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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水华传-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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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略有些兴致:“如是,我当欣喜雀跃了。”

眼波流转,巧笑嫣然,莹然起身舒广袖,衣袂翩飞之间带起月华如水。

“斜倚雕栏眷夜星。常忆前情,如水柔绵。不曾念拟双飞燕,风苦雷凄,乍转分合。

云锦花明倦话愁,携手轻斟,听雨凝歌。深情如海不需寻,执子白头,共守千年。”

泪如雨下,揉霜成冰,凄凄寒意渗入骨髓,原已拟好新词,可是为什么及至开口却带出了这一阕?

这阕《一剪梅》,强似挽词。

溢漓对它背后所隐含的深意一无所知,只是笑问:“是为我填的么?”

“是,”我轻轻拭掉面颊上残留的泪水:“溢漓,你也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溢漓欣喜满足道:“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我俯下身细心为他拢了拢衣裳:“来世,如果没有命运的纠缠。上官柔鸾一定会嫁给你,一生一世作你挚爱的妻子!”我将心中最痛的部分掩埋起来,只一心想着自己今日之行的目的,扑到他怀里抽泣着道:“可是溢漓,来世很远,我怕我们等不到!”

他的手指抽动着,许久,还是没有动。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明白这是他今生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机会。然而,湖岸上弥漫着水雾,他在潮湿而温暖的雾气中坐如雕塑,一动不动。“柔儿……我们不能……”

我闭上眼睛:“为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潮湿的气息中慢慢飘散开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你于皇兄爱得那么深,如果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你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兄的事。所以……我不能眼看着你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默然,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但你要知道,是我毁了你的一生!”

溢漓笑了,笑得灿若初升骄阳,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只好如你所言了,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溢漓,或许我骗得了你,可我终久骗不过自己。原谅我,即便在来世,我所选择的依旧会是三郎,而不是你。

遥望星辰,依旧璀璨如斯。可是我很清楚,今夜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星月清辉,而明天……我不敢去想明天,不敢去想当自己亲眼目睹一场史无前例的悲剧时,我,还是不是我。

第六十五章。花谢花飞飞满天

第六十五章。花谢花飞飞满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不知当年曹公吟出此句时内心作何想法。而我却知,那一种悲哀到淋漓尽致化作足以将宇宙洪荒收纳于怀的情感,必定是经历了世间至痛者方才能够感受得到的。

木然呆坐在妆台前,一时间只觉得倘若与我相比,雪芹当年所受的苦痛也许根本不值一提。的确,我生于富贵场浸淫于容华地,而雪芹“举家食粥酒常赊”。可即便是他再穷再苦,却有妻子朋友终生不弃相伴。而我……我低低叹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离去久矣,而今天,我实在不希望强迫自己接受现实,然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另一个人的与世长辞。我微微冷笑,或许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惋惜,因为他的死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痛得久了,便不再知道痛为何物,余下的唯木然而已,绵绵无绝的木然。

早起梳妆完毕,玉薰在身边巧笑:“娘娘今日可要亲自去监斩吗?”

“监斩?”我一时有些怔怔。

玉薰微微一笑,垂首见我手指有些泛红,一抬手便有小宫女供上暖香,她自取了件滚珠天鹅绒披风为我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道:“兰陵王也虽说犯下滔天大罪,可他毕竟是大齐皇室‘漓’字辈唯一一位亲王,更何况他早年因宫廷战乱吃了那么些苦头。宗人府为他定罪时也要斟酌而行不是吗!”

胸腔中翻覆着难以言明的情感,我几乎要哭出来。然而终久是没有,我握住嘉宁的手,笑道:“原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完全是胡扯。”

她笑道:“娘娘身居深宫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皇家享有特权么?”

“哀家当然知道,”我淡淡笑道:“哀家只是在感叹凌迟与斩首只有一步之遥而已。倘若完颜溢漓是黔首平民,此番他必然逃不过被千刀万剐的命运。”

玉薰不再说多余的话,直接问道:“娘娘是都要立即更衣?”

