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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花开-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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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白云瑞吧!”我回道,“跟你一样。”
他立刻不眉飞色舞了,开始抗议起来。最后我决定叫她小白。白云瑞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我和绿月站在个个楼前,终于挥手送他扬鞭而去。马蹄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耳际。
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一种感觉。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恍惚也成了我一个亲人,虽然偶尔他乖张霸道,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很照顾我的。
默默上了楼,靠在窗前我在想,不知道白某人心中是否也为离别有一丝怅然。
上马之后他就没有回头。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正思量间,绿月从我的卧房跑了出来。
“小姐,小姐。”她急急地说,“你快看啊!在你枕头下面找到的。”
我看到白某人随身的那个绣着金丝的钱袋,打开来里面有几张银票,若干碎银,还有我那日写下的借条,借条下还附着一句话:
愿付千金买下,廿二朵夕颜花。
他用所有的钱买下了我们赶做的那22朵夕颜花。
心里一股热流涌过,鼻子就酸了。
沐阳慈善家与集虚庵杂役
家里没钱了。
我把白云瑞留下的钱除留下一些散碎银子外,全部兑换成银票,然后雇了辆马车,带着绿月偷偷回了趟沐阳。
沐阳果然不久前发生了流民的暴动,上头查问下来,撤了县令,现在正是沈括在主持治水的工程。他组织了几万的民工来疏通河道,修筑渠堰,准备彻底断绝沐水日后再度泛滥。
我看到沐阳的百姓已经一扫颓气,齐心协力地治理沐水,共建家园,虽然他们还是受着灾,难以吃饱,但喝碗热粥也照样干劲十足。
我还偷偷去了修筑渠堰的工地,发现民夫们的伙食还是比较有保障的,毕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干活,估计是朝廷的赈米这次真的起到了赈灾的作用了。
我心中还是隐隐有着担忧的,我毕竟是个现代人,知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瘟疫的可怕程度一点也不逊于水火,甚至比水火还要无情。
因此,我派绿月出面做了一件事情。
于是,全沐阳的百姓都知道了,一位姓白的公子花费大量的银两采购了大批灾区常见病及消毒的药材,全部捐献给了沐水泛滥流域的灾民。
有了这些做保障,泛滥的沐水终于被疏导成功,百姓们开始在沈主簿的带领下着手开垦良田,重建家园。
去工地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了沈括。他正忙着测量着什么,特别的认真忙碌。我忽然想,假如我没有被拆穿,或许我也可以跟着他快乐地长大,然后帮他的忙,做一个孝顺聪慧的沈家小姐。
只是古代的世界也同样没有如果,有的只是后果与结果。
从沐阳回来后,我们又恢复了一贫如洗的状况。但是茅山又没有遭灾,我现在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我就不信还挣不出来口吃的!
唐宋时期,道教的发展十分迅速,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十分地虔诚,茅山又是道教圣地,神仙都出了好几个了,因此集虚庵香火很盛,再说我多少在庵中住过几日,有些渊源,如此种种,我就把在古代打工的第一目标锁定在了集虚庵上。这里离住处也近啊!
我瞒着绿意说是日日去集虚庵里听经修身养性,其实我已经从主持师太那里讨到了一份差事,就是做些杂役。
