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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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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正义或者邪恶,许娜所说的那些问题真实或者虚假,其实都不重要。卑鄙和欺诈,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在地球每一个角落肆意蔓延。在充满文明光辉的旧时代尚且无法将它们驱除,何况现在只是混乱无序,单纯只为了生存而生存的废土。
政监委员的调查效率极高,六个小时后,林翔开具名单上的所有军官,都被传唤到宪兵队接受单独讯问。
出于平衡权力方面的考虑,第三集团军没有设置内务部办事处之类的执法机构,而是从经过严格政治审核的优秀士兵当中挑选佼佼者编成宪兵。这支部队人数不多,由集团军司令部直管。但在名义上,也同时接受分派在各单位的政监委员管辖。这种特殊设置能够有效分化职权,使政监委员不至于独断权纲,对于一些重要或者蒙冤官员,集团军司令部也能及时解救。同时,彻底堵上新京方面责难的口实,对于这些身穿黑衣的监查人员既不反对,也不全盘接受。
也正因为如此,西部军区的政治审讯,要比其它地区公正得多。套用第三集团军上层官员的一句原话:“我们愿意接受来自政治监察委员会的监督,但是也绝对不会任由别人栽赃陷害。无论是谁想要以任何名义查察案件,都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
毫不夸张地说,被委派到西部军区的政监委员,其生存环境远比在红色共和军治下其它地区更加严酷。他们不可能得到任何来自基层方面的帮助,远在新京的委员会与内务部也指望不上,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双双充满警惕与敌意的眼睛。但就是在如此艰险的环境下,他们仍然坚持内心深处对于伟大领袖的绝对忠诚与**信念,锲而不舍苦苦坚守自己应尽的职责。
按照相关规定,各部队宪兵必须接受政监委员的命令。但是对于临时拘押的军官及涉案人员,在没有确切证据表明其有罪的情况下,拘禁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一至第五营作战主官盛励、马希康、刘正成、张文越、胡平,团后勤处司务长张奎山,三营第六中队副队长孙刚这些,是林翔开具名单上的主要人员。作为屏蔽视听以及扰乱对方判断的常用手段,政监委员还要求宪兵逮捕了另外十一名营、连队级别军官。
讯问,没有使用任何暴力手段,所有一切均在冰冷严肃的气氛中进行。两小时后,第一批五名尉官级别受讯人员已经结束谈话,被宪兵释放。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信号。已经处于紧急集合状态的团参谋部,也慢慢放下紧张恐惧的心理,以常态看待这次临时性的突发讯问从解除拘禁的五名尉官口中得知,讯问内容大多为日常操训和后勤供应方面的问题。没有声色俱厉的喝斥,也没有重言威逼的诱供,所有一切都合乎情理与程序,更没有擅自扣压“反**”等必须属于死罪的重大事件。
夏季的清晨,天空中漂浮的云层比平时要淡薄得多。其中的辐射成份已经随着降水大幅减少,无法被遮挡的紫外线开始直接射向地面。无论喜欢还是厌恶,动物和植物都必须接受这种无法改变的现实。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已经习惯于辐射的大量生物无法适应导致死亡,可是那些顽强存活下来的部分,也因为拥有强大的生命力而保证后代种群的繁衍。这也是一种进化,适者生存不仅仅只是人类世界的固有产物,它同样也适用于整个地球。
步兵二团的指挥中心位于铁锋城南面。那是一幢外表丝毫无奇,普通,甚至外观略微有些破旧的两层小楼。除了林立在附近的几座钢混结构警戒塔,周边区域水泥盖板与各种掩护之下,还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大量重型武器。递次设置的绵密火力点,足以使任何身份不明的外来者被当场射杀,甚至就连配备坦克的小规模装甲部队,也会在强大的防御力量面前被撕得粉碎。
二楼朝南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个肩膀上佩有上校军衔,年纪大约四十多岁,体格魁梧强壮,短发朝后倒梳成直立状态,上唇与面颊上密密麻麻布满粗硬胡茬的男人坐在宽敞舒适的沙发里,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上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文件。
在步兵二团,池凌是不折不扣的实际掌权者。虽然仅仅只是身具七级进化能力的异能者,但他手下却拥有一支数量超过八百,完全由五级进化士兵构成的精锐部队。也正因为如此,在三十四师内部,池凌也拥有相当程度的话语权。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究竟来源于哪里,也明白师指挥部及其它团队真正畏惧自己的原因。对于这支至关重要的精锐,池凌一直坚持自己直管,而不是交给任何心腹。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从昨天半夜两点四十分被贴身侍卫唤醒之后,池凌就一直呆在这个房间,紧张而焦急地等待着从宪兵队方面传来的消息。
