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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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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答她。
张嫣已经入睡了。
夜色飘摇,
甜言蜜语每个女子都爱听,陈瑚的心意便回转,如沾了蜜般甜,脸上也见笑意。
她倚在少年怀中,静静听了一会儿心跳,忽然抬头,好奇问刘盈,“长安城中那么多好人家的女儿,太子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刘盈想了一会儿,出神道,“我也说不清楚。”
爱情是很贵重的东西,两个从前毫无牵系的人,重新缔结成一种比亲情还要浓厚的感情联系,从此后,为他悲,为她喜。
爱情又是很简单的东西,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条件,也许,只是在少年转角时的某个瞬间,在那个对的时间对的地方,抬头一看,就看见那个对的人。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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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我第一个过20万字大关。泪奔。
自暴自弃ing。
这章有点短,而且还有点意识流。囧。不过只有断在这里最合适。
so,决定再放送一章。晚上12点左右更吧。
距离PK倒数三天,粉红票清仓大甩卖的时间就要到了哦。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五十一:太上(11700加更)
汉十年,年已七十的太上皇渐染沉疴,高帝忧心老父,将他就近移往栎阳宫。
太上皇刘昂,生于丰县乡里,娶妻生子,一生碌碌,并不比别人特别半分,到了年老,却名为天下所知,因为,他有一个做皇帝的儿子。
夏六月,高帝刘邦携皇子来到栎阳汉宫,伺奉老父于病榻之下。汉宫太医,无数奇珍妙药如流水般的送过来,一时间,栎阳汉宫竟有如大汉门庭般的热闹。
只是,再好的医药,能挽救疾病,却不能挽救衰老。
那一日,刘盈打帘子进来瞧祖父,侍候在祖父榻前的侍女小声禀道,“太上皇还在安睡。”
“这些日子,太上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的声音轻轻的,惶恐的忧虑。
“嗯。”刘盈轻轻应声,表示知道了。他站在祖父榻前,瞧着祖父苍老的容颜,华美的锦被包裹之下,他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皱纹纵横而松弛。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刘昂慢慢醒过来,瞧见了榻前长跪的身影,含糊不清的呢喃了一声,“盈伢子啊。”
“孙儿在。”他赶忙应道,伸手握住祖父清瘦的手。
晃动的浑浊褪去,刘昂视线一片清明,“去把你父皇请来。”
刘邦进房,搓手笑道,“父亲今日的气色不错,想来当是大好了。”
刘昂撑着坐起,笑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一时无言。
“阿季啊,”刘昂叫着儿子的小名,觑着他,“小时看你又皮又野,最是不着家的,累的我和你母为你牵挂担忧,她却想不到,你能成如此大事,呵呵呵,我老刘家,居然还能出一个皇帝。”
刘邦也笑起来,“父母大恩,孩儿一日不敢或望。”
刘昂的目光逡巡过华丽寝殿,最后落在殿外拢袖候着的少年一袭白衣之上,“阿父只是个俗人,大汉有多少人口,匈奴还在不在打仗,这些国事,阿父是不管的,也管不了。可是我老刘家的家事,阿父想我还是能插几句嘴的。”
刘邦笑了笑,缩回了手,“父亲请言。”
“你登基之后,遍封刘氏宗族,你大哥是你嫡亲兄长,虽然早死,到底还留着血脉,你嫂嫂巴巴指望着你,你又如何能不给他个交待?”
