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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清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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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惠!”情急之下,顾不得在场众人的眼光,我急忙冲了过去。

等看清眼前的人,才发现是李氏唯一的儿子,当年在藩邸时,小小年纪便口若悬河夸奖我为狐狸精的弘时。如今早已成人,虽然这些年我也在养心殿见过他,不过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现在看到他喝高的模样,而且这样粗暴的对待弟弟,心里总是无法像当年那样宽容,毕竟他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

接收到我有些怨气的眼神,弘时本已通红的双眼,顿时又挤出几分火花,“呵,我当时谁还这么疼爱我这个八弟,原来是你。”

“三哥,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吧。”弘历早已迎上来,横在我身前欲缓解这不和谐的气氛。

“你躲开,我话还没说话呢!”弘时大喝一声,一把推开弘历。

我知道弘时一直不得胤禛喜爱,虽然胤禛登基以后也对他曾抱有希望,还专程找了几个师傅教导他学问,毕竟弘时是他仅存的几个孩子中的长子,可弘时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一再与当年的八阿哥站在一条战线上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胤禛早已是怨声连连,伤透了心。

眼下见他还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们,我隐忍怒意,把福惠拉在身后,轻声喝道:“你疯够了没有?!”

“疯够没有?!”弘时瞪着通红的双眼怒视着我,大声咆哮起来,“正经连个主子都不是,你不过一个奴才身份也敢对我出言不逊?!”说着竟抬起一只手臂,欲要挥下。

“三哥!”弘历再次斜刺挡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皇阿玛还在这里呢!”

这一声仿佛定声咒,弘时的手生生定在原处。

“你方才说什么?!”胤禛的声音传了过来,正值夏季,却让人觉得这声音冷若寒霜。胤禛在苏培盛的搀扶下,步履不太稳健,缓缓向我们走来。所有的人齐刷刷跪下,场中安静得只有弘时粗重的呼吸声。

弘历趴在地上,急忙道:“皇阿玛息怒!三哥不过一时多喝了几杯!”

“方才说的话,再说一次?!”胤禛不理会,越过弘历走到弘时跟前,冷冷直视着僵直站在原地的弘时。

我的怒火早已被胤禛此时的表情所浇灭,看着弘时竟然梗着脖子毫无畏惧与父亲对视着,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啪!”一声巨响,胤禛已经一掌掴在弘时脸颊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皇阿玛息怒!”

“皇上息怒!”所有的人都对此举惊骇万分,齐声劝谏。

我也忍不住靠近胤禛小声道:“他多喝了几杯,要教训也等他酒醒了再说吧。你也多喝了几杯,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你假惺惺扮好人!”弘时也不知道是真的被酒精冲昏了头,还是借着酒精壮胆,面对这一巴掌,不说害怕退却,竟然再次大喝起来。

“逆子!你当朕不存在吗?!”胤禛双拳攥紧,额头能见爆起的青筋,声音却依旧寒凉如冰,我知道,他的声音越是低,越代表怒到极点,心里不由扑通扑通跳起来。

“不知道儿臣说错哪一句?说这个女人不是主子?还是说她不过是奴才?还望皇阿玛示下!”

我知道弘时是认识我的,我也知道弘时他,是在玩火!但我不知道弘时为什么这样在大庭广众,文武百官面前置胤禛的颜面于不顾,我也不知道这火,会烧成什么样子,烧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弘时,又或者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胤禛会怎么处理儿子对他这个君父的底限得一次次的试探?挥不去得忐忑就这样突然出现,我觉得烦躁不安。

 

【第九十三章】

从御花园回到养心殿后,胤禛屏退宫人,安静得大殿内只有胤禛与弘时父子,还有我。

我横在这样的场面中,有些局促不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如果很多情况下没有我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弘时被侍卫带进殿后,大概一路折腾下来酒性消褪了一些,没有适才得疯劲,蔫蔫得跪在地板上。

胤禛一袭青色的简素常服端坐在御案后,右手轻轻拍着案上的一块纸镇。实际上如果不是他头顶的明黄衮边常服冠昭示了他的身份,基本上这个男人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不像老百姓眼中那样真的天子就是老天的儿子,无所不能,当真以为做了皇帝就真的刀枪不惧,水火不侵?至少现代课本教育过我,也亲身在两个皇帝身边真实体验过,那随便捏两把胡子就解决问题的是神仙!

