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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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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泰帝这样一说,申科就噤声了。泰州是大永富庶之地,更重要的是,泰州是河内卫驻扎地所在,哪个盗贼不长眼会去泰州办犯事?这也能算左良哲的政绩?申科知道长泰帝这么说,是一定要扶左良哲上位的了。
“那好,这封诏书朕一定要往下发,朕不希望再次看到这封诏书封还。”长泰帝意思很清楚。吕务厚那里,申科去搞定!
怎么搞定啊?申科想起吕务厚的一根筋,觉得自己满头黑线。
从紫宸殿出来之后,申科也没有找吕务厚,他已经想到了解决此事的办法,他直接绕过了吕务厚,将诏书交与给事中卢祖升和鲍起明两人办理。根本就不让吕务厚插手此事。
申科已经想明白了,对待吕务厚这样一根筋的人。最好的办法直接命令他不能这样做、不许那样做,不然他永远都不开窍。
在交代了诏书之后,申科还敲打了吕务厚一番,态度也很强硬:“左良哲一事,你就不要再理了!好好待在门下省,我不想再给你收拾烂摊子!”
听了申科的话,吕务厚脸色都变了,他实在不明白申科为何会如此看待自己!封还诏书的理由是十分充分的,左良哲根本就不够资格就任门下侍郞。
给事中有驳正违失、规讽纠察之责,他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怎么会是烂摊子?一次是这样,二次是这样,三次还是这样!自己忠于给事中这个职守,难道这都错了吗?!
申科离开之后,吕务厚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他双眼透亮,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可是申科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他还要去尚书省找萧厚仁温珪章,一定要将吕务厚尽快调走了。吕务厚是个好官,可是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在门下省待着!再这样闹下去,说不定他连性命都难保。连性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执着追求?
申科再一次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也不忍心吕务厚就此折了。
申科加紧了将吕务厚调走的步子,却不知道这边吕务厚心中也在渐渐发酵一股斗志。他想起了自己从钖县县令到门下给事中的为官经历,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对得起给事中这个职位!
卢祖升和鲍起明已将擢升左良哲的诏书发下去了,没有吕务厚的插手,事情也很顺利,申科等人正暗暗松一口气时,事情就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
没想到吕务厚就在早朝之上弹劾左良哲了,弹劾左良哲升迁无根无据,疏有“巧媚自固,以得高位,此例一开,国将危矣。”等言,这……这是明晃晃在打皇上的脸面了!
“巧媚自固,以得高位”,言下之意就是说左良哲是通过媚上才获得升迁的,实质就是说,长泰帝爱听谄媚之言,偏信宠幸无德之人,若是按此做法,大永就危险了。
这是极其严厉的指责了,这是一个臣子对皇上的不满和规劝,说到底,这也是吕务厚在尽自己给事中的职责。
但是,这一次长泰帝可没有那么好的容忍度了,有幼王定等之事,有太后谥号之事,有左良哲之事,这吕务厚,件件事都触到了长泰帝的逆鳞,长泰帝震怒不已!
在长泰帝看来,吕务厚一而再再而三地封驳诏书,这是他凭借给事中的权力来挑战皇权,凭借给事中的权力来限制皇权!
长泰帝再一次感受到缚手缚脚的难受,也再次感受到了身为帝王也无法随心所欲的不自由。文人小说下载
皇权至上至尊,皇帝口含天宪,凭什么要受到臣下的限制?长泰帝早就对太祖这一不合理的铁律感到不满了。如今,吕务厚正撞在刀口上,那么,就拿他开刀了——长泰帝下令,将吕务厚廷杖三十!
廷杖三十……廷杖三十……早朝的大殿之上,回荡着长泰帝震怒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二章 廷杖(二)
在长泰帝宣布将吕务厚廷杖三十之后,整个宣政殿大殿就陷入了寂静之中。不少官员脸色都变了,尤以门下省的官员为甚。
廷杖三十,若是着实打下去,吕务厚不死也要脱一层皮肉,有官员想起了曾经见到过的廷杖情景,脸色变得惊恐起来。
门下侍中申科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想到吕务厚竟然在大殿之上来了这么一出,弹劾左良哲,暗责皇上,他真是不怕死了吗?!廷杖三十啊,这可不是开玩笑?!
申科想起了长泰年以来的几次廷杖,也有官员直接在大殿上给杖死了的,这次皇上正气在头上,可不仅仅是出一口气那么简单啊!这次,吕务厚凶多吉少了!
