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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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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刘盈默然了一会儿,方开口道,“诸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朕不孝,春秋虚度二十有四,膝下唯一有此一子,前次病重,虽大治,深感无嗣不足以安国,于是决定,改策皇长子义为淮阳王。”转身吩咐道,“取新策收来。”
管升应了一声,捧出黑色漆封玉版策书,递到中侍长韩长骝手中。
“御史大夫赵尧何在?”
赵尧慌忙出列,大声道,“臣在。”
“吉时已至,即刻行策立新王之礼吧。”他淡淡道。
“诺。”赵尧凛然拜受。
高庙之下,宗室百官皆微微骚动,皇帝虽表现的像接受了宗室的劝谏退后一步,不再策皇长子义为皇太子,改策淮阳王,但事实上,从策书早已经写好,直接捧出来而非现场写就看出来,皇帝心中早已有所打算,只是借着齐王刘襄的话下得台阶罢了。
便有怜悯同情的目光投向稚龄的新淮阳王身上,这个五岁的男孩子,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皇太子,本来有机会继承刘氏宗祀,成为君临天下的大汉皇帝,却在他的父皇“病愈”之后,被降策为淮阳王。
诚然,淮阳王的封地广于常山一国,境内富庶也颇有倍之,但若与皇太子的地位与将来相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维七年九月甲辰,上改皇长子义名弘,御史大夫尧庙立为淮阳王。
这一份策书上盖的御玺,自然是那枚“天子之玺”。
其时,百官会于高庙,按位立定,谒者引淮阳王当庙下,北面。
御史大夫赵尧当淮阳王西北,东面立,读策书曰:
於戏,小子弘,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籓辅。於戏念哉!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
悲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炋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刘弘端正拜道,“儿臣领命。”
常侍严助捧出淮阳王玺绶,欲东向授淮阳王。忽呼得上座皇帝咳了一声,道,“交给朕吧。”
满座文武顿时回过神来,皇帝的意思,便要亲自授淮阳王玺绶了。
按礼,亲王玺绶因由常侍东向授于王。这个时候,大汉立国未久,虽有初步典制,却并没有形成成例。奉常叔孙通又于今年上致仕,余者不敢反驳皇帝的意思,黄门便将盛放着淮阳王玺绶的托盘奉到皇帝手边。
年幼的淮阳王对于今日高庙中发生的种种变故并没有什么不满,相反,在皇帝出现在高庙之后,便一直显得很是欣喜,此时按着宫人教导的礼仪趋步到皇帝身边,再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刘盈点点头,取过盘中玺绶,交给刘弘,叮嘱道,“日后若为王,要勤于爱民,勿辜负朕的期望。”
“敬诺。”刘弘受了玺绶,放于一旁,恭敬的大礼再拜,三稽首。
……
“母后。”刘盈将头上通天冠脱下来,放在一旁,跪于吕后座下,惭然道,“儿臣不孝,这些日子,让你担忧了——”
“啦”,吕后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你还知道回来?”