皇帝也有七情六欲,有寻常人家中手足不睦,骨肉不亲这样得烦恼,而且这样寻常人家的问题如果放在这个紫禁城里面不旦不会比较容易,反而更加难以处理。对于别人来说是家事,可对于皇帝来说,家便是国,国便是家,于是,教训儿子、惩罚儿子基本上够级别称为——国事。

“儿子今日多喝了几杯,迷了心智,冲撞了皇阿玛,还请皇阿玛息怒,请皇阿玛责罚。”弘时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低声说着,虽然人是萎靡下来,不过我从他的眼中还是读到一丝不甘。

“你只是冲撞了朕?”胤禛冷冷开口。

透过殿中明亮的烛光,我隐约能看见弘时紧紧咬住的下唇泛起丝丝血痕,沉默片刻后,声音从他牙关中挤出:“是!”

“啪!”一块伏兽玉石纸镇摔在弘时身前,纸镇顿时断裂为两段,巨响让弘时和我都不约而同微微一颤。那块纸镇胤禛平时很喜爱,此时就这样毁在顷刻间,我的心不由再次一紧。

“你一直以来党附阿其那等人,处处与朕作对,朕只当你年少轻狂,隐忍不发。如今他二人已逝,你却依旧行事乖张,身为兄长不但于庙堂之上毫无功勋建树,反而暴戾成性对兄弟手足无半点仁爱之心……”

“儿子不过今日被酒性所惑,才会对兄弟们不太友善,并没有如皇阿玛所说暴戾成性!”弘时不等胤禛说完,急忙挺直身体打断他的话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酒性所惑?!”胤禛双目微睨,浓浓的肃杀之气萦绕在四周,“昔日弘历出外办差回途,你派人伏袭,又于圆明园中暗推福惠下水,这些也是酒性所惑?!”说到最后胤禛声音猛地提高,拍案而起。

我除了张大嘴,瞪大眼,简直不知道该对这番话作怎样的反应,难怪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脑海中有点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此刻才发觉,当日福惠落水时我在树林中看见的身影的确很像弘时。他还曾经暗杀弘历?!

和我一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还有当事人弘时,我们都把眼光投向胤禛,同样都在等着能让胤禛这样言之凿凿的证据,但心情绝对是不同的。

“皇阿玛!是什么小人在背后这样诬蔑嫁祸儿子?!皇阿玛千万不能相信,儿子就算再糊涂,也断不会对弟兄手足痛下毒手啊!”

“是……是呀……,有没有查清楚啊?不……不能吧?”我也下意识开口接道,很多年前那个还是幼子的弘时塞满我的脑子。

“哼!诬蔑你?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一些日子,朕为何没有追究?不是因为朕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是朕想给你一个机会,看你是否会有所收敛,可你非但不有所醒悟,反而越发咄咄逼人。苏培盛!”胤禛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冲门外大喝一声。

外面的苏培盛推门走进,手中捧着一个托盘,胤禛取过上面一个布娃娃扔在弘时跟前。

“这是什么?!”

顾不上弘时脸色瞬间卡白,我探出上身往地上看去,只是一个用粗布缝制的布娃娃,但是胸前却贴了一张符咒。上面有一行有些眼熟的字,好像是我……不是……是比雅的生辰,这就是传说中的诬蛊之术?!有人要害我?!

“儿……儿子不明白……。”弘时大概被这个娃娃吓坏了,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这是在园子里面搜出来得,交给朕的人,就是你身边的安义!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朕还可以把你亲笔书写的密函拿给你看!”胤禛一字一句吐出,在他眼中除了愤怒,我还看见了伤心。

弘时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胤禛也讪讪坐回椅子上,手掌轻轻支撑着额头,显得疲惫不堪。

“胤禛。”我走到他跟前,我想安慰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弘时,我知道你从小就恨阿玛,恨阿玛冷落你的母亲,恨阿玛对弘历得宠爱。”胤禛握着我的手轻声说着,手掌中的冰凉也不知道来自我还是他,“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你有今日,我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胤禛的眼眶有些红润,安静得殿中传来弘时低低的呜咽声。其实,错都在我吧,是我的出现才打破了他们原本平衡的生活,我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可是我爱胤禛,我除了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心中很疼,疼得我闭上了眼睛。

