,最多一日,我们便能够到漠北……可途中颠簸就怕你吃不消。我们要在这歇息多久?一个时辰好吗……”

“……天地那么大,我们能找到李君蒙吗?”苏黎坐在床头,握紧了语桑的手放到唇边细细摩搓:“如果……如果找不到他,我就带你回家……我们先去藤尔腾,然后返回京都,我们回我们的家,去看那殿春园中最后一场繁华……来年,便让那块土地荒芜罢,我已提不起勇气再去花心思打理它们了……”

苏黎是在殿春园中找到的语桑。玄月朦胧,藏在花冠下的眸子却莹亮而灵气……而如今眼前这纸一样单薄的身子,整张脸已白得彻底……

苏黎倒吸了口气,他竟然想着要直接带她去藤尔腾了,他怕来不及……那是她神往已久的天堂,苏黎答应为她猎得红狐……

安顿好语桑,苏黎松了口气,打开了客房的门。

不想迎面走上楼梯口的,竟是……李君蒙。

李君蒙横抱着夫腾儿,在小二的引领下上楼,抬头时亦是一惊。

稍顿了顿,李君蒙抱着夫腾儿继续朝前走去。

苏黎没想到要让路,李君蒙也不绕道,停在了路中间。

苏黎气结,拳头拽得脆响,瞟了眼昏睡着的夫腾儿,抬眼时凌厉的目光射过去,直想一箭洞穿李君蒙心肺:为了语桑的病,他寻这个男人已经有多久了!只是因为桑儿已不可能属于他,所以他得不到的宁愿被毁灭是么……还是说……李君蒙也爱莫能助,是自己一开始便压错赌注了?可是他已没有选择……

“夫腾儿需要休息。”李君蒙终于冷冷开口:“等她休息够了,她若是点头,便有希望救得语桑……现在,她累了。”

苏黎心口猛的一颤。不由地忙抬起了脚,真退到了一边。双眼死死盯着李君蒙,一路目送,瞧着小二哈腰打开了隔壁客房的门……

苏黎好不容易定了神:他刚说什么?是说语桑有救是么?……他果真能就醒桑儿?!苏黎听得清楚明白:李君蒙就是这般开口的!

眨眼间苏黎已踹开了客房的门直冲向床边。

“桑儿你听到了没?李君蒙说能救醒你……”苏黎压制住满心喜悦,小心地将语桑托起揉进怀中,嘴角都盛满笑意:“你想要吃什么?我马上吩咐人去备……”苏黎兴奋难抑,忍不住高兴地在语桑脸上浅啄了啄:“桑儿,上天始终是眷顾我们的,刚才还郁结于你是否再受得住日夜兼程的颠簸……如今我们什么也不用怕了……”

而李君蒙,在将夫腾儿安置妥当后,便关门走出了房间,此刻已在语桑门口站定。瞧着依旧安睡着的语桑……只相隔两月!那还是他的语桑吗?苍白,瘦弱……这倔强又绝情的语桑,(奇*书*网。整*理*提*供)宁愿在他人怀抱中永远沉睡,也不愿在他臂弯里醒来……

李君蒙闭上了酸涩的双眼,调整心绪重新面对眼前的一切,往敞开的门上扣了扣。苏黎返过头,又重新将语桑稳放在榻上,盖上了被子。便起身迎了上来。

而此刻李君蒙多想冲过去,她想仔细看看她,哪怕是帮她掖一掖被角……他不得不承认:当他真正来到她面前,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多么想念这个女人……

可是苏黎对语桑,一直以占有者的身份摆在李君蒙面前,瞧着语桑听话地窝在苏黎怀中……李君蒙却退却了,他也不得不认输:三年前,便是自己将桑儿拱手让出去的,如今……语桑已为人妻,早已不再属于他。