她竭力保持平静,但背影微微颤抖,显是心情激动,“你就为了一个女子,将家国天下老母都抛于脑后,到最后,更是险些连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
“母后。”刘盈再度叩首道,“儿臣知道自己错了。”
吕后仰天望了望,将眸中依稀的泪光逼了回去。
她这一个月来,在长安城中,担惊受怕,生怕传来儿子不在人世的恶讯。终于在此时此刻解脱。一把将跪在面前的儿子抱在怀中,忍了一个月眼泪,终于无所顾忌的掉下来,“你知不知道?阿母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匈奴入寇北地的消息传来,那一刹那,她的心惊胆颤,惊骇欲绝。
有一段时间,她真的以为,她的这个儿子,便这么死去了。
这些日子,她一介女子,带着稚龄的孙子,在心中疑虑的群臣和野心勃勃的藩王面前,苦苦支撑,心焦力卒。
只有在险些失去的时候,才能够明白,什么对自己最珍贵。
在夫妻情谊上受到不堪冷待的长乐宫中的吕皇后,发现只有手中握有翻云覆雨的权利,才能够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而她天性果敢,也的确喜欢弄权给自己带来的畅快淋漓的感觉。但是,在经历这一次险些失去自己儿子的日子之后,她才发现,对于自己而言,那些所谓的权欲富贵,都没有自己的儿子来的重要。
如果能够让刘盈平安归来,她宁愿此后不再弄权,只在长乐宫中,做一个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太后。
吕后哭的声嘶力竭,直到许久之后,才安静下来,多日的重压,在刘盈平安归来之后,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一刹那间,只觉得精疲力竭,想好好的睡一下。
高庙是祭祀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的庙堂,汉人习俗“事死如事生”,在庙后设寝,每日里上食伺候,一如生时。天子与皇太后,皇后谒庙之时便在寝殿斋戒。庙寝之间,侍卫森然,一队队巡逻而过。
茅草香静静燃烧,让人心中安宁,刘盈跪坐在母亲榻前,细心的将锦被掖好被角。
这些日子,他一路上以旁人奉着从直道而行,自己却带着心腹人等沿间道,花了三倍的时间,在三日之前悄无声息的返回长安,当时长安表面一切繁荣,底下却蕴含着惊涛骇浪,其中,齐王的心思最在表面,他决定在外逗留一阵子,看看究竟有哪些跳梁小丑在野心勃勃的觊觎着他的帝位。
他看了熟睡中的母亲一眼。
吕后双手交握,静静的睡在卧榻之上,似乎只有在沉睡中,才能舒展日间沉重的眉色。
离别不过一季,母亲的眼角,又多了数道纹路。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今日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总是沉稳的,虽然有时候她的做法会让自己很是难以接受甚至厌恶,但是,她总是沉稳不动如山,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到如此地步。
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之后,在独子归来之后,她幼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的睡上一场。
“睡吧。母后。”刘盈轻轻道,“剩下的事情,儿臣自然会一一处置好。”
苏摩迎着皇帝走上来,轻轻问道,“陛下,不多陪陪太后么?”
