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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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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么。赶明儿去住未央宫去。但是今晚,就在母后这儿住一晚吧。只有一晚,也不怕那些浑史官胡写。”
“好。”刘盈应道,心中一暖。
上了年纪的人再也睡不好,第二天清晨,吕雉很早就睁开眼睛,到刘盈歇下的东殿,瞧过了依旧熟睡地儿子,为他掖一掖被角,又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子,才轻轻地走出来。
“陛下可不是睡的正好。”苏摩笑着迎上来,“奴婢已经吩咐了谁都不许吵到他。这些天他着实辛苦,只有在太后这边才睡地好。”
“是啊。”吕雉这才肯说话,笑地开怀,“孩子长大喽。”若有遗憾,心中却妥帖。
“可还是很孝顺,”苏摩眨眨眼睛。“太后永远不必担
第二日清晨,鲁元入宫叩别太后吕雉。
“真的要走么?”椒房殿里,吕雉拍着鲁元的手,絮絮不舍,“母后刚失了你父皇,现下你又要走,就不怕你娘伤心?”
“母后,满华也不舍得你。”鲁元道。“可是敖哥听说母后你打算遣诸侯大将归地方,他不愿你难做,这才决定带我们回宣平。”
吕雉怔了一怔。
“阿婆,”张嫣亦仰脸对吕雉道,“等来年你五十大寿,阿嫣一定回长安来为你庆祝。”
“好,好。”吕雉笑着亲了亲她,“阿嫣啊,阿婆听说这宫中有人惹你生气了?”
张嫣无邪笑道,“阿婆你是在说戚夫人么?我听见她在骂你。气不过才擅自做了主。”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嫣儿是不是僭越了?”
“不僭越,不僭越。”吕雉笑容满面,“这长乐未央二宫之中。阿嫣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都不僭越。”
宦者令张泽伺候在旁,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记道,“果然,这位长公主家的张娘子是不能轻易看轻地。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解忧花,皇帝陛下的心头宝,虽连个翁主都不是,却实实是比刘氏翁主还是要贵重的。”
内殿里。吕雉牵着女儿的手,喁喁私语,似乎在说一些体己话。张嫣在外面无聊,跪坐着趴在黑漆描金案几之上,忽然听见侧响哗啦啦帘子打起之声,欢快抬头笑道。“娘。你好了么?”忽然就愣了愣,止了笑容。
她又狐疑的瞧了瞧殿外天色。
没错。日已中天,这时侯,又是新皇登基之时,他不是该在前殿忙着政务,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会一脸睡意惺忪的站在椒房殿殿帘之下?
檀木珠子穿成地帘子之下,刘盈亦怔怔然站在那儿,因刚刚起身,尚穿着禅衣,微微有皱,亦没有束发,柔顺的搭在两肩之上。
“阿嫣?”