本来我太小了,管事的老尼不肯给我活干的,但是我直接去找了主持师太,一番游说之下,终于得到了一份工作。我的第一份工作的薪酬是这样的:每月一两二钱银子,管午饭,还发了两套工作服。尽管我不太喜欢穿道袍,但是在那边干活必须穿。我工作任务也不重,就是在早课之前将大殿打扫干净,再就是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帮着收个菜洗个米啥的,中午的时候再给打打饭就行了。下午的时候,道姑们都练法器,这法器居然是月琴、琵琶、古筝、二胡、三弦、笛子、箫、档、嚓、铃、鼓等,这简直就是乐器的大集合嘛!听说每个道姑都必须掌握两三样法器才算合格,有的弟子会五六样呢,最厉害的是清灵小道姑,只要是乐器,啊,不,叫法器,只要是法器,没有她不会的。她要是在现代,就凭这容貌这才华,想不红都难啊!可惜在这里就是天天穿着青道袍,不是练法器,就是念经文,要不就是去练琴棋书画、腾挪弹跳去了,最郁闷的是她还要坐禅,一坐一天的,好像这就是在参悟道教的法门,修真养性。
下午我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带着绿月偷偷溜下山去,我是去山下市镇上的丝绸行和布料店去推销我的成套系的创意家纺饰品,这样绿月她就在家里做些针线活,成套系地做出我们那套创意家纺饰品,大到床帐,围帘,小到杯子垫、手帕,成套系地做出来,花样也增加了不少,什么水仙啊,牡丹啊,芍药啊,荷花啊,反正萝卜青菜才各有所爱,就这样成套系地供应给城里的丝绸行、布料店,上市后果然很受欢迎,很快就成了茅山地区的流行新趋势了,我和绿月也因此小赚了一笔。
小赚一笔没有用,很快各种各样的套系家纺饰品开始仿冒了,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专利可言,什么受欢迎人家就做什么,我和绿月的手艺也就是一般般,当人家纺丝厂啊什么的开始大批量生产的时候,我们的东西就没了市场。好在手里已有了些银子,倒也不急着开发什么新产品。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了几个月,转眼就要入冬了。
集虚庵里的伙食水准开始大幅下降了,因为即使是江苏,冬季也是比较寒冷的,蔬菜已经不能露天种植了,而集虚庵也不可能吃大鱼大肉,以素食为主的她们开始了咸菜、豆腐为主菜的生涯。
这个时候俺带着绿月来跟庵里管事的做买卖了。
夏天我们的家纺系列出现盗版产品之后,绿月就没再加工那些针线活了,我吩咐她去买了很多能干储的鲜菜,然后天气好的时候晒干储存起来,另外还有我们在山里自己采的没花本钱的各种菌类,像各种山蘑菇啦,黄花菜啦,木耳啦等等,还有各种坚果,有一些山果子我也切片干储起来了,那可以泡果茶。另外茅山还有“天然药库”的美誉,茅山境内生长的药草多达五百七十六种,虽然我对药草没什么研究,但是其中最著名的茅山苍术我却知道,于是在采集菌类的同时,我也没遗漏认识的药草,像桔梗、首乌、枸杞等。
管事的看到我们的存货相当欣喜,几乎全部买下了。唉,庵里真有钱。
这个冬天,我和绿月都跑来庵里做杂役了。
南方的冬天是那种阴冷的天气,庵里的地龙烧得很好,暖炉里也从不吝惜木炭用,这样我们白天里就不用木炭了,省下来的木炭我在夜里的时候多多地用多多地用,另外我已经跟绿月一起住到大卧房里来了,这样既能做伴又能取暖,还能少点一个屋子的炭火。
绿月开始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和我一个屋里住,后来没办法了坚持打地铺,最后被我死拉硬拽地拖上了床,后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我们俩的一大乐趣就是晚饭后把门窗关好,厚薄两层窗帘都拉上,在主卧房里点上两根粗粗的红蜡烛(本来按绿月的意思点一枝就够了,但是我真是不习惯没有电灯的黑暗,因此一直坚持点两枝),我们俩就在烛光里窝在厚厚的棉被里一起数我们攒了多少家底,边数边乐,然后一起憧憬我们未来的幸福生活。
偶尔我们也会谈起白云瑞,这几个月的时间了,那小子就来过一封信,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说他已安全到家,带去的东西老夫人特别喜欢,还回赠了我东西。然后我从小白另一只脚上绑着的竹筒里倒出来两只金镶玉的耳环,玉是上好的翠玉,包着的金片上镂刻着繁复的纹饰,一看就知道相当之值钱啊!我根本舍不得戴,而且我天天穿着道袍也戴不着,我让绿月缝了个特别精致的夕颜花小钱袋,特别特别小的那种,然后把耳环收进去,直接挂在颈中贴身携带。
我不止一次地赞叹白云瑞家真有钱!然后想问问绿月他家里啥背景来着,记得当时我还挺紧张地等答案呢,心里也不知道是期望还是不期望跟我知道的一样,结果绿月告诉我,她是白云瑞从金坛县城里买来的,刚买来就带来给我做奴婢了,她对白云瑞的了解还不如我多呢!