“你已经不再是孩子,我也不能一错再错,你做出种种恶行,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胤禛的声音很轻,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

“再给他一次……”下意识说出的话还没说完,胤禛手上劲道微微加强,紧紧捏住我,打断了我的话。

雍正五年七月。

胤禛的长子弘时以年少放纵,行事不谨被黜宗籍,交与胤禛十二弟允祹管教约束。

八月的一天,内务府匆匆来回,弘时于家中服毒自尽。

胤禛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我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回话得人。

弘时死了,被父亲责罚后一个月以这样一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他自认为解脱了,从此脱离了他对此生的种种不满,却给他的父亲还有我牢牢套上再也解不开的枷锁。

胤禛是一个大爱大恨的人,他好强,在外人面前从不肯流露自己的感情,但是我知道她是那么愧疚,对这个在弘历出生以前他唯一的独子。我知道他是爱弘时得,曾经对这个孩子寄予了期许和冀望,但可能是这样一种急切的望子成龙心态,这样一种严厉且沉重的爱,让弘时幼小的身心无力承担。

当胤禛全部的心血付诸东流,是多么的失落与挫败,所以胤禛恼怒,对弘时也愈加严苛,而弘时也对他愈加畏惧,父子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不可弥合!

恨铁不成钢,一言以蔽之。

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父子关系呢?

可怜的弘时,可怜的胤禛,皇家的故事难道注定都要这么惨烈么?

在我们还没走出弘时死亡的阴影时,福惠病倒了。

病情来得很突然,本来只是小小的感冒,可是反复一个月后却越发严重,发烧不断。这让经历了当年弘晖之死得我变得格外紧张与敏感。福惠不单单是佩瑶托付给我的一个责任,这些年来他已经是我的孩子了。 

几个月过去,太医们诊来诊去都不见什么起色,病情总是反反复复,这让我更加忧郁焦虑,心急如焚。

我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福惠,小家伙也变得格外听话懂事,不论是服药还是让太医施针,都不哭不闹。

“姐姐,你的身子也不大好,也该多休息才是。”又容来看望我,在一旁安慰着。

“我不要紧,放心不下孩子。”床榻上的福惠已经熟睡,虽然连续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若病倒了可不让万岁爷又要多担心一份么?”

“谢谢你又容,我有分寸的。”

“额娘说的是,姑姑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弘历在一旁补充。

拗不过他们一番好意,交待好玉致回到床上躺着,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从身后搂住我。

“福惠醒了么?”挣扎着准备坐起来。

“你别动,他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胤禛按住我。

“胤禛,福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我却还是觉得有点冷。

胤禛的手臂收紧,在我耳边轻声说:“嗯,很快。”

“为什么我一直都不能有孩子?”曾几何时,我就突然很想再有个孩子,在紫禁城里实在是太寂寞了。可是已经六年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身子不大好吧,有福惠就已经够你劳累了。”

“你天天给我喝补药,怎么会不好呢?”我已经喝了好几年胤禛给我开的补药,那么苦,那么难喝,我都坚持了这么久,皇宫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最好的,何况我身子并不差呀。

“别想了,累了好些日子,早点休息吧。”胤禛把我身后的被子压压好,还想再说点什么,发现他的呼吸已经渐渐沉重。

每天做也做不完的国事,还有无数操心不完的琐碎小事,胤禛大概才需要好好的休息吧。

 

【第九十四章】

这天福惠服了药熟睡后,我正陪胤禛在明殿批阅折子,苏培盛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万岁爷,怡亲王来了。”

“嗯。”胤禛抬起头,“传。”

“嗻。”

真的如康熙老爷所说,允祥是胤禛的左右臂膀,这些年来朝廷的大小事务大部分都压在这个铁帽子亲王身上。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也有坏,长期奋斗在工作岗位上,让这位刚不过而立之年的硬汉生生折腾出一身毛病,特别是近两年,他一双腿脚患上了风湿,被病痛折磨得都快不成人形了。虽然胤禛渐渐的减轻了他的担子,可架不住允祥就是劳碌命,闲不住。

见他一拐拐的走进殿,我急忙迎了上去。

“皇上吉祥!”允祥一甩马蹄袖准备请安。

“免了免了。”胤禛搁下笔疾步从御案后走上前来,“你腿脚不好,以后这些个礼都免去。”说着把允祥托了起来。

“谢谢四哥,不打紧,不过就是变天时不大利索。”允祥笑了笑。

“又不年轻了,也该多爱惜着身子才是嘛。”看见他发辫里夹杂着些许白头发,我忍不住开口。

“你以为都跟你似得,也不知道偷着吃了什么灵药,分明和我同岁这些年却不见你有什么变化。”