刘盈亦几疑是梦,一觉醒来,却在这儿瞧见本应好好待在宣平侯府的张嫣。
他动了动唇,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陈瑚去后,这几个月以来,阿嫣一直在躲着自己。她躲的并不高明,但可也真是彻底。有数次他到椒房殿来,远远的看见她匆忙走开的背影。
私下里不是不觉的难过的,毕竟他一直都真心亲近这个外甥女。可是仔细想想,终究是自己理亏。阿嫣,是那么一个纯洁干净的女孩,又一直喜欢亲近瑚儿。却在那样的境地里,亲见了瑚儿地死亡。
怎么能够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着,由着她发泄点小脾气吧。小孩子记性差,过得一阵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他忘记了,小孩子也最是固执,固执的想要记住的事情,几个月也忘不了。
他以为就这么淡淡疏远了,却在某一日晨起之后,愕然就在打起帘子后看到她散漫坐在那儿微微张口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地模样。
彼此躲避了数个月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一道帘子里外面对面的撞上。
那么,就什么都不说吧。
刘盈微微一笑,神情温暖。
有一个开始,就需要一个结束。
闹了这么久的脾气,也该,有一个终点。阿嫣,只要你笑得一笑,我们也就回到从前,舅慈甥孝,一片和乐。
于是他微笑的看着女孩慢慢的缩回手,端正了跪姿,右手压左手,双手俱藏于袖中,举手加额,恭敬的拜下去,顿了一顿,再直起身来,同时双手再加额,竟是行了一个规规矩矩郑郑重重地大拜之礼。
“见过陛下。”她轻启咬的发白的唇,将昔年娇俏的面色藏在阴暗里。
他的微笑也就这么寸寸僵硬掉。
一刹那刘盈几乎心若死灰,年轻的皇帝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父亲地帝位,站在天下最高地地方,他也曾淡淡的设想过这时候地感觉,却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空茫。小时候,母亲告诉他,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如今他站在这里,什么还没有得到,就感觉已经失去。这些东西,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却知道自己是应该在意的。
母亲,我其实无法高兴。
第一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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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七十三:路遇
汉惠帝元年,春。
路边桑树吐了新绿,仓庚婉转啼啾,倏然从这一枝树桠迅捷的飞到那一枝树桠之上。河水解冻,潺潺的流过,溅出清亮水花。大地回暖,帝都长安以东,一片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大道远方,一队车马遥遥而来,居中为时下最宽敞的桐木轩车,外包油壁,以玄漆涂,可御风雨。车上迎风飘展的干旄之上,书写了一个赵字。
自高皇帝故去后,太子刘盈继承帝位,皇后吕雉便升了皇太后。今上仁孝,事母甚笃,吕太后便一改高帝在位时的安静忍让,嚣张跋扈起来。汉十二年秋,吕太后遣使到赵国邯郸,召赵王如意入长安朝。赵王年幼,不知所措,赵相周昌却强干非常,言赵王病弱,不宜入朝,将汉使呛了回去。如是再三,第四次,吕太后大为恼怒,诏书再到邯郸,不再召赵王如意,却召赵相周昌。
周昌为赵王,可以拒接诏书。轮到自己身上,却只能从命,临离赵国的时候望着送行的赵王,叹了一声,对天道,“高皇帝啊,您托给周昌的事情,周昌却不能完成了。”嘱咐赵王,“勿入长安。”
周昌回长安,吕太后当面斥曰,“君不知我讨厌赵王很久了么,为什么要到现在还要护着那个小儿?”周昌正色答道,“从前先帝命臣为赵国相国,将赵王托付给臣。臣自当尽力。”
昔年周昌对吕太后母子有保位之恩,所以吕太后不能太怪罪周昌。沉默良久,只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你已经不是赵相了,算了吧。”
再召赵王的使者很快到了邯郸。刘如意失了周昌庇护,不能相抗,无奈登车,在汉使的护送下,回到他幼时曾经以之为家地…………长安。
这一日,车马过宣平县,天已过午,如意掀开车帏。吩咐道,“已经走了这些时辰的路了,咱们歇一歇,用午膳吧。”
“诺。”侍卫应道。御人的速度随之慢慢缓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后面轩车赶上来,汉使韦昌执节探出头来问道,“好好的,干嘛停了。”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韦大人。本王已感饥乏,欲歇歇再行,顺便也用过午膳。”
“这日头还早呢。”韦昌皮笑肉不笑答道,“赵王若饿了。本使这里带了些干粮,可以让赵王饱饱肚。戚夫人还在长安望眼欲穿王爷回去,赵王将心比心,连这点劳累都受不得么?”
“你…………”如意气的浑身发抖。
“微臣怎么?”韦昌维持着微笑表情,淡淡道,“赵王意下如何?”
如意重重抛下手中车帏,喊道,“继续行路。”
韦昌淡淡一笑。抬目看向大道前方。
前方尘土扬处,也行来一辆车马,车边有家仆侍行,想来不是寻常人家。
“这里是赵王入京车驾,”前方侍卫已经是嚷嚷开了,“还不避行。”那车马却依旧是不避不让。径直朝这边行来。
“哪家地崽子胆子这么大。”韦昌高声斥道,“敢冲撞赵王车驾?”