政治监察委员会,是红色共和军当中最为神秘,也最令人恐惧的存在。即便是池凌这种手握大权,控制着步兵二团数万士兵、家属、平民的人物,也忍不住会对那些身穿黑色制服,浑身冰冷的政监委员隐隐发颤。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完全出于本能的畏惧。早在多年前仅仅只是尉官级别军职的时候,池凌就亲眼目睹自己的上司,一位军衔高达上将的军长,被政监委员以“通敌卖国,对伟大领袖不敬”等罪名送上绞架。当身上那件威严的将军制服被剥下之后,手握重兵的将军其实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老人。当麻绳结成的环套在脖颈上用力索紧,双眼因为窒息显得圆凸外鼓,死亡最终降临的一刹那,池凌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怕死。所以,从当上团长的那一刻起,就拼尽全力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
他很清楚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自己营造的势力圈,更不可能将自己的脑袋交到别人手上。无论有罪或者无罪,这都是自投罗网的愚行。
对于由新京方面委派的政监委员,池凌一直抱以敬而远之,同时加以监视的双重态度。他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也不愿意与之敌对。也正是基于这种想法,林翔抵达步兵二团担任政委一职,池凌既不发表意见,也没有刻意与其接近在没有搞清楚陌生人意图状态的情况下,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引发一系列无法预料的后果。进化异能固然可以探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隐藏活动,却永远不可能看穿人的内心。
不清楚林翔是敌或友,池凌只能对其不加理会。
手上这份文件的内容,是刚刚离开宪兵队五名尉官的证供。其中涉及的各种问题多而复杂,两个多钟头过去了,仔细研读的池凌连一半都还没有看完。
“这也许只是一次表面形式的讯问。整整一年了,那些家伙从未有过类似的行动。也许他们需要利用这种方法,从中找出某种需要的东西,籍此向新京方面有所交代。”
站在沙发旁边的副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站姿笔直,略微皱起的额头不再具有年轻人的青涩与冲动,更显出年岁沉淀之下累积的智慧。
他多少有些认可副官的这番话,但并不完全赞同。作为一个曾经因为连带责任接受过政监委员讯问的军官,池凌非常清楚那些黑衣酷吏的手段。他们极其擅长从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当中抽丝剥茧,让受讯者按照意图说出足以罗织罪名的种种字句。关键话题和回答都将被录音,受讯者根本无法反驳。
副官说的没错,政治监察委员会整整一年没有任何行动,现在突然拘禁如此之多的军官,所图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应付来自新京的压力。但越是如此,就越有可能意味着新一轮的大清洗。
在这种情况下,池凌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敢做。
如果自身职位更高一些,达到师长、副师长的级别,他或许对于这种事情不会那么惧怕。集团军上层对于新京方面的态度早已公开化,重要军职人员的保护程度,绝对不容许政监委员上下其手。然而,团职军官则不同,在事关重大利益的前提下,自己很有可能被当作筹码放弃。到了那个时候,就真正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池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开始有些后悔,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冷遇林翔那个男人至少是步兵二团名义上的政委,如果晓以利害,在给予一定程度的好处虽然没有绝对把握将其收买过来,至少,在应对突发事件的时候,多少能够对自己有所帮助。
政监委员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们终究属于人类。只要有利益存在,就有人情世故。
想到这里,心烦意乱的池凌将手中报告朝办公桌上一扔,沉思片刻,说:“从下级军官当中挑选出一批预备人员,如果事关大局,就把这些人和事先收集的证据全部交给那些家伙。如果监察委员会方面仅仅只是需要功绩,用这些家伙交差,应该够了。”
第三百八三节 试话
身为大员,池凌在面对可能遭遇危险的时候,同样有着一整套应对手段。
从无关紧要的下级人员当中挑选替死鬼,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最为管用的方法。谈不上谁比谁更卑鄙,“丢卒保车”的招式,上位者比任何人玩的都要纯熟。
守候在旁边的副官躬身称是,但他想了想,仍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讯问还没有结束,我们与那些政监委员之间素无来往,摸不清楚他们的底牌,也不知道他们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在东部军区,以面遮点是最常见的审讯手段。这次被拘押的人员当中,既有普通士兵,也有营、连级别的正规战斗部队军官。现在释放的那五名尉官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对方的真正用意,很可能就隐藏在剩下来的那些人当中。利用互不相连的供词串行对接,移花接木他们,很擅长这样做。”
池凌脸色一滞,被光线遮挡住的面孔略微朝着暗影部分偏转,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阴沉。
“的确有这种可能。”
沉默了两分钟,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是否要提前启动第二套应对预案?或者,将整件事情上报师部,由更高层主官做出决断?”
