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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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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夫妻重逢
九月初八,应南图跟着沈则敬回到岭南道,见到了沈宁。这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终于相聚了。
当应南图一脸风霜出现在曲江边的有余居时,沈宁忍不住眼中湿润。
从别后,数回魂梦与君同。如今,她终于见到他了。
沈宁就这样站在门边,眼中有泪,嘴角却扬了起来。在这样四处烽烟起的世局中,应南图能够活着回来,对于沈宁来说,就已经是一大幸运了。
只有身处这样的乱局,才深刻知道,活下来,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应南图经历了西宁道战争的凶险,又经历了沈则敬起兵的不易,活着回来了。
二哥,没有这么幸运……沈宁想到这一点,悲痛不已,也越发觉得,应南图笑盈盈地向她走近,是多大的福分。
沈宁怔怔,觉得再也移动不了半分,就这样等待着应南图来到身边,酸酸涩涩的心情,似喜还悲,难以述说。
应南图看着站在门边的沈宁,心中的欢喜,也不知道该如何说。重逢的喜悦,恍如隔世之感,令得他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很想立即飞近她,很想立刻就将她搂在怀中,很想告诉她他有多么牵挂想念她,可是……这短短的几步路,令得能千里行军的他,走得那么慢。
“我回来了。”终于,应南图走到了沈宁的身边,将她猛地搂在怀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有些哽咽。情深之所在,若此。
沈宁伸出手,紧紧回抱着应南图。这不是一个矜持的后宅妇人应有之举,可是沈宁此刻什么也不想,不想秋歌等人还跟在身后,也不想应南图的身边,还有陈成等人。
她眼中只有他,只想抱着他。好好抱着他。沈宁眼中的泪也滑落下来。感受着应南图的气息,她只觉得心口发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可以有这样的深刻的感情。只是他出现在这里,她就觉得已经是上天眷顾,是人生的大福分,心口,也会因这个人发痛。
这个人,是她的夫。
“我回来了。”应南图的下巴,抵在沈宁的头顶,再一次这样说道。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如轰轰响雷。在沈宁心中引起剧烈的震荡。直到应南图此刻出现在这里,沈宁才这道,原来,她这么怕失去他,原来。她已经不能忍受生命里没有他。
时间之功,感情之深,何须说道呢?
“咯咯”沈宁的身后,忽然有几声婴儿的笑声在响起。这笑声,唤回了沈宁和应南图的神智。
奶娘抱着应如登出现了,正一脸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岁大的应如登早就能笑出声了。小孩儿天真无邪,也根本不知道他爹娘沉浸在重逢喜悦中,旖旎的情思,因为应如登的笑声,而消散。
听得这笑声,沈宁和应南图急急分开。沈宁回过头。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应如登,笑着对应南图说道:“这就是登儿。”
小小的应如登,好奇地看着应南图,对这个一脸胡子邋遢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见到这个人伸出手来。应如登扁了扁嘴,大哭了起来。
拒绝应南图伸出来的手,挣扎着要离开应南图跟前。
应南图的脸色郝然,伸着的双手也不知道该如何放置。既尴尬又好笑,忍不住说道:“这小子!”
一旁的春诗、秋歌和陈成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这难得的温馨,看着也让人觉得欢喜。
这一晚,应南图并没有和沈家人一起晚膳,而是和沈宁、应如登一起,享受着有余居小家的氛围。
小孩儿易哄得很,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应如登就已经不怕应南图了,反而让他抱着,扯住他的胡子在玩,还“咯咯”地直笑。
应南图幼年丧母,这样的家景是他渴求的。又加上将近而立才得一子,任凭应如登怎么胡乱弄他,他都不介意,反而“哈哈”地笑着。
春诗已经和秋梧团聚去了,服侍沈宁的,当然还是秋歌。她为沈宁和应南图斟上了酒,然后轻轻退了下去,细心地掩上了门。
听着时不时传出来的笑声,秋歌由衷为沈宁感到高兴。自从移居岭南道之后,秋歌就没见过沈宁笑过几回了。
还是那句话,乱世中的温馨难得,所以最为珍贵。
时已入亥,应如登早就被奶娘抱下去了,秋歌等人也没有随伺,房间内只剩下应南图和沈宁两个人。
豆大的灯光掩映,房中的物事几不可见。可是应南图和沈宁对面而坐,能无比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还有对方眼中的情意。
