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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难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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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什么帐回去再算,在崔子卿看不到的角度,小碗眼角闪过一丝厉色。

***

回去之后,小碗即刻行动起来,她没有直接停掉崔子卿的酒水,而是先将紫藤阁里头所有酒水控制起来,每日少量供应。然后她找到五色,吩咐他严格监视李金宝的一举一动,看他日常往来有何异常,还有他铺子里酒水的售卖、酿制情况,以及那个酿酒师的来历等等。

五色机警,看小碗神情异常严肃,也没有多问,立即应下后就开始亲自查办。

可这边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崔府西角门上正起了一阵骚动。

“亲家老爷?对不住了,咱们府上可没有什么亲家,您是寻错地方了吧。”角门上守门的小厮话说得客气,可脸上的讥讽劲儿一点没掩饰。

“行政使崔大人家的门房就是这样当差的?还真真是胆大包天的,也不怕慢待了贵客,丢尽崔家的脸面。罢了,今日老夫也无心与你这等小人计较,去,拿着我的帖子递给你家老爷。”这说话文绉绉的人竟然是任知坤,他头戴乌角巾,身着石青色平素绡圆领薄衫,乍一看去,还跟平日里一样,可仔细瞧去,那袖口处已看出污痕,袍角处亦有褶皱。

也不怨任老爷形容狼狈,他能在经历天翻地覆的大祸之后,还保持住这幅文人雅士的姿容,实在是要夸上一句心里素质过硬了。

话说十天之前,任老爷任知坤被御史参了,罪名是贪纵营私。这本是小事常事,哪个身在肥差上的官员一年不被参上几次?可这次不同,任知坤还没来得及上下打点一番,那边就收到朝廷降旨,将其革职查办。这消息真如晴天霹雳一般,要知道他可是宰相门生,这些年做官也是顺风顺水,可这一朝出事,就是翻天覆地,虽然没有牢狱之灾,但消籍为民让他一夜之间从官身变成白身,积累了大半辈子的财富被查抄殆尽。

当他带着夫人被驱离府邸的时候,他还像做梦一般。想他任知坤耕读人家出身,自小聪颖好学,十来年伏案苦读才换来的锦绣前程,让他就这么认了,他如何甘心。况且事出突然,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机,越想其中越是有蹊跷。可他常年外放,他对京城里头的情况了解甚少,如今出了事,竟连个问询的人都没有。再想着杭州府上还有一门背景颇深的姻亲,于是收拾了不多的细软,带着尤夫人和几个忠仆,就坐上了去杭州府的小马车,心里还盘算着何时再能东山再起。

听了任老爷居高临下、明褒暗贬的一番话,那门房讥讽地撇撇嘴角,漫不经心伸出两只手指夹住帖子一角,打个呵欠就要合起门。

“这位小哥还请留步。”

从路旁一辆小马车传来一道轻柔又和气的女声,紧接着上面下来来一个保养得宜的圆脸盘中年妇人,正是尤太太。只见她穿着靛蓝色暗花藤纹织锦比甲,头上带着一只赤金珠钗,看起来就跟普通商户人家的太太一般,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朝着角门出走来。

“夫人,你怎么下来了。这里人来人往的,赶紧回去。”任知坤吓了一跳,他这夫人最是循规蹈矩的,怎么在街上也不带着帷帽,就这么抛头露面的下来了。

“这个时候哪有那么多讲究。”尤太太轻轻摇头,不去看任老爷的脸色,而是朝着守门的小厮亲切地笑笑,“叨扰了,还请这位小哥再听老身说几句。”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鼓囊的石青色金丝银线嵌珠的荷包递上去。

那小厮眼神顿时就亮了,立刻停下关门的动作,伸出手将那圆滚的荷包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捏捏,态度立刻就来个大反转。他抱拳施礼,笑得殷勤又恭谨,“给这位太太请安。您一看就知道是个通事理的,明人不说暗话,您有什么要问的?但凡小的知道的,能说的,也不会藏着掖着。”

那边任知坤头上就要冒青筋,被尤太太一把摁住,她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地声调:“不知道大奶奶的陪房,马婆子一家住在何处?还请这位小哥把她叫出来。”