我跟绿月真正成了那种患难与共的亲人,甚至在我的感觉里比沈家除了沈括外的所有人都亲。
绿月是个孤儿,当时她差点被卖去青楼,是白云瑞喊出了个高价,把她带到了我这里。
我心里对白云瑞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这天晚上,我和绿月一起给白云瑞写了封信。
茅山冬雪
冬季开始之后,茅山接连下了几场雪。
我一直以为南方是很少下雪的,可能是由于在山上的原因,茅山的雪并不小,一点也不逊于北方。
第一场雪是在夜里下的。
那个晚上,我们搬了一个小竹桌到床上来,我在这头裹着被子一缕一缕地用红黄两色的绳子捆扎茅山香草,绿月靠在那端的墙上拿着剪刀在红纸上游走剪着窗花。
夜很寂静,我俩都忙着手中的事情没有说话。
然后忽然在烛花嘶嘶地细微的燃烧声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清晰的“啪啪”声。
我心中疑惑,就过去慢慢把窗帘拉开,竟然发现外面有一片暗暗地亮色,于是再慢慢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然后就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
地上已经一片银白了,竹林顶雪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偶尔会有细脆的竹枝支撑不住积雪的重量,“啪”地一声折断在风雪里。
静谧的夜里,雪花飘然而落,楼下院门前的两只巨大的红灯笼上面也已经有了一层积雪,朦胧的红光映照在银白色的地面上,红光中还有着细碎却密集的雪叶子从天空缓缓随风落下,夜风时不时裹着细碎的雪花向窗户这边吹来,我趴在窗户上竟然感觉自己闻到了雪的味道,沁凉、舒爽还带着新生的竹叶的馨香。
绿月也停下了手中的剪刀,注视着外面飘雪的夜空,她也应该是被天地无言的大美震撼了,过了一会她感觉到夜风吹来的凉意才惊醒了一般,赶紧放下东西站起身来关窗,边关边说:“哎呀,小姐,夜风大,仔细着凉。”
她又跳下床去,趿拉上我家特有的夕颜花拖鞋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她胳膊上搭着一件狐皮短披风,手里端着一碗热姜汤上楼来了。
不忍拂逆绿月的好意,我痛快地把热姜汤一股脑地喝了,这下披风也没用上,脑门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把刘海儿都打透了。
绿月又下床在炭炉里加了些炭,然后湿了个热毛巾给我,我擦了擦觉得特别的舒服。
我知道绿月一下床脚就凉,赶紧把她叫上来,然后裹着被子往前窜窜,去给她暖脚。
我一给她暖脚,她就对我温柔又感激地微笑。
于是我俩都不再说话,就在大雪纷然而落的夜里,就着烛光继续做些活计。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们都起得很早,在去庵里做早课前的打扫工作之前,我们在个个楼的院门口两边各堆了一个胖胖的憨态可掬的雪人。
几场雪之后,马上就进了腊月。
集虚庵里开始变得特别的忙碌。年前来上香还愿的人特别的多,而且据说初一的时候会更多,大家都来争着上头柱香,祈求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腊月到过年的这段时间里,集虚庵要举办好几场大大小小的庙会,腊八那天是最大的一场庙会,我们这些杂役除了干本来的工作之外,还要帮着维持庙会的秩序什么的。
我跟绿月呢总先是到管事的那里点个卯,然后就开始到自己的摊位前兜售东西。我们每次过去就带一小包袱,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销售一空,然后我们再跑去维持秩序啊什么的,抽个空子再跑回家背两包袱来接着卖。
我们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是都很别致,比如茅山香草,叫卖的小贩多了去了,但是我们的卖的最快,为什么啊?因为我们捆扎香草的绳子那都是在大殿里听过经的,这就算不叫什么开过光,起码也是沐浴过梵唱吧?
而咱卖的简直不是什么民俗剪纸,而是本命年剪纸,家里谁赶上本命年能不买吗?就不是本命年买了送给本命年的亲友也是可以的啊!
那些卖的贵的东西啊,咱都搞促销活动,免费赠送干果茶啊,山货啊,枸杞啊这些,赠送的量虽然不多,但都是在漂亮的小竹篮或者精致的夕颜花布袋里装着,看着就精致啊!