不管吕务厚为人怎么样,但是就此没了性命,那也太可惜了!想到这,申科连忙跪了下来,为吕务厚求情:“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大殿之上,另外三名给事中卢祖升、鲍起明和李子善早已下跪了,他们也是为吕务厚求情的,看在同僚同职的份上,这三人都不希望看到吕务厚血溅大殿的下场。
申科一跪下,门下省的官员也都跪下了,若是吕务厚被廷杖,门下省的名声也有失了!
更重要的是,有不少门下省的官员都认为吕务厚的话语不无道理,左良哲只是区区从四品的泰州刺史,若然一下子被擢升为门下侍郞,这总得有个让百官信服的理由。于是他们纷纷为吕务厚求情,请长泰帝开恩,免了吕务厚的廷杖。
吕务厚自然也下跪了,但是他却不是为了求饶和请罪,对于长泰帝的命令。他是欣然接受的。在大殿之上弹劾左良哲纠讽长泰帝,他没有夹杂一点私心,他的确是认为左良哲资历不足以为门下侍郎,也认为长泰帝任人唯亲随心提拔官员的做法不可取,这样下去,朝纲必乱大永将危。
在忠于职守这一点上,他自认为问心无愧。受廷杖之刑又如何?他根本不曾畏惧过——吕务厚的拗性子这时候又犯了,当年他敢以区区县令之身检举十堰刺史贪污受贿。现在也敢以区区五品给事中的职位廷诤面折。
当下,他不顾申科和卢祖升等人的求情,直直叩了几个头,高声说道:“臣甘愿受罚!只是左良哲资历确不能任职门下侍郎,恳请皇上收回诏令。臣斗胆直言,皇上此举,实不合法理常规。恳请皇上听之察之。”
申科和门下省的诸官员真想把吕务厚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面塞的是不是稻草。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识时务?说难听一点,现下门下省的官员都还在跪着呢,你吕务厚想死也被拖累大家啊,这样局面怎样收场?
本来长泰帝听了门下省官员的求情,脸色都有些缓和的了,火气也有些歇下去了的,如果吕务厚顺着门下省官员搭的台阶下,自动请罪一番,长泰帝也打算顺水推舟免了他的廷杖就算了。
现在吕务厚的话一出。长泰帝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所有的官员都猛然感到大殿之上阴寒了几分。
长泰帝按捺住满腔的怒意,冷冷地说道:“诏书既出,如何能收回?泰州连年民安,难道不是左良哲治理之功?温珪章,你来说说,左良哲的政绩如何?”
长泰帝点了吏部尚书的名。这诏书都已经通过门下省的审核下达到吏部了,温珪章早两天才调了左良哲的施政记录来看呢。
“回皇上的话,左良哲任泰州刺史四年期间,为官务实清廉,百姓安居乐业,盗贼消声无迹。泰州境内还数次出现祥瑞之兆,可见左良哲治理泰州是有大功的。”温珪章恭恭敬敬地回答。
泰州境内有祥瑞之兆是有过寥寥几语的记录的,只是长泰帝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温珪章的话一落,长泰帝的脸色就舒缓了许多,现在擢升左良哲名正言顺了,大永境内,有多少个地方出现过祥瑞之兆?
“皇上,祥瑞之兆并不可信,前朝大安朝之时,安纣帝迷信白虎祥瑞,兴建白虎台,以致民不聊生,国家崩析。可见这祥瑞之事,并不可信,但凡信这个的,都是昏庸无能!还请皇上三思啊。”吕务厚听了温珪章的话后,马上就高声反驳了。
所谓祥瑞之兆,根本就不能分清真伪,怎么能当作政绩呢?他也顾不得这是在宣政大殿之上,竟然将长泰帝和大安朝的亡国之君安纣帝联系在一起!
这……这……,长泰帝自诩文治武功盛世,怎么能把他和安纣帝联系在一起呢?
长泰帝的面色,门下省诸官员已不敢细看了,只觉得这大殿之上的气氛似要把人冻坏了。
申科也顾不得殿前失仪的问题,当下大喝道:“吕务厚!”却也没有多说,连连向长泰帝请罪道:“皇上请息怒,皇上请息怒!”