那轩车却在撞上人之前停下来。赶车的御人悠长的一声吁声,朗声笑道,“还请大人见谅则个。我家娘子是宣平侯家的长娘子,闻听赵王取路宣平回京,特意赶来相送。”
解忧掌起车帘,十岁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如意。”
“阿嫣。”
侍人在树荫之下设榻置案,二人相对而坐。许久,张嫣侧首笑道,“几年不见,如意你高了,瘦了,也抑郁了。”当年长乐宫中那个像玉石一样莹润漂亮的男孩不见了,只留下来一个感知了世事滋味的少年。
如意也笑了,“阿嫣也长漂亮了。”
她今日里穿的是一件黄绮罗裳,下着绿色素裙,头挽撷子髻,将一头青丝掠至顶部,环绕成环,以余发再束起,愈发显地清新高挑,像原野里如烟水般淡荡的春光。
“你不该答应去长安的。”张嫣低首道。
“是啊。”如意轻轻的笑,“周丞相也是这么说。可是阿嫣,我的家在长安。”
“父皇逝世的时候,我在邯郸听到国丧,哭的都进不了饭。我想回长安奔丧,可是周相国不让。他说,王爷,但得为自己想想,也不能在这个时侯入长安。”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阿嫣,我为人子,从小在父皇膝下长大,他一朝山陵崩,我连在他陵前叩首的机会都没有。阿嫣你说,我怎么办?我自可在邯郸逍遥,可是我母妃还在长安,我又如何能丢下她不管?”
张嫣哑口难答,瞧着面前那个激动的少年,曾几何时,那个天真世事无忧的如意,也长成了有着深重心事地赵王。而渭水河边那一年的风,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许久,她低低问道。
如意叹了口气,“我想接母妃回赵地,好好伺候她颐养天年。从此永不入长安。”
“太后不会轻易答应的。”
“我知道。”如意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握住张嫣的手,“所以阿嫣,太后一直最疼爱你,你去替我母妃说说情,让她放了我们母子,可好?”
张嫣愕然挣扎,然而如意地力气颇大,她却根本挣扎不开,只气急败坏道,“你疯啦。我何德何能,能让太后改变主意?太后心中最重皇帝舅舅,可是皇帝舅舅劝了半年。太后可有半点意动?”
“是啊。”如意怔怔的,颓然放开手。
她瞧着又心软,劝道,“如意你此去长安,第一要劝着戚夫人。让她好赖跟太后服软认错,形势比人强,弯个腰也不算什么。若能保住性命,便是做庶人,也没什么不好的。第二,事若不谐,多靠着点皇帝舅舅,他心肠软。定会拼尽全力回护于你。”
“知道了。”如意萧瑟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地着你这么吩咐?”
“最最重要的是,”张嫣猛的站起来,反握住如意,“你丫绝对不可以赖床,给我死死的跟着皇帝舅舅,他吃什么你跟着吃什么,他睡哪儿你跟着睡哪儿。他打猎你也得跟着去,总之。一步不得离开他身边。”
“没这么严重吧?”如意骇笑。
“就这么严重。”张嫣肃声强调。
“好啦好啦。”如意敷衍着,怨念道,“说起来,阿嫣你还比我小着几岁。论辈分该叫我舅舅的。怎么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地,一点都不可爱,枉费了这幅漂亮的样子。”
张嫣气的额头青筋直跳,这死小孩,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要遭他如此嫌弃。
用过酒食,如意叹了口气,惘然道。“阿嫣,我该走了。”
“嗯。”张嫣亦低低应道。
远远的看着二人起身,韦昌连忙迎上来,胖乎乎的脸蛋笑成一朵菊花似的,弯腰问道,“张娘子远居宣平。臣正要护送赵王返回长安。娘子可有什么物件,要臣捎给鲁元长公主地?”
