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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烈太后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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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澈看她这般自责,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狠狠心道:“你若如此沉迷自悔,城外的士兵看见,士气必然一落千丈。”
赵相如被他这么一说,惊得赶紧收起惨淡面容,环视左右,担心自己这样子被人看见。
庞澈用手掌将温度和力量传递给她,轻声鼓励道:“为将者,最不能泄露心事,尤其在这紧要之时。”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浑厚,赵相如莫名觉得心安,也渐渐镇定下来。确实,楼烦兵刚刚遭受重创,对于作为一国统帅、人民的精神领袖的她来说,一言一行都被部下和平民看在眼中,若是此时她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出一丝怯懦,那么城内的民心和士气将受到极大的动摇,邯郸保卫战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她决不允许自己的负面情绪感染到邯郸这座城池。
庞澈见她的脸上又恢复了自信,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希望她能暂时压下痛苦与自责,表现出为将者坚定的一面,又担心她这样勉强按捺下各种痛苦,巨大的压力让她难以承受。
不过赵相如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她左手反握住庞澈的手掌,右手覆上,嘴角带着苦涩的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人前的。”
庞澈直视她的双眼,轻轻颔首,眉宇间却是浓浓的关怀。
赵相如眼波流转,霎时笑意盈盈道:“你好好休息,不必为我担心。”
剧辛为一主门守将,他的战死,对赵军士气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剩下的一万五千名楼烦兵,似乎一夜间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将士们无心守城,青龙门局势岌岌可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到一日,赵太后即下令厚葬剧辛,并追封他为上将军,谥号:武毅。同时在玄武门上搭台,杀猪宰羊,大肆祭奠剧辛和战死在紫莎坡的万余将士,太后亲自主持了祭礼,并朝城下撒酒,以示哀悼之意。
这一番举动看似太后对心腹爱将情意深重,实际大半是做给活人看的。楼烦兵愤怒的情绪果然得到了温柔的安抚,他们稍有稳定后,青龙门的守将就成了赵相如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其实无论从威望还是才干,城中唯有庞澈能够压制得住这些草原群狼,但是庞澈的伤势刚刚有了起色,正在康复的最紧要关头,若是再过两个月,她必能毫不犹豫派上他,可是现在……
赵相如心中的犹豫,自然不会瞒得过庞澈,其实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他们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庞澈头戴鹊尾冠,穿着黑色的窄袖织纹衣,腰间系着条带,缓步走到赵相如的面前,深深一稽首。近日来,他因为养伤,早已脱去甲胄和胡服,改穿宽大的周服,少了一份军人的硬朗,多了一份俊秀飘逸,有时赵相如见他,忍不住脸红想着,此人原来天生有股贵族气,这样棱角分明的脸庞,配上长长的鹊尾冠,当真是好看极了。
此时她惊讶地看着来人在自己面前行着大礼,错愕道:“庞澈,你这是做什么?”
庞澈抬起头后,表情无比严肃道:“城内战事吃紧,还请太后允我戍守青龙门!”
他话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每每当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做一件事时,就会这样。赵相如无法忽视他的决心,心知此人执拗起来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于是她没有像一般女人似的把时间浪费在反复劝说上,而是果断地说了一个字:“好。”
庞澈见她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同意了自己的要求,顿时松了口气,显然,他做好了劝说太后的准备。而赵相如接下来要操心的,就是如何让庞澈在青龙门待得舒心,以免伤势反复。
燕军的田喜近来算是过得还不错,首先,他的老对手吕方已被送回国内,他犯下如此多的失误,直接导致燕军前线作战失利,想必大王不会轻饶他。而自己刚一到达邯郸,就力挽狂澜,不仅避免了燕军的再次惨败,同时一举击杀了赵国的一员大将。听说此人是赵太后的心腹爱将,同时战死的那一万人都是赵国最宝贝的楼烦兵,号称骑兵中的精锐,这样的大胜,不仅能提振已经日渐低迷的军内士气,更使在国内的大王能够看清,谁才是最适合登上上将军宝座的人。
他准备再接再厉,趁着士兵还没从大胜的高兴劲儿里出来,再组织一次攻城,看能否讨些便宜。
几天来,他带着十万士兵在城外转了一圈,把每个门都巡视了一遍,有时甚至指挥少数士兵佯装攻城,以试探城头守军的数量和守将的反应力。
城上的赵军十分纳闷,这又不攻又不退的,每天都来这搞一回武装游行,弄得人神经紧绷,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做好警戒,以防止敌人发起突然攻击。
赵相如对于燕军的举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燕军已经换帅的消息,只是命令各门守将小心警戒、不得松懈,心中暗暗揣测,燕人是不是在玩“狼来了”的把戏,用多次的佯攻来麻痹赵军,已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其实赵相如只猜对了一半,田喜确有此意,不过他更多的还是试探,试探出最弱的一个门,然后集中兵力,攻击!