他原本还想将吕务厚调理给事中一职,好救他一命,现在看来是迟了!现在竟然还提到了安纣帝,吕务厚的性命已经冻过水了,只希望他不要连累了卢祖升三个人才好。
看见申科递过来的求救眼色,韦景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吕务厚的性命是保不住的了,但是这样在大殿之上纠缠此事也不是办法,这吕务厚的说话言辞如此不经脑子,说不定还会将事态进一步扩大,到时候就更难收拾了。
于是韦景曜出列奏言:“臣等以为,擢升吕务厚一事乃是吏部之事,诏书已下,吏部自会根据左良哲的定等考第和施政记录来判定,此事当朝下议。臣等另有要事奏,日前七大卫大将军奏请增加军粮要事,兵部和户部意见不一,此事还须皇上定夺……”
韦景曜认为最好的处理就是不处理,将朝上的话题从左良哲和吕务厚的事情转移开去,有兵部和户部的事情,门下给事中有什么事情,离了宣政殿再说。
户部尚书郑濮存和兵部尚书卞之和也很知机地出列奏言道:“臣等有要事请奏……”本来这事情,还不到向长泰帝请奏的时候,因为兵部和户部的意见尚未统一,碰头会也只是开了一两次而已。
不过韦景曜已经说了此事,那么这两个人也只能这样说了,心下也在想,若是长泰帝真问起具体内容,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长泰帝看了跪在殿上的吕务厚一眼,再看了看跪着的申科和门下省诸官员,阴沉的脸色慢慢褪了下去。他朝申科等人说道:“平身吧,且站列一旁。”说罢,也不等申科等人有何回应,便朝随伺身边的内侍作了个手势,百官便听见内侍高声唱道:“退朝!”
长泰帝很快就起身离开了宣政殿,也不再看仍然在跪着的吕务厚一眼,而百官,也如潮水一般从宣政殿散去。
“皇上,那吕务厚和卢祖升等四人仍然跪在宣政殿门外。”内侍首领张盛向长泰帝回禀着宣政殿前的事情,心中也有些惶恐,现在都快酉时了,宫门都快下钥了,那几个官员还在宣政殿前跪着,这到底要怎么办啊?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长泰帝的脸色。——自从知道吕务厚等人退朝之后仍然跪在宣政殿外,长泰帝的脸色就一直看不出喜怒了。
“既然如此,朕就赐他一个声名吧,让他名垂‘竹帛’。廷杖三十,也算全了这一场君臣恩礼……”长泰帝的声音似笑非笑,说了这样一句话。
张盛跟在长泰帝身边的时日甚久,自然知道这是长泰帝反话正说,长泰帝掩抑在话语下的怒意和凛冽,张盛领会得一清二楚:能名垂“竹帛”的,当然是死人了,皇上这是要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啊。
“去一留三……”在张盛请退之时,长泰帝淡淡地说了这句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生杀予夺本就是君权皇权,还要是帝王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更改。,这一次,他就要让吕务厚深刻地领会这一点。
与此同时,跪在宣政殿上的卢祖升仍然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吕务厚,劝说他离开宣政殿前。连中书令大人都说此事朝下再议了,这不是明摆着以廷诤长跪来胁迫皇上吗?对上意不满,还付诸了行动,这可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卢祖升几个人心里都很着急——之前侍中申大人和门下省诸多官员都来劝说吕务厚了离开了,都未果,所以他们才会跪在这里劝说他。
当张盛带着几个执刑内侍来到宣政殿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卢祖升等人说得口干舌燥,吕务厚不为所动,仍然是一脸执拗的神情。真是个傻帽,张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开始宣布长泰帝的旨意:违逆上意,廷杖三十!