另外咱卖的山榛子啊,山核桃啊,那都是剥了壳的果仁,装在更漂亮的紫色丝绸夕颜花布袋里,黄色的细丝绸蝴蝶结收口,与女子佩戴的钱袋差不多大小,这是多方便的零食口袋啊!买这些的居然是男子居多呢!也不怕精致不怕贵。
买卖好更大的因素还在于吆喝,看见什么样的人啊得改什么样的词儿。比如丫头搀着老夫人在摊位前过,咱就吆喝:“走一走看一看,茅山的坚果最解馋。送了孙子送孙女,好吃又好看,是好看又好玩。走一走看一看,茅山的坚果最养颜,不必剥壳不必烦,吃到嘴里香又甜。”
至于绿月那边的吆喝词也有好几个版本呢,咱都事先背熟了,生意是一样地好得不得了。
即使这么偷偷地做买卖,咱也瞒不了所有人的法眼。但是咱人虽然小,在庵里的人缘却好得很,大家也都可怜咱孤苦伶仃地过日子,也没谁去告密,其实我也不怕告密,那天吆喝着就看见管事师太了,我赶紧抱着两袋子果仁就跑过去了,笑嘻嘻地硬塞在她怀里了。
我跟绿月都在庵里做着杂役呢,即使起早贪黑,也做不了太多的东西,攒了一冬的货品在腊月里第一个庙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卖光光了。
晚上我们庆祝了一番,买了腊肉、熏鸡,我亲自下厨炒了好几个菜,还烫了一壶米酒,那天晚上高兴,我们都有点喝多了。绿月捧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小姐,我没用,我没照顾好你,看你这手上的伤,针刺的,砸山核桃砸的,茅草刺扎的,还有刀割的……”
我打断她说:“那是给庵里收菜的时候镰刀割的,不是在家里整的。”
她眼泪掉下来说:“小姐,我是积了哪辈子德,遇到你这位好主子啊。你又是遭了哪辈子孽,小姐身子丫鬟命,跟我一样受苦受累。”
我心里也跟着一阵地难过,是啊,这半年多我一直这么忙着那么忙着,充实是充实,但是累不累我自己也是知道的。我想想,假如我在现代,九岁怎么也是在读书的,就算不读书,也是窝在大人怀里撒娇耍赖的年纪,但是在这里,我不光要抛头露面,还要为生计奔波,手上也老早就出了茧子,什么琴棋书画也是来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摸了。我看看自己,一身青布棉袍,头上一个小髻,连个荆钗也没有,脚上的青布棉鞋有点大,脚跟还让绿月给缝死了一块。这个样子,哪还有半分是个小姐啊!
我看着看着就笑了,我说:“绿月,我的确不像个小姐样子。以后你也别当我是小姐了,这样你也不会为我叫屈了。”
绿月估计是真的喝多了,或者是这个疑问已经由来已久了,她终于问道:“小姐,绿月高攀,觉得跟你已经是亲人那般了。绿月有个问题要问,又怕小姐不高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挥挥酒壶豪迈地说:“但说无妨。”
“小姐,您是沈家的小姐,为何不住在家中?您和白公子是何渊源?若是亲近之人,为何不跟他去云南?小姐正是日日需人照拂的年纪,不管是在哪里,也总好过在这里日日为生计奔波啊!”绿雪索性说了个痛快。
“不瞒小姐,除了出家人和奴婢,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像你这般大小都该开始裹脚了,现下都嫌有些晚了,但是家中却无长者操心,再过个几年,您也该出阁了,这三媒六聘,各项礼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大小小的事情,谁来管您呢?”
我听了心下难受,但还是打起精神说:“我不用人管,不也生活下去了吗?古往今来,大到前朝的皇室之后,小到没落的书香门庭,比我身份高贵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家的小姐们不也要接受现实吗?”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点酒说:“何况,我根本也不是什么小姐,你说的对,我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在这里,我是的的确确没有任何人来管。这一方面可以理解为凄凉无助,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为无限自由嘛。”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劝慰着绿月:“绿月,谁都有或者光鲜或者凄惨的过去,谁也不会忘记过去。但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人,也总是得往前看。对于我来说,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在这里活下去,就是成功了。至于明天的事情,只好明天再说了。”
窗口忽然有咕咕的声音,我挪过去刚把窗户开了一道缝儿,小白就飞了进来。我直接将碟子里的肉推给它,它点头吃起来,我解下它脚上的竹筒,倒出一张纸条了。
相对于信来说,这只能算是张纸条了,上面就五个大字:“小爷回来了。”
我把趴到桌子上去的绿月推起来,摇晃着她说:“绿月绿月,白云瑞好像要来了。”
绿月依旧醉眼朦胧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我继续晃着她。
她看向我的身后说:“小姐,别晃了。我知道了,白公子已经来了。”
我转过头去,发现餐厅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白云瑞风尘仆仆一身寒气倚门而立。
有多少事是在你的意料之外
我本是醉眼朦胧地看着白云瑞,但是看到那个从后面绕过白云瑞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之后,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那人先是把餐厅的竹门合上,又放下布帘,接着就绕过桌子走到了我面前,也没有说话,就是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
我看到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意外和更多的惊讶,还有丝丝缕缕的心疼。我知道我现在穿的很寒碜,青色的外袍已经半旧,脚上还套着不合脚的鞋子,头上梳着不符合年龄的发髻,甚至还喝了点酒。我真没想到,他会来。
他拉起我紧紧抓着竹桌边缘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已然坚硬的老茧和新新旧旧细碎的疤痕,看着看着眼中竟然晶莹一片。
我心中也是十分震惊,不忍心看别人如此为了我而难过,于是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碧游哥哥?”
