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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提枪上阵-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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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间里,对她最好的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一大清早喊醒她带她去山里抓野兔;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在她半夜生病时急得顾不得喊下人自个儿背着她就往医馆跑;再也不会有个人小老头,别的小孩欺负她,他怒发冲冠拎着拐杖就找上门跟人算账;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浑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一会像个没心没肺的老顽童一样陪她玩陪她闹,一会又像个臭不要脸的老狐狸一样欺负她哄骗她,只为了让她彻底开怀再无忧愁。
可是……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还没看到我生小娃娃呢!”想着当初余老侯爷说过的心愿,容兰再一次失声痛哭。
余灿紧紧抱着她,眼泪也不停的滚落。相比容兰,他更能体会到余老侯爷的情深义重,如果没有他,他如今又如何还能存活于世。
余老侯爷为了他,牺牲太多了!
牺牲到,他最后死了,也不得安生——从来耿直清正,如何能看着整个侯爷府蒙受不白之冤?更何况,两位兄长还流放边疆不知死活,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瞑目!
可是他又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生怕再遇不测,出殡之时他跟容兰都是被留在家中,不让去看那最后一眼。如今他们已彻底被打入泥潭,不得翻身了……
余灿抿紧双唇,通红的双眼看向窗外,心想: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呢!
余灿,也早就猜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君弘所为。。
原先还不知道慕容皇后薨逝时,他还未曾多想,只以为追杀他的人定是她所为,可是等后来回来的路上打听到后,他就知道,有些东西他定是想错了。而待听到侯爷府发生了那么多事后,他就再无怀疑。
他根本不信余家老大老二会做贪赃枉法的事,两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们二人虽然有野心,可秉性都是纯良,断不会去害国害民,所以,一切定是有人陷害。可谁要陷害余家,除了余家,谁获益最多?答案,再明显不过。
想着那位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二殿下,余灿心中一阵荒凉。因为在一环接一环的推敲联系后,他明白,不但他被追杀余家抄家流放是他所为,甚至,当初太子被杀小蔡被害,只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个人,外表良善,腹内藏奸,再阴险可怕不过!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怀里的容兰哭累了,渐渐睡了过去,余灿抱着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因为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果裴君弘知道他又活着回来了,如何还能放过他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余灿转头一看,却见父亲余正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神容憔悴,带着压制着的悲痛,触及到他的视线时,又略微有些尴尬与无奈的挪开了视线。余灿见状,站起身,嗫喏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吐出已到喉咙口的那个字——“爹。”
这几天,余正的欲言又止,余夫人明显的疏离以及两人看见他时复杂的表情,都让余灿明白,在他消失的时候,余老侯爷只怕早将他的身世说给了他们听。原先见着他们,他就有种愧疚感,而今双方都知晓了真相,这种愧疚就愈发浓烈,所以后来每每见着他们,他总也有些无颜面对,现在再只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就更觉不自然。
余灿如此,年过半百的余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养了快二十年的宝贝儿子,突然知道他不过是别人家的,自己亲生的那个还代他去死了,并且现在全家还被累及,心中滋味真的是千言万语难以复述。而他如今又是全家的顶梁柱,不能像自己妻子一样干脆避而不见痛哭发泄,不能让家中其他人知道只能憋着,于是抑郁之下,生生憋出了两鬓斑白一下苍老十岁,可他到底是长者,虽无血脉亲缘,到底有着养育情分,更何况知子莫若父,心里明白余灿是什么性子,所以沉默了一会后,他还是先开了口:
“你跟我来吧。”
说着,也不知有没有叹了口气,便颓然转身出去。
余灿见着,回头看容兰无甚大碍,便跟了上去。
院内依然弥漫着浓烈的香火味道,边角上还残留着几朵来不及拆下的白花,余正反背着手走在前头,像及了余老侯爷原来的样子,余灿看着,心被刺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看向院内。
院内,两家人各自在忙活,小妹余烨正给秦业捣着药草,是给余夫人用的;嫂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面色悲戚的看着远方,大概是在想着不知走到哪里的丈夫;容夫人几个月前去世了,容康又要顾着酒楼的生意,于是容家这边,只剩下容梅打着精神指挥着几个下人收拾东西,而她的边上,自然站着晒得愈发黝黑的孙秀才……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悲色,可是在这种悲色里,却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出了一种牵连,这是原本在大宅子里难以感受到的。
一瞬间,余灿的心情分外复杂。
出神间,前面的人已站定,余灿抬起头,却见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间客房门口。
这间屋子是郭老爷子临时住着的,来吊唁的客人都走了,唯有他还留下,是依然沉浸在至交去世的悲痛中,只是现在把他带过来,为的是什么?