“要,当然要。”我松开牵着嘉宁的手,缓缓靠在椅子上阖了双目:“玉薰,叫小宫女去把哀家前些日子做的那套滚纱镶钻白绫裙拿来。”

“白绫裙?”嘉宁默念着,他并非不知道白衣代表着什么。

玉薰略有些迟疑,却还是一言不发挥手命人去取。

溢漓,我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也许是我此生此世所能为你尽的最后一份心了。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而我,注定是还不起。

原以为自己可以送溢漓最后一程。

一路上我不断思考着见到他以后要说些什么,不时掀开轿帘:“怎么还没到?”

玉薰跟在轿旁疾步而行:“娘娘,我们已经很快了。”

终于,东市,一点点逼近,腐朽的气息铺天盖地向我压来。看到了,我看到他了他就跪在刽子手刀下。然而我不敢轻举妄动,东市挤满了老百姓,他们都来目睹这个篡权夺位的贼人命丧黄泉。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样长,轿子终于停下,我急急忙忙扶着玉薰的手下轿。然而……

不!

不!

不!

不可以……

怎么……会这样……

就在我与他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刀子下落。

我下意识的侧身慌忙躲闪,可我脚步的速度却远远及不上鲜血迸溅的速度。

大片的黑云遮住曾让我觉得刺眼的阳光,热气散去,接替上来的是大团大团沾衣欲湿的水雾弥漫开来。乳白色,漂浮在身边。据说游魂野鬼凝聚在一起时,那情形与现在一般无二。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鲜血的腥味升腾入脑海,化作一抹浓重而阴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人群在刹那间沸腾,他们欢呼雀跃,拊掌共庆这个弑君逆贼终于被绳之以法。

一颗不断冒着鲜血的头颅狠狠地刺着我的心,“溢漓……”我啮唇在心底狂喊。

“为什么不等哀家到来再下令斩杀罪犯?”我隐忍着低声问道。

西成王从监斩台上走下来。

西成王,大齐三世世祖钦统帝庶兄,论辈分是霖漓、溢漓的叔父,论身份是现今“成”字辈唯一一位亲王。

“太后娘娘,时辰已到,不得不斩。”

“不得不斩……”我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回!宫!”

玉薰稍稍欠头:“请皇上现行回宫吧,您……也许……还有事情要做……”

我木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只觉:“嗯,好。”

“请皇上现行回銮,太后娘娘随后便回宫。”无论何时,玉薰永远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嘉宁蹙眉略略思考了片刻,他自然是不想离开我的,然而却也知道玉薰所言就是我的意思,只得照做:“那么儿臣先行回宫去了。”

带的浩浩荡荡一行人去得净了,玉薰做手势请我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轻声道:“娘娘,上官府出事了。”

一阵阵阴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面面白幡在眼前肆意飘飞。

“老爷是寿终正寝,去时并无任何病痛困扰。”林管家这样回答我的问话。

我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目光凝固在厅前两口棺木上:“那么夫人呢?”

“夫人……”他寂然无语。

子宁哭哭啼啼膝行上前,伏地痛哭道:“回禀太后娘娘,今晨夫人醒来便发现老爷已经去了,夫人一时哀恸不已,就……就……跟着老爷去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就不会拦着夫人吗?!”玉薰怒道。

我抬手示意她住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双腿似是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可是无论怎样困难,我还是一步一步移到棺前,颓然跪下。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这是怎样一种不幸?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爹爹,娘亲……”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双眼,我麻木地吐出一个个冰凉的字符:“女儿十四岁离开双亲,至今整整五年没有在您二老膝前尽孝,真当是无尽不孝无双。二老今日双双驾鹤归西,女儿回到上官府倍感凄凉,这才体会到自己是个多么没用的女儿。但是请您二老放心,如今西南战役已近尾声,当凯歌奏响、捷报频传时,身为主将的大哥也就到了可以承担起传承上官府世代富贵的时候了。还有二哥,他会在宫中作最出色的太医。”我深深叩首:“您二老尽管放心的去吧。去往云端的那个极乐世界。在凡尘间,我们兄妹三人一定可以支撑起上官府,一定!”

“太后娘娘……”灵谕人不知何时也来了上官府。我此次出宫并没有带着她,如此看来她定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

我并未起身:“宫里出什么事了?”