刘盈微微一笑,“母后睡的很熟,朕不想在里头吵着她。”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苏摩喟道,她自先帝在时便伺候吕雉,与刘盈多年相熟,并不似一般宫婢般对天子敬畏太甚,“只怕只有陛下在身边,太后才能真正熟睡吧。——可要婢子去取一些冰来?”
刘盈不自禁的摸了摸脸颊,当时母后打这一巴掌时可是下了死力气,过了两三个时辰,手触还有些微疼痛。“不必了。苏姑姑,替朕照顾好母后。”
高庙仆射趋进便殿,参拜道,“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刘盈道,“朕想去拜谒一下先帝神主。”
“诺。”尽管有些讶异,高庙仆射仍一丝不芶的拜道,“臣这就去命人准备大牢礼,明日即可……”
“大晚上的,准备什么大牢礼?”刘盈不耐烦道。“朕只是想和父皇说一些话,像民家父子一般,不用太过正式,只要备些酒肴就成。你悄悄去办,不用惊动任何人。”
夜中的太庙,因了皇帝之前的吩咐,伺候的奴婢都悄悄退了出来,整个大殿空荡荡的,便显出一丝清冷来。
“大汉太视高皇帝刘邦之灵位”,一代开国皇帝的神主,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一笔一笔铁画银钩,像勒进筋骨里。庄严而又神圣,又像是在生一样,冷冷而慈爱的看着殿上的儿子。
“父皇。”
刘盈将酒斟在青铜酒爵之中,道,“儿臣登位之后,虽有孝心但国事繁重,竟是不能常来看你,实在不孝。你生前最爱饮这兰生酒,今天晚上,儿臣陪你痛饮一场。”
托盘这上盛毒害两爵兰生酒,他将一爵酒液洒在地上,然后饮尽另一爵酒,兰生酒甘冽的滋味浸润过他的喉咙,冷冷的,像北地的风。
“父皇,你曾经说过,我不像你。”刘盈的凤眸变的幽深了一些,在深夜之中静静倾述,“我本来有些不服气,如今却信了,儿臣此次任性,险些将大汉置于动乱之际,父皇,儿臣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渐渐低回,“父皇,阿嫣曾来高庙庙见过你。阿嫣,她的事情……其中另有内情,但是父皇,儿臣不会做出令刘氏宗族蒙羞的事情。”
连日以来的疲倦,连同焦躁与酒意一同上涌,刘盈只觉得朦朦胧胧中,刘邦从神龛之中走下来,眉眼苍老,宛如生时。
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白日里权威凛然的天子,只是一个想要向父亲祈求认同的儿子,醺醺然,“父皇,江山和美人,儿臣都想要,也都想牢牢的握在手中,儿臣知道,你希望刘氏宗族和美相继。但儿臣虽仁善有保全之心,却实不能容忍他们在儿臣身后欺凌儿臣的寡母孤儿。如今,吴齐二王各有心志,已不是儿臣能够护持的。但儿臣愿意允诺,儿臣既已不能保全如意,其余兄弟,总会让他们平平安安。”
“可是父皇,”他迟疑了一下,道,“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儿臣的话,请你保佑阿嫣平安。”
那一夜,张嫣带着笑的泪眼仿佛又掠过他的眼前。
阿嫣说,“你要等我归来。”
如今,在离阿嫣遥远的长安,他只求阿嫣平安。
在云中城,他曾与阿嫣允诺,“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与阿嫣有十年舅甥之情,四年夫妇之义,相依相伴,相知相守,对阿嫣的感情已经刻到骨子里去,成为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阿嫣在身边,他便感觉到,虽然人已经回到了长安,但是半边魂魄,依旧滞留在云中,与阿嫣相依相伴。
可是在长安,他看到苍老了的母亲。
他心愿与阿嫣生同衾死同穴,此情此志,终生无悔,可是在苍老的母亲面前,作为一个儿子,他同样不能够让母亲为自己担忧辗转反侧。做为一个皇帝,他更是需要对天下人负责,在这座刘氏宗庙之中,他不能够做一个只为男女私情而荒废一切的昏君。