允祥说的话有些夸张,不过我也的确纳闷过,无论别人看还是我自己看,我都不像四十岁的人。别说白头发,就是皱纹也是没有的,要知道我根本就不会保养,而且这个时候保养品……我不是瞧不起哈,只是不习惯而已。最多就是吃点燕窝,再不就是胤禛给我吃的那种补药了。正出神着,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差点没站稳,猛回过神。

“你要再不说话,老十三就真以为我偷着给你吃什么仙丹了。”胤禛煞有其事的看着我。

“就是有仙丹也不见得都是好的,否则干嘛就给我一人吃?哦,等改明儿你们都老了,单我一人跟天山童姥似得让你们笑话?”

“天山童姥?”允祥还是那么有求知欲。

“都多少年了你还对她那些话有兴趣,走,进暖阁里去坐着说话。”胤禛说完拉着允祥抬脚走进东暖阁。

说了一会儿朝堂上的政事,允祥突然一转话题,“才刚进宫时遇到尹继善,苦着一张脸,我便和他多说了几句,原来是为四哥赐封他母亲的事儿。他老爹知道了把他臭骂了一顿,说是尹继善专程恳求万岁爷讨来的封,为的就是存心用万岁爷来压他。”

“哼!”听完允祥的话,胤禛不禁冷笑一声。

雍正元年有一个进士叫做尹继善,入朝以后一直深得胤禛欣赏,前几年放了云贵总督。不久前回京述职,无意中流露自己的母亲因为是妾室,在家中没什么地位,如今自己儿子做了大官。按理是可以请封,但是偏偏尹继善的父亲,大学士尹泰非但不同意,还把自己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于是尹继善的妈妈只有在家里继续像仆人一般伺候老爷太太。儿子孝顺,可遇到这样的老爹,没办法。

“之前元长进宫问安,我问到他的家人,方给我说了一些。这个尹泰,若不是我看重他儿子,他只怕也做不成这个大学士,竟如此不讲理。”胤禛说着,扭头看向我,“你不是一直想代笔?今日就让你帮我拟份诏书。”

这些年来,虽然我的字还是比不上胤禛,但是自认为也算能拿得出手的,所以平时总希望能帮胤禛分担一点简单的事情,比如拟拟折子什么的。可他总觉得这样自己没有办法完全掌握,于是我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居然让我起草诏书,这种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传家之宝啊!保存到我那个年代就是文物啦!

听到胤禛发了话,兴奋的取过笔墨纸,一本正经得趴在几上准备写。

“你知道我要你写什么?”胤禛疑惑的看着我。

“跟你这么久我基本上就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瞧好吧您呐!”说完咬着笔杆子打了打腹稿,提笔开始写下我的“圣旨。”

不一会儿工夫觉得差不多了,拎起来摆在他们面前,允祥小声念了起来:“大学士尹泰你听着,朕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儿子继善聪慧能干、忠心耿耿的分上,就不会封你为大学士。没有你的小妾徐氏,就不会有继善,现在朕封徐氏为一品夫人,尹泰你要先向你的妻子徐氏三叩头,然后再谢朕……”

“怎么样?还合心意么?”我得意洋洋得趴在几上瞅着他俩,允祥的眼睛瞪得比较大比较圆。

“哈哈!”一直不吱声的胤禛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写得好!写得好!我看一个字都不用改了,就这么发吧。”

得到最高领导人的肯定,心里开了一朵大红花,这个就是出自我手的传世之宝哇!

“苏培盛!”

“奴才在。”

“你亲自去一趟,回来把情景告诉朕。”

“嗻。”

“等等!”我肚子里的坏心眼部分再次灵机一动,急忙叫住转身要走的苏培盛,“这种封赐内命妇们是不是都该去道贺顺便观礼呢?”说着冲着胤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允祥,看见没?这就是女子啊!”不愧是胤禛,一下就听出我的意思,这道圣旨那个大学士关起门来自家人听也太没有杀伤力了,给他弄成一个满城皆知的“人物”不是更好?