“不是宫里。”灵谕人道:“是征西军队传来捷报,说战争已于两日前结束,我军大获全胜,活捉敌军主将三十余人、俘获敌军十二万余人。另外,敌方已表示要永远臣服于大齐。”原是好消息,但她的声音却透着凄凉。

“这是好事呀。”我平静地道。

她浑身微颤着,几乎要靠玉薰的搀扶才站得住脚:“不……不知这样。奴婢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想说什么就快说。“灵谕人“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不住叩首道:“太后娘娘节哀……来传捷报的士卒还带来消息……征西大军主将上官大人在三日前最后的激战中……为国捐躯了……娘娘节哀啊!娘娘节哀!”

一阵寒意席卷全身,我的心咯噔一下。

《齐书列将传》载:“大齐元熙元年九月十九,大齐祁山伯征西都统上官幻粼薨。”

天空,成群的答言飞向南方,羽毛触碰着羽毛,轻微的窸窣。阳光将阴影投射在身下的青石地面上,晕开墨一般的沉重痕迹。

无声。

无息。

第六十六章。红消香断有谁怜

第六十六章。红消香断有谁怜

也许上天总是喜欢将一个人打的到沉淬。在接连失去至亲的悲痛中尚未清醒的我回到后宫没有多少时日,一场时疫席卷了整个大齐国,很快的,蔓延到皇宫。

感染上此疫的人数每分每秒都在激增,其症状表现不过是发热、头疼、咳嗽而已,然而三天之内患者必死无疑。太医院的太医们从未似现在这样忙得焦头烂额,他们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研究对抗时疫的良药,可惜收效甚微。

每日清晨醒来后站在坤宁宫前的园子中向西远望,便看得有太监推着一车又一车覆盖稻草的东西自侧宫门出去;而后转看西北,浓重的黑烟在不断的升向天空,含着无尽的戾气。我知道,那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消失。

阴沉的天空,漂浮着无数死前受尽折磨的鬼魂。

有些时候我突然会想,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去往那天蓝色的生命彼岸,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曾有过无数次,我亦思考过是否要今早离开,可是每次我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以”。毕竟我与霖漓的骨血还在,嘉霖小小年纪不能失了双亲。还有便是上官一族惟一的血脉——二哥上官翔粼也尚且好好的活在人间,助他重振上官氏族是我不可推卸亦必须完成的任务。

身负重担在荆棘路上一直一直匍匐前进,便是对“人生”最好的注解吧。

只有当最后两片枯叶飘落在鬓角时,转过头去看那月过金阶留下的霜露,我才会乍然忆起,这个冬天好似已经来了呢。

“今天……又发生了两件大事……”灵谕人迎上前扶过刚刚从乾寰殿听政退朝的我,照例是一脸沉重地小声道。

我几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表情和语气,只淡淡“哦”了一声。

“娘娘要听吗?”她低着头偷眼向上看来。

我停下步子慢慢地抚着怀中鎏金手炉上细密的云纹,略微动了动嘴唇:“又是哪宫的先妃去了?你直说就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奴婢遵命,”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启禀太后娘娘,今晨,皇考馨贵妃、皇考淑嫔薨逝。”

简短的几个字符,冷冰冰不带一丝热度,被吹过的一阵寒风捎带着刮走,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殿宇之间。而我只是轻轻闭了一下眼,道:“她们二人应算是这场瘟疫中去世的位分最高的人了吧?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灵谕人去传谕吧,按祖制办。”

“是。”她轻声应着,“另外下边传来了最新统计数据,至今日子时为止,大齐国全国在此次疫病中离世者已达十二万六千余人。”

“哀家知道了,去报给西成王就是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请他与各位铺政大臣裁夺着办。”

“是,奴婢先告退了。”她屈身行礼毕自去料理。

怀中手炉散发的热气刚刚好暖了在这个季节本应冰凉的双手,然而那一点微薄的热度若想用来暖心还差得远。“玉薰,”我唤她上前问道:“霖儿今日怎么样?”

玉薰使眼色命人抬上一把紫檀象牙椅放在我身边,又要扶我坐下,“方才奴婢回坤宁宫看了看,见四皇子殿下还睡着,”又笑道:“他的面色很好呢!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看来四皇子很快就可以摆脱病痛的困扰了!”