张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若要送东西给阿母,自有驿站传递,不劳韦大人了。”
韦昌碰了一个软钉子,不敢生气,慢慢地退到一边。
“韦大人,”一个皂衣小官好奇问道,“卑职不懂,赵王身份尊贵,是诸侯王,您对他百般苛刻,谈不上什么尊敬。那个女孩不过是个诸侯之女,您为何反而这般看重?”
“你懂什么?”韦昌不耐烦拍掌斥道,“得势失势,岂是完全看身份地位地。赵王虽表面上是诸侯王,风光无限。实际上他与陛下当年有数几夺位之仇,又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次太后宣他往长安,没准就没命再回邯郸了。我自当顺着太后心意,苛求与他;至于宣平侯家这位长娘子,虽说只是诸侯之女,她的母亲可是太后亲女,天子胞姐,鲁元长公主,这亲疏能和别的诸侯女一样么?”
“如意一路保重。”张嫣眼看着如意上了回长安的铜壁车,眉心轻轻皱成了了一个川字,张口欲要叮嘱,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千言万语化作最平常的祝福,“保重。”
“好。”如意听不出她的沉重,微笑着应了,容颜明朗,依稀可见昔日长乐宫中皇三子玉石一样晶润的风姿。
张嫣站在原地,目送轩车轧轧远去,含糊的哼起了一首歌。
“什么?”身边,荼蘼茫然地转过头来,问道,“娘子你在唱什么?”
“没什么。”她低下头去。
她唱的是:“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这是戚夫人在永巷舂米时唱的歌。
舅舅登基之后,她随父亲返回宣平,离开长安之前,曾数次遣荼蘼去永巷探望戚夫人,嘱咐她收敛些自己的脾气,成王败寇已经水落石出,输家也要有输家地风范,骨头太硬了,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关于史上那场惊天的惨剧,她总是认为,阿婆固然心思狠毒了些,但戚懿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
只是戚夫人不肯领情,认定了自己忘恩负义,次次都将荼蘼给骂了回来。
“娘子,”家人上前劝道,“赵王已经走了,我们这便回转吧。”
“嗯。”张嫣收回目光,点点头,“给我牵匹马来。”
家人皱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说话,应道,“诺。”
张嫣翻身上马,原野的春风吹动起她的衣襟,微微褶皱像动荡的水波,她深吸了口气,甩了甩手中藤鞭,道,“走吧。”忽听得身后远远一声呼唤。
“阿嫣…………”
车轮重新轧轧滚动的时候,如意蓦的掀了车帏探出头喊道。
张嫣在马上回过头来,眉眼微微疑惑。
如意抓着帘子,低低笑道,“这些年,你还没有喊我一声舅舅呢?此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好不好,喊一声与我听听?”
春风吹过张嫣的鬓发,调皮地绕了个圈,便走了。张嫣蓦然伤感起来,垂眸看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咬唇笑道,“等你回邯郸的时候,我再来这儿接你。那时候,”若还有那时候,“我便喊你一声舅舅。”
“好好。”如意哈哈大笑,眉间又是一片寥廓,“那阿嫣,我真的走了。”
车轴咯咯作响,待去的远了,二人从车中马上再回过头来望,彼此都已经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点儿。
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是按着心里地蓝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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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七十四:亲迎
七日之后,赵王车马到灞上。
在高帝惠帝父子两代的清淡经营下,大汉国力虽未强盛,却一日比一日富足,灞上作为进出汉都长安的重要门户,也渐渐见了一派繁华景象。
青衣侍人驱马上前,在车外问道,“可是赵王车驾?”
“是啊。”从人应道,“不知阁下是…………”
胖憨憨的侍人笑眯了一双小眼睛,仰首道,“赵王殿下,奴婢奉你兄长之命,前来迎你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后面车上,韦昌下车走过来,不耐烦问道,“赵王殿下,不是我说,这离长安城也没几步路了,你就算有什么故交好友,也等进了宫,见了太后与陛下,微臣交了差,再去会可好?”