“父亲说的是,”刘邦拢袖笑道,“我是看阿信还小。父亲既然发了话,明个儿我就为他封侯。”
为什么只是侯而不是王?刘昂想要问儿子,然而想想三子与寡嫂昔年的不和,叹了口气,闭了嘴巴。“还有,当年我在楚营之时,你媳妇虽同为阶下囚,伺候于我却很是尽心。若没有她,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葬在楚营里啦。就冲着这份恩情,你也不能亏待了她们母子。”
“父亲,”刘邦不耐烦的换了个姿势,亲切道,“这次来,你可见了如意?如意已经十岁啦,聪明可爱的紧。”
刘昂心中不悦,怫道,“你心中只有那个十岁小儿,可还记得发妻嫡子?盈伢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好,又孝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偏偏向着那个性子还没有定下来的黄口小儿。”
“父亲,盈儿和如意一般是你的孙子,”刘邦犀利指道,“只是你一直和盈儿亲近,有失偏颇罢了。”
刘昂气的发笑,“我偏心,你就不偏心了么?”他语重心长道,“盈伢子和如意,不也一般是你的儿子。”
“盈儿性子慈弱,为一乡吏或是农夫自然无碍,但若为帝王,恐压不住臣下。”
“慈弱有什么关系?”刘昂不以为意道,“在战场上练个几回,不就好了。”
刘邦端眉不语。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子到底又比孙子要亲,刘昂反过来又心软,想起前日子里见的那个粉扑扑俊俏的孩子,笑眯眯的喊着自己爷爷的如意,心灰的叹口气。
罢,罢,罢。
阿季说的也对,一般的是自己的孙子,到底谁做太子,对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随你吧。”他闭目道,忽然板颜,“阿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声音极为严肃。
刘邦忙笑道,“父亲但有吩咐,儿子敢不从命。”
他再看了看殿外的少年侧影,移开了目光,“盈儿他,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你这个做父皇的,一定要保全他。”
不要让他受无端伤害。
“那是。”刘邦扬眉,“瞧父亲你说的哪里话,说到底,他还是朕的儿子,朕还忍心对他如何不成?”
秋七月九日,太上皇昂崩于栎阳宫,寿七十。
高帝年已不轻,遭此丧父之痛,每日里披麻戴孝,哭灵甚哀,众人劝而不止,眉目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只有幼子如意在自己身边之时,才能开解一二。
十二日,赦栎阳死囚,于灵前改郦邑为新丰,并葬太上皇于新丰。太上后半生数年都在思慕故土,如今可葬于新丰城,也是变相的圆了一个愿。
封长兄伯之独子刘信为羹颉侯。刘伯早逝,则刘信为承重孙,代父为祖父服孝三年。
太子妇陈瑚换上孝服,粗麻布有一种生土的气息,让习惯了绫罗的她很不习惯。可是看着跪在太上灵前身着齐缞麻衣的少年,便觉得再大的苦处也不值得一提。——他沉默的站在祖父灵前,面色疲敝,神情苍白,哪怕紧抿着唇不曾说出一句话,骨子里,他对祖父的敬爱并不比父亲的要少半分。
“太子。”陈瑚捧了清水食物到刘盈面前,劝道,“你吃些东西吧。”
刘盈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瞧了瞧妻子,道,“拿回去吧,我吃不下。”声音寡淡无生气。
陈瑚忽然红了眼睛,“再这么下去,你也要撑不住的。”
刘盈叹了口气,取了一个汤饼,放入口中,嚼了几口,机械的咽下去。笑道,“这就好了。”
“舅舅心里很难过呢。”她忽然听见身边一个稚气的女孩声音。穿着功服的张嫣负手走到她身边,因着太上皇是张嫣的曾外祖父,张嫣服的是小功孝服,麻布质地比要洁白细腻的多,反而衬的整个人更团团可爱。
她同自己一同瞧着少年的方向道。
“嗯。”陈瑚颔首,“他就是这么沉默着,我想劝劝他,他却只笑着说没事。”
“我阿母说,”张嫣叹了口气,“小时候,祖父总该抱着他们,给他们桂花糖吃。舅舅一定想起旧时的时光了。”
陈瑚悲从衷来,她爱那个温柔的少年,但是当少年独自难受之时,她却不知道怎么开解。
张嫣跑到鲁元身边,拉着鲁元的孝服衣袂,“阿母,我和你借个人可好?”
“嗯?”鲁元弯下腰来,诧异道,“阿嫣你要做什么?”
她笑笑道,“我想要他替我买些东西。”
“你去新丰城东一户姓孙的人家,替我买几盏河灯。”张嫣吩咐那个叫做长生的小厮,“嗯,多少价钱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快些给我送来。”
“诺。”长生应道,抬头微笑,“原来是去郦邑。娘子叫它的新名,小人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二日醒来,已经是辰半时辰,“嗳,”梳洗的时候张嫣叹了一声,握了握自己的手,“每一次都扛不住睡过去了,你哪有那么赖睡的?”