“蒙图……”听得身后有人语时,两个男人同时朝门边看过去。

夫腾儿已经醒来,悠悠站定在门口。

交织爱恨

夫腾儿跨过门槛,顺手带上了门。

四个人的房间,空气顿时变得有点拥挤有点窒息。

夫腾儿朝四周扫视过去,最后视线定格到了躺在榻上的瘦弱身躯上。瞧着语桑惨白的脸,夫腾儿心中亦是暗涌波澜:她和语桑是两个极端。一个表面坚强内心脆弱;一个外表单薄心里却绝倔强而执着……

而上天终究是不公平的。语桑的倔强换来的是无尽的怜惜与青睐;而她的执着换得的……却只是个仓促的尾音。

夫腾儿一步步朝床榻边走去,不想被苏黎长臂一栏,截断了路。

“桑儿正在休息,不希望被人打搅。”说罢坐回床边,拢了拢被子,又将纠缠在枕间的断发一根根挑走……

李君蒙手指动了动,错愣在原地,看着苏黎细心为语桑打点好一切,他咬了咬牙并未出声。夫腾儿却忍不住冷笑起来:“若是不希望被人打搅,为何又要去打搅他人?长眠于地岂不是更干脆。”

苏黎拍案而起,床头的木几都快散架。

“夫腾儿!”李君蒙喝住了她。

“若不是你……语桑会落到今天这般憔悴?!”苏黎想起过往的点滴,心中郁愤,一手捏起夫腾儿下巴,掐住了她脖颈:“蛇蝎般恶毒的女人……”

夫腾儿被迫踮起脚尖,几乎要被吊在半空了,可是苏黎瞪着她,看着这个毁灭自己妻子的女人,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苏黎!若是伤着了她,你会后悔一辈子!”

听得李君蒙的喝声,苏黎愤怒着转过头:“什么意思?”

“如今,只有夫腾儿有希望救语桑……也只有夫腾儿点头,她愿意来救语桑,语桑才有希望醒过来。”

苏黎不懂,收拢目光又死死盯住夫腾儿。手中的力道一点点加重,见夫腾儿心一横干脆地闭上了眼,方缓缓松开了手指。李君蒙的那句话诱惑力太大,否则苏黎真怕自己一时没控制住要断送夫腾儿性命。手一推,夫腾儿一个踉跄跌入了李君蒙怀中。

“需要如何做,才能救得桑儿?”苏黎迫不及待,开门见山。

“得听我的!”夫腾儿冷冷一笑。手仍护在脖颈处,雪白的颈项已多出了好几道沙红色的指痕。

苏黎满心质疑,朝李君蒙看过去:“她真能救得桑儿?”

李君蒙没有作答,扶了夫腾儿转身正欲离去。

“请留步!”苏黎将心中的躁怒强压下去,收拢了逼人气焰,低声开口:“……需要备好一些什么?若能救得语桑,苏黎愿备厚礼答谢两位……桑儿,她如今随时有可能走……”

听得木门“吱呀”的开合声,室内的紧张氛围也随之溜走。苏黎缓了缓紧绷的弦,顿觉手脚绵软,全身气力亦被抽干。

夫腾儿的话真的可靠吗?为何她会轻松答应救语桑……而李君蒙……

苏黎躺下身去轻轻搂住了语桑:“桑儿……李君蒙娶了夫腾儿,可傻子都看得出他对你依旧有情。这对夫妻唱的是曲什么戏?我应该信他们吗?可是夫腾儿说她能救你,也只有她能救醒你了……桑儿你坚持住,你快点醒来,我们回家好吗?”

这些日子苏黎自言自语,都快被折磨得发狂了。至少傍晚无忧无影赶往客栈汇合之际,瞧见他们的主子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主上!”

“去请得镇上擅长行针的大夫过来……若是夫腾儿请的人,我总放不下心……还需备好两架竹榻,以及镇暑的冰块若干……这些,都得赶在黎明为少夫人治病之前,办置妥当!”

无忧无影跪地领命:“此次,属下定不负主子之托!”