我挥手命小太监们把椅子抬下去,略感欣慰地点点头,移步道:“这些日子里半个太医院都在忙着照顾他的病,霖儿若再不痊愈的话也就忒对不起这些人了。只但愿他福大命大早些康复吧!”今冬至今也未下一场雨雪,天气干燥异常,就连在地上走上几步,也觉得脚下的青石板似随时都会折裂一般,我微垂了眼帘盯着鞋尖道:“听说太医院已经把对抗瘟疫的方子配出来了?”

玉薰笑靥如花:“半刻前传来的讯息,说药方在今日便可配制完成。”

“这是现下大齐国内最好的消息了!”我微笑道:“不管今日还是明日,你迅速便人将此消息下达给宫外各州各省,要叫天下人都知道!”

“太后圣明!”她垂首应了,又道:“今儿上官御医当值呢!娘娘要不要去太医院走走?”

我阖目想了想道:“也好,但是哀家不愿带这么些随从去。这样吧,玉薰你一个人陪哀家去就是了。”

玉薰眸光一晃,抿了抿唇道:“奴婢斗胆禀告娘娘,奴婢还要去传娘娘的懿旨……不如就让婉葩侍奉太后娘娘前去吧……您说呢?”

“谁都一样的。”我不在意地应允,抬眼去看一边侍立的婉葩,不由又喟叹她终究已不是当年的婉儿。不久前她已被我亲自传谕调到坤宁宫侍候,如今总也是个“婉谕人”了。只不过这些年她付出的太多却只得了个空空的谕人位分,未免叫人心声叹息。“婉儿。”我轻轻唤她。

婉葩倏然抬起了低垂很久的头,仿佛刚刚从一个沉醉的梦中醒来,略有些含糊地应着“奴婢遵命。”说着向前迈了一步。裙袂微颤,带起金阶上澄净却渗透了污浊的落雪,无声地飘落、沉寂。

抬眼去瞧门楣上乌木镶金的太医院牌匾,端的不知为何,那年庭院春深芙蓉帐暖之时二哥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我们四个兄妹,都不再是曾经的人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是呵,他的话实在没错,大哥战死,三姐被刺,昔日人丁旺盛的上官府如今也只余下了我与他这两线血脉而已,或者说,我亦早已不算是上官家的人了。沧海桑田,真的是沧海桑田,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那般。

“太后娘娘!”思绪尚在飘荡无际,身前一个小太监微怔了一下随即拜下去:“奴才给娘娘请安。启禀太后娘娘,太医院上下人等未曾得知娘娘凤驾将临,故不曾准备迎接娘娘,望娘娘恕罪。”

我认出了他是太医院中平日随侍翔粼的小太监,便宽和笑道:“快起来吧,这冰天雪地的地上凉得很,若是跪坏了可不好。”

他受宠若惊地又福了几福,小心翼翼地道:“太医院终究有些不干净,娘娘万金之躯怎么亲自下降了呢?”

我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与他的不知礼数,一边步入太医院前院一边问:“今儿这里像是比往常冷清些,怎么太医们全都请假了还是怎么着?”

那小太监一步不敢落下地跟上来,弯着腰道:“娘娘不知,这其中是有些缘由的。”见我不语便又道:“因为上官御医说他在今日便可以将治疗时疫的药剂配好,前提是不能被任何人打扰,所以院主大人下命太医院除上官御医外全体太医休假一天。”

“不能被任何人打扰……”我默声反复念着,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来哀家来得不巧了。”扭头向婉葩道:“哀家还是更希望翔粼可以今早配出方子来,不如我们走吧。”

婉葩正要答话,却听得正堂之内传出几声咳喘,待得抬眼之时便见得翔粼的身影出现在堂门前:“柔儿来了?也不遣人来传个消息!”

我莞尔一笑,道:“是啊,还是事先遣人来刺探一下好些!你瞧我这不是白跑了一趟么!”

他的笑容依稀仍是当年那般,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不要听这小子胡说,我并没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方子已经配好了,我正想派人去告诉你呢!”

“说真的?”乍闻喜讯我不由满面是喜,眼前万物萧条的景象仿佛也添了几分生机。忙忙追问道:“二哥你没骗我吧?”