副官不无担忧地看着他,说话的口气有些沉重:“被宪兵队拘押的人员当中,有五名营级军官,以及您的侄子,三营第六中队副队长孙刚。”
“我已经在名单上看到了。”
池凌用力咬了咬牙,紧绷肌肉使整其面部轮廓看上去尤为坚硬。突然,他用力按住扶手,从沙发上站起,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慢慢站在窗前,以明显压抑住愤怒和恐惧的口吻说:“准备一下,我想现在,应该去见见那位新近上任的政委。”
在普通人眼里,进化异能者的地位相当于神。但是不管怎么样,林翔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他很精明,却不可能对每一件事情都算无遗策。尽管对于红色共和军这种军、政相辅的古怪制度多少有所了解,也从诸多叛逃者口中知晓政监委员会那种令人恐惧的政治力量,但他仍旧对目前所处的环境,以及被自己套用的身份权限估计不足。即便是在潜意识当中,他偶尔还是会以废土世界的某些生存条例作为行动参照。直至步兵二团团长在副官陪同下,推开房门走进团政委办公室的时候,林翔才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掌握的牌,显然要比想象中好得多。
没有邀请性质的问候,也没有场面上必不可少的寒暄,甚至就连简单的礼节性语言也直接省却,走进房间的池凌对侯在旁边的副官挥了挥手,关上房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敞开的窗户,使房间里并不缺乏光线。如果不是林翔曾经在团部军史图册里看到过现任团长的照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没有经过允许就自主坐下的家伙直接扔出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肩佩上校徽章的来者,首先从办公桌上方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池凌。”
林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伸到面前的手。
它很黑,很大,虎口与指肚部分叠摞着厚厚的老茧,拇指鱼际部位的皮肤较厚,细小的干裂纹线密密麻麻,向外凸起的指关节显得非常粗大。可以想象整只手掌捏握成拳的时候,一定会爆发出强大的攻击力量。
厚实、沉重、有力,充满与上位者身份相符的威严。可是不知为什么,林翔丝毫没有想要伸手与之握住的意思。他只是默默地坐在办公桌背后,如沉潭般无法看穿的黑色眼眸当中,释放出谁也不知道究竟隐藏着何种意义的深邃目光。
池凌微微皱起眉头,他已经看清楚对面这个自己一直回避的政监委员面孔与其说是早已被宣传机构格式化的英雄脸蛋,不如说是刚刚走出培养槽没多久的年轻人。
这种完全出于理智的判断,立刻压倒了潜意识里的氲怒。不自觉的,池凌慢慢缩回右手,重新恢复身为操控数万人团长的威严气势。人类的年龄,是能够与地位相提并论的资历。老人有足够的理由蔑视后来者,至于这个叫做林翔的政监委员实际算来,从离开生产流水线到现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时间,恐怕还不足三年。
心理与认识上的对比,冲淡了许多固定存在于头脑深处,因为相互身份比较产生的畏惧感。尽管有些犹豫,池凌却不再像刚刚走进房间时那般谨慎小心如果对手与自己气势、年龄相仿,肯定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至于现在自己似乎多虑了。
他很年轻,即便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自己也有绝对把握控制局势。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新京,而是内务部势力无法影响到的西部军区,是自己一手操控的步兵二团。
大脑的奥秘的确令人惊叹。短短不过几秒钟,池凌脑海里已经转过太多互不相干的念头。他从其中飞快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摒弃那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此前就已经反复思考过的结果。但是在这种临机随动的场合,能够控制住本能的畏惧心理,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
在红色共和军治下的民众官兵眼中,身穿黑衣的政监委员,其实就是人类化的死神。