“瞧你这样夸人家,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装作腼腆的模样在胤禛身上蹭了蹭。

“苏培盛,就照这个意思,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

“嗻。”苏培盛应了一声,从胤禛手中取过我的“墨宝”躬身退了出去。

“四哥,那我也去瞧瞧。”允祥傻呵呵一乐,也站了起来。

“身子又不利索去凑什么热闹?”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心里不平衡,我都没得去……。

胤禛也道:“是呀,你腿脚不便何必专程跑去呢。”

“呵呵,不打紧,不过顺道而已。”

最后允祥去“观礼”了,同时去得还有朝中大批的内命妇以及王宫府的格格们。苏培盛回来后一边回禀,一边还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结果就是那位大学士尹泰当着众多的同僚、学生,以及女眷的面,要丈夫拜妾,却又苦在不能抗旨,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我估计他起码好几个月出门都不敢抬头走路了。

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皇权有时候也并不是完全都是坏的,这次我借胤禛得名编导了这样一场闹剧,除了觉得有意思,更多还是骨子里的现代女权思想在作祟吧。

小小的一出闹剧暂时缓解了我一直纠缠在福惠病重中的难受,很快就是重阳佳节,也是福惠七岁的生日,我希望在这之前福惠能快点好,一切都快点过去。

福惠小小年纪便失去母亲,家中亲人又悉数整饬殆尽,胤禛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自然是满满的爱怜与愧疚,总是尽可能对他好,弥补这懂事的孩子所失去的东西。除了破例在给福惠的赏赐中使用了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鹅黄色,还开始为这个不满七岁的孩子分配属下人。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宇内同庆,普天下一片祥和。

天上的云却厚厚重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年幼的福惠没能再和我笑傲紫禁城,也没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愿望和寄托。

寒冷的风让人一阵阵发噤,本来病情已经有所缓解的福惠,突然在睡梦中安详得离开了人世,没有留下一句话,那么快……那么急……。一切一切刚刚开始的美好再次顷刻间化为虚无。

胤禛失去了儿子,我却……。这个与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却仿佛带走了我的生命,伤心到了极致原来流不出一滴泪。我躲在屋里,固执的认为只要我不出去,福惠就在另外的一间房里睡着,没有离开。

我知道福惠得死对一贯好强好胜,不肯有半点情绪外露的胤禛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连续失去两个儿子,他内心的苦楚和悲伤一定也难以适从,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我病倒了。我经历得太多,失去了太多,在听到他要照亲王例殡葬福惠的消息后,我的承受能力瞬间瓦解,这场病,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我的内心。

很多人飘散了,在我本不该存在的生命中消失了,以后永远不会再来了,但他们却永远的停留在心中。

现在,我的世界一片空白。

 

【第九十五章】

在我抱病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本来就为福惠离世而神伤的胤禛越发伤心的事情。

湖南有个读书人叫做曾静,因为科举考试时成绩劣等被革退,于是放弃了举业在当地做了教书先生,失意无聊中培养出道听途说这一爱好。虽不及我那个时代红极一时的宋大嘴,但也属于八卦先锋一派的佼佼者,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一愤青。从雍正五年开始断断续续写下一些抒发愤懑的“悖逆”文字,今年更是开了大染坊,对象直指当朝皇上,我的夫君胤禛。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给胤禛十分重用的一位汉族大臣——岳钟琪。说这位川陕总督兼甘肃巡抚是岳飞的后人,以岳飞抗金的事迹激励岳钟琪,说身为金人后裔的满洲人才是他的敌人,要他为宋、明两朝复仇。

高官厚禄的岳钟琪自然不会苟同他这种愤青行为,及时向朝廷上报,为了查实这次密谋,岳钟琪假意投诚,结果曾静也就不疑有它,大义凛然的把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和盘托出。原来不过就是一些小打小闹的花拳绣腿,不过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列举了当朝雍正帝谋父、逼母、游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任侫的“十大罪状”。

此案一发,朝廷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一片哗然。

我不由想起记忆中一些电视剧里面的情节,说是当年康熙老爷的遗诏本是写“传位十四子。”结果被雍正皇帝在“十”字上多添了一笔改为“于”。于是,大位遗诏变成了“传位于四子”。以前我对这样的情节不过只是看看,信不信的没有研究过。且不说我如今是亲眼目睹了当年那一历史事件的发生,就是清朝皇帝遗诏向来分为满文和汉文两部分,就算改了汉文部分,满文部分也绝对没得改这一点,也决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一切纯属无稽之谈,更别提后面的系列“罪状”。

但是我相信是因为我看见,天下芸芸众生,那些迷惑于这个当年突然在九龙夺嫡中冷门胜出的皇四子的人;那些迷惑于儿子刚登基,素来不合的母亲便突然离世的人;那些迷惑于当年力保胤禛登基的年羹尧、隆科多等大臣相继被诛的人;那些迷惑于八阿哥、九阿哥等等弟兄一一被黜去世的人呢?