执行官手里拿着长长的栗木棍,一头扁一头圆,扁的那头还包着铁皮——卢祖升几个人看到这传说中的刑具,脸色都变得死白。
然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木木地任由执行官将他们的手缚好,让他们整个人趴在长条凳上,开始执行廷杖之刑。“啪”的一棍重重下来时,他们几个人都忍不住哀呼出声。
只吕务厚一声不吭,在被缚手之前,他还朝着紫宸殿的方向叩了几个响头,神色平静而欣然,能以敢于廷诤面折而声名天下,就算是死,又有何惧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永朝的悲哀
“啪啪”的声音在宣政殿前响起,此起彼伏,间或还夹杂着哀号的声音。张盛看着眼前行刑的景象,心里也没有一丝起伏,等待着三十杖过去,好回紫宸殿交差。
早在开始行刑之前,张盛就已经交代过这几个执刑内侍了:对于吕务厚,是要“用心打”的。所以在经过吕务厚跟前的时候,张盛脚尖闭合,再次提醒了执刑内侍这一点,待看到那内侍微不可见地点头之后,才放心地去监督另外几个人。
三十杖过后,吕务厚和卢祖升等人都奄奄一息了,守在一旁的太医和内侍连忙给这几个人包扎上药。
卢祖升、鲍起明和许子善的伤势看起来要比吕务厚还要严重很多,他们的屁股上都血肉模糊了,吕务厚虽然屁股也出血了,却还能勉强站起来。
刑毕之后,张盛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几名执刑内侍离开宣政殿前了。这宣政殿前的事情,自然会有其余内侍和太医等人收拾手尾,他对这些执刑内侍的本事清楚得很:卢祖升三人看起来伤势严重,但是休息几个月就会没事,吕务厚看着伤势轻,却不过是两三日的事情了,他也可放心向长泰帝复命了。
长泰帝在宣政殿前将吕务厚等人廷杖三十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在酉时末,三省和各寺的官员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各人反应不一,有惊诧之,有果然之,有畏惧之。亦有庆幸之。
在吕务厚执意跪在宣政殿前不肯离去的时候,申科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却没有想到卢祖升等人也会在受刑之列,卢祖升等人虽然也跪在宣政殿前,却是为了劝说吕务厚而跪的。这三十廷杖,挨得也太冤了。
按申科对长泰帝行事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杖责这三个人才对的。因此,申科才对卢祖升等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就闯祸了,四名五品给事中同时受廷杖,这可不是小事。
申科在始伏大街的家里坐不住了,匆匆去尚药局请了太医孙伯扬。带着他去给这几个人疗伤。
三日后,门下省给事中吕务厚卒,吕府门前支起了白幡和挂了白灯笼,门下省官员和其他吕务厚有往来的官员都接到了吕府的报丧。
这些官员都知道他是因为廷杖而死,是失了帝心被长泰帝杖死的,正愁不知该不该前去吊唁,也苦恼该如何对待吕务厚丧事。纷纷向申科打听:上意如何?
吕务厚身死是申科的意料中事,然而没有想到时间竟然会这么短。才三天而已!这实在是令人心酸!
卢祖升等三人还在慢慢养伤呢,孙伯扬说他们并不大碍,只需要时间休养即可康复如初。现在吕府已经报丧,申科也在考虑吕务厚的身后事。不管怎么说,吕务厚是门下省的官员,作为门下省的主官,他必须要拿出一个应对的章程。
考虑到长泰帝正气在头上,申科认为吕务厚的丧事还是从简为好,门下诸官员就不用大张旗鼓去吕家吊唁了。帛金可以多备一些,这样对吕家来说,更有实际意义。
可是紫宸殿这时却递了话出来,吕务厚的丧事按照五品官的规格来办,该怎么样办就怎样!
申科等官员还在奇怪呢,第二天长泰帝有了正式旨意下来,对吕务厚加赏厚葬。加封其为从四品中大夫,还令门下省相关官员好好打点吕务厚的丧事!这样一来,吕务厚非但没有身后凄凉,反而比他任职给事中时有了更大的哀荣。
长泰帝的这个旨意,把门下省的官员弄糊涂了,吕务厚冲怒了皇上这是肯定的了,长泰帝竟然加封他为中大夫这个文散官封号,这表示吕务厚在宣政殿上的弹劾和言论是对的呢还是错的呢?官员们弄不明白了,帝心难测啊。
不过很快,他们就弄明白了,长泰帝这是什么意思。因为随着吕务厚加赏厚葬的旨意下来的,还有一纸加令,这个加令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左良哲擢升门下侍郞外,还兼领弘文馆学士职。
其实,吕务厚就是因为反对左良哲任门下侍郞而被廷杖的,吕务厚卒了,左良哲依旧还是升职,而且长泰帝对他更加恩宠,让他兼领弘文馆学士职。
这表明长泰帝还是认为宣政殿上吕务厚的行为是错误的,廷杖三十也是合理的,那么加封厚葬又是怎么一回事?