半个月下来,当田喜把每个门都摸了个遍时,他对赵军的兵力部署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在他看来,玄武门和紫微门兵力最强,一旦己方试图攻城,这两处总能迎来最猛烈的还击,让人难以招架。
青龙门和朱雀门兵力稍弱,但是这里的守将牢牢掌握了守城的要领,燕军还在射程外时,这里看不出有丝毫动静,一旦踏入弓弩的有效射程,等来的就是万箭齐发。可见赵将十分精明,他们小心使用着不多的资源,避免浪费。
朝阳门、七星门、西安门打得中规中矩,虽然不是很有特点,但也无法轻易寻到破绽。倒是白虎门,此门一直无声无息,甚至有个别大胆的士兵都已经摸到了城墙的土坯,上面仍旧是无动于衷,连一支箭矢,一个石块都没有落下。
田喜不知这守将是太过自信还是自负,不过他决定试一试。
他命人从营地附近的树林里砍伐树木,制成数个接近十丈高,两丈宽的箭塔,命人于清晨时分运送到白虎门三百米处。而城楼的赵军依然沉默,他们一箭未放,就让燕军顺利将箭塔安插到位,不由让田喜觉得高深莫测。
其实白虎门的士兵对这高大如同哨塔般的东西都有些奇怪,猜测这又是什么新式的攻城器械,都以为燕军一定会将它们推到城下,附墙后用其登城,孰料竟然推到百丈开外就停下了,纷纷大感意外。
“将军,箭塔上似乎有不少人!”一名士兵哈着嘴,仰着脖子左看右看,发现这箭塔上似乎有活动的物体。
而守将赵奢,狭长的凤目微眯,嘴角噙着一缕浅笑,一如往常的淡然,仿佛看戏一般从容。
“将军,确实有人,似乎还带着弓弩。”许历作为赵奢的副手,自从主子倒台后,他也被削职,这次跟赵奢一同起复,仍旧跟随在他身边。他眯眼看着前方,距离太远,不能瞧得十分真切。其实距离倒是其次,最要命的是此时正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正好迎面照在白虎门。守军们面对刺眼的阳光,眼前所见一切都是黑乎乎一团,时间久了还会被太阳光刺得眼泪直流,想要看清楚前方,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田喜的计谋之一!清晨的太阳位置最低,又刚刚发挥威力,而迎面作战的士兵因为受到阳光的干扰,无法看清面前的敌人,将会十分吃亏。
赵奢瞬间察觉了燕军的计谋,虽然还不能完全揣测到燕人的打算,但是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者不善。
“许历,命令士兵撤回城楼后方的第二道防线,只抽一个百人队的弓兵留守此处,对前方箭塔进行射击。”
“诺。”
说完赵奢看也没看城外,转头就离开了城墙。
看来燕军也有厉害的人出现了呢。赵奢开始觉得有趣起来。
城头军队撤走后,留守的百人队开始朝着箭塔射击,由于视线不佳,他们只能凭感觉大致摸个方向,力度、准度都差了不少。
赵奢的预感没有错,这些箭塔上都站有大量燕军,他们当中有不少是燕国大将秦开从朝鲜掳来的夷人,十分善射。田喜为他们配备强弩和弓箭,刚刚站稳脚跟,他们就利用高于城墙的箭塔开始向城墙□击。
呼啸的箭矢立即如雨点般飞快地砸向城头,守军顿时失了优势,抱头鼠窜。不时有人中箭,或倒地不起,或跌落城墙,或惨叫连连,不一会儿就已死伤殆尽。
呼啸的箭矢立即如雨点般飞快地砸向城头,守军顿时失了优势,抱头鼠窜。不时有人中箭,或倒地不起,或跌落城墙,或惨叫连连,不一会儿就已死伤殆尽。
好险!