“小孩子都是赖睡的么。”荼蘼笑眯眯的为她梳髻,道,“等娘子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啊,娘子,你吩咐长生去买的东西,已经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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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认,我其实也满盼望刘邦童鞋快点挂掉的口胡。
PK倒计时两天半。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五十二:中元
用过早膳,张嫣往太子所居院落找陈瑚,见两个侍女立在房外,而陈瑚在窗下梳妆,她探头笑道,“舅母已经够美了,不用再对镜细梳描。”
“呀。”陈瑚吓了一跳,嗔道,“好好的女孩子,这么皮。莫怪你舅舅总说你像个猴子。”
“那我这只猴儿还你的大礼,你可还喜欢?”
“鬼灵精怪的丫头。”陈瑚轻按她的额头,红了颊。
“嗳,我舅舅呢?”
“太子昨夜与羹颉侯一道,在太上皇生前所居庭院喝酒,子时才回房,”陈瑚叹了一声,神情似忧似喜,“我命人做了桂花糖,同他吃了半夜,才服侍他睡下,不过躺了一会儿,今早又出去了。我真怕他将心事闷在心里,生生闷出病来。”
“那舅母陪他去散散心,他就会好了。”张嫣笑眯眯道,递出藏在背后的河灯。
“这是?”陈瑚若有所悟,星眸闪闪发亮。
“我听我娘说啊,”张嫣洋洋得意道,“他们小的时候在老家,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相约去放河灯。一个河灯代表一个悲伤,把他们统统放掉,就能够开心了。”
午后,刘盈在逼仄的房中抄写《孝经》,洁白绢帛之上,兔毫之笔写出字字工整,一丝不苟,祖父之恩,大如深海。他不能一一回报,也只好手抄一卷《孝经》,焚于灵前,聊表寸心。
“殿下,”长骝立于房门之处,瞧着殿外站着的人,笑着弯下腰禀道,“太子妇来瞧你了。”适才清冷的小室,只因得陈瑚走进来,便亮得一亮。
“眼圈都是黑的。”陈瑚伸手抚平他的眉角,“你这样劳累,太上天上之灵见了,也不会安心的。”
他微微一笑,搁下笔,柔声道,“你过来瞧啥?”
“一定要瞧啥才能过来么?家里闷热,我听过新丰城里有条河,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他听了这个家字,不由一怔,微微温暖。抬头瞧妻子期盼的眸,便点了点头。
“这儿水流太大,”陈瑚站在岸边,伸手试了试河水,皱眉不快道。
“转过那道弯有一段水要缓一些。”刘盈笑道。
“嗳,”陈瑚讶异回望道,“你又没有来前问过人,怎么知道?”
“你不知么?”刘盈负手站在那儿,淡淡道,“这新丰城的一街一道,都是按丰县建造。”丰沛是他人生中一段清浅的回忆,一道街有几个弯,都清楚的记得。
“瑚儿,”他笑看妻子,“巴巴儿叫我倒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瑚讶然望他,有些懊恼,“你怎么又知道?”
“因为你脸上都写着呢。”藏都藏不住的小雀跃,谁看不见?
陈瑚笑着拍拍手,于是有随人捧出数盏河灯,“太子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在心中算了算,讶然抬头,“今个儿是盂兰节。”
七月半,是一年中时辰最阴的日子。传言道:七月半,鬼门开。每一年中元之节,当年逝去的生魂就会返回阳世,再见一见眷恋的亲人。
爷爷。
陈瑚握上他的手,诚挚道,“太子,我陪着你一块儿等到天黑,然后一起放河灯为太上皇祈福,可好?”
“好。”刘盈点头,取过灯盏在掌中翻覆,本以为只是凑巧,却越看越是心中有数,这桐漆布质地,这扎灯手法,分明都出自老孙头之手。
这便不能说是巧合了。
天下扎河灯的人也有千百,却偏偏只有一个老孙头。“瑚儿,”刘盈深思叫道,“这灯,是阿姐拿给你的么?”