“爹?”余灿心中疑惑,便抬头看向余正。
余正听着那一声,下意识的抿紧了唇,看着他的目光闪烁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以后别这么叫我了。”
余灿心中一窒,却还没来及问,已见余正已经推门进去了。
屋内陈设简单,光线昏暗,可清晰能看见的,是端坐在桌子两旁椅子上的两个人。一个年近古稀,银丝满头,儒雅清和,是早已熟稔的原户部侍郎郭明实,而另一个,年过六旬,身姿笔挺,目光如炬,极近威严,却是他们这波京城纨绔自小惧怕的蔡老将军。
余灿未曾想到小蔡的爹会出现在这,一时站着怔住,而屋内的两人见着他进来,已经站起身,并不约而同恭声施礼道:
“殿下。”
余灿哑然。
身后传来轻响声,回头一看,却是余正已经转身把门关上,于是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随着阳光一道般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莫名的沉重与肃穆在这个屋子里,这让余灿的心一下加快了跳动,因为隐隐的,他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些什么。
僵硬的转过头,正好与蔡进忠的视线相撞,从来不适这种压迫人的威严,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余灿却感觉不到畏意,所以他没有避开,只是很平常的迎了上去,然后等着他开口。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交谈中,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主角。
而这么一来,蔡进忠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了,因为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蔡进忠对余灿的印象并不好,自己的儿子虽然顽劣,但好歹有血性,像个爷们,稍加磨砺也能成为一把宝剑,可跟自己儿子交好的那位余家三少爷,却跟个烂泥似的,又闷又弱又懒,整天蔫了吧唧的,怎么看怎么扶不上墙,所以之前,他对他一直有些不屑,甚至在当初余老侯爷来找他时,知道一切真相后,他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怀疑,因为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就这么个人,竟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嗣,竟然是裴氏子孙。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他身姿挺拔,极具英气,眉宇间有着悲色,但双眸中沉稳平静,周身上下,虽然依然不具备足够的强盛气势,可是那种不可冒犯的气息还是不可轻视……所以,当初是自己眼拙了,这个年轻人不是烂泥,而是滚落在烂泥中的珠子……经过磨砺炼出了锋芒,那么,如果再经过一些时候的打磨,他应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吧,只是,他已经脱胎换骨,却不知自己的那个孽障,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着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独子,蔡进忠绷紧的面容上有了松动,锐利的眼神里也有了颓然,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出神。赶紧稳住心神,同时暗舒一口气,待一切恢复如常后,他方才盯着余灿沉沉开口:
“事到如今,家已破人已亡,殿下若想活命,便是隐姓埋名远走天涯,如此,后半生虽然辛苦,但到底性命无虞……”说到这,蔡进忠顿住,盯着余灿看了半晌,才继续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郭明实与余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都有些吃惊,不过都是聪明人,一下也明白他的用意,所以都没说话,只各自看了眼余灿,面带忧色。
余灿不知边上两人的神情,只看着蔡进忠,抿着唇,目色难辨,好久不发话。
他在思忖着他话背后的意思,远走高飞,是他之前能想到的他们给他安排好的唯一可能,虽然他并不甘心,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有了变数……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余灿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了,他很轻很静的问道:“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他……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是迟早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含蓄,但足够让在场所有的人明白,蔡进忠听到后,目光一闪,倒是有些欣慰,果然,老侯爷教出来的不是自私之人,所以顿了顿,他又道:“两个月前,老侯爷暗地找到我,把你的事告诉了我……”
余灿闻言一愣,两个月前?