接到命令退回第二道防线的守军看到眼前的景象都还心有余悸,在这样刺目的阳光下,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将军先一步让他们撤离,此刻都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赵奢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仿佛城头百人队的覆灭与他毫不相干,而伤兵们垂死的哀嚎也没有一丝影响到他。
敌人是想用密集的弓弩夺取守军的优势,同时利用密集的箭雨将赵军压制在城内不敢冒头贴近城墙,这样一来,打击的恐怕不止是士卒的性命,更是士气。
燕军围困邯郸已有三月,从仲夏到初秋,燕人虽然一直未能取得一次对赵作战的完胜,但却始终不肯退去。而邯郸已经真正沦为孤城,没有援兵,没有补给,要想胜利,只能靠自己。
守军们的士气也发生了悄然变化,刚开始,他们气势如虹、剑指长空,誓要将敌人赶出国门。可是一来,守军分散、敌我悬殊;二来,赵军虽然略占上风,但是两次大的失利都有万人以上的伤亡;三来,所谓的盟友魏国,以及交好的齐、楚至今未见表态,更别说发来一兵一卒作为支援。
赵国独力支撑与秦、燕两国的战争,其他四国都在隔岸观火。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争变得比人们想象得要更加漫长,粮食、武器等之前囤积的各类生活和战略物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失,而比之流失更快的,是赵人的信心。
赵奢作为一个能力出众的将领,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人们越来越对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争持悲观态度,现在最重要的粮食已经开始出现短缺,就连箭矢都已限量供应,面对一场看不到头的战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消磨着人们的意志,而邯郸的崩溃也就是在城内赵人意志崩溃的那一刻。
燕人制作这样的箭塔既是攻城,更是攻心。守军这样被动挨打的局势十分少见,一旦他们占据箭塔居高临下,日日往城□击,后果不堪设想。
当前不仅是要破此塔,摆脱不利局面,更要赢得漂亮,能一举振奋士气。这些都是赵奢的考量。
许历带着几十人,顶着盾,冲进箭雨中,把在城楼上还活着的士兵给抢了回来,送去医治。而赵奢则趁势下令守军严密监视城外一举一动。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许历灰头土脸的问道,刚刚在燕军的箭雨里冒死来来回回了几趟,身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此时太阳已经升高,转到东南方向,不再是迎面照射让人刺目,赵奢已经能仔细看清箭塔上的具体形制和兵力部署。
“燕人他们若只是向里射箭还好,就怕他们趁机引兵攻城,我军无法在城头展开攻击,势必难以有效阻挡他们的攻势,如此一来,城破也未可知。”
许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时焦急万分,连主将都已觉得情势难遏,下面的仗还怎么打?
幸好赵奢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当年在太后手下效力时,与狼军的褒成关系不错,可是如此?”
许历不知他为何此时突然提到褒成,点头道:“确实,狼军初创时我做过一段时间监军,与其还算熟悉。”
“若请他的西安门骑兵出城策应我军,袭扰燕军,你看他可会应许?”赵奢看着许历。
许历回想了记忆中褒成这个人,还是比较顾全大局的,白虎门有难,向就近的西安门求救,想来他也不会拒绝。想到这,许历道:“若西门真有危难,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
赵奢凤目一转:“你速去西安门,把这里的情况说与褒成,请他出兵相助,袭扰城外燕军,务必使燕军主力无法靠近白虎门。”
“诺。”
许历领命而去,赵奢待在原地,盯着远处的箭塔,秋日的阳光下,这些箭塔竟与远处青萝色的山峦融成了一幅画,湛蓝的天际没有一丝云彩,若非在这个两军交战血腥屠戮的日子,与女子结伴游玩,应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些日子以来,他所驻守的白虎门虽然偶有战事,但与战斗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玄武、青龙、紫微门相比,简直是清闲到了极致。而太后魏姌的军事能力和政治水平堪称卓越,她有魄力,有手段,更能下得了狠心,妇人的优柔寡断在她身上则完全看不见,不过缺点也不是没有,识人不清就是她最大的问题。
明知剧辛拥兵自重、不服管教,却派了个没有根基的监军,根本无法弹压住外人眼中已是太后心腹大将的他;何况剧辛自由散漫,既知他的侄子被燕人杀死,此时需要安抚情绪,而她却派满怀仇恨的楼烦兵独立出城作战,以致剧辛违抗命令,主动寻战最后导致全军覆没。虽然太后没有直接责任,但她任用剧辛,明显有欠考虑,剧辛之死,她难辞其咎。
当然,瑕不掩瑜,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十分不易。连自己的哥哥赵郝都时常聚集贵族在背后咬牙切齿地唤她厉太后,却始终无法动摇她的根基,可见她军权至上的思想和把军权牢牢置于手中的理念是完全正确的。
可是对内政治的完胜能否意味着对外作战也能取得同样的胜利呢?虽然太后在军事上确有天赋,不过现在下断言也为时过早,赵奢还想继续看下去。他就像个旁观者,只要能让他产生兴趣的,他都会驻足停留、欣赏打量,有时甚至助其一臂之力,只因为他觉得有趣。
太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赵奢十分想知道,不过目前,自己至少要守住这座邯郸城,才能接着看戏,否则演戏的和看戏的,将一起玩完儿。
想到这,赵奢凤目一阖高声叫道:“来人!”