不错,来人正是沈家的荆碧游。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略略回头沉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留下足够的银两了吗?”
身后的白云瑞不知是否赶路的原因,显得特别的疲惫,他沙哑着嗓子说:“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留下了,你知道的,怎么也有七八百两。”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见面,总觉得碧游哥哥十分地威严,甚至白云瑞都不曾给我这种感觉,尤其是那句“你不是说留下足够的银两了吗?”简直就是质问的语气了,而白云瑞那样横着走路鼻孔朝天的人居然没有发火,真真是有些蹊跷。
不过碧游哥哥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一双特别温和的眼睛,他略带疑问和埋怨地对我说:“小姐,为什么放着银子不用?”
绿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估计也是对眼前的状况有点蒙,然后酒也醒了几分。她听到这里想说话来着,但是我没有应声她也便垂首不语了。
白云瑞眼多尖啊,他还是倚门而立,但是却问道:“绿月,怎么回事啊?”
绿月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也瞒不住了,就回道:“银子,我花光了。”
“花光了?”白云瑞还是淡淡地说,“买了件又旧又大的粗布道袍和一双走路都不跟脚的布鞋,就花光了是吧?”
说到后来,语带嘲讽。
绿月这时说话了:“白公子,不是这样的。小姐把你留下的所有银子都捐给了沐水受灾的灾民。”大概是看到白云瑞脸色不善,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是以公子你的名义捐的。”
碧游哥哥这时候恍然大悟般说了句:“沐阳城里人人传颂的一掷千金为灾民购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大善人白公子,就是这么来的?”
“那个,如果说的是千金,然后又是购药用的,然后又是姓白的话”,我舔舔嘴唇说,“我想估计是,可能吧,八九不离十,就是。”
一时都没人在接话,场面有些尴尬。
我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哎,碧游哥哥,你怎么跟白云瑞遇到的,又怎么会一起跟着过来看我的啊?”
碧游笑笑说:“这个一会再说。”然后把我摁在藤椅上,“我先收拾一下子。”
我从藤椅上跳下来说:“不用不用,我来收拾就可以。”
绿月赶紧上前收拾碗筷说:“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可以,小姐,你带两位公子上楼说话吧,下面湿潮,久坐不好,楼上暖和。你们久未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里我来就行。”
白云瑞打开门当先向楼上走去,我和碧游哥哥随后,他俩都出门后,我又探头进来问绿月:“你能行么?头疼不?”
“哎呀,没事没事,快去快去!”她连声说着,把我推出了屋子。
楼上客厅里。
我点上四枝蜡烛,炭炉里多加了炭,火塘里也燃起了火,给他俩一人一个热毛巾擦过了脸和手,再给一人端过来一枚花果热茶。不一会儿客厅里的温度显著地升了上来,火光下,两人的面色看起来也好看了不少。
“别忙了,夕颜,你坐下吧。”白云瑞说。
碧游哥哥好像瞪了他一眼,白云瑞立刻面色不善地看向别处了。
碧游哥哥也说:“小姐,你过来坐下吧,不要在忙了,我们已经很暖和了。”
我边答应着边坐下说:“碧游哥哥,你别小姐小姐的叫我了。跟着白云瑞叫我夕颜吧!”
碧游哥哥把桌上的茶壶端起来又倒了一杯花果茶递给我。
白云瑞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谁欠他钱似的。
说到底,我倒是真欠他钱,他不会是来要债的吧?年底了,说不定真有可能呢!虽然他曾经说过,要用那笔钱买我们绣了22朵夕颜花的家纺饰品,可是咱也不能当真啊,再说那本来是送给老夫人的心意,你让人家花大笔的银子买,那是事儿嘛?
看着白云瑞那死样子,想起刚才在餐厅他听说我把钱花光了那种冷嘲热讽的表情,一时间,我心里还真是忐忑起来。
虽说我跟绿月是挣了点小钱,可以说过日子是绰绰有余了,我们也没什么大花销,可是要还白云瑞,那还差得远的很。
我神游太虚想这想那的,也没顾上跟他们说话。
白云瑞开了口,语气倒是挺温和的:“夕颜,你是不是去集虚庵那边干活去了啊?”