“不是。”陈瑚笑笑,“是阿嫣。”
“阿嫣啊。”
刘盈将河灯放回随人手中,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喃喃念了几趟之后,慨叹道,“原来是她。”
陈瑚看不懂他的神情,只抿唇嫣然道,“阿嫣是个好孩子。——她一直很关心你这个舅舅,有这么个贴心的甥女儿,是太子的福气。”
“嗯,”她的确是个好娘子,“只是有时候很莽撞,有时候又贴心的让人心疼。”
她是感念当日自己在新丰带她放河灯解心事的心意,特意托了陈瑚来安慰自己么?
小小的小心思,一望就望的穿,偏偏却让人觉得窝心。
“嗯。”陈瑚红着脸点点头,“所以我一直很开心当日在东市遇到阿嫣。”她瞧着刘盈,意味深长道,“阿嫣还我的回礼,我很喜欢。”
“没出息的东西。”刘盈笑谑道,“几盏河灯就把你打发了?我的太子妇,还真是容易满足。”
才不是几盏河灯呢。陈瑚如鲠在喉,动了动唇,本性里的矜持,让她说不出太热烈直白的话。
“不过那只竹猴儿,说起来也不值几文钱。和这几盏河灯价钱倒也相当。”刘盈又道,叹了口气,“只是可惜,那也算是我们相识的信物,却偏偏在阿嫣手上。她性子古灵精怪,开口问她要,她定是不肯还的。”
“太子和我,难道非要什么东西见证,才可以在一起么?”陈瑚扬眉微微一笑,“妾从小就知道,凡有得,必有失。妾非常喜欢手中得到的东西,就不会抱怨那些失去的。人若太贪心不足,会遭天谴的。”
“太子你看,天黑了。”
天色慢慢黑下来,覆罩新丰城,是一种淡漠的黑,有一种黑暗的温柔。夏风吹过河面,个中呢喃的虫鸣,有没有逝去亲人的一声问语?刘盈肃目而对,爷爷,一路走好。孙儿在此送你最后一程。
远方上游上零星飘来三五盏河灯,燃着豆大的星火,在苍茫的暮色中跳跃。
离他们最近的那盏灯晃了一晃,刘盈呀的一声,烛火像一旁歪去,刹那间,那灯就覆灭在汤汤河水里。
“无妨。”陈瑚笑了笑,“灯灭了,人还在。人走了,思念还在。”
每一盏河灯都是一段不泯的思念。
“是啊。”刘盈若失笑笑,“是我太偏执了。”
他晃亮手中火折子,将河灯放入水中,于是河灯顺着水流向下游,瓢了很久,夜色中的那一点星火依旧在执着的燃烧着。
“那是太上皇在对你笑。”陈瑚柔声道,“他在跟你说,盈儿,你要好好的走下去,擦干眼泪,挥去伤心。太上皇已经过身了,却还有很多人要你去关心,像陛下,皇后,还有长公主,阿嫣,还有——”
“还有瑚儿你。”刘盈反握上她的手。
少年的手温暖,眸光亦温暖,“你也为爷爷点一盏灯吧。当是孙媳妇见祖父的礼。你嫁我的时候,爷爷年事已高,就不敢劳烦他回长安。而如今你来了新丰,”他声音微一顿的伤感,“他却已经走了。你为他点盏灯,就当作,孙媳妇为他敬茶了。”
陈瑚面上一红,心中一暖,微微颔首,接过火折子,点燃手中河灯。
夜色又深了一些,烛火便又明亮一些。她捧着掌间的一星灯火,盈啊盈啊的笑,虔诚的将灯放入河中,双掌合十:太上爷爷在上,孙媳陈瑚在此向您诚心祷告。
她瞟了眼身边的少年。
不求天,不求地,但求爷爷保佑,让夫君一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长命百岁,永不萦怀,但凡心愿,最终都能达成。
一点星火漂了很远,终于覆灭。
陈瑚心里欢欣,伸手去取最后一盏河灯,却偏偏和刘盈的手撞到一起,微微惊呼,缩了回来,想起初识之时的旧事,脸红心跳,抬头望刘盈,眉眼之间,也有着脉脉情意。
他的声音略有些嘶哑,“我们一起点,好不好?”