“将军。”身旁的亲兵迅速出现在他身后,抱拳躬身,神色恭敬,等他示下。
“命人扎上数百稻草人,穿上我军甲胄,待到日暮时并排竖立于城楼之上。”
“诺。”
如果赵相如在此,她一定会立即领悟到赵奢此法的意图,可惜,她并不知道,而周围的士兵明显不能理解主将的做法,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遵照主将的意思去行事,因为在赵军军营,执行力是被首先强调的。
褒成听完许历的请求,二话没说答应抽调西安门所有的骑兵出城从燕军侧后方展开袭扰,燕军主力果然被这一小股赵军干扰,不敢随意出击。
而此时,正在朝堂帮助赵王处理政务的赵相如则收到了一条令她啼笑皆非的谗言。中大夫郭开在早朝时进言:廉颇带领三十五万精锐骑兵,对秦军五十万,即便不能反击,也应死守摩天岭。可是廉颇竟连守都未守,就将防线轻易拱手让给秦军,带着三十五万人逃往长平,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战。
郭开断言,廉颇定是私下与秦人媾和,收了秦人的重金,于是主动放弃防守,撤回长平。
郭开说完之后,躬身等待太后裁决,一双三角眼时不时瞥向赵相如,观察她的表情,以揣测她对自己这条谏言的信任程度。
赵相如装作十分惊讶,颇为客气的语气对郭开道:“哦?竟有此事?不知爱卿如何得知廉颇收受秦人贿赂一事?”
郭开赶忙恭敬道:“也是听得前线有人这样说,微臣就这样揣测了。”
赵相如粲然一笑道:“是吗?”郭开看见太后展颜,不知是何意,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头也越发低了下去。
“你既身为文臣,又久居邯郸城,现在邯郸被围困日久,纵使老妇与长平联系亦有阻碍,不知爱卿有何办法,竟能与廉颇军中之人联络?”
赵相如这话问得犀利而不留情面,郭开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与廉颇有私仇,又收受了邯郸城内秦人细作的重金,要向太后进谗,抹黑廉颇,将他换掉吧。
郭开说不出话来,但是赵相如却是如连珠炮般源源不断抛出疑问:“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让出摩天岭防线固然可惜,但廉颇退守长平也一定不会毫无理由,老妇虽不知是何原因,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又有何证据断言是廉颇受人贿赂?”
“邯郸正在危亡之际,众人都是上下一心,廉颇与数十万将士正御敌于外,你现在无凭无据,只以莫须有就想抹杀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之功,是何居心?”
“你不过是个中大夫,竟然越俎代庖,干涉信平君所做军事决定,离间我君臣之情,是何居心?”
赵相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到最后几乎是怒斥,饱含威严和震怒的女声在大殿上回荡,大臣们纷纷缩了脖子,垂头等待太后最后的处置决定。
“来人!”果然,赵相如在声讨完郭开后,开始召唤禁卫。
郭开见势不妙,赶忙跪下磕头不止,请求太后饶恕。
两名佩剑卫士听到召唤,迅速冲入殿中,听候命令。
“把这个挑拨离间,无事生非的奸佞小人给我拿下!”