模糊的的灯光,旖旎的氛围,还有似乎要溢出来的情意,让沈宁轻轻地动了动,她觉得喉咙干涩,秋月秋凉之时,也觉得无比燥热。
见到这副情状的沈宁,应南图低低地逸出了一声,似乎一切了然。沈宁看着他喉结滚动,被低沉的笑意笼罩,莫名就有有些恼羞。
她正想扭过头去,不想应南图就抚上了她的面容,以指作笔,细细描绘着她的面部轮廓。
仿佛带有磁力的手,让沈宁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而应南图已经魅惑的笑了起来,眸子深沉似有暗火。
“我……”沈宁想说些什么,却暗哑得不成语。
这样重逢的情思,在以往感受还没如此深刻,沈宁手足无措。
应南图的手指,已经顺着她的脖子而下,来到了她胸前,轻轻挑开了她的亵衣,抚了上去。
沈宁战栗得更厉害了,心中的悸动也越来越强烈。可是应南图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粗喘了起来,并且低下了头。眉眼、嘴唇,离沈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唇与唇的相触,应南图带着炽热的力度,反复将沈宁燃烧。
“宁儿……”仿佛叹息,又仿佛长吟,应南图离开了沈宁的唇,说了这一句。
“退之……”沈宁攀附着应南图,这样低低回应道。
仿佛颠簸在水面,又似乎翻腾在云端,沈宁只觉得周身像着了火,剩下的只有一声声吟哦。
夫妻久别重逢,唯有这样,才是最真切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应南图和沈宁这一对夫妻重逢,是这样的光景,可是另一对夫妻再见面,却是面对面,黯然不已。
和鸣轩内,沈则敬和沈俞氏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沈则敬和沈俞氏上一次见面,是沈宁大婚之时,沈则敬返回京兆嫁女。到现在,快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对于老夫老妻来说,不算是多长的时间,几可忽略不计。但此刻对沈俞氏来说,这一段时间太漫长了,变化太大了。
她的丈夫,已经起兵,带着十五西宁卫士兵返回;她的二子,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西宁道战场上……
沈则敬和沈俞氏的黯然,就是为着过世的沈余宏。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其实都不用再说一次了。只是沈则敬的回来,让沈俞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余宏,还有形单影只的沈成氏。
“宏儿……”沈则敬想向沈俞氏描述沈余宏死的时候,是多么英勇,却又顿住。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唯一想听到的,就是儿子还活着,而不是死的时候,是如何英勇,是如何不屈。
西宁道战场,不缺一个沈余宏,但是沈俞氏,缺了一个儿子。这是沈则敬所知道的事情。
天下父母心,大多如此。丧子之痛,是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平抚的,甚至一世都留有伤痕。
沈则敬本不愿在回来的第一晚,就和沈俞氏说起这伤心事。只是说着别后种种情况,说着西宁道的局势,就说到了沈余宏。
“敏儿他们,我自会照料得当的,你放心。”沈俞氏说话了,算是回应沈则敬。
“如此甚好。”沈则敬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归都是伤心事,说什么都不对。
“沈家,今日不知明天事,以后家宅之事,就劳烦你费心了。”想了想,沈则敬这样说道,对沈俞氏略说了说接下来的局势。
的确,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局势会怎么样发展,有太多变数。岭南道曲江边,固然是沈家的栖身之处,但说不定,他们以后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老爷请放心,家中事务,我会料理得当的。”沈俞氏听得沈则敬这么说,心思总算转移了一点。
从沈则敬的描述中得知,娘家溪山俞氏虽然处境艰难,却性命得存,这是令沈俞氏稍感安慰的事情。只要性命还在,就有可想之法,沈俞氏相信,沈则敬绝对会想办法救出自己的娘家的。
烛火明亮,沈则敬听着沈俞氏说了些家中琐事,说到沈庆德跟随卫真,沉稳之余倒多了灵通,沈则敬满意地点了点头。
杂七杂八,不外如是,最后夫妻两人和衣睡去,等待明天重阳节。虽则没有过节的心情,但怎么样,都算是一个节日。
重阳节才过,京兆的消息,也送到岭南道来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清醒
京兆有旨:沈家起兵,罪实谋反,西宁、岭南助纣为虐,罪不容赦,令江南、河内两卫即成招讨司,立即出兵岭南道平乱!
同时,以江南卫大将军于鸿图为招讨使,以金吾卫副将军张戈为行营都尉,集江南、河内两卫共二十四万兵力,朝岭南道开拔。
果然,如沈家人之前所料的那样,朝廷对于沈家的起兵,果然是以谋反论之,“诛左氏,清君侧”的旗号,朝廷根本就承认!