蔡进忠看着他道:“当初你下落不明,谁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是余老侯爷却始终相信你还活着,他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他找到我,让我帮你。他说,你回来,二殿下知道了必定容不了你,而你要活命很简单,远走高飞便是,可是你已经隐姓埋名了二十年,他不能再让你继续下去,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要你堂堂正正站出来,以皇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立于众人面前,做你该做的,得你该得的!”
这番话蔡进忠说得沉稳有力,余灿听着,却似被狠狠击中,心潮汹涌。两个月前,他都已经消失了半年了,老爷子却还心存期待……而且,他为了保护他,这二十年里可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让他出风头,连带着自己也一直蛰居着,是生怕被人知道,可现在,他老人家为了他能更好的活下去,竟选择让他放手一搏,而放手一搏的资本,他老人家也一并给他准备好了!是到死都为他操心着!
蔡家三代为将,手握重权,有了蔡进忠的帮助,他必然不用惧怕那位二殿下,假以时日,他也就能让余家重新正大清白的立于京城!
余灿心中百转千回,蔡进忠也同样如此,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位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他为了这位故人遗脉,真是用尽了心思……
世人都说平安侯爷糊涂,可事实上,他的心思怎一个通透了得……通透到,能够身居深宅却依然对京城各事了如指掌,能够一眼看穿他与裴君弘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说服他另立新君……想到这层,蔡进忠眸中又泛出了些冷意,因为他又想起了那张时常温笑着却不知在内底藏了多少算计的脸。如今,裴君弘明里暗里可都是要对付他的意思,可哪那么容易!
——蔡进忠当初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无可奈何之下被裴君弘拿捏在手早已是一腔愤懑,之后又被几番压迫更是大为不满,而在两个月前,裴君弘试图削他手中兵权更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他蔡家一门虽然忠于裴氏,可也不代表就要任由他裴君弘肆意宰割!
垂下双眸,抑制住心中怒意,片刻后,蔡进忠正了正身继续道:“蔡家与余家有着数十年的交情,当初你的外祖宁老将军更是对我有提拔之情救命之恩,原先不知便也罢了,可如今既已知晓,便不能置之不理。只是,若想给余家正名,让老爷子瞑目,只怕会付出巨大代价,殿下可想好了?”
“我该怎么做?”余灿问道。
蔡进忠嘴角浮出一丝冷意,沉然道:“下个月初六,陛下会在凌云殿册封太子……陛下常年浸身药房轻易不得出,常人不得见,如要见他告知真相,必然要在下月初六!而待陛下下诏之际,也就是殿下你正名之时!”
一旦他恢复了皇子地位,有了蔡进忠诸人为后盾,想来裴君弘也不敢再轻易下手,这样,他也就能保护下余家了……余灿如此想着,拳头握紧了。
蔡进忠看着他那般模样,却有些失望,振奋有余,激动不足,果然是没野心的人,想来是只想到其一没想到其二了。不过蔡进忠也没将深处的事说予他听,毕竟事情将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那张皇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的,还是听老爷子的话,事先没必要告诉他,等到了时机成熟了,把他推上去就好。
这小子挥一鞭子走一步的,你要事先让他做皇帝他肯定发怵,等赶了上去,他虽然不满,可还是会硬着头皮把位置坐好,这小子别的没啥,就是有点责任心——当初,在蔡进忠跟前,余老侯爷如是说。
主意打定,蔡进忠也不再多言,只道:“这段时间殿下请依然注意行踪,切莫让人察觉以生变端,至于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嗯。”余灿想要表示谢意,可性情使然,便只应了一声,却也是极为郑重其事。
蔡进忠点点头,又交代了一些事便告辞了——如今裴君弘虽然已经放松了对于余家的监视,可他若久留,难免惹人怀疑。
郭明实也是跟着一道走的,余正跟余灿将两人送到门口。
马车渐行渐远,余灿看着,目光卓然,他开始期待下月初六的到来,期待着,早早将余家两位兄长接回来。
而余灿站在他的边上,心情却分外沉重。