“诺!”乌衣卫士表情肃杀,对太后的命令没有丝毫迟疑,二人冲上前,将还在磕头求饶的郭开擒住,等待发落。
赵相如环视四周,看着已经畏畏缩缩,但是口服心不服的贵族们,决定杀鸡儆猴,郭开与赵郝关系匪浅,趁此机会好好调查一番,也许能把这根横亘在朝中的硬骨头给连根拔起。
“带下去,着狼军王阿龙仔细审问,务必查出他与污蔑信平君的原因,与秦人的关系。”赵相如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狠辣,她也领兵在前线指挥作战,深知带兵武将最担心自己在前方浴血奋战建立的战功被后方的文臣几句轻飘飘的谗言给一笔抹杀。这也是自古文武两方的矛盾焦点所在。
文臣是国君近臣,天子以文治国,内政需要他们辅佐,而诸侯国间相互攻伐,想要壮大自然离不开武将。不同的使命决定了他们分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在武将们看来,文臣不过是一群靠拍君王马屁而平步青云的无用之徒,自己出生入死,都将脑袋拴在腰带上卖命挣来的功勋甚至还比不过几个耍嘴皮子的文臣,自然会对这些人大为不满。
而文臣们觉得用兵不祥,武将又十分粗鄙,自恃清高,不愿与他们结交。久而久之,这两大利益集团的隔阂和矛盾越来越深。
原本在惠文王时期,因为先王无甚野心,对外用兵不多,武将总被文臣盖过。现在好了,太后当权,她对外征伐的意图十分明显,一旦要打仗,武将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到他们对文臣不屑一顾。好不容易翻身得解放的武将们大多是睚眦必报之辈,总是毫不保留地将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变本加利报复回去。太后为了不伤及自己身利益,将仇液、范雎、楼云等手下的文臣约束起来,因而这些人跟武将倒是没起过什么矛盾,大部分还是老派的贵族,以赵郝、赵胜、郭开等一干亲贵为首,每每他们和武将们闹起来,太后始终都站在武将这边。
贵族文臣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们知道太后的居心,巴不得他们被压制住,于是他们只能抱住赵王义这条大腿,避免自己在太后的打压下完全覆灭,时不时弄点小事情膈应一下武将们。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没消停过,却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只是这一次,郭开自以为抓住了廉颇的把柄,告上一状,纵是太后没能把廉颇怎么样,但也会在她心中埋下一根怀疑的钉子,虽不会立即致命,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生锈感染,到时候就会置人于死地。
赵相如一眼就看穿了郭开的心思,春秋战国时期因为离间计而被君王抛弃的将领简直数不胜数,战国名将白起、乐毅、廉颇、乐乘、李牧,无一不是栽在这“离间”二字上,让人又唏嘘又惋惜。
郭开一听说让狼军的王阿龙来审问,吓得差点尿了出来,王阿龙是什么人物他还能不知道?在一群赵国贵族口中,他与庞澈并称“魍魉”,他们一个是太后的影子,一个如鬼魂般出没,常令亲贵们感到心惊胆颤。要让王阿龙来审问他,郭开觉得自己还不如咬舌自尽来得痛快些。
郭开不明白太后为何如此武断,竟对他的进言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只能求助地望向旁边地赵王,一边努力挣扎以减慢自己被卫士拖离大殿的速度,一边对赵王高声喊道;“大王,微臣并无过错!大王,请听微臣一言呐,廉颇手握重兵,王室被困邯郸,他难免在此关头起了异心,大王不可不防!”
赵王义听到这,对着身旁刚刚还怒气冲冲地太后小心道:“母后,依寡人看,郭开所言虽未有实据,但也并非完全都是虚妄之言,太后何不念在他也算是忠谏之臣,网开一面?”
赵义这样说已算是在求情,没有肯定郭开说的话,但也表示这样的揣测并无不可。
赵相如听完怒不可遏道:“大王好生昏聩,前方将士奋勇杀敌,而朝中却还有人妄加责难,意图抹黑,这样的事情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说完,她从窄袖中抽出两卷布帛,扔到赵王身前的铜案上,厉声道:“这是廉颇三个月前在中阳时写下的,派了亲信快马送来给老妇,大王自己念念!”
赵义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十分温和的母后会突然这样不给面子,一时脸色僵在那,不知所措。
赵相如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面上神色稍有松弛,口气缓了几缓才道:“大王,国家正在风雨飘摇中,唯有同心同德,才能渡过难关。廉颇手书,字字恳切,你让缪贤来念,也让诸位大臣们都听听。”
赵王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也道:“母后说得对,是寡人的疏失。”
缪贤赶忙躬身上前接过布帛,展开念道:“燕贼南驱,流连赵境,为患非轻。欲悉起各处官军民壮,入护王廷。王师击于内,臣兵击于外,使贼有腹背受敌之虞,首尾不救之患。忠臣切已,敢忘报国之心;成败在天,不负为臣之节。”
缪贤念到这便停下了,赵相如接道:“这封是信平君的请战书,燕兵来犯,邯郸告危时,他不敢抗令,写下手书表其御敌之决心,后老妇拒绝了他的东撤之意,让他南进阻击秦军,他又写了第二份手书。”
赵相如说到这,示意缪贤念第二封布帛。
“邯郸士卒新选,今日之计,可以养锐,不可浪战;可以用智,不可斗勇。兵法知彼知己,可守则守。其列人、肥城、邺城、巨鹿、柏人一带,皆坚壁清野,王师分据,犄角安营。以逸待劳,以主待客,勿求侥幸,务在万全。此谓不战而屈人兵,善之善者也。”
“这一封手书中,信平君告诫守城务必求稳,你们今日所见之防御,信中多有提到,这样言辞恳切的将领,难道你们也要怀疑吗?!”