那小厮没说话,上下打量了尤太太一番。

尤太太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站在原处由着他打量。

那小厮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深吸一口,上嘴皮子碰下嘴皮,一串话就这么不带喘气的秃噜出来,“那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的了,前些日子大奶奶,哦,不对,应该叫任氏,她已经带着嫁妆和陪嫁出府了,你要是想见她,直接上三合里巷子找去。对了,可别说是我透露的消息,行了,好走不送。”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留下一脸震惊地任知坤和面色阴沉的尤太太。

“什么?!那姓崔的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敢?”半晌任知坤才终于弄明白那小厮是什么意思,刚反过神来就一跳三丈高,再也维持不住那点官老爷的架势,撸起袖子就要去砸门。

尤太太眼疾手快把他一把拉住,沉着脸低声道:“老爷,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别慌,瑶娘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有事的。咱们先去找她,先把事情问清楚了,才能再说其他。老爷说不定哪天还要起复的,咱们犯不着跟这些卑贱之人计较,伤了您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任知坤的心坎上,到底还是听了夫人的劝,两人相携登上马车,往三合里巷子驶去。

尤太太的心情却不如她嘴上说得那么轻松轻巧,相反的,愈发往下头沉。女儿搬出去,自己竟然没有接到消息,怕正是任家出事的,两厢错过了。可怎么这么巧合?她都不用去问女儿缘由,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底,老爷想找亲家帮忙,希望再起复的想法恐怕要落空了。这崔家怕是早就知道任老爷要出事了,赶在那之前,要早早摆脱瑶娘这个累赘呢。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老爷就是被高宰相抛弃的一颗棋子,还是颗不准备再用的废棋了,尤夫人的心荡到了谷底。

等到了那间布置雅致的四合院,见到了欢欢喜喜的女儿任书瑶,看到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尤太太刚才还有些彷徨动摇的心一下子又坚定起来。不管怎样,只要人还在,一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了。

她笑着拉住女儿的手,心里还是为还在京城的儿孙打算起来,回老爷的老家海宁吧,那里还有几百亩良田,老宅子再修缮一下就能住进去。老爷和儿子的仕途可能不能指望了,不过再过十来年,到时候孙子也大了,任家的希望还在后头呢……

第70章 瘾(一)

第七十章

“五色,你怎么也在?”寒月打帘进了偏厅,竟看到了已经有些日子没来的五色,他如今年纪大了,为了避嫌,鲜少在紫藤阁里出现。

“寒月姐。”五色神色古怪,脸上也没有惯常挂着的笑,他小声问道,“您多久没见过灵宝哥了?”

“灵宝?”寒月拧起眉,有些警惕,“又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是不是董小碗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了?”

“小碗姐不是您想的那样——”

“呸,我就知道肯定是她,还大张旗鼓的把你叫上,怎么着,这次还来真的了?”寒月气笑了,“以前灵宝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她一直看我们笑话不说话。如今这孩子本本分分的,忙生意忙的前脚打后脚,除了每个月还想着给二爷供些好吃好喝的,都来不及跟我这个做姐姐说上两句话。怎么,就连这个,她也容不下,现在她在紫藤阁里头那是说一不二的,那是不是下面就要赶我跟我娘走了?”

五色连忙摆手,“您说什么呢,哪能呢,您想太多了。真的,您没觉得灵宝哥最近不大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是碍着人眼了,眼中钉还是肉中刺的,不光是董小碗,连你也这么说?”寒月提着嗓门叫嚷起来。

“咳。”门帘又被打开,这次是崔子卿走了进来,他先朝着寒月递了个颜色,然后再转过头,“小碗,什么事非得大张旗鼓的把人叫上?我看你这几天就是有些古怪,也不知道老头子那个一股子霉味的破书房有什么好去的,引得你是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天不黑都见不到你的人影了。”

小碗从崔子卿后头站了出来,对寒月刚才那番话视若无睹,对崔子卿小抱怨也权当不知。她小心掩上门,又请崔子卿在上头坐了,才郑重地开口道:“今儿是我把大家召集在这里的,各位都是少爷的心腹,是少爷最亲近的人。而我下面要说的,就是关乎少爷健康和前程的大事,可能很难让人接受,但也请诸位冷静听我分说。”

见寒月还要开口讥讽,小碗毫不客气地呵斥,“闭嘴!”