侍人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脸打量韦昌。
“兄长?”如意掀开车帏,疑惑道,“我的哪个兄长?”
他放眼望过去,在灞桥一侧,静静的停着一辆玄色宫车,车上并未插旄,显是车主并不想让人瞧出自己身份,但车身宽敞,俱是铜制,其上夔纹精致。车下随着十数名从人,面容并不出众,但气势沉稳,皆非一般人家之人。其中一个玄衣内侍,他却是认得,名为长骝,从前一直跟在还是太子的刘盈身边。
“皇帝哥哥。”如意失声唤出声。“赵王殿下,”侍人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您可别出声,咱主子不想惊扰到百姓,可不是大驾出游。您悄悄过去也就是了。”
如意用力的点点头,憋回了眸中微泪,跳下轩车。拔腿跑向宫车。
宫人微微行礼,替他撩开车帏,“哟,”刘盈微微探出头来,瞧见他这幅模样,倒先吓了一跳,“瞧你这幅模样,”他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有人欺负了你呢。”
如意只不说话,拿眼巴巴地瞧着兄长,想要靠近又有点犹豫的样子。他们兄弟自幼感情很好,少时常一同出宫游玩。但再亲密的手足之情也抵不过情势利益。 自高帝第一次在廷议中提起易储之事,也就无奈的渐渐疏远了。
后来,他奉父命去国离京,远赴赵地邯郸为王。邯郸虽好,却是他的异乡,周相国虽忠诚。年纪却大了,又有些哽脾气,总和他亲近不起来,于是总在一个人地时候。想起长安,想起父皇,想起母妃,想起曾经在一起友好的兄弟。
其实,他是在想自己的亲人。
然后,他回到长安,第一个见到的亲人,是皇帝哥哥。
“怎么?”刘盈面色渐渐沉下。隐怒道,“难不成,还真有人敢欺负你这个赵王如意微微翘唇,告状道,“怎么不是?你派来的那个汉使,总是与我不对付。我要停。他偏要走。我要走。他偏要停。一个劲可儿似的赶路,仿佛不早到长安一天。你要罚他的命似的。”
韦昌自赵王喊出那一声“皇帝哥哥”,腿就在那边筛个不停,等侯了一会儿,皇帝那边便有数个宫人过来,板脸问道,“哪个是韦昌?”带他过去,颤抖着跪下,前方宫车中传来皇帝寒怒之音,“韦昌是吧?赵王是朕手足,那个给你地胆子,一路为难于他?”
韦昌连连叩首,不敢看刘盈铁青的面色,嗫嚅道,“臣揣度着太后的意思,是盼着赵王快些进京,好一叙天伦之乐。”
他也实在是想不到,未央宫中的新帝,居然是这样的人,赵王刘如意与他曾有夺位之怨结,他不但不记恨,反而亲自来灞上迎接,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完全不似作伪。
也无需作伪,他已是新帝,而赵王为诸侯王,君臣位份已定。吕太后是女中豪杰,为他拱卫帝位,各地诸侯王蛰伏,纵然心中有不满,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笑话。”刘盈勃然作色,斥道,“母后纵然欲召赵王回京,也没得让你作践赵王地步。朕岂容的你泼这脏水到太后身上。”转身命道,“叉他到廷尉府,交廷尉王恬处置。按不敬皇族的罪名办。。
韦昌浑身一抖,随即瘫软在地上,诏狱不同于一般牢狱,乃是帝王亲自下到廷尉的犯人,不讲究罪行,不讲究证据,一切以帝王心意为准。先帝年间,前赵王张敖谋逆案就是诏狱。自秦以来,诏狱素来惨刻,入了诏狱的人,通常有去无回,似赵王张敖那样,只被削去王爵,已是不幸中地大幸。
最后一眼他看到陛下身后的赵王,在皇帝哥哥身边,他终见开朗了一些,瞪了自己一眼,眉色飞扬,有种小孩子的得意。
而惠帝与赵王兄弟间因时间空间远离而造成的隔阂,也在这个小插曲中,渐渐消弭。
御人吁了一声,赶车过灞桥,向宣平城门而去。车中,十八岁地少年惠帝身穿玄衣,不同于做储君时的清正温雅,已是微微见了些帝王气势。
“三弟这些年在邯郸,一切可好?”车轮麟麟轧过青石砖路的时候,刘盈出声问,随手剖开车中瓜果,递了一半给如意。
“还成,只是有些想长安。”如意掀开车帏,贪看长安熟悉又有些与记忆中不同的风景,“咦,这儿的城墙起来了啊?”