陈瑚点点头。
他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掌,二人共同燃了火折,“最后一个愿望,”陈瑚在火光中笑盈盈,“太子打算许什么?”
刘盈微微发笑,“让给你好了。”
最后一盏灯放入河中之时,陈瑚面颊绯红,在心中许道:愿与太子生生世世结为夫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紧紧的盯着河灯,河灯行之未久,本极是平稳,却不知怎的,平地起了一个浪花,浇在灯火之上。只一刹那,烛火便灭了。河灯摇摇晃晃,打了个漩涡儿,一头栽进水中。
“呀。”陈瑚惊呼一声,追着河灯跨出一步,怅然若失。
“别太在意,”刘盈温言劝道,“你不是说了么,灯灭了,人还在。人走了,思念还在。也不过是个意思,不必太放在心上。”他接过随人手中灯笼,眉眼脉脉,“你许的是什么愿?”
陈瑚将唇咬的发白,强笑道,“不过是个小愿望。”
说着别人自然豁达,放到自己身上,又有几个人真正能放的开?陈瑚瞧着前面少年的背影,蓦然间悲从中来,莫不是上天给予谶语,太过容易到手的幸福终不长久,走的快的,终究是最美的时光?
他们其实不能,白头偕老到天长地久。
默默来到村口,远远的,火把绰约,一行车队迤逦前来,为首乃是一辆铜制轩车,黑暗中看不清干旄标志,车楣上覆着白幛。
“还不让开。”驾车御人执辔缓住车势,眉毛轩敞而扬,喝道,“楚王为太上皇奔丧来了。”
“放肆。”车厢中有人斥道,服最重斩缞孝服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的下车拱手拜道,“太子殿下,交御下不严,还请太子恕罪。”
刘盈瞟了瞟跪在道旁瑟瑟发抖的楚邸御人,皱眉道,“四叔也是为祖父伤心心切,急着赶路了些。盈安敢言罪。父皇还在等着四叔呢。请四叔快些进去吧。”
楚王刘交神情恍惚,再拜之后,匆匆入内。一干家眷亦下得车来,俱都是身着孝服,其色如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越众缓步走到刘盈身边,眼圈红肿,拜道,“太子哥哥,祖父这番去了,走的时候可辛苦?”
刘盈蓦的便被这句话激的红了眼眶,掩袖拭泪道,“祖父去时一切安好,只是很清瘦。撷你也别太难过了。”他握着陈瑚的手道,“瑚儿,这位是楚王叔女,我的嫡亲堂妹,单名一个撷字。”
陈瑚与刘撷相互揖过,借着道边火把的光线瞧面前的少女,见她年纪虽略有不足,眉目却生的极艳。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粗麻缞服穿在刘撷身上,略略颔首,姿势清婉,不仅不惨淡,反是勾勒出一分清丽妩媚难言。不由脱口赞道,“楚国翁主生的真好。”
“那是。”刘盈微笑道,“我那位四婶,当初可是难得的美人。可惜死的早。偏偏……。”略觉不妥,收住了话。
刘撷神情惨淡,道,“祖父新丧,我们为人子孙的,伤心大过,哪里还注意得了这些琐事。嫂嫂谬赞。”
“好了。”刘盈拍拍她的额,一时无言,待了一会儿方道,“众位兄弟与你都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妨先去祖父灵前祭拜一番,然后梳洗歇息一下。”
刘撷颔首谢过,随着众位姨娘兄弟而行,落在最后,走了一小段路后忽然回过头来,喊道,“太子哥哥。”
刘盈回身相望。街陌两旁熊熊燃烧的庭燎火把在女孩脸上投上交叠的亮影,她的脸微微有些红,斟酌了一下问道,“阿偕,他来了没有?”