胤禛是我最爱的人,但不代表在我心里他就是十全十美,我知道他有缺点,他自负、多疑、有时候行事过于刻薄,这些我看得到,别人也看得到。可他勤勉、耿直、行事果断、心思缜密、为人精明,对贪污腐败深恶痛绝,铁面无私。他还有可爱的一面,比如看折子的时候常常哈哈大笑,有时候还会在折子里面和大臣们开开玩笑。以前我和福惠想出一些搞笑的活动比如让他上树摘桃,假扮洋人等他都不会拒绝,甚至还招来如意馆的师傅把当时的模样画下来。

我爱他的优点,也接受着他的缺点,这样才是人,没有缺点的那是神。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想比其他人,我更加能体会康熙老爷的那句“为君难”。

胤禛没有让我知道这件事情,他知道我会担心他,为他抱不平,如果不是玉致无意中向我透露,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总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知道他委屈,在他日日夜夜没完没了的忙碌于政务后得到这样的评价。

内心的阴霾已经慢慢减散,我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不能辜负他对我一番心意,他是我的爱人,他是一国之君,我相信他能处理,我相信承接在历史上盛名的康熙大帝和乾隆大帝之间这个没有被世人传颂的雍正皇帝,是个好皇帝。

“主子,到时辰服药了。”玉致端着黑乎乎的汤药来带我面前。

“我不早好了?怎么还喝?”几天前太医已经宣布我没什么问题了,怎么还要灌这个?

“这是万岁爷吩咐准备的补药,太医说怕于主子服的药有所冲忌,所以停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既是好了,也该补补了。”

我靠近红彩龙纹碗嗅了嗅,虽然都是中药味,但是这补药我喝了几年,这个味道我大概死都不会忘记,忍不住皱起眉头,“不喝了,现在闻到这个味道我就想吐。”

“主子,良药苦口,主子这场大病,身子一定损伤不少,况且……况且这是万岁爷嘱咐奴婢一定要看着主子喝下得。”玉致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接过药碗转身倒进屋中的花盆中,然后把碗塞给她,“喝完了。”

我的动作很快,等玉致反应过来,又不敢和我抢夺,只能眼睁睁看着补药都便宜那盆花。

“这……这……”玉致满脸难色,结结巴巴。

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冲她淡淡一笑:“玉致最好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谁喝了?”接着脸色一沉板着脸看着她,“但你要说出去,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被我一哄一吓,玉致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傻愣着,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去延禧宫坐坐。”可怜的孩子无奈之下只能傻愣愣的跟着我走出养心殿。

什么补药,喝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起色,连我一直想要个孩子都不能。自从福惠去世后,我想要孩子的念头更加强烈,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如愿呢?

刚进延禧宫的大门,便看见一大帮奴才守在紧闭的大门外,我们已经是又容这里的常客,平时来都不需要通报,此刻看到这幅景致,玉致忍不住好奇得向又容身边一个比较熟的小太监问道:“小六子,你们杵在这里干嘛?”

大家听见声音转过身,看见是我,急忙无声的请安。这已经是宫里的惯例了,我是没有称谓的主子,呵呵。

我淡淡笑了笑,轻声问:“你们主子在屋里呢?”

“嗯……是。”一个一直跟在又容身边的宫女有些局促的小声说。

“是不是有客在?那我回头再来好了。”见她这模样,我只当有谁在这里,寻思着待会儿再过来。正准备转身走,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宫女款款走出来。

“姑姑请留步,主子知道姑姑来了,请姑姑进屋说话呢。”

这气氛实在有点古怪,听见叫我,顾不得细细琢磨回身走进屋。刚进屋,门再次被关上,我和玉致忍不住狐疑的对看一眼,什么事情整得这么神秘哦。

又容没有像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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