苏黎挥退二人,换了口气,可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冰凉的手,冰凉的唇……冰凉的身子。明日太阳升起之际,桑儿也会同时苏醒过来吗?为何他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屋内油灯早已燃尽,夜静谧得令人心慌。苏黎眼皮一直在跳,扰得他心神不宁,唯有将怀中的人儿环紧了,心里才不那么空虚。已至寅时,无忧无影还未回来。走廊上暗黄的灯透过纸窗门,隐约打了进来。

门外突然有人影晃过。

苏黎心口一提,下意识地将手收紧了,屏住呼吸朝门口盯过去。

悠长的影子缓缓逼近。苏黎悄悄将环在语桑腰间的手抽了出来,撩开被褥,不动声色下了床。屋子里一片黯黑,苏黎拿起桌上的佩剑,一步步缓缓朝门口逼近,也未能引起门外身影的察觉。手早已放在了门闩上……猛地一拉闩,不料人影一闪走廊处一阵脚步声滑过,迅雷不及掩耳!当苏黎打开门追出去时,那黑衣身影已经下了楼朝后门拐了过去!

来人是谁?没来得及多想,脚便已跨出长廊直朝黑影追过去……

靠近柴房时人影一闪,又已杳无踪迹。苏黎紧握着剑柄,缓缓朝柴房移步过去,不料“呼啦”一声轻响从偏角的围墙传过来,黑影已经跃上墙,返身朝苏黎的方向瞟了一眼,便纵身跳了下去。

“混蛋!”苏黎心中气急,持了佩剑便箭步踏上围墙翻转出去……

夜仍旧深沉,街道上冷清,苏黎循着方才点滴的脚步声一路追过去。那黑衣人会是谁?苏黎容不得语桑的安全受半点威胁,不管来人是何目的,挖地三尺也得揪出来!

……糟糕!

小巷拐口处苏黎猛地顿住了脚步,心也随之跌落谷底……桑儿!桑儿还在房间!

苏黎恨不能抽自己一记耳光!他太紧张语桑了,反而轻易中了他人圈套……调虎离山计!想到语桑一人仍留在客栈,心底便是一寒,拼了命的往回赶。

“桑儿!”苏黎冲进房间,直朝榻上跨过去,不想帐内已是空空。他发了疯似的在床上摸索着,可被窝早已凉却。

被吵醒的小二敲门进了房间:“客官,发生何……”

苏黎一把抢过小二手里的灯笼,往榻上一照……真的,什么都没了。桑儿被掳走了……

手中的灯笼掉落在地,火苗舔舐到纸衣,兴奋地吞噬着燃烧起来。

苏黎心跳急速,一把将小二撂倒便跨出房间冲向隔壁,破门而入。

李君蒙躺在榻上,外头动静这么大……他竟还没醒?苏黎一惊,忙捂住鼻口……室内的迷香味还未散去……房中不见夫腾儿的踪影。

那个女人,她要做什么?她将语桑带到哪去了?!苏黎后悔白日没有狠下心来掐死她!自己竟然轻易相信了她的话!

……

身着夜行衣的夫腾儿,背起语桑走上街道的尽头,直朝草原深处踏过去……夫腾儿此刻心里空虚得慌,纠得生痛。漫无目的只是一味朝前走。

茫茫原野中,黎明终于到来。夫腾儿答应要在黎明之际,配合大夫行医救醒语桑。可是如今,她还是用迷香缠住了李君蒙,又设计劫走了语桑。她背着语桑走了一个时辰了,累了便放下她。

将语桑放倒在草地上,深草上的露水渐渐染湿了衣裳。夫腾儿褪掉夜行衣,颤抖着双手,拂落了打在语桑脸上的露珠。这个小小的女人,自己究竟输给了她哪里……只一吞咽,喉头便隐隐作痛,夫腾儿低咒着,真想也这样朝语桑脖颈掐下去!她也要让苏黎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如今客栈内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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