眸光微微期待。
刘盈灼灼瞧了她一会儿,叹息道,“太上皇归天,他身上并无官职爵位,是不该来新丰送葬的。”
“哦。”刘撷低下头来,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去了。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五十三:《出塞》
八月蹛林
又是一年秋日,匈奴人共聚于蹛林,庆旧年结束,新年伊始,草原上一片欢声笑语。
渠鸻北征大月氏后返回匈奴,刚进蹛林,就听见有人切切私语道,“听说,那女人快要生了。”
“楼烦王,”渠鸻扬了扬眉,笑得疏朗,“说什么呢?脸色不大好看。”
“原来是渠鸻王子。”年迈楼烦王回头看到他,也笑了,“我是在说啊,单于娶的那个汉人公主,这几天就要生了。咱们大伙儿都在观望着呢。”
渠鸻入见冒顿,冒顿拍着他的肩膀,神情有骄傲之色,“你是我们匈奴的战神,这趟劳烦,我让大伙儿给你洗尘。”
“单于谬赞。”渠鸻爽朗一笑,“论打仗,我哪比的上单于。只是单于位高权重,不像我身无羁绊,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就是。”
二人拊掌而笑。
“你的刀?”冒顿眼睛锐利,一眼就望到了渠鸻腰间悬着的弯刀。
“哦。这个啊。”渠鸻利落拔刀,倒转刀柄,递给冒顿。刹那间,王帐里便闪过雪亮的刀光。
“好刀。”冒顿不自禁的赞道。
“漂亮吧?”渠鸻神色骄傲,却又在下一秒转为喜滋滋,“这是阿蒂亲手打来送我的。这次出征月氏,我便将它带在身边,少说也沾了百多人的血。”
冒顿失声道,“她,蒂蜜罗娜?”
那么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也能打造刀剑?“我听说,”冒顿的眼中闪过精光,“左谷蠡王部如今用的双辕车,也是你这个妹妹鼓捣出来的?”
“倒也不完全是。”渠鸻大咧咧的笑,面上满是对这个妹妹的骄傲,“去年她见了族人逐水草而居辛苦,就忽发奇想,想做一辆双辕车。只是一个模糊设想,她就抓了全族的人做了又做。本来族人是都不信的,汉人都弄不出来,咱们匈奴人能弄出来?可是却不过阿蒂的面子,就将信将疑,前前后后浪费了好多木材,还居然真的有一个牧民做出来了。如今,族里人可是将她看的比我这个王子还金贵呢。”
“这样啊,”冒顿莫测高深,“双辕车的确给我们牧民带来很多便利。虽不是蒂蜜罗娜亲手造出,但她功不可没。我倒想好好赏赏他。对了,她今次来蹛林么?”
“来。”渠鸻已是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阿蒂这两年都不爱参加这些大会——不过因为这次打仗,我们兄妹已经几个月没见了,阿蒂便先来蹛林寻我,我们再一块儿回部落。”
这儿是匈奴人最爱的赛马大会。
开了年,稽粥王子就要满十岁,他的个子已经比一年多前长高了许多,骨骼宽大,骑着奔雷在赛马场上风驰电掣的奔驰着。
奔雷是草原之上数的着的名马,这些年来,稽粥骑着它,转战匈奴各草场,少有败绩。
无数的匈奴牧民围在赛马场之外,鼓着掌为他们的王子打气,眼神热烈而又晶亮,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渐成海洋。在这样的声势下,别的骑手就算有余力,也渐渐胆怯。
偏在这时,有一骑白马从背后超出,马上的灰衣少年在马身上伏下去,马技娴熟利落,看着就要追上稽粥。稽粥精神大震,亦发狠催着奔雷奔跑,两匹马忽前忽后,相互追逐,互不相让,很快的便一前一后的越过终点,草原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吆喝不断。
稽粥在掌声中用衣袖擦了擦汗,回过头来,笑的开怀,“嗳,你的马骑的不错啊,我喜欢。这个绿玉佩送你吧。”
匈奴人最敬好汉,稽粥又还年少孩子气,并不计较少年挑战他的权威,主动亲善。然而这灰衣少年并不领情,哼了一声,策马缓缓越过他而去。
“居次。”圆脸匈奴女奴迎过来,同时,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狼一跃而入马上少年的怀中,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少年咯的一声笑出来,抚摸着它的脑袋,温言道,“小白,可是饿了?待会儿我切块牛肉喂你。”