面上竟是前所未有冷峻之色,眼神如刀一般向寒月扫去,深藏其中的戾气竟让寒月瑟缩了,她怏怏地闭上嘴,垂着头扭帕子。

终于,厅里各位都做出聆听的姿态,小碗才深吸一口气,启唇道:“这事还要从少爷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或者说是嗜好开始说起,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说的确是饮酒的事情。”

“又来?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嘛,真是欺人太甚!”寒月忍不住梗着脖子叫嚷起来,朝崔子卿质问道,“少爷,难道连您就看着灵宝被欺侮吗?”

崔子卿摸摸鼻子移开视线,呐呐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啊,小碗神神秘秘的……好了,没什么大不了事情,小碗你今天的行为确实有失考量了,也不能怪寒月说话不中听,别为了这点子小事上了和气。大不了,大不了我日后少喝些就是了。”

小碗轻轻摇头,并没有被二人的说辞影响到,她口气依旧是不急不慢:“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或许少爷您自个儿都没发现,您从何时开始,每日无酒不欢,不,是根本每日饮酒不断,而且单单只饮用灵宝送来的酒水。不要说那酒水醇厚,杭州府大大小小酿酒人家十几个,难道那一个个老字号美酒就没有一种能替代灵宝送来的?”

崔子卿把刚要驳斥的话咽了回去,耸耸肩不以为然地坐回椅子上。

寒月蹙起眉,她隐约听出了小碗话中隐含着让她不寒而栗的东西,沉声说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这酒有问题,于是就在几天前,我拜托五色去灵宝处调查了。”想到结果,就让小碗的心情异常沉重,她垂下眼,艰涩地说道,“我没有想到,答案来的那么迅速,那么容易……”

小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痛苦的情绪,她扭头朝五色颔首,“把他带上来。”

五色会意,迅速打开后门,使劲儿拖进来一只巨大的雕花楠木箱,是紫藤阁常用的衣箱料子。在崔子卿和寒月诧异的目光中,摸出腰间的铜钥匙,打开了上面的兽纹大锁,掀开盖子,里头赫然是被绑成粽子一般,昏睡不醒的李金宝。

“灵宝!”寒月尖叫一声,冲上前去,看亲弟弟还是纹丝不动瘫软在里头,她猛地瞪向小碗,“你对他做了什么?”

崔子卿也骇地站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小碗,蹙眉低声道:“你也太胡闹了,怎么就——”

“二位别误会,这是我给灵宝哥用了点蒙汗药,不过是怕他不配合才使得一点小手段罢了。”五色看小碗默不作声,赶忙上前解围,说着他就伸手将李金宝拖了出来。

小碗对崔子卿和寒月的质问并不在意,她径直从桌上端了一杯凉茶,直接泼到了李金宝脸上。

片刻后,只见李金宝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周围一圈神色各异盯着他的人,还恍惚了一下,下一秒就要惊叫出声,被五色眼疾手快拿帕子堵住了嘴,“灵宝哥,这是紫藤阁,休要声张。”

李灵宝惊惶地点点头,寒月看了心痛地赶紧拉开五色的手,护住他,对小碗呵斥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喊打喊杀,就算少爷偏爱你,你也不要真是无法无天了!”

“你不觉得你弟弟有什么不对劲儿吗?”小碗不答反问。

“不对劲儿?”寒月一愣,赶忙回头细细打量已经好几个月没怎么说过话的弟弟。

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去年还是个黑胖子的少年,如今已经瘦脱了形,好像就是从他开始经营酒铺开始,人就迅速瘦了下来,寒月一直以为是弟弟太过忙碌,又没人好好照顾饮食才会如此,特地又给他买了丫鬟照顾着,谁知道这几个月下来非但没有胖回来,反倒是以惊人的速度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再观察他的面色,竟然青中发黑,眼眶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显得颧骨高的突兀,一直很是灵活的眼珠子也麻木起来,里头一片惶恐不定之色。