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把柄,会在什么时候被别人掌握。某一天,当你被警察逮捕,当场宣读各种重罪的时候,肯定会对其中所涉的一切感到震惊。你永远不会想到,某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竟然会与侮辱伟大领袖或者阴谋颠覆国家之类的重大事件联系起来。起因简单得令人发笑。当吃饭、睡觉、走路、坐下这些最正常不过的举动,都可能演变成为居心叵测阴谋叛乱证据的时候,你只会觉得愤怒,继而感到恐怖,最终变成无法摆脱的绝望。
看过的,听过的,实际发生在自己身边诸如此类的事件实在太多,池凌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次看到有人被戴上尖顶高帽游街示众,被押在高台上被迫地头认罪,被挂上白色木牌打上红叉以“反**”罪枪毙,被全家抄没以各种不同类型的方式当中侮辱、践踏、殴打所有这一切都没有经过法院宣判,也没有相关机构对犯罪或者清白进行调查。反**就是反**,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充满红色光辉的世界,容纳不得半点来自资本主义的肮脏污垢。一旦某个人被套上“反**”或者“反社会主义”这顶高帽,永远只能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口水、拳头、脚印、棍棒不认罪?那就打到你求饶。
没有经历过那种可怕场面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身为旁观者的胆战心惊,也永远不可能了解那种想要远远避开这一切,独善其身,或者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报以警惕,连吃饭睡觉都必须留出一只耳朵,睁开一只眼睛的辛酸与疲惫。与随时可能降临到头上的死亡相比,身体疲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一旦被某人攀诬,以此做为向组织表明忠心,进而晋身的资本,你就只能永远被踩在脚下,连家人和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甚至就连自杀,也是一种不得不付出惨重代价也无法得到的奢望。
池凌很怕林翔。
确切地说,应该是惧怕他那身黑色的政监制服。
西部军区,是独立于共和军内部的一个特殊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掌握着数量庞大的军队,第三集团军所有官员,都将被打上“反**”烙印,无须审判直接处死。力量,保证了继续生存的权利。但即便如此,包括池凌在内的中、下级军官,仍然对政监委员抱以本能的畏惧。这种心态深植于大脑,已经形成类似鼠兔对于鹫鹰等天敌的惧怕和畏缩。就好像儿子对于父亲,永远都有着无法用语言说清的敬畏感。哪怕后者逐渐衰老,再也没有强壮身体和力量,他终究都是沉重压在前者心头无法挪移开的山脉、巨石。
池凌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罪。可是在政监委员眼中,只要是身为第三集团军的一员,即便无罪,也是有罪。
独立的环境,使西部军区在定罪方面的解释,要比红色共和军其它实际控制区要更加清晰一些。对于伟大领袖模棱两可的不敬,或者不经意间随口言语的玩笑话,均不算做是某人有罪的证据。第三集团军更加看重官员自身是否腐败,或者贪污、擅权、拥兵自重、不听从调遣等等方面的迹象。军区上层同样需要一定数量的罪犯上交给新京方面,作为清理自身内部的有效手段,政监委员虽然没有在其它地区那么大的权力,却同样可以对所在部队官兵进行监督。
从这一点来看,池凌无疑是有罪的那一类型那支由数百名高级进化人组成的精锐部队,其实相当于步兵二团当中只听命于自己的私兵。为了使他们随时保持强大的战斗力,池凌将原本属于本团的物资补充,集中供应给进化人部队。对于那些普通士兵和家属、平民,则在最大程度上进行克扣。
池凌无法探究林翔对这些事情究竟知道多少?这也正是他不敢与其面对的重要原因之一。接触越多,意味着破绽暴露的机会也就越多。可是现在,局势变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政监委员开始要求宪兵队拘押数十名官员池凌猜不透这些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没有理由阻止,或者要求终止这种调查。令他感到尤为恐惧的是,自己的侄子和几名亲信赫然也在逮捕者当中。在彼此双方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也不知道实际目的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主动走进林翔的办公室。