众人都说不敢,赵王也面露愧悔。赵相如冷冷瞪着阶下还要为自己辩解的郭开道:“跳梁者休要多言,带下去!”
两名卫士拖着郭开离开了大殿。
“大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切勿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而使忠贞之臣蒙冤。”赵相如语重心长道。
赵王闻言点头道:“寡人受教。”
第二日清晨,邯郸被大雾笼罩,尤其是在郊外,荒寂的四野都沉静在白茫茫的大雾中,三丈之外的人、物已无法看清。白虎门外箭塔上的燕军士兵正准备照例朝城□击时,突然听得城楼上一阵响彻天际的擂鼓声,然后就从浓雾中射来无数散乱的箭矢。
燕军们吓得一个激灵,以为赵军开始反攻了,赶忙取出弓箭准备还击。不过让他们庆幸的是,大概因为位置相对较低,守军向上射出的箭矢都没什么力道,无法对箭塔上的燕军造成致命的伤害,有很多甚至还没射到箭塔就开始往下落了。
燕军立即予以还击,他们虽然因为大雾的遮挡看不清城头有多少守军,但可以想见,现在城上一定站满了赵军的弓兵,他们只需要摸个大概方向,然后万箭齐发,这些守军都会完蛋。
事实也和他们想的一样,他们射过一轮箭雨后,似乎再没有赵军的箭矢出现,不过为了给守军造成强大的心理攻势,燕军决定继续放箭,把白虎门杀个片甲不留。
数十轮箭雨后,燕军射出了数万支箭矢,赵军那边早没了动静,燕人纷纷猜疑赵军是不是都已被射成了刺猬。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浓雾渐渐散开,城头的情况渐渐清晰起来,一名燕军看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城头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
“快!射击!”燕军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来不及想这些士兵是从哪冒出来的,手忙脚乱了一阵后,抬弓便射。
等到他们所有人都把箭囊里的箭矢射完后突然发现,城头那些“人”就好似刀枪不入般依然矗立在那,岿然不动,有些“人”身上似乎还插着数十根箭。
燕军士兵想不通,这边的赵军乐开了花,城头上那些根本不是士兵,不过是些经过伪装的稻草人!赵奢只让他们趁着浓雾先行攻击箭塔上的燕军,引诱他们还击,而所有燕军的箭矢都歪歪斜斜地插入了草人的身体。
“将军,成了!”许历十分高兴,现在各门箭矢紧张,现在敌人白送了这么些精良的武器,可真是雪中送炭。
赵奢浅笑,命人对城外燕军喊话。
“对面的燕人听着!今晨送来的箭我们笑纳了,多谢!”城楼上爆发出阵阵哄笑,燕人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恼羞成怒,还想射箭,可惜已无剩余的箭矢。
就在此时,从对面城楼上突然射出无数带火的箭枝。
燕人对于直面射来的火箭毫无准备,他们纷纷弯腰低头躲避着,而大部分箭矢却是朝着箭塔下方而去。
乱窜的火苗迅速点燃了箭塔的底座,而木头制成的攻城器具迅速为大火提供了最优良的燃烧物,于是数十座箭塔迅速成了一片火海,而火势渐渐向上蔓延,在上方平台的燕军弓兵根本无法灭火。逃下塔楼的木梯早被大火吞噬,他们只能站在原地被火慢慢炙烤。很多人渐渐受不住高温,绝望着从十丈高的塔上纵身跃下,直接摔成了肉饼。其他人看着跳楼的惨死,剩下的人再不敢一股脑儿往下跳,都挤到还没被火烧到的地方暂时躲避。
但是火势太大,烧得很快,不一会儿所有的箭塔都被大火整个吞没,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燕军的惨叫声不断传出,炙烤的人肉味隔着一里外都能闻到,城楼上的赵军能清晰的看见很多满身是火的敌军士兵从箭塔塔台上冲了出来,从高空摔落,火光在空中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弧线。
没过多久,塔楼上已没了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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