这背影,这声音,这脾性,还有这头摇头摆尾的雪狼,霎时间稽粥福至心灵,大声喊道,“阿蒂?”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灰衣少女抬起头来,露出遮耳帽檐之下一张粉掉玉琢的脸蛋。
没有露出她的脸的时候,她只是这金黄草原上一个灰扑扑干涩的点儿,一旦露了这张脸,她的整个人便明媚生动起来,像是春光下的红蓝花。
“阿蒂,果……果然是你,啊,不对,我,我不知道是你,”稽粥激动的手微微发抖,连说话也结巴起来,“如果刚才我知道是你的话,我就会让着你呢。”
“这是什么话?”蒂蜜罗娜扬眉斥道,“输了便是输了,我蒂蜜罗娜技不如人,也没有不服气的。如果要你让,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对不住。”稽粥气馁道,“我不会说话,你莫要生气。”最后一句软软的,带了一丝哀求。
蒂蜜罗娜望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嗤的一声笑了,策马前行,“我没生气。”她嫣然道,却在稽粥开心起来的下一刹那又将他打入地狱,“你是我什么人,值得我为你生气?”
渠鸻掀开帘子走进帐篷的时候,蒂蜜罗娜正在为小白洗澡,他靠在帐门柱子上啧啧的看着妹妹,“真是舍不得啊,我家妹妹,也能迷的男孩子神魂颠倒了?”
小白哗的一声拨动铜盆中的水,踱到渠鸻身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将淋淋漓漓的水珠抖的渠鸻满身。“呀,”渠鸻跳起来,怨愤道,“没良心的小白,这可是我新上身的袍子啊。”
“谁叫你跑到我这儿来悲春伤秋的?”蒂蜜罗娜白他一眼,取了条大巾子,将小白从头到尾的包裹起来,仔细擦拭。白巾子落下,露出小白的漂亮脑袋,一双漆黑的狼眼,暗有一些妖娆。
“你不喜欢稽粥那孩子么?”渠鸻弯下腰,逗弄着小白。小白啊呜一声,张口要咬他的手指,却被他快捷闪过。
“不会啊。”蒂蜜罗娜抬起头来,“他就像个弟弟——上一次不待见他,是因为我迁怒;今天嘛,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
“弟弟——”渠鸻嗤笑,“这可不是稽粥爱听的答案啊。”他瞧着蒂蜜罗娜的目光意味深长。
又三日,静阏氏临产。
渠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静阏氏已经在帐中折腾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将孩子生下来,“我们单于的孩子天生个头健壮,汉人柔弱,自然就难以生产。”说起这话的部落娘子眉飞色舞,似乎还有些盈然的骄傲。
怒气冲上心头,渠鸻骤然斥道,“那可是一条命,由不得你们这么轻狂说笑。”声音火爆,娘子吓了一大跳,讷讷的不敢再说。
他遽然走出帐篷,拉着一个人问道,“单于现在在哪儿?”
“单于啊,”那人笑得爽朗而又暧昧,“他在它它阏氏帐里。静阏氏难产,几位阏氏一向是不喜她的,它它阏氏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缠着不让单于过去了。”
夜风吹拂着渠鸻灼热的脑袋,渠鸻瞧着篝火在蹛林城中四处燃起,人们欢歌笑语,没有一个人想起去问一问那个汉家柔弱如栀子花的女子,她平安否?
她平安否?渠鸻跨上坐骑,绕着蹛林城奔驰,江南的栀子花,在血夜里渐渐凋零,无人问询。
恍惚间他听到低低的哭声和呻吟,茫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静阏氏少年。
“阏氏她的身子下面全是血,”匈奴服饰的女奴倚在帐篷门口哀哀痛哭,“怎么办?阏氏会不会死?”不必问询,渠鸻一眼看的出来,她是静阏氏从汉地带来了女奴。匈奴的女儿不会这么没用,哪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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