寒月一时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她忙不迭地问道:“灵宝,怎么瘦成这样了?可是没有好好用餐,那个丫头也太不尽心了,不行,我回头就给她卖了,再买个可心的。”

“姐——”一向是机灵善辩的李金宝仿佛换了个人,他缩着身子,抖得厉害,他惊惶地环顾一圈,小声哀求道,“让我回去吧。”

“小碗,让他回去吧。”崔子卿皱着眉头,很是不忍心,“都这样了,怎么还折腾他,这次是你做的过了。”

小碗轻轻摇摇头,看着崔子卿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再将视线移向李金宝的时候,里头就变成寒霜一片,“李金宝,你自问少爷待你如何?你到底是拿了太太多少好处,才能出卖自己的良心,做出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只可恨你害人不浅,还搭上了自己。”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李金宝惊慌失措,汗如雨下,来来回回只知道念叨要回去。

“酒。”小碗轻轻吐出这个字,她厌恶地皱起眉头,仿佛这个字从她口中吐出都是肮脏的事情,“你明知道夫人对少爷一直不安好心,还胆敢用她给的人,拿着她的钱,再用她提供的酒水每个月供给少爷喝,你怎么敢,怎么敢!”

寒月脸色煞白一片,颓然无措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酒?那是什么东西?”

崔子卿疑惑地眨眨眼,看了看小碗,又看看抖成一团的李金宝,“不可能,灵宝不会和夫人沆瀣一气的。”

“五色,你把你看到的跟少爷讲讲。”小碗不忍心去看崔子卿迷茫的眼神,偏过头去。

“是。”五色一五一十将这几日跟踪李金宝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第71章 瘾(二)

第七十一章

五色跟着崔子卿多少也会些拳脚功夫,跟踪人还不在话下,他先是跟踪了李金宝两天,观察他平常往来的人家。可万万没想到李金宝竟真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除了跟普通商户的正常应酬之外,他是赌场也不去了,听戏也戒掉了,那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们也不见来往,平日里就是酒铺子和自家宅子两处来回,大大出乎五色的意料。

他来往的人员单纯到五色都无从怀疑起,他只能把目标又放到了酒铺子上。话说李金宝的李记酒铺此时在杭州这边已经是小有名气,这开业以来都是尊法守纪,待客热情周到,连个吃醉酒闹事的都没有,左邻右舍的风评也都不错。五色白日里遍访不到线索,无奈之下又趁夜潜了进去查找一番,可是满眼都是封了口的酒坛子,他一个外行人杵在当中只能傻眼,翻看了许久也没有个头绪。

眼看着天色就要亮起来了,此行就要一无所获了。五色无奈了,可犹记得小碗当日的语气非常沉重严肃,这事关少爷,他丝毫不敢懈怠,只能抱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心态,去了李金宝的宅子,这是最后一个目标。五色利落地翻墙上了屋顶,盘算着再看一天,若是还没有头绪,就回去再跟小碗商议对策。

没想到,就在东方泛白的时候,西厢房里出来一个人,轻轻推开五色的房门,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这人就是两年前和李金宝合伙开铺子的酿酒师傅老杨,据说他孤苦无亲,被李金宝好心救下,又收容在他家厢房里。可在这个时候,他蹑手蹑脚的行为引起了五色的怀疑,他悄悄揭开一片瓦,一股子浓厚的香甜味飘了出来,五色眉头皱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朝屋内看去。

只见卧房内点了一只小小的油灯,李金宝并未入睡,而是躺在榻上,手持一根长长的烟枪,口中不时吐出白色的烟气来。看到来人,他赶紧一个轱辘翻起身,“杨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声音谄媚而又畏惧。

那老杨挺着胸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少吸两口,别误了夫人的大事。”那态度,跟白天里谦逊随和截然相反,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李金宝赶紧把烟枪放下,搓着手,“哪能呢,这个月的刚给送去,我都问清楚了,天天喝,没一天拉下的,错不了。”

老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夫人对咱们的进度不太满意,我看既然没人能看出来,不如加大些分量吧,就从下个月的酒开始。”

“您老说的是。”李金宝点头如捣蒜,见老杨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盒子,眼睛一亮,伸出手立刻抢了过来。