一丝恍如隔世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渐渐蔓延成海:“当然不骗你。”苦笑了两声道:“柔儿你知道么?你这句话对我来讲很熟悉却也很陌生。当我听到它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心底那一片已落满尘埃的记忆被重新拂拭干净。”

说话间已步入堂中,他很自然的在堂中央的圈椅上做了,我便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边坐下,笑道:“二哥,我也想告诉你,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柔儿’了,更没有任何人敢以平等的姿态与我相处。所以你的一举一动落入我的眼中,都会化作一道美好却年代久远的风景。”

太医院中有浓郁的药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我慢慢地嗅着这并不刺鼻的苦香,凝视于他那一双亦目不转睛盯着我瞧的眸子。良久听他笑道:“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吧。”

“是啊,”我情不自禁地蹲下身趴在他的膝上:“不过二哥,柔儿始终相信。无论世事怎样变化,二哥会永远疼我。我们,一生一世都会是同甘共苦患难的兄妹。”

“会的……”他正要说下去,一阵剧烈的咳嗽迅速淫没了所有言语。我不由大惊,要知道咳嗽正是感染疫病者最明显的症状之一啊!慌忙起身为他抚着胸口:“二哥你不要吓我!柔儿不相信你也……绝对不会相信!”

“我没事。”他似若无意地拉开我的手,笑道:“胡乱紧张什么?你二哥我不过是有些小感冒罢了,没有大碍的。”

我蹙眉依旧不能确定:“你是说真的?”

翔粼扬起头微微一笑,几分春光荡漾在唇角:“放心,我不会骗你。”

这才稍稍释然,我敛襟坐下道:“咱们上官家盛传五代,到父亲那一代也算是极盛了。而如今父亲早亡,大哥也不幸战死沙场……”我沉声道:“二哥你该明白柔儿的意思——重振上官氏族的重担完全在你身上。”

他垂下眼帘沉默许久,“我也明白。”说着抬起头向一边的小太监道:“四皇子的药在后堂煎着,应是快好了。你去看看,药煎好后直接送到坤宁宫去。”

“是按新配的方子煎的药么?”见他点头我便转首向婉葩道:“你跟着一起去。记住,一定要在药好后第一时间将它送过去。霖儿的病……终究是禁不住一等再等了。”

婉葩极知此事的重要性,马上便应了,离开时却还不忘记嘱咐一句:“娘娘完全不必忧心四皇子,皇子福大命大,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几分笑意凝固在唇边,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摇头对二哥叹道:“如今所有人都越发拿我当小孩子对待了,日日只会哄我。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我便对你说句心里话。其实,无论我们这些人做些什么,霖儿的性命……到底是难保的。”

翔粼倏然大惊,皱眉道:“你做什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去诅咒四皇子?柔儿,我要你相信,对抗疫病的方子已经配制成功,四皇子身体痊愈只在这一两天之间了。你万万不可以丧失信心知道吗?”

我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不说这些了。二哥,柔儿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上官府不可以就此没落,你我兄妹二人一定要竭尽全力重振家风!”

“我也很想恢复上官府昔日的钟鸣鼎食,可是,以我一人之力终究是势单力薄呀。”太医院内略有些凉意,他旋身去取了件绒面零丝狐狸皮披风披上,语气疏然道。

我仰头靠在椅背上,眸光流转之间瞧见他微微发红的鼻子,因笑道:“二哥此话是何意?怎么你认为柔儿不算是上官家的族人么?”

他面无表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一旦你那样做了,便一定会授后人以柄。你要知道,时至今日天下人对昭敏太后的印象都是完美无缺的……”

“柔儿不在意世人的议论!”我生冷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什么名声?!不论后人对我嗤笑也好,鄙视也好,唾骂也好,那些与我有什么关系?二哥,我已然看透了世间阴晴冷暖荣辱得失,我深知一个人若想过得好便必须要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紧紧抓在手中。就如今朝,我们若想让上官氏族百世流昔永垂不朽,便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抓住权势和富贵!”却见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悄无声息地将已至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又道:“今儿我索性对你说个明白。我已然规划好了,父亲的护国公爵会在近日由你袭承;他生前所任的官职都要由我上官家的亲族继任;大哥的祈山伯爵位也要交给我们的近系亲属继续袭承下去。还有便是二哥你了,柔儿心里清楚你对医术的执著爱好,可是你该晓得,以一御医之身想要挑起家族大梁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要你走政治仕途。只要你点头应允了,我立即便可以传谕将你调离太医院,到时候朝中任一三品以下的官职你都可以随意选择。”