在帝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他才懂得了父皇的顾虑。
父皇在位之时,大封功臣,同时以宗室近关为诸侯王,分封王国。这两股力量彼此之间,相互合作也相互制约,皇帝作为一切权利财富的给予者和仲裁者,平衡着这两股势力,并独领君权,大汉国开立未久,国力在这种平衡中处在一种稳步上升的阶段,他并不愿意因为内斗而降低了这种国力上升的力度。
只是,刘盈轻轻哼了一声。
他愿意以仁善之心待人。这些亲戚臣子却未必愿意以仁善之心伺君。
在他“卧床未央宫”的时候,长安城中,有多少列侯权贵蠢蠢欲动,与关东诸侯王联系?宗室之中,楚王叔为父皇幼弟,未发迹前与自己母子感情最好,这一次,也只是观望,齐王为先帝长孙,生出异志,想夺得帝位,更有吴王刘濞,站在齐王的背后,兴风作浪,心头暗思,令人作恨,真正能够掌握在天子手中,只有天子从微寒中提拔出来的第三支力量,如郎中令宁炅,以及广大太学学子。
经历了北地一个月时间的铁血考验,他用失去心爱的女子作为代价,终于学会了,怎样去更好的做一个皇帝。
刘盈闭了闭眼,在心中承诺:
阿嫣,我会廓清一个清明的大汉,等待你的归来。
第二零七章 定局
前元七年秋九月,以天子“病愈”故,赦天下三年以下囚徒。韩长骝抑制住心中的酸涩,道:“陛下这些日子受苦了。”久别之后,重新回到富丽堂皇的宣室殿,刘盈亦感慨万千,微笑道:“长骝,这些日子没有你跟在身边,朕倒真有些觉得不惯。”宦者丛然是做到君前第一人,依旧是无根吴基,能够得到皇帝这样一句话,就是最高的赞誉了。韩长骝感激涕零,泣道:“只是可惜,皇后娘娘没能一同回来。”
“阿嫣”
刘盈一时惘然。记忆中的阿嫣带着笑的容颜仿佛又掠过他的眼前,依旧颊染绯云,眉目楚楚。许久之后,方轻轻道:“阿嫣会回来的。”他站在大汉京城长安最高的地方,心中是如此坚贞的相信。“陛下,”侍中在殿外禀道:“左相大人求见。”刘盈回过神来,:“让他进来。”
安国侯王陵颤巍巍的入了宣室殿,参拜道:“老臣王陵,见过陛下。”刘盈连忙上前相符,见不过三月,这位呕心沥血的老臣两鬓便又是斑白了一份,心中亦是微微惨然,“老相国辛苦了。”王陵却必过刘盈的搀扶,不肯起身,长拜俯于地,叩首,道:“陛下能病愈,实在是邀天之幸。”两行老泪,落在殿中低下,“臣只望陛下往后保重身体,再不要有今日之病了。”
国有长君,是邦国之福。这一次齐吴之变,究根查底,是天子不以千金之躯为念,轻易出了宫门,令己身草鱼危境而致。在刘盈失踪的时候,大汉加家国动荡,实在是老王陵不愿意见到的情景。为人臣子自当尽忠报国,只是亦当尽全力规劝皇帝,不再犯此种错误。
刘盈叹了口气,知道王陵这次是真的怕了,此言也是是为自己着想。在经历了情人的背板之后,对这位忠心一旦的老臣,心中亦有敬服之意,应道,“老卿家放心,朕以后再不会了。”对于这次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自责的。对刘盈而言,与阿嫣之间的感情,一集为了阿嫣而做的事情,他并不后悔。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他在唇边轻茫的苦笑了一下。只不过,阿嫣让她心甘情愿去犯错罢了。“朕,向老相国承诺,”他郑重道,“日后再也不会擅自出长安了。”
王陵大喜,颤颤巍巍的起身,“陛下愿如此,便是天下之福气。”
皇帝从高庙归来的第二日,于未央宫前点举行大朝会。
“如今北地的战况如何?”
“自颍阴侯灌婴与匈奴在句注山下对峙,”陈平在朝上道,“如今两军已陷入胶着状态。”
“匈奴人狼子野心。”宣室殿之上,玄裳的帝王面容淡淡,话语却如锋,“楚国公主和亲刚过纪念,说什么永结兄弟之邦,结果却等来了十万匈奴骑军入侵,是不足以与之为谋,朕意继续征派巴蜀材士,与匈奴大战。”
“陛下,”陈平一惊,忙劝道,“此举不妥。匈奴人入侵不过是想在中原劫虐一场,如今事已不可为,想来他们也该当退却了。此事加派大军,岂非反而激怒匈奴人的狼性?”