原先,他也并不知道蔡进忠与他的父亲有那样的安排,他不过是按照余老爷子身前的吩咐,如果余灿有朝一日能回来,一定要带他去见蔡将军。在京城一众大小官员中,他也不够聪明,可是在刚才,听着蔡进忠那些话,却也一下看穿了余灿暂时未能看穿的东西——他这个一向觉得不争气的“儿子”,再过不久就要更正身份变成皇子,甚至,也许将来还会成为延国新一任的帝王……固然,他同样希望余灿能登上那皇位,这样,自己被流放的两个儿子能回来,余家也就能够保住了,可谁不知道,登上那个位置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一旦失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并且一旦跨出,便再没有回头路……
这个儿子,生性纯良,如何是那裴君弘的对手……虽非亲生,到底养育了二十年,所以,余正不忍了。
“阿灿,你真想好了吗?”他问道。
余灿回过头,见自己的“爹”一脸担忧,微微皱起了眉,半晌后点头,回道:“想好了。”
余正嘴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余灿却是又想到了什么,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您永远是我爹。”
余灿一怔,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再认真不过的双眸,一瞬间,他的鼻子莫名的有点酸。
……
蔡进忠说了将一切事情交给他,便真的没再让余灿操半点心,而策谋是在暗地里进行的,除了余正跟余灿,农庄里的其他人都并不知情,所以之后的一段日子,全家上下依然一日三餐晨昏相继的过着,落魄,平静,却如常。
余灿不知蔡进忠的“野心”,也就只静心的等待着那天的到来,然后偶尔想象一下那天会是怎样的场面,以及,成为“皇子”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场面,也许会有诸多危险,可是他也不怕,他想,到时候,他一定要竭尽全力护住整个余家。
而这件事,原本他并不想告诉容兰,生怕她担心,可想了一下后,还是全盘托出——余老侯爷在世时所说的话他铭记于心,夫妻之间,没什么事是可隐瞒的。
容兰有余灿的陪伴,慢慢从巨大的悲伤之中走出来,听到这些事,先是有些恍惚,是没想到余灿要做回皇子,可是想到要保全余家,让老爷子安心,便也握紧了他的手,坚定的点下了头。
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都不怕。
两个人开始静静等待着那天的到来,而到了初六前夕,蔡进忠来了。
……
夜色沉沉,蔡进忠黑衣如墨站在门口,道:“殿下,跟我走吧。”
余灿听他声音沉然,便知是要为明天做准备,也不多问,只转头看了容兰一眼,便跟着出了门。
容兰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可看着余灿就这么走了,心还是被吊起来了,不过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抿紧了唇,暗暗攥紧了手心。
而等到第二天一早,眼下淤青的她一早就起来了,心中牵挂,却不敢出门,只望着皇宫的方向,希望能看到点什么。
……
皇宫里,一切都还很太平。
揽月殿里,裴君弘换上华服,感觉到气势非凡,便下意识的挺直了身,身下众人早已察言观色,一一跪倒,大呼——“太子殿下千岁!”
裴君弘接受这众人叩拜,听着这一声声的喊声,抿起嘴角,眼中锋芒尽显。
终于!终于一切都等到了!
不!
还差一点!
什么时候被呼万岁,那才是真正的功德圆满!
不过那老家伙,想来也活不长了吧!裴君弘眯起眼,侧头问道:“父皇可起了?”
“回殿下,已起了,此时正在熏香,一炷香之后服用仙丹。”宫人回复道。
裴君弘眼中拂过一丝不耐,但最终还是只不咸不淡的说道:“得时刻提醒着父皇,别误了良辰。”
“是。”
心中不悦一闪而逝,如此大好之日,如何能为之影响,不过……要不要去栖凤宫一次?
心里犹豫着,可脚步已迈开了,意识到后,裴君弘一阵懊恼。
栖凤宫原是皇后所住,可是后来裴君弘不顾众人异议,一心将裴君若安置其中,对于众大臣的解释是栖凤宫气良宜居适合养身,可实际上,不过是在他心中,他是龙,裴君若就是凤而已。
进了门,唤退宫人,一步步向坐在窗边的裴君若走去。
裴君若依然消瘦,依然像个木偶般呆愣愣的坐着看着窗外的云朵、飞鸟,眼睛好半天才眨一下,感觉到身边来了人,也没一开始的惊悸——知道躲不开,知道死不了,也就一点点的麻木了。
裴君弘蹲下,摸了摸她的手,有些责怪道:“天转凉了,她们也不知道给你加件衣裳。”
习惯了她的沉默,他对她不回应也不在意,只继续道:“若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今天二哥就要被册封太子了,很快,天下就都是我的了……若若,再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也不会欺负我们的孩子了……”说着,他伸出手,抚着裴君若隆起的小腹,面上柔情似水。
可这一触碰,却激起了裴君若激烈的反应,她猛然站起,退后,一脸惊惶的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很快又开始用手捶着,喊道:“二哥!二哥!快打死它!若若肚子里有脏东西!有脏东西!”