这可不是准军事意义上的投降,而是一种放低姿态,主动求和示好的信号。
林翔审慎的目光已经收回,他凝视着池凌那张表情变化微妙的脸,过了五秒钟,忽然收起如同被固定住的冰冷,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好团长阁下。”
话语里充满毫不掩饰的嘲讽。
与内心忐忑的池凌一样,林翔同样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和目的。但是联系此前一段时间的冷落,以及选择这个时候来访,不难猜测出对方意图应该与正在进行的讯问有关。也正因为如此,林翔才开始对自己政监委员的身份重新做出评价。
“早就应该过来拜访,只是最近忙于部队远距离越野训练项目,以及武器弹药补充方面的问题耽误了太多时间。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呵呵请不要见怪,西部军区和新京比起来,很多事情都需要身体力行。希望,你能够理解。顺便说一句欢迎加入步兵二团”
池凌从椅子上站起,豪爽地大声笑着,身体前倾伸出双手,不由分说拉过林翔的手掌,使劲儿握了握。
无论伪装还是故意做作的表象,这样的举动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敌意。何况,他与林翔之间,本来就没有直接利益上的冲突。
池凌不想与林翔为敌。
林翔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锐利的目光,礼节性地笑了笑,慢慢缩回手,重新恢复坐在椅子上的半仰靠姿态。
步兵二团的实际控制者选择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畏惧和退让,这让林翔多少有些好奇。不过,他原本也不打算大开杀戒,掀起腥风血雨,仅仅只是借助职权达到面见齐越的目的。但是,池凌的突然来访,以及眼前这种故做亲热的现象,却使得他对眼前这个魁梧强壮的男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当然,林翔看中的,并不是池凌的屁股或者生殖器。而是被他掌握的数万官兵,以及控制区内的平民。
政监委员没有实际控制军队的权力。区区几万人,在任何废土势力当中,都显得太过微弱。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毕竟是一股力量。如果使用得当,很可能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池凌上校,您来的正是时候”
既然不打算敌对,说话的口气自然用上了敬语。林翔从办公桌背后转出,走到旁边的木几前,从摆放茶具的瓷盘里拿出一个阔口玻璃杯,拎起装有净水的瓶子倒出半杯,轻轻递到办公桌的另外一端,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微笑着说:“抱歉我这里没有茶,也没有咖啡,只有清水能够用作招待。”
池凌不以为意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皱眉摇了摇头:“后勤部的这帮家伙实在太过分了,竟然连政委的配给品也没有按时发放。我这就命令下去,让那帮家伙把应该补足的部分立刻送过来。”
“如果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被遗漏,那么还可以说是工作疏忽。如果是数十、成百、上千人的配给缺失,问题可就不是麻痹大意这么简单。”
林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十指交叉摆放在桌面上。他依旧盯着池凌的眼睛,说话口气平淡轻盈,丝毫听不出威胁之类的意味。
池凌脸上的肌肉微微有所抽搐,随即立刻恢复正常。他仰脖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干,活动着下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个问题的确非常严重,一定要仔细查察。”
“团后勤处司务长张奎山,他在这件事情上有重大嫌疑。”
林翔微笑着抛着诸多正在接受审讯人员中的一个名字,目光,一直注视着池凌脸上的情绪变化。
“哦仅仅只是怀疑?”