诸官员在猜测长泰帝这是对事不对人,吕务厚在左良哲一事上是做错了,可是纵观他为人为官,倒是忠直守正的人。有过就罚,有功就赏,所以才会又廷杖又加封的—许多官员都自以为弄明白了长泰帝的心思,也在感叹长泰帝赏罚分明,是明君。
当然,也有不少官员对长泰帝的做法心存不解,如此怪异和反复,不是赏罚分明这样的描述可以说得过去的。
有官员在猜测长泰帝这是在安定百官的心思,尤其是在安抚门下省官员的心思,吕务厚人都死了,由他引起的扰攘也应该告一段落了,加封中大夫也表明了长泰帝在暗暗告诉门下省官员:此事到底为止了,你们安心当差,吕务厚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门下省了——这是以吏部侍郎周阳煦为代表的官员所猜测的方面。
还有另外的官员,认为长泰帝此举必定有更深的含意,只是目前还不明确——这是以中书侍郎沈华善为代表的官员所想的事情,这派官员包括了中书令韦景曜、尚书左右仆射萧厚仁、叶正纯等人。
吕务厚丧事完毕后,因他身死而空缺出来的给事中一职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补上,吏部报上去的人选,长泰帝全部都没有通过,不是认为这个官员不合适就是认为那个官员不妥当。
经过吕务厚的事情,吏部官员认为长泰帝在给事中人选上这样严苛,也是正常的事情,吏部后来也不报人选上去了,打算将这个事情冷一下再说。吏部没有上报人选,长泰帝和门下省也不催促,就这样,空缺出来的给事中一职继续空缺下去。
卢祖升、鲍起明和李子善这三名给事中,因为吕务厚的事情也同样被廷杖三十,目前还在家中养伤。太医孙伯扬说了,这三个人的伤,没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是好不了的。
在此期间内,他们也上不了朝,可是给事中的职务还得有人去做啊,鉴于这种情况,长泰帝决定将卢祖升三人外放任职,另调三个官员补卢祖升等人的缺,长泰帝还特别开恩让卢祖升等人养好伤之后再去任上。
这样一来,给事中的职务如常运作,卢祖升等人也可安心养伤。那新调入的三名给事中,分别是詹成、柯汉林、林楚君,全面接管了给事中的事务。
这里要特别一提的是,这三个人,都是长泰帝心腹亲信之人,詹成是慈懿太后的侄孙女婿,曾为长泰帝办过大大小小的私事;而柯汉林和林楚君的父亲,是长泰帝还是太子时的伴读,也是辅助长泰帝登上皇位的有功之人,长泰帝对柯汉林和林楚君都是无比信任的。
短短十来日,给事中官员已经全部换掉。随着詹成等人的上任,给事中也恢复了日常运作,似乎正月底的廷杖已经在众官心目中远去了。
但是,不少官员想到吕务厚的事情,仍然会有恐惧,连上朝的奏语都少了很多,对与自己官职无关的事情更是不管不问了,不少官员是这样的心思。
特别是门下省和御史台的官员,对于弹劾、纠察之事就更加审慎了——吕务厚被廷杖至死的事还在眼前呢,少说几句话,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廷杖之后,朝堂之上似乎安静了许多。
说到底,这次廷杖、吕务厚死一事,还是对官员士风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大部分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被廷杖至死,有多少官员能够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为了身家性命着想,还是噤声为上。
这样,从给事中到御史台,谏官仅仅职掌纠察弹劾百官之职,成为皇帝控制群臣的一颗棋子。
给事中一职,虽然仍有三个人,也仍有着封驳、纠察的大权,但是随着詹成等人的上任,给事中的职权已经发生了变化,其特有的封驳、纠察之权无形中已经丧失。
因为詹成等人是长泰帝的心腹亲信,自然是唯长泰帝的命令是从,封驳诏书、纠察圣意等权力都只是纸面上说说而已,绝不会有这样的实行。可以这么说,詹成等人的上任意味着给事中一职由纠正皇上变成了皇上的耳目棋子。
少了给事中的限制,百官也不敢轻易出声,长泰帝此后行事就更加随心所欲了。
长泰三十八年的这次廷杖,可谓意义深远。这是大永一朝的悲哀,正是由于这次廷杖,朝臣风气为之一变,由守正卫道转向明哲保身。
对此,后来的历史也有论断,史称:“(给事中)无面折廷诤之威风,由言谏之官渐变为纠察之官,所谓封驳、注销、奏闻、弹劾者均不过代天子以察百事,乃其耳目手足耳,决不是以言谏天子、纠朝廷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官员能够感知到这一大永朝的悲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道心所向
这次廷杖,只有寥寥几个老官员,这几个像猎狗一样能嗅到每一星点肉味的老官员,提前嗅到了味道,感觉到了长泰帝心思不对。
这绝不是皇上安定臣心之举,也绝不是年老昏庸所为,分明是有心控制给事中之举,甚至,是控制群臣压制群臣的先兆啊!
嗅到这个味道的官员脸色都变了,沈华善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明显感受到廷杖这个事情所显露出来的最深层意义,皇上这种种举动,只昭示了一个可能啊!