“嗯。”刘盈亦看着车外,宣平门两侧绵延的是宽广的东城墙,土色尚新,“就是今年春正月的时候,发民众修地。只修了这一段,若再过几年,你再回长安看,长安的城墙就全筑好了。”
如意怔了一怔,放下手中轩车帏帘。
“那个时候我还能来么?”他虚弱的笑一笑,随即问刘盈。“我母亲现在如何?”
“这……”刘盈迟疑道。
“皇帝哥哥,”如意直视他的目光,固执道,“如意素来感念你相护之意,皇帝哥哥你一向未曾骗过如意。还请以实情告诉如意。”
刘盈叹了一声,终道,“戚夫人,她在永巷。”
“什么?”如意失声喊道,泪水刷地一声就豆大的落下来了,他那娇美如春花地母亲,那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踏春都嫌娇弱无力地母亲。居然被太后给下到永巷那么粗陋耻辱的地方?
他一直能猜到,父皇逝去后,母亲在长安不会得到吕太后地善待,可是他也不曾想到,吕太后会做的那么绝,将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嫔给下到只有犯错宫女才会去的地方。
“太后就真的不给我们母子留一条生路么?”如意激愤出
“如意。”刘盈寒声斥道,“朕不许你这么说我母后。”
母亲也许有母亲不是的地方,但为人子女的,一旦自己的母亲受到攻讦伤害,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维护。
“难道这不是实情么?”如意寸步不让。“皇帝哥哥若非正知道是实情,又何必这么巴巴的来灞上接我?”
因为他也知道,若没有他贴身维护,让自己这个赵王单独见了吕太后。很可能就没有命出来。
“如意你只会指责太后,你有没有想过,戚夫人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若非她天天在永巷还不安生,日日指着母后的名字骂。待母后稍稍气消了点,朕自然会劝着她放戚夫人出来。辱骂当朝太后,”刘盈冷笑道,“她倒是好大的胆子气魄。连朕这样的脾气听了都觉得生气,何况太后?”
两个人如同斗鸡一样的对立站着。过了一会儿,俱都软下声气来,“如意,”刘盈眉心现一抹疲惫之色道,“你莫要担忧。你既然回了长安,朕自然会竭力保着你平安。但你若见了戚夫人。好歹也要劝她一劝。父皇毕竟已经去了,她还是向太后低个头的好。否则。”他森然道,“朕为何要去救一个辱骂朕母后的人?”