“不是的!不是的!那不是脏东西,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裴君弘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并抱紧她。
裴君若靠在他的肩上,睁大了双眼,曾经她的眼睛美得就像蓄满了一池秋水,可如今,那潭秋水已经干涸,只剩下枯枝烂叶,淤泥腐骨。她看着窗外,喃喃道:“孩子……孩子……”
裴君若,早已经疯了。
裴君弘拍着怀里人纤弱的背,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嘴角泛出笑意,觉得很是安心——如此,也算功德圆满一桩了吧。
“殿下,时候到了。”门外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声音。
裴君弘听到后,放开裴君若,柔笑道:“若若,二哥离开一会儿,回来再陪你。”说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唤进侯在门外的宫人,再转身离开。
他笑容满面,满心雀跃,也就没能在意侯在门外的一个相貌平常的宫女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
凌云殿里已被装饰一新,文武百官早已静候在旁,等待着等久未见的皇帝以及未来大延的皇帝的出现。
因为今日非同寻常,里里外外守着不少禁卫军,而在队伍中间,乔装后的余灿站在其中,神容肃穆,手执腰刀,站如劲松,与一众护卫浑然一体。
蔡进忠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表情淡然无甚忧虑,也渐渐放下心来,然后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很快,鼓声响起,宫人长喝——“皇上驾到!”
……;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闻声,齐齐跪下,高唱:“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衣袂扫过众人,最后直向最上的那个黄金宝座走去,他的身后,跟着身着华服笑容亲和的裴君弘。护卫无需跪,只需像个标杆一样侯在四处便可,所以余灿眼睛一转,就将隔着数丈之远的延帝看了个一清二楚。
延帝很瘦,很高,因为长期服用丹药,面色发黄,整个人也显得很没精气神,有点萎靡,有点懒散,眉宇间还有些不耐——从这些看上去,父子二人倒是有着惊人的相似。
余灿看着,不免有些心情复杂,这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这二十年里,却是第一次见着他。可是纵使眉眼相像血脉相连,余灿对于他的唯一感觉始终是——陌生。没有怨恨,没有激动,只觉得自己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甚至连半点对帝王的敬畏都不存在……所以很快,他又垂下双眸,再不看他。
延国册封的仪式一点点的进行着,殿内的气氛也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其中最明显的,便是裴君弘一党的周身都溢出了欢悦之气。
过了天恩这一道,就将是训诫,而过了训诫,就将颁下圣旨册封了!
裴君弘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礼仪官抑扬顿挫的颂唱着,只觉这是这辈子他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他站着,弯着腰,姿态显得极为谦和,可是眸中却显露着极为张扬的光芒。
自今日之后,所有的一切皆我主宰!挡我者死!逆我者死!
而当圣旨请出开始被高声朗读之时,目光扫过底下众人,那抹张扬更是冲上云霄。
“故授裴氏子孙君弘者天恩,封太子……”——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控了!
可这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了大声一句——“臣以为不妥!”
裴君弘正陷在憧憬之中,乍听得这声,一时愣住,而待他看清是谁说出这话时,眸中一下阴冷。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群之中的蔡进忠,暗攥紧了拳头——这老匹夫想做什么!
延帝有些茫然,看着自己的自小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的老伙计,道:“蔡卿,何出此言?”
蔡进忠出列,施礼,而后正视着裴君弘,朗声道:“方才说二殿下温良谦恭仁心仁德堪为储君,臣以为不妥。”
若说刚才还有人没能回神,现在再听得这一句,便知刚才是并未听错,所以一时之间,全堂震惊,哗然一片。余灿也是一下提起了心,他想着,时候要到了。
裴君弘大为变色,可只得强自忍下。
延帝看了看蔡进忠,又看了看裴君弘,皱着眉道:“如何不妥了?”