“大永,都动了!”曲江边上,沈华善说出这么一句,听得叶正纯、俞正楷等人心头恻然。
是啊,大永都动了。
蒋博文谋反,占据北疆、陇右道,关内卫和剑南卫联合出兵,被拖在了陇右战场上;京兆朝政动荡,自不用说;如今,因为沈家起兵,岭南卫相随,江南卫和河内卫,又被卷进岭南战局中。
至此,大永七大道,都被战火波及。加上河内道洪灾等天灾,大永真的是摇摇欲坠了。
在沈华善等人看来,大厦将倾无可扶持。因四处有战事起,百姓流离失所。据如流处查探,陇右道每日都有乱民流出,就连附近剑南、关内两道,都多了很多流民。
原因太简单了,朝廷将所有的钱财、人力、物力都用于平息蒋博文谋反。这样一来,官员的俸禄、官构的维持,都要大量削减开支,却仍是捉襟见肘。
官员连俸禄安家都不太能保证,又怎么有心处理政事?因为战乱,各种沟通往来被阻断,商事不繁,官员和世族又顾着拢财掠夺,以增加乱世保命的机会。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没有乱民?
国之大者,唯戎与祀。当一国有征战,耗费大量的钱财和物品的。苦难的,还是百姓。
就连如今的岭南道,沈华善等人也不知道这样的和平昌乐,还能维持多久。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西宁商道的打通,为这两道积聚了大量的财富,还有这两道物华丰盈,不会像河内道那样时有天灾。
朝廷令江南、河内两卫联合出兵,虽然不会立即抵达岭南道,但沈家,必须做好准备了。
朝廷的兵力虽少,毕竟是大永皇朝的正统。一旦交战,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在知道朝廷的旨意之后,沈家。还有袁焕、朱敦实等人,全部都动了起来。
沈家安放在南岭深山中的兵器司,再次募集了大批的工匠,加紧赶制胡弩床和各式弓弩;
还有西宁道的原料矿藏,昆州杨步勋和沈则学。正在竭尽所能将这些迅速运来岭南道;西宁道许多矿藏,矿工们一批轮着一批,矿藏开采就没有停过;
还有千秋钱庄、胡氏安和堂等人,都在想办法在这个乱世中,靠着岭南卫和沈家这一点遮护,尽可能保证百姓们的从事生产。只要百姓有粮食种、有工作有收入,能吃得饱。就不会乱。
岭南道的沈家,在做着这种种准备的时候,京兆的左家却气急败坏。不管是皇后左氏、左良哲还是左彦,似乎都在走上一条疯狂的道路。
沈家“诛左氏、清君侧”的旗号传到京兆的时候,左良哲惊得茶杯都“咣当”落地四碎!
沈家竟然反了,沈华善真的做了那乱臣贼子。左良哲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一点!
可是,就算他再不相信,这些事情都发生了,局势也越来越危急了。沈家起兵,有“诛左氏、清君侧”的旗号。有十五万兵力;岭南卫袁焕反,联合沈家,对朝廷有压迫……
这一个个汇报,被送到左良哲那里。左良哲这个监国大臣,连夜召了金吾卫大将军魏延庆和兵部尚书郑棣恒等人,前去兵部府衙商讨对策。
魏延庆和郑棣恒对左良哲再有意见,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也都放下了成见,期望找出对策,遏制大永不断危急的局势。
朝廷都还没有将蒋博文镇压,陇右的战局还在僵持,如今又多了沈家起兵,同样是需要调兵镇压的大事,魏延庆和郑棣恒都眉头深锁。
郑棣恒的杖伤才好没多久,就要为兵事战局忧心。兵部府衙内的官员,和郑棣恒的表情差不多,频发的战事,已经让他们素手无策了!
左良哲作为监国大臣,意思就只有一个,沈家起兵实是谋反,不管打着什么大义的旗号,都是谋反!对于谋逆大罪,朝廷是绝对不会姑息的,出兵镇压就是唯一之途!
在知道沈家起兵之后,左良哲第一时间就给沈家定了谋反的罪名。如今,召魏延庆等官员前来,就是让他们具体执行。怎样设置招讨司,以谁为招讨使,粮草辎重供给,镇压檄文,等等这些,自然是郑棣恒等官员的事情。
郑棣恒知道,在这个时候,皇上昏迷,左家监国,沈家“诛左氏,清君侧”这个旗号,朝廷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朝廷就只能出兵镇压,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皇上能够醒来,说不定还能对沈家行安抚之策,现在……郑棣恒没有办法了。
“招讨司设置倒不难,关键是粮草辎重。户部要划拨足够的钱银下来才行。”郑棣恒随即说道。
出兵镇压,当然没有问题,兵力和招讨使,都是马上就可以确定的。关键是供应招讨司的的粮草辎重等,兵部是没多大办法的了,户部能用多少力?