“右相国人人,”刘盈冷笑驳道,“两国相交,不可一味示弱。匈奴此次入侵北地,如入无人之境,若觉得我大汉可欺,改年再来这么一次,大汉上下当如何应付?若不迎头给他一个痛击,让他们知道我大汉亦是有人的,日后方不敢轻言侵汉。”
“好了,”刘盈不愿多言此事,转身道,“朕主意巳定。各位爱卿于其在这上头纠缠,不妨花功夫想想,怎样以最少的时间精力打赢匈奴。”
匈奴事议巳定,宗正刘礼便上前奏道,“启禀陛下,罪人故齐王襄如今巳下宗正狱,臣等不敢檀专,特此请问如何处理刘襄罪行。”
高座之上,天子静默了一会儿,刘盈漠然道,“下群臣大议吧。”
案上一盏孤火,妖冶昏暗,刘襄一身白麻囚服,坐在狱中,已经发了许久的呆。所谓天赐弗取,反受其咎。当时匈奴入寇北地,本当在未央宫的皇帝刘盈却忽然失去了总计。吕太后只能借着一个一直长在长乐深宫中的幼孙来撑住大局。先帝诸子中,剩下的几位皇叔年纪尚幼,不能摄事。他的父王却为先帝长子,他自己也为刘氏皇族第三代中最长者,背后拥有齐国强大的势力,如何能不动心?刘襄仰面苦笑了一下。他本以为,只要他在高庙以声势逼住了吕太后,同时,齐吴二国四十万大军陈在函谷关下,到时候,大势,大义都在自己手里,就算是朝中文武百官,也得慎重思虑究竟该站在谁的那一边。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有料到,刘盈竟从背地那样的绝地中逃出性命,并且掐得那么准,在千钧一发的实际到达高庙。以先帝嫡子身份继承大统的天子既然并按无事,他所有的野心,想法都不过程为消化。擅闯高庙,逼青太后,桩桩成了擅越的大罪,更要命得,是齐国集结冰陈在函谷关下的三十万大军。当刘盈出现在高庙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老于的大门喀喇一声打开。他迎面看去,烛光背火,来人身后一片明亮天光,映的面目一片空白,好一阵才看清,最中间的男子戴通天冠,身着玄裳,正是他适才所想的人。
刘襄跪直立身体,大袖从身侧展开,并叠至前额,然后触地道:“罪臣襄,见过陛下。”
狱中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刘盈道,“你们都出去吧。”“陛下,”狱长情急出声阻止。“齐王欺君犯上,心存反意,罪无可恕。陛下与这一的人单独处于斗室,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不必担心。”刘盈淡淡道,“齐王是刘氏自私,乃朕亲侄,对他这点信任,朕还是有的。”狱长于是不再说什么,狱卒将手捧托盘放在狱中案几之上,轻轻退了出去。其上置着丰盛膳食,青铜斛中,酒液熠熠生辉。“我一直在想,我会以什么方式死去,现在终于知道,原来是鸩酒。”刘襄朗声大笑,复又跪伏下来,以头贴地,道“罪臣犯下大错,自知不赦。能得陛下来亲自一见,罪臣死而无憾。只是不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齐国?”刘盈淡淡道,“齐王襄图谋不轨,赐鸩酒赴死,谥号为哀。夺爵三月后,已故齐王子中择一继承王位。”“哀么?”刘襄举起鸩酒酒斛,苦笑道。恭仁短折曰哀;德之不建曰哀;处死非义曰哀。此生以哀字作为谥号于他,也算是名副其实了。“你死之后,”刘盈承诺道,“你的妻儿,朕不会为难的。”“多谢陛下。”刘襄怔了怔,在此拜谢,“昔日,罪臣父王临死前亦是说陛下人后,如要我跟着陛下,一定不会受到亏待,父王是对的,只可惜啊”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服气了。
他在以为自己的这位皇叔失踪在外的时候,上门欺辱他的孤儿寡母,认输罚罪,理所当然,却没有料到,在自己认罪伏诛之后,刘盈仍愿照顾他的家人。
只是,刘襄忽然想,若不是刘盈出了事,他这一辈子,也不会生出出头夺位的念头。
说到底,还是未央宫中的那个位置,真的很诱人吧。