老杨赶紧缩回手,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这个月的阿芙蓉膏,你少用些,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完就转身就走了出去。

待大门被掩上,那李金宝喜不自胜的又拿起那杆烟枪,从那小盒子里抠出一些膏状物抹在黄铜的烟枪头上,继续吞云吐雾起来。

看了这一幕,五色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其中关节,但是问题所在已经非常清楚了。他不敢耽误,小心放回瓦片,待天一亮就跟小碗回了话。

“小碗姐怕打草惊蛇,就让我以外地客商邀他商谈的名义,将灵宝哥约了出来,用蒙汗药放倒他,就这么偷偷运进了府里。”五色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阿芙蓉膏是什么?酒是怎么回事?”寒月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小碗。

小碗叹了口气,“阿芙蓉,是洋人的叫法,那乌香你们可知道?”

“乌香?”一直默不作声的崔子卿,此时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哑,“前朝皇帝曾用了进贡来的乌香,三十年不上朝。”

“是的,乌香又叫阿芙蓉、鸦片,是罂粟的果实汁液凝固后炮制而成。太祖下令禁止此物从番邦流入,而后又有安王妃上奏当今圣上,定下了凡贩卖乌香超过一两的,均处以死刑的律法。可见,这种东西害人之深。”小碗声音很沉重,她指向一直发抖,甚至流出鼻涕眼泪的李金宝,“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了,这才不过一昼夜没有服用此物,就已经是如此作态了。”

话音还未落,那李金宝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扭动着身体朝小碗蠕动过来,嘴里胡乱喊叫着:“阿芙蓉,阿芙蓉,快给我,快!”声音尖利嘶哑,他已然丧失了理智。

寒月一言未发直接软到在地,她捂着嘴惊惶地看着仿佛疯了一般的弟弟。

崔子卿紧紧地抿抿唇,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半晌,他哑着嗓子低声问道:“我喝的酒里面,也是这个东西?”

“这就要问灵宝了。”小碗看向被五色死死按在地上的灵宝,“说吧,夫人到底是谁?老杨交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原本还在激烈挣扎着的灵宝,在听到“夫人”二字的时候,忽然僵直不动了,他喘息着,狂乱地摇晃着脑袋,不断不断地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乖,只要说了,我就把这个给你。”小碗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錾胎珐琅园盒,在李金宝眼前晃动了一下。

那李金宝在看到小盒子的一瞬间,整个人暴起,要不是身上还牢牢帮着绳索,就差点将五色掀翻在地,在看到小碗又要讲盒子收起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给我,给我,我什么都说。是夫人,就是府里的高夫人,老杨是她派来找我的,她说要给我钱,让我给少爷喝那种酒,我没想答应的,真的没想答应啊,我李金宝再小人,也不敢忘了少爷的恩义啊。”说着说着,眼泪鼻涕狼狈的糊了一脸。

后来,那老杨锲而不舍的跟着李金宝,随着他出入各种酒色场所,在李金宝付不出钱的时候,总是二话不说就慷慨解囊,而且从不提出条件。反复几次之后,李金宝也放松了警惕,跟着他吃吃喝喝。直到有一天,李金宝看到老杨拿出烟枪在他跟前吸了两口,告诉他这是人间极乐的时候,他耐不住好奇心,受了诱惑,吸食了第一口。从此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再也离不开阿芙蓉,再也离不开老杨的控制,不得不听从老杨的命令。

毒品最可怕的不只是会摧毁人的身体,更会击垮人的意志,让人丧失尊严,卑微地苟延残喘,直至在潦倒落魄中死去。

“他没让我干别的,就是让我每个月给少爷送酒。这酒是什么他从来没说过,不过我偷偷听到他说,这就是——就是鸦片酒。”李金宝拼命地抬起头,朝崔子卿叫道,“我知道我不是人,可我也不想少爷真有事,我给少爷的酒都是兑稀了的,里头掺了其他酒水。真的,我不敢不送,怕他们看出蹊跷来,我只能做到这点了。少爷,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说着就一头朝地上撞过去。