郑棣恒的话语,让左良哲哑口。是了,粮草辎重,这个才是大问题!朝廷应付陇右战事,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对关内卫和剑南卫的后勤支援能够充足,局势也不至于一直僵持。
如今,岭南战局又起,招讨司出兵,又要供应大批的粮草辎重,朝廷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年年增加赋税,却年年没有剩余,左良哲都不知大永朝廷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如今左良哲能够想到的快速增加朝堂财富的办法,就只要增加赋税了!
“如今正是秋收之时,大永百姓手中有余粮,增加赋税以解当前燃眉之急。户部立刻下令,将政令文书张贴出去……”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让在场官员震动的消息,就从紫宸殿传出来了。
左良哲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语,而魏延庆和郑棣恒,则是喜形于色。
“增加赋税一事情,关联甚大。照本官看,还是缓一缓吧。”郑棣恒立刻这样说道了,看了左良哲一眼,意味难言。
紫宸殿中传出来的消息,是景兴帝已经醒过来了!尚药局的太医证实,景兴帝这一次醒来,非是回光返照,而是病情有了大好转!
如今景兴帝仍然十分虚弱,但的的确确是醒过来无疑了!
左良哲的震惊,和郑棣恒的喜悦,都是因为景兴帝醒来了!
左良哲心知,景兴帝是中了毒,那种毒,不会立刻要人命,却会让人一直昏睡虚弱下去的。他根本就没有给解药景兴帝,他怎么就好转了?
还有尚药局的太医,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尚药局奉御刘太医一直在照看皇上的吗?皇上突然醒来,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左良哲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宫中的皇后左氏,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错愕。紫宸殿,经她清洗之后,基本都是她的人了,怎么景兴帝突然好转,都没有人汇报?
皇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紫宸殿,只见到刘太医也是一脸疑惑的神色,而景兴帝则是背靠着龙床,眼睛正睁着。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能醒来,臣妾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左氏拿着帕子,印着簌簌落下的泪,脸上喜极而泣,心里却是惊恐不已。
景兴帝醒过来了,皇城内外,又重归他手中了。那么左家监国,还有淑、德两妃之死,还有朝臣离散。景兴帝若是细究,那么等待左家的,会是什么?
“朕……无恙。唐密呢?”景兴帝觉得自己似是睡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说话都十分吃力。
这是怎么回事?景兴帝环顾了一周,却发现紫宸殿中的内侍宫女,全是生面孔。就连一向侍候他的内侍首领唐密,都不见了。
“唐密……先前出了意外,已经不幸身亡了。所以臣妾才擢了张内侍为首领。”
左氏又印了印眼角,泪掉得更厉害了。
当左良哲和魏延庆等官员进入紫宸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皇上醒来皇后哭泣的画面。清醒着的景兴帝,他们已经多日没有见到了。
“微臣给皇上请安,愿皇上龙体康健,皇上能够醒来,臣等感激上苍……”
魏延庆这个武将,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这样说道。虽然景兴帝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醒着比昏迷好太多了。
起码,左良哲再不能只手遮天把持朝政了。
想到这里,魏延庆看了一眼左良哲,眼中的讥诮和幸灾,一点都不隐藏,等于是在直接告诉左良哲:皇上醒来了,看你怎么死!
左良哲跪着,和皇后左氏一样惊惧。皇上醒来了,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呢?
第五百二十章 不臣
景兴帝的醒来,让皇后左氏和左良哲惊惧不已。他们不能确定,景兴帝醒来之后,等待左家的会是什么。
先前左家对景兴帝的暗中加害,并且专权,把持朝政,景兴帝会不会追究?还有如今沈家起兵,举起“诛左氏,清君侧”的旗号,景兴帝会有什么想法?
景兴帝的多疑和忌惮,皇后左氏和左良哲都十分清楚。在睿皇子诞生之后,左家就被皇上忌惮厌弃。如今还有这么多事,皇上会不会趁机灭了左家?