池凌非常敏锐地抓住对方话里的破绽。
林翔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不错,我们并没有掌握实际性的确凿证据。因此,整个事件并没有上升到足以定罪或者审判的程度,而仅仅只是维持目前的问讯。”
最后两个字,林翔口齿咬得特别重。
池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眼睛却不由自主跟随着林翔那张面带微笑的脸。
“对于一个犯人来说,死亡,其实并不是生命当中最可怕的东西。”
林翔这句话似乎与正在谈及的事情无关。他的表情与说话口吻都非常平静:“最可怕,也是最值得畏惧的,范围是那些无法预料,也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降落到身上,彻底改变现状的意外。”
第三百八四节 崩溃
池凌夹住香烟的手指一抖,半硬化状态的面部肌肉微微抽了抽,勉强笑道:“那指的究竟是什么?”
“当你觉得能够活下的时候,却宣告必须在明天被处死。”
“当你认为自己无罪可以当庭释放,却被扔进暗无天日的监狱终身囚禁。”
“当你辛辛苦苦挣得万贯家资,却在突然之间被全部充公抄没。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孩子,也必须被罚做奴隶,成为任人玩弄的工具就连已知道自己必死的犯人,也同样会在死亡降临的一刹那,承受干脆直接的枪决,或者惨痛不堪万刀凌迟之间的可怕区别。呵呵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非常软弱。当信心与信念在无比恐惧的威胁面前彻底崩溃,想要知晓他们隐藏在内心世界的秘密其实,非常简单。”
池凌依旧在盯着林翔的眼睛,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紧张思考应该如何应对。只是他两边腮帮上略微下垂的肉,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
“我调阅过司务长张奎山的资料,此人的政治与家庭背景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也不会把对待已经定罪犯人的那一套逼供方法用在他的身上。不过只要是人,就总会犯错。即便是传说中的圣人,也有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和敌意者。从步兵二团当中,应该不难找出几个与张奎山有过节的士兵或者平民。至于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控告可怜的后勤司务长,这就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样的话,拿出什么样的证据,这些事情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也根本就不可能想象。当然,举报材料当中,肯定也有造假的成份。其中某些看似不可能成为事实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最致名的威胁。政监委员所需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些材料逐一查察。看看它们到底是真是假。只是这种判断将完全取决于我们。真的,很可能被当作假的。而那些看似经不起推敲的假的,往往可能被当作真的。”
林翔的话语当中丝毫没有提及池凌,或者与他有所关联某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些看似平常的话,却在步兵二团团长心里,诱发出如同狂暴火山即将喷发出的蕴能前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起来是想起了某些非常恐惧而可怕的东西,却只能强行隐忍,只是胸口起伏的程度越来越强烈,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
他已经听懂了林翔话里的潜台词这仅仅只是一次简单意义上的问讯。
然而,政治监察委员会却能够根据需要,随时将已经到手的供词加以补充,改变成为他们自己需要的反控材料。很多时候,整倒某个人其实并不需要所谓证据,只要有合适的控告对象就已经足够。你永远不可能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报以防备。即便是至亲父母,兄弟姐妹,也会因为死亡或者现实逼迫,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声色俱厉手指你的脸,痛苦万状,大声斥责“你,就是反**”
冷汗,从池凌额头密密麻麻渗透出来。他忍不住有种想要伸手去腰间摸枪的冲动。看着眼睛越来越红,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上校,林翔一直保持平静。仿佛,对方的所作所为,对自己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需要再来杯水吗?我这里没有茶,也没有咖啡。”
林翔细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问话的声音悦耳动听。
池凌双眼中瞳孔猛然紧缩,原本如捕食豹子般绷紧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他下意识地狠吸了一口所剩不多的烟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对面这个令自己畏惧的年轻人,长长吐出一口浓密的烟雾,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默默点了点头。
杯子里重新装满水。林翔从旁边置物架上拿起一份文件,翻开,目光从纸页上罗列的一个个名字上扫过,声音清朗地诵念。
“第一至第五营作战主官,盛励、马希康、刘正成、张文越、胡平。包括你的侄子三营第六中队副队长孙刚上尉在内,都是此次问讯的重点。”
池凌脸上的肉跳了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烟头在椅子扶手上用力碾熄,阴沉地问:“说吧你想得到些什么?”
凭心而论,池凌实在很想拔出手枪,狠狠打爆这个英俊年轻人的脑袋。
但他不敢,也不可能这样做林翔并未将他逼上绝路,只要有一丝生机,任何人都不会做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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