提到亡兄,刘盈一时间也有些感慨,他和面前跪在地上的刘襄,本也是至亲亲人,他又何尝愿意作出处死子侄的事情业?只是每一个人犯下错来,都要自己承担,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终究只能说一句,时也,命也。
“多谢陛下,”刘襄惨笑道,“襄残命一条,能得陛下亲自相送,也算死得其所了。”豪气端过案上酒斛,便要倾入喉中。
“你知道吴王如今如何么?”刘盈忽然问道。
刘襄微怔。
“你的那位吴王叔,”刘盈笑的讥诮,“在策立淮阳王之日,便已经乔装从武关出关,回他的吴国了。他麾下的十万吴军,虽然也曾经出动,却只在吴地边境打了一个转,便又转身回去了。”
朝廷下发文书质问,吴王濞上书申辩,言称自己只是听闻北地军情,心中忧虑,愿更练吴地军士,以在朝廷有用之时,能够痛伐匈奴。
刘襄只是一时被未央宫皇帝的宝座给冲昏了头脑,并不是一个傻子,愣了片刻便想清楚其中关节,面色顿时变的铁青,“皇叔的意思是,吴王叔——吴王刘濞那个匹夫所煽动,昔先帝封刘濞为王之后,便察觉出刘濞有反骨,扪其背道,‘慎毋反’如今看起来,先帝果然有识人之明。”
“朕也是这么想。”刘盈悠悠道,“民心虽然容易煽动,但也易反复,齐王心存反意,证据确凿,百姓不过是怜其身后孤苦罢了。朕本就打算两个月后封刘襄长子为齐王,吴王不过是枉做上人罢了。只是。”他微微抿唇,“此后这个齐王,与从前的齐王,可便再也不一样了。”
刘盈出了长信殿,让人将御辇抬走,漫步行在长乐宫通往未央宫的复道之上。
唤道,“长骝。”
“奴婢在。”
“传朕的令下去,明年改元中元。因今年北地战火方熄,民生尚未复故,此次岁首大典,将外命妇进贺两宫皇太后,皇后的典礼都免去。”
“诺。”
一片薄薄的雪花飘下来,落在刘盈的衣襟之上,沾上一点湿痕,转瞬即逝。
刘盈站在宣室殿前,眯着陆眼睛看了看阴暗的天空,隐有朵朵乌云汇聚,分外沉闷,似要压到人的头顶上来。忽然记志那一年张嫣巧笑的双眸,如玉的手捧着白玉钟,像盛开的兰花,轻侧螺首,吐着绮丽字眼: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九月已深,长安都已经开始下雪了。北地,应当更是冰冷入骨吧。阿嫣自幼骄矜,身子骨又弱,可受的起北地的冷冬?
阿嫣,我在我们的家,遥远的未央宫,刻骨的思念着你,不知你身在何处,只能秉持着心中一点虔诚的希望,上天垂怜,保佑你平安。
刘盈方打算回身进殿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唤道,“父皇。”
愣了一愣,回过头来,见从廊上奔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一应宫人内侍。
“大家恕罪。”为首的宦人忙跪下来,禀道,“淮阳王思念父皇,一定要过来,奴婢等实在拦不住。”
“……你们下去吧。”
他微微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他不过五岁年纪,身材单薄,穿着黄色陈留锦织成的深衣,巴掌大的脸,微微抬起来,注视着自己,一双圆眸乌黑纯稚,带着孺慕的光芒。
这是一个被他遗忘掉的孩子。他不知道他存在,不知道他出生,不知道他成长,在自己发生危机的时候,他被推出来,作为挡箭牌,但在自己平安归来之后,全便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刘弘不过是个孩子,对于未央宫中发生的一切懵懂不觉,再次轻轻喊道,“父皇。”
但是,这是他的孩子。
“哦,我忘记了。”小小的孩子醒悟过来,按着傅姆所教,将左手压在右手之上,用摇摇晃晃但不失标准的礼仪参拜道,“儿臣淮阳王弘,参见父皇。愿父皇长乐未央。”
“起来吧。”
“弘儿,当日在高庙之中,你大母本是打算策你为皇太子的,后来,朕改策你为淮阳王,弘儿可是想当皇太子?”