更何况,左家现成的罪名都有了。左良哲担心,景兴会顺应沈家的旗号,将自己及左家送上断头台。这样景兴帝可一箭双雕,既缓和了局势,又铲除了忌惮的外戚势力。
换作是左良哲,也会这么做。
看着景兴帝削弱的面容,左良哲作着这种种思虑。
突然间,他似乎就感受到了沈华善当初进退维谷的心情,难道左家也要走上和沈家同一条路吗?
不!不会的,沈家什么都没有,但我左家,还有坤宁宫中的皇后,还有睿皇子!——左良哲想着,心中的惊惧似乎消散了些。
而此刻,景兴帝听着魏延庆和郑棣恒的话语,苍白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眉头奇异地舒展了开来。
在他难得清醒的时候,定下了沈家的七大罪状,因为想沈则敬死,胆敢骑着碧云骢的人都得死!所以在这一点矫旨上面,景兴帝非但没有怪责左良哲,反而坐实了这个旨意。
先前汹涌着为沈则敬、袁焕鸣冤的民情,景兴帝还心有余悸。他还担心百姓们会指责他诛功臣,还担心七大罪的旨意能将不能执行下去。如今好了,沈家举起反旗,景兴帝就能名正言顺地灭掉沈家了。
这是沈家自己送上来的刀!天与不取,反受其诟!所以景兴帝不顾力弱,下令道:“沈家先有七大罪。而后起兵谋反,罪大恶极!传朕旨意,令江南、河内两卫即成招讨司,立刻开拔岭南道。镇压沈家!”
这个旨意,虽然微弱,却没有停顿,一字一词都说得很清楚,听得魏延庆和郑棣恒有些错愕。
“皇上,若岭南道起战事,定会导致民不聊生、国将不稳!微臣有建议,另行他法。当安抚之。”
郑棣恒急急说道,他盼望景兴帝能够醒来,盼望景兴帝能够办了左家。顺应沈家的旗号,使得大永和平安定。
可是,皇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定下沈家谋反的罪。如今沈家已经起兵了,举的还是大义之旗。皇上此举。不是更加激起沈家死战的决心吗?这对目前的大永局势不利!
郑棣恒十分心急,再想说什么,一旁的左良哲已经迅速开口了:“然则,郑大人的意思是说,谋反无罪?这样朝廷颜面何存?若其他道仿而效之……”
左良哲故意拉长了尾音,让景兴帝充分设想可能会有的危急情况。
难得皇上一醒来,就在意沈家起兵的事。而无法顾及到旁的。左良哲又怎么会让郑棣恒说下去。
所谓安抚,就是诛左氏以向天下人交代,郑棣恒这点心思,左良哲看得通透。
“非也,局势从权……”郑棣恒接话道,斩杀左良哲。安抚岭南道,乃是当下之权。可以不劳民伤财,就能解决岭南道的局势,若是沈家继续起兵,师出无名。必定落败。
可是再一次,他的话语被人打算。打断他说话的,正是景兴帝。
“先这样吧,诸位卿家遵旨去做。朕乏了,退下。”
景兴帝说罢,闭上了眼。刚刚醒来,他能说这么多话,坚持这么久,不容易了。
左良哲听到景兴帝这么说,内心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皇上并没有想到别的事情。
只是,他这一口气,松得太早了。景兴帝醒来之后,接连做的几个举动,让左良哲惊出一身冷汗,让他睡也睡不稳。
景兴帝清醒之后,召见了尚书左右仆射卫复礼和楚炎,是以,得知了朝堂局势。
楼乐封重伤昏迷、左良哲监国、国子监事件、德淑两妃身死等种种事情,景兴帝都知道了。
景兴帝听罢朝朝政,没有说沈,只道“朕已经知晓”,就让卫复礼和楚炎两个人退下。
据左良哲安插在紫宸殿中的内侍和殿中丞描述:皇上脸色铁青,只咬牙切齿地说道:“左家,左氏!好!好!”
那副怒气腾腾的样子,让内侍和殿中丞忍不住冷汗直冒。他们暗中为左家充当耳目,如今不免有些惧意。
不仅如此,景兴帝还吩咐内侍,将德妃诞下的那个女婴,抱到了紫宸殿,还令殿中省官员厚赏照顾这个女婴的奶娘和宫女;同时,还令少府监给女婴所在的顺乾宫,送去了诸多赏赐;
和这些赏赐一起下达的,还有景兴帝两个小小的调令,那就是恢复明为征、苏顺瑀两个人的官职。
此外,景兴帝还召集了金吾左卫,对紫宸殿加强了戒备,以安神静养的名义,暂不见朝臣和妃嫔,左良哲和左氏,赫然在内!