如意讷讷的怔了一会儿,轩车随着前行微微颠簸,带着帷帘一抖一抖,透进来地天光也在他的脸上一晃一晃,按住神色变幻,良久,他轻轻应道,“诺。”
车外的随人恭敬行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良久,听得车中安静了,才出了一口气,长骝躬身道,“陛下,已经到武库了。您是去长乐宫呢?还是回未央宫。”
“赵王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随朕回未央宫歇一宿,明儿个再去拜见太后吧。”车中,传来刘盈淡淡的声音。
“诺。”长骝应道。
“皇帝哥哥,”如意拉了拉他地衣袖,悄声道,“太后说了,我若回长安,须立刻去朝见她,她要在长乐宫设宴相待。”
他说着,睫毛悄眨,微微泄露出一些不安。
到底还是个孩子,回到了如今于他已经生死之交的长安城,在最接近宫城的地方,他终于开始有了些许畏惧。
“是么?”刘盈沉吟了一声,对车外吩咐道,“转去长乐宫。”
参乘轻轻应了声,“诺。”然后御人吁了一声,勒住车子,然后向另一侧驶去。
“如意。”刘盈握住弟弟的手,一笑安抚道,“母后既有此美意,你自不当辞,朕陪你去就是。”
长乐宫阙依次点起烛火,夜色慢慢笼罩下来。
自高帝崩逝后,惠帝迁往未央宫,长乐宫便成了吕太后的天下。以新帝继位,椒房为皇后正殿而不适宜已非皇后的自己居住为由,迁居到宫西长信殿。
今日,长信华彩溢张,如云的宫姬捧着食盘酒菜鱼贯而入,次殿之中,臂粗烛火明亮,吕太后设家宴宴请风尘仆仆赶回长安朝见新帝的赵王。
见一身天子重服地刘盈携赵王如意一同入殿的时候,上座之上,吕太后微微变了脸色,勉强做和蔼道,“陛下日里政务操劳,怎么有空闲来长乐看我?”
“再操劳,也耽误不了向母后请安的时辰啊。”刘盈自然扬声笑道,携如意入座,“正好,如意今日回长安,我们兄弟好久没见,听闻母后设宴请他,儿子便也过来凑凑热闹。”
他举起案上已经斟好的耳杯,道,“儿子祈祝母后身体安康。”沾唇欲饮。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七十五:抵足
“慢着。”吕太后伸手喝道,微微前倾身子,面色惶急。
“怎么?母后。”刘盈似笑非笑问道。
“耽搁了这些时间,”吕雉神情变幻,最终咬牙道,“这酒已经冷了,母后让人给你温一温,再饮才不会伤身。”她作色身边苏摩。
“母后说的是。”刘盈不为己甚,放下酒杯。宫女换上温好的清酒,再饮,便是一派温温的热,刘盈举奢尝了口菜肴,瞧侍从为身边如意斟酒,于是自己再饮了一杯,“果然是贴合肺腑。”他赞道,“劳母后费
吕雉强笑笑,面色阴阴的。
好容易用完了晚膳,刘盈便带如意退下。
“这孩子。”长信殿中,吕雉推翻面前案几,凌凌当当的耳杯酒菜砸了满地,恨恨道,“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他。偏是他和我作对。”
她心有余悸,抚着胸口坐下叹道,“还好,他没喝那杯酒。不然,不然……”
苏摩送了天子銮驾远远往未央宫去了,绕开低声收拾着殿中狼藉的内侍,笑着进殿道,“臣却要恭喜太后。”
“有什么好恭喜的?”吕雉大为恼怒。
“陛下孝悌,于太后而言,可不是最该恭喜的么?”
“盈儿孝顺,这的确不假。”吕雉神色稍稍缓和,忽又恨恨道,“可他不仅对我孝顺,还没理由的护着戚懿的小兔崽子。”
烛火柔顺地照在苏摩仰起的脸上。无声一笑,“陛下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对他而言,对太后孝顺,对赵王友爱。是为人本分的道理,没有不同的。”
温柔是种一体地东西,对母亲是这样,对弟弟也是这样。
“还是苏摩会说话,”想透了这点,吕雉面色总算是好看多了,似笑非笑的睇了她一眼,“盈儿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那刘如意。我便命人盯着,总能逮到他落单的时候,再来处置了他。”
出了长乐,行在两宫相接的复道上,如意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
“没出息的东西。”御驾进了未央宫,寝殿中,刘盈换了中衣,砸过来一个白玉虎枕头,嗤道。“至于吓成这样么?”
“太后是皇帝哥哥你的母亲,”她想要的不是你的命,“你自然不会害怕。”如意亦已洗去了一路风尘,跪坐在榻上。垂眸道,睫毛浓密,侧脸莹润。“皇帝哥哥,”他迟疑道,“我真地要和你一起睡么?”
这样不好吧。
他年纪尚小,还没有到解得男女之欢的年纪,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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