刘弘眨了眨眼睛,其实没有太听懂父亲的话,“我也不知道。”迟疑片刻,忽的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脆生生的问道,“不当太子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常常见到父皇了?”
刘盈再愣了一下,在这样纯稚孺慕的目光之下,忽然伤心难答,撇过了这个问题,转问道,“你可曾学书?”
“大母有让人教我,我跟着学了一些,只是有些东西还是不太明白。”
刘盈点点头道,“过些日子,朕请师傅正式教你读书吧。”
刘弘大喜,应了“诺”。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道,“可以让阿母陪我么?”
刘盈第三度愣住,过了好半会儿,才想起当年那个长乐宫中的洒扫女子,却是连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母子之情为世间常情,他既然无法完全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便也不忍将这个孩子在这未央宫中最后一点依靠给分开,点了点头道,“可以。”
“弘儿。”
刘弘端端正正的拜道,“儿臣在。”
“你好自为之。”
“敬诺。”
第二零八章 故友
汉境雁门郡平原上,匈奴军营连绵而扎,一眼望去,气势万里。蒂蜜罗娜从军营正中部瘀氏王帐中走出来,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前,问守在帐篷外的匈奴侍女,“里头的客人怎么样?”
侍女鞠了个躬,恭敬禀道,“倒也安静,只在帐中休息,没有出去过半步。”
蒂蜜罗娜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翻手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阿嫣。”
三年岁月一晃而过,蒂蜜罗娜容颜更加艳丽成熟,仿佛天空中的太阳灿然失色。
“没有想到,”她与帐中少年相对箕踞而坐,将执壶中马乳倒入面前漆耳杯,轻轻啜饮而尽,感慨道,“我们两个人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重逢。”
“是啊,没有想到。”少年一身灰色布衣,容貌清秀,坐在铺着毛毡垫的胡圈椅之上,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当日,在用曼荼罗迷倒了刘盈之后,张嫣独身一人来到楼烦王且冬末帐下,凭着前元年在长安与蒂蜜罗娜分别时阿蒂赠给自己的一块用匈奴文字刻写着雄渠部蒂蜜罗娜瘀氏名头的白玉令牌,以及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劝服楼烦王且冬末入弃即将攻破的云中城(当然且冬末并不知道),调转军队,千里兼程,赶到了中路左谷蠡王渠鸻王帐之下。
蒂蜜罗娜若有所思,嫣然问道,“阿嫣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长安,怎么忽然到云中来了?”
匈奴军中只有马羊乳作为饮品,张嫣亦陪着饮了一口,放下杯盏,抬起头,“我为什么不在长安,阿蒂,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唇角笑容微带一丝讥诮轻嘲。
蒂蜜罗娜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一下。
自那一次从长安回来之后,她便在汉都长安安置了探子,每三个月,都会将长安的消息传递回龙城,包括未央宫中,天子与少年皇后关系亲厚,但张皇后始终无宠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蒂蜜罗娜对着祁连山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一年在长安,张嫣相逢时盈盈的笑脸。
那时候,她才刚刚嫁给刘盈不久,如水的杏眸里,还有希望的亮光。
只有孩子才会对爱情抱有天真的幻想,而只有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才明白,经营一段感情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一如阿嫣与刘盈,一如,她和冒顿。
到如今又过了三年,阿嫣眼眸里的亮光,已经灰了吧。
——当探子传回张皇后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里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消息的时候,蒂蜜罗娜已经有所预感,那个昔日因爱而坚持的少女终于放弃了她的怕爱,转身离开未央宫华丽的金色牢笼。
她只是有些意外,张嫣居然来到了北地。
“那具姓刘的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蒂蜜罗娜摇晃着杯爵中的马乳酒,贴了贴张嫣修饰过的脸庞,调笑道,“我家阿嫣这么美这么好,他都不知道珍惜。”又睇着眼睛,“那天,看见楼烦王送上来的令牌,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因此而重逢。”
这话说的,张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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