翔粼面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一切随你吧。”

“你这么说到似是不高兴了?”我飞起冷冷眼风。

“没有,”他低下头轻轻道:“我是在想,柔儿身为大齐太后,心胸博大见多识广,一切由你安排定是完美无缺的,所以……我听你的。”

我这才笑了笑,道:“也许柔儿此举对于二哥而言十分强硬而残忍,可是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微风吹拂下淡蓝色的抽金窗纱起伏波荡如一池春水,阳光自窗纱的细小缝隙中透进屋中,化作点点金黄色的尘埃在空气间飘荡游走。二哥道:“你也是为大局着想,的确,我该听你的。”

鹤笔风领上的风毛出得水光油滑,我侧了头将脸庞微埋在细腻的柔软中:“还有便是一件私事……不如一并说了吧。”我扬起脸笑道:“二哥今年也有二十三四岁了,怎么至今也没有为妹妹寻一位嫂子呢?”

他微有尴尬之色,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我禁不咯咯地笑了:“二哥害羞么?原来男子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他当即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嗯……柔儿在为二哥的婚事着急么?”

我颔首道:“不仅着急,柔儿已在想着要为二哥物色朝中重臣家的女子,不日定下几位,由你随心选择吧。”

翔粼吱唔半晌道:“为什么要朝中重臣家的女子?”

我轻轻一笑:“二哥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关系,又何必再问!”

“嗯……如果我不喜欢大家闺秀呢?”

我挑眉看着面前似有难言之隐的他:“这是何意?以二哥身份之尊贵难不成要娶一个小门小户的贫家女?”又细语劝道:“更何况你尚且未见到那些女子,又怎知她们中不会有合你心意的?”

“一定不会有的!”他态度坚决,见我一脸迷茫之色爽性直接拨云见日:“我……因为我已有心上人……”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我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一抹飘忽不定的光影在翔粼的脸庞上婉转流连,他横一横心道:“她叫若妍,是……太医院的医女,我们几年前就已经相识了……之所以这些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因为她的出身……不是很好。”他抿了抿嘴唇用期许的目光看着我:“不过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柔儿……你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对吗?”

心间的惊骇渐渐翻覆成欣喜:“只要你们当真是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你也知道,柔儿从不愿见到有情人被生生分离。”我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心底的苦楚,起身错步行礼嫣然笑道:“柔儿恭喜二哥!但愿这份恭喜不是很迟。”

他但笑不语,然而许是我多心,竟觉得那笑容中搅了杂质。

我笑着复又坐下:“那么就请二哥与若妍姑娘商议一下婚期吧!柔儿只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就是了!”

翔粼咳了几声道:“若妍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我……希望可以一生保护她,让她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度过每一天。”他脸上泛起潮红的颜色,显示着他身上的病痛。

我并没有留意于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只是想了想道:“大齐国时疫未除,你的病也没好全,在这个时候成婚的确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俯身向前为他轻拍着背:“不如这样,先不着急婚事。哪天你请若妍姑娘与她的高堂来一趟坤宁宫,我且与他们谈一谈。”

翔粼点头应允:“一切由你安排。”

我心中犹自牵挂着嘉霖,于是与他又叙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彼时虽近晌午,天色却晴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发狂似地吞噬着一轮皎日,那太阳拼力挣扎着却依旧无法逃脱魔口,只在天地之间遗留了一线光辉随即如烟消云散。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个字:“末日光”。我慨然凝望着那渐次变得微渺的余晖,末日之光该是如何呢?或许,也似现在这般黯淡而凝聚了无数无奈吧。

霖漓,我的三郎。你可知润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而我却一直努力将那浓郁和凄凉的思念藏在内心最深处,因为我真的很怕忆起你,忆起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抹笑容。它们无一不会使现在的我寸寸芳心枯萎凋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润儿一个人走在空旷的红墙之间,一不留神便会想起你陪伴我走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可是三郎,润儿止不住自己的思念在心底泛滥成灾,真的止不住。浩瀚无边的思念之情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心灵,倘若没有我们的骨肉霖儿在,润儿一定会不可自抑地殉了你,殉了我们的情。

“三郎啊,如若你天上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孩子逢凶化吉万事平安。”我阖上双目,双手合十在心中暗暗祷祝。

金碧堂皇的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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