见我点头他又说:“清灵怎么没跟我说啊?”
我说:“清灵姐姐那只信鸽天天跟我家小白混在一起,我早就知道你们在联系了,是我要清灵姐姐别告诉你的。”
“你说凌云天天跟小白混在一起啊?”白云瑞说。
清灵姐姐的信鸽叫凌云。
“是的。”我说,“集虚庵里吃素,小白伙食好,凌云就总跟着来要饭吃。”
“小白伙食好,这么说,你自己过的不错呗?”白云瑞用鼻子哼哼着,很明显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心里来了气,我说:“你等着。”
然后就跑进主卧房里去,窸窸窣窣半天之后,抱着一个竹罐子跑回客厅里。
坐到竹桌旁,我把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我和绿月所有的积蓄就跑了出来。
有银票,也有整锭的银子,还有碎银和大钱。大钱都用麻绳穿好了串。
我看着自己挣来的劳动果实,心里真是充满了自豪的情绪,但还是刻意压抑了一下,等着他们的夸奖。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人开口夸我。我抬头看向他们,白云瑞开了口,很气人地说:“哦,你挣钱就是为了当守财奴啊?”说完冲着我上下左右地打量个不停,我知道他在寒碜我的衣着。一时之间,我心里也挺有气的,我又站起来说:“你再给我等着。”
然后我再一次跑回主卧房。
这次回卧室,我是“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去了。叫他看不起人!
我翻箱倒柜地整出置办的值钱的衣服来。那是一套月白□的绸衫,外罩一件紫罗兰颜色的细网状背子(宋朝女子服侍的名称,类似于背心),紫罗兰颜色绣着白色夕颜花的绣花鞋,换衣服的时候我还把白夫人送给我的昂贵的耳环戴上了。
最后让我发愁的是,我自己就会梳道士髻,绿月在下面忙活,这时候叫她也不赶趟儿啊。我又想要不整个小龙女的头型,下面散着也不枉咱养这么长的头发,但是一想头发盘髻整的也不柔顺啊!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急中生智,我把头发拆散梳顺,自己动手一分为二,然后两边各编出一个蝎子辫来,头发长啊编出来特别好看,只是编完了我手都累酸了。我还别出心裁地将我缝果仁袋收口用的那紫黄两色的丝绸细带子编了进去,辫梢也是用那个系的,系个蝴蝶穗。我年幼,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头饰,这个发型最适合不过了。最后我照照镜子,把两个大辫子都拢到胸前来,仔细瞅瞅,甚是满意。
于是我大摇大摆地穿着新衣服出去了。
我打开卧室门,正好看到绿月刚给他们续上茶转身,她挡住了碧游哥哥的视线,不过白云瑞一下子就看到了我。
他愣怔着,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最夸张的是绿月,她转身看到我,就把茶壶扔了。
心疼死我了,我撩起裙摆就要扑过来接。却见茶壶的下方正好伸出一只脚稳稳地接住了,接着碧游哥哥就把茶壶拿了起来,我赶忙转过去上前去接,他递茶壶过来正好与我面对面,然后我没接住的时候他就松了手。
结果就是热茶洒了我一手,烫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跳着甩手,还不好大哭出声。
好在白某人此刻机警地很,他一闪身就到了我面前,揽住我(确切地说是夹起我)直接撞破二楼的窗户飞身出去。
我烫伤的手被及时地摁在了外面的雪堆中缓解疼痛,碧游哥哥也紧跟着飞身出了楼,绿月急急忙忙地拿了我的狐皮短披风出来,而我,默默地看着我二楼窗户上的大洞,心疼,发愁。
这兵荒马乱的夜晚啊!咋就这么长……
九灵玉露
今天绿月照旧去庵里干活儿了,我没有去。
清灵姐姐过来看我了,还带了一种弥漫着芳香的烫伤膏,抹上之后烫伤的手感觉凉凉的,几乎才过了一小会儿就感觉不到疼了。
抹烫伤膏的时候,碧游哥哥一个劲儿地问清灵姐姐会不会留疤,清灵姐姐没说话,我接过话茬说:“都一手疤了,不差这几个。”
然后碧游哥哥就沉默了,站在窗前也不再说话。
白云瑞的随从也上山来了,带队的那个人听说叫吴起,长得很像吴奇隆,只是特别的沉默,来了后跟我见了个礼就带着几个人去修理窗户去了。
他们还从山下带来了很多熟食,估计是知道我的手暂时做不了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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