还有,金吾左卫,正听景兴帝之令,调查金吾卫司阶孔武的死因,还勒令金吾卫往左家方向调查。
景兴帝做的这几件事,心思已经很清楚了。
扶持明、苏两家,只是为了压制外戚左家;而加强了紫宸殿的戒备,这就是说皇上对自己的昏迷,已经起疑心了,既得利益的左家,就是他第一个怀疑和防备的对象!
皇上,这是要拿左家开刀了!
左良哲意识到这一点,觉得锋利的大刀,已经架上左家的脖子了,就等皇上什么时候下旨,砍下来了!
荣华富贵权势,这些都是浮云了,左家人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数了。作为左氏一族的族长,左良哲觉得等待左家的,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没想到,皇上的动作会这么快,这才刚刚醒来呀。
赵德的汇报,让左良哲的惊惧,到达了顶点。
“主子,属下抓来了中书舍人刘青。经过严刑拷打,他已经招述了:皇上已经秘密让中书省拟旨,罗织主子的罪名了。”
赵德解释说道,他推测景兴帝醒来之后,一定会对付左家的。若是皇上有动,中书省的官员一定知道。
果不其然,从刘青口中得知,景兴帝真的有了动作。皇上已经醒来,中书省一旦拟好旨意,左家的下场,显而易见。
“主子,是要想办法了,不然……”赵德继续说道。不然,左家就被灭门了。
“祖父,局势已经很危急了。我们走最后一步险棋吧!不然,父亲尚未回到,我们左家就要被灭族了。”
左彦的声音颤抖,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味道在。左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那样做了!
赵德和左彦的意思,左良哲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已经醒来,左家要么等死,要么就是走到那一步,没有别的选择了!
左良哲真的没有想到,景兴帝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他真的是想留住景兴帝的姓名,让他一直睡下去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偏偏,皇上醒过来了,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也将他逼到了死地。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左良哲这时,犹豫了。
“主子,左家有皇后娘娘,有睿殿下,这大永,是属于主子的!紫宸殿的昏君,早该让路了。主子当趁势而起,取而代之!”
赵德跪了下来,哭喊着说道,给左良哲下了一道猛药。
是啊,景兴帝自上位以来,大永就灾难不断,贤臣纷纷离朝,天灾、失瑞,他不是昏君是什么?
左家,的确只有那最后一步了!
“刘太医还能进入紫宸殿吗?”良久,左良哲这样问道。他这么说,已经表明选择了。
刘太医没能诊断出景兴帝中毒,也没能提醒左家景兴帝有清醒的迹象,左良哲对刘太医极为不满了。若不是留着他有用,左良哲早就将他灭了。
如今紫宸殿加强戒备,就连他和左氏都不能进去。可是景兴帝大病初愈,需要尚药局的太医照料。如今,左良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太医。
赵德还没说汇报,左家的下人,就匆匆来报了,报的,正是刘太医的消息。刘太医,竟然自缢身亡了,留有遗书道:医术无方,愧对皇上,唯有一死酬君恩。
这个消息,让左良哲立刻站了起来。刘太医死了?左家准备用上的大棋子,不声不响的就死了?那么还有谁能进入紫宸殿?
紫宸殿那里,固然有左家安插的内侍和殿中丞。这些人,用作耳目探听消息尚可,让他们去做大事,是万万不能的。在天威面前,怕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么,该怎么办?皇宫有金吾卫严密把手,左家没办法进入紫宸殿,没办法接触皇上,就什么都做不了!
左良哲焦急地踱着步的时候,一封密信,从坤宁宫中送出来了。不知道这封密信说的是什么,只见左良哲稳稳地坐了下来,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轻松的笑意。
第五百二十一章 弑君
在景兴帝醒来之后没多久,寿宁宫中也再一次传来了好消息:一直昏迷的容太后,醒过来了!
先是太后和皇上两个人先后昏迷,现在又皇上和太后先后醒来,这种情况,既幸运又诡异。
就有人在操控一样,不然,这样的情况真是无法解释。
不管怎么说,容太后的醒来,还是让皇城内外都十分高兴,紫宸殿中的景兴帝也不例外。
容太后是他的生母,又为了他的登位苦心尽力,感情自是不用多说。再说了,容太后醒来康复,就能拿回总领后宫的大权了,这对景兴帝来说也是一个大助力。
只是,伴随着容太后醒来这一个消息的,还有尚药局太医艰涩的汇报:“太后娘娘身体受损,这次醒来,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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