沈华善越想越心惊,惊得有些不能自控。在中书省办公的时候,还连连打翻了几杯茶水,他这副心神不守的样子让中书舍人孔芃心生怪异:这个上官今天是怎么了?
甫吃过晚饭,沈华善连衣裳也没有细整,便带着沈则敬,去始伏大街找叶正纯去了。下朝之后,他越来越不放心,越想越坐不住。他要去找叶正纯讨论讨论这个事情,印证心中所想,若是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这大永就是一局危棋了!皇上这是要将大永带向绝路啊!
见到沈华善带着沈则敬在这个时候来访,叶正纯并不感到意外。他心中也正有所思呢,正想找机会和沈华善说说,他还没出门呢,沈华善就上门来了。现下时机正好。
于是,一场关于守正卫道的论述在始伏大街的尚书右仆射府展开。参与人员虽然只有叶正纯、沈华善和沈则敬三个人。范围极小,意义却极为重大。因为,这一次讨论,正是日后震撼整个大永的“国子监论道”的发端!
“吕务厚的职位看来是要一直空缺下去了。吕务厚的身后事,我也听底下的官员描述了。他身上倒没见什么重伤,只是一直呕血。”沈华善想到中书省的官员描述的情况,语气有些恻然。
其余两人也一时沉语。
“这廷杖之刑,杀人至惨,而不丽于法!皇上早就想要吕务厚的性命了!”沈华善继而补充说道,语气从恻然改为了然。
他围绕着廷杖,开始分析长泰帝的举动。
“廷杖之后,君臣恩礼两尽了。朝臣哪里还敢就查驳正?话都不敢说了!这样下去。忠直之士的言论必受压制,谄媚小人之论必顺风而上!这影响实在是深远。皇上究竟想要做什么?”叶正纯接着说,自言自语。
在他看来,廷杖实则是最无端的刑罚,完全取决于长泰帝个人的喜好,破坏了正常的司法制度和礼仪制度,尤其是吕务厚因直言劝谏而被廷杖。这个影响更是恶劣!
“詹成、柯汉林和林楚君都是听皇上话的人,其实给事中已经是掌握在皇上手中了。太祖以来。给事中就是对皇权限制的,只是还你过来的皇族一直对此削弱。现在,这样的限制已经名存实亡了。”
沈华善想到了之前翻看的《太祖实录》,心有忧虑地说。
长泰帝的心思,他能猜到了,吕务厚只是一个典例,实则长泰帝对给事中早就不满了。皇上将给事中换上自己的人还只是第一步,说不定针对给事中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皇上将给事中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为了什么呢?天下都是皇上的。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沈则敬疑惑地道。
这个疑惑,沈华善和叶正纯多少也有答案了。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减少给事中对皇权的限制!
联想到长泰帝登基以来的种种政令,推恩诸王,降等袭爵,不设宰相,罢黜谏官,廷杖给事中。原来长泰帝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削弱臣下的权力。
这些政令,不管是对大永有益的或者有害的,最终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减少对皇权的限制,加强皇权的集中!
“皇上这是想做真正的天子啊……”叶正纯说了一句似乎说不通的话。皇上已经做了三十八年的天子了,怎么会有真正或是假装之分呢?!
然而沈华善和沈则敬都知道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随着讨论越来越深入,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不许朝臣有反对意见,不受限制和约束,皇权至高无上绝对尊崇,这就是长泰帝想要的。
他们甚至能推算出长泰帝接下来的举动,罢黜谏官、设立特务机构,大兴言狱,束缚朝臣思想,使得朝臣不敢过问政事。
长此以往,民智不开,言论闭塞,百姓和官员,和木偶泥胎有什么分别?大永只会越来越禁锢,越来越落后,这样,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这不是简单的帝王心术,而是……而是要将大永带向绝路啊!皇上,他怎么可以这样?!——沈华善再一次觉得惊惧至难以自控。
“皇上真是老了,独夫之心,日益骄固啊……”沈华善说完这居指责后就沉默了,心中越发悲愤。
独夫独夫,天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仇,才名之为独夫!
这天下就只剩下一人了,置天下百姓于何处?皇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和做法?如今皇权已经是够尊崇的了,难道真要将大永带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才算是皇权至上?
沈华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是真让皇上这样独横专断下去,乱世就来了!乱世一来,沈家和天下百姓,又有几成可以存活?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不行,我们一定要阻止皇上这样的心思和行为!”良久,沈则敬重重地捶了几下桌子,语气悲愤不已。在这里,他最年轻,故而最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样悲愤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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