蔡进忠浑然不惧裴君弘阴戾的目光,只高声道:“二殿下,卑鄙无耻,心狠手辣,谋杀皇后,残害手足,陷害忠良,如何能成为我大延国的储君!”
这话一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包括余灿,他看着蔡进忠的背影,惊疑万分——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啊!
延帝懵了,“谋杀皇后?残害手足?”
其余人早已炸开了窝,纷纷把目光投向蔡进忠,这位蔡将军为人正直冷静,他通常不发表意见,可一旦开口,便是板上钉钉无可驳逆,那他现在说这话……所有人的后背都寒了一寒,后党,太子党,二殿下党,乃至其他裴党,皆是如此。
蔡进忠见全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表情却纹丝不动,只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呈给延帝,并道:“这封信,是当初二殿下写给微臣的……”
延帝看的一脸雾水,裴君弘却已是掩饰不住的惊诧,那封信他自然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的!
“……痕迹尽消,终有遗漏。翻墙玉落,祸患隐留。若使他知,尔家无后。莫若除之,万事无忧……”
这封信,正是他当初拿他儿子蔡德全的身家性命威胁他之物!当时不过是想亲力为之以示威信,谁曾想他居然保存至今!这是早已做好对付他的准备了么!一瞬间,裴君弘的眸中慌乱闪过。
蔡进忠觑了他一眼,冷笑一下,又对着延帝作起了解释:“二殿下外表纯良实则内心藏奸,他忍气吞声隐忍多年,只为一步步将太子除之以登上皇位!先是在外豢养勾栏女子以让太子沉溺女色,又挑起微臣之子与太子的矛盾以借刀杀人……”
接着,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当然,他虽是武将,却并不驽钝,对于自己儿子动手之事轻描淡写带过,只一力将太子之死的原因推在裴君弘的身上,而在说完太子之后,又对着“莫若除之”一句大做文章。皇后死后他便暗中调查,裴君弘虽然将知情人多半杀了灭口,可他这么多年在宫中早已埋下了些钉子,所以一些蛛丝马迹到底还是被他揪了出来。
所有的证据汇成有力的一击,击碎了裴君弘那副伪善的面具,将他原本的阴暗丑陋暴露在众人面前,供以质疑。
除却自己的党羽,所有人看着裴君弘的目光都带着惊恐,他们实难想象这位二殿下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不堪。皇后固然专横,太子固然顽劣,可是现在在他们的眼里,这位“贤良”的二殿下更为可恨!
裴君弘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他知道,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已经被打乱,再不能复还。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被打乱的局面还不仅仅于此。
因为蔡进忠在静默了一会后,又冷声道:“并且,二殿下人面兽心,竟将公主殿下拘禁后宫使之成孕,如此恶心之人,如何成君!”
此话一说,轰的一下,全堂再次炸开,裴君弘睁大双眼,表情失控,面目狰狞。
延帝听了刚才一番话早已震得神魂跌宕,如今再听得这话,那神魂彻底被惊飞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娇滴滴的笑脸,再愣愣的看着站在跟前的儿子,只觉一切荒谬的就跟做梦一样。
蔡进忠见他不信,淡淡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将公主殿下请出。”
延帝已经糊涂了,听他说完,也想不得什么皇家颜面,只怔怔的点着头。蔡进忠等着就是这个,于是一个眼神下去,侯在边上的下属已经退下。
裴君弘一个心急,喝道:“谁敢!”
他一喝,齐刷刷的一声“咣”,护卫已经拔起了腰刀。
在场的人都受了惊吓,蔡进忠依然镇定自若,只冷冷的看着他道:“二殿下这是作何?”
裴君弘对上他的双眼,咬紧了牙,可到底不敢下令。如果他真的有所作为,那就真的是犯上作乱了!
很快,裴君若便被请了出来,她睁大双眼,表情空洞,身着华服,却难掩大腹便便,众人一看,便知蔡进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于是各个都露出了嫌恶之色。
可是这时候的裴君弘,却已经冷静下来了。若说刚才还心悸神颤,可当看着裴君若自花丛中走来,他的整个心神都一瞬间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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