崔子卿长腿一迈,一把抓住他的发髻,一只手就把他提溜起来,他冷冷地说道:“丢人显眼的玩意儿,你的命在小爷手上,死不死你还说了不算。”说完朝地上一丢,跟五色和寒月道,“你们两个把他弄出去,看了烦心。”

五色二话不说,把李灵宝塞回木箱子里,拉着软着腿的寒月,迅速退了出去。

屋子里迅速安静下来,小碗缓缓走到崔子卿身边,默默地拉起他攥地死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他的掌心赫然有了四个深深的月牙印,小碗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那只汗湿的大掌中,十指紧紧交握。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进崔子卿暗沉的眼眸中,启唇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吗?”嘴角含笑,声音清脆,就像每一个日子平常的日子一样。

崔子卿遽然收紧手掌,将小碗的手紧紧握住,他倔强地抿着唇,定定地看进她的眼底,“不要害怕,我不会变成灵宝那样的。”

即便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冲击,崔子卿依旧是笔直地站立着,年轻俊秀的脸庞上尽显坚毅之色,可小碗太了解他了,她在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读出了一丝丝彷徨和脆弱。可即使是这样,子卿依旧在最先想到的却是来安慰她,那一瞬间,小碗的心揪得生疼。

她向前一步,柔顺地倚进了崔子卿的怀里,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浅笑道:“怎么会呢,我的少爷怎么会跟那个灵宝那个无赖一样呢?不会有事的,或许戒断的过程会很痛苦,但是我的少爷可是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肯定能挨过去的,挨过去就好了,会恢复地跟从前一样。”

崔子卿一直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和了下来,他轻哼了一声,回手揽住小碗,不自在地辩驳,“只说能恢复就行了,谁让你罗里吧嗦说一堆的,小爷我还要你个女人安慰不成。”

“是,我的少爷最棒了。”小碗趴在崔子卿的胸膛上,听着他恢复平静地心跳,长久以来提着的心也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什么都没有子卿重要,先帮他戒了毒瘾。再然后,高氏,咱们走着瞧,小碗眼中渗出了锐利的杀气。

第72章 戒断

第七十二章

南山半山腰上树木蓊郁荫翳,杂草肆意的生长着,快有半人高,这里是后山挨着峭壁的地方,三五个月也不会有人接近。

可今日,却有个背着背篓的褐衣少年,一手拿着砍刀,艰难地劈开挡路的草丛、蔓藤,缓步向前跋涉。走了一个时辰,前方才隐隐出现一条只容一人行走的小道,那少年擦了把汗,把砍刀别在腰后,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看到一座斑驳的木屋出现在眼前。

那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多半是守林人曾暂住过的地方,好在用的木料实在,虽然破旧,但依旧能够挡风遮雨。

少年走到木门前,小心将竹筐放到脚边,这才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一声长,两声短。

那扇门很快打开,形容憔悴的小碗走了出来,她伸出食指比在唇边,见那少年点点头,她露出一抹微笑来,小心合上木门,这才轻声道:“辛苦了,五色。山路不好走,劳烦往返奔波了。”

五色赶紧摆手,“可不敢当您这么称赞,这是小的的本分。若不是您坚持,我肯定每天替您守在这里了。这次也多亏有您了,要不少爷……唉,不说了。”

“你爹娘那边可瞒住了?”

“放心,我一点风声也没露,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少爷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小碗点点头,从那只背篓里随手翻出一只馒头,就着一碗冷水就吃了下去。

就在那天,她将事情禀告给了崔老爷,不管他如何震惊,脸色又如何难看,小碗丝毫没有隐瞒。

她直截了当地跟崔学知说道:“事已既此,老爷您应该能看出太太的决心和手段了。奴婢虽人轻言微,可还要跟老爷讨个说法。”

“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她答应过我不会再这样了。”崔学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子卿呢,我要去见他。”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您不相信。”小碗冷冷地说道,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少爷已经出现了戒断症状,他现在不方便见您,只留了一封信,还请老爷过目。”

崔学知接过信去,三两下就看完了,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怒火上涌,执信的双手开始发抖,“高氏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手害我孩儿,这疯婆子。”说着,就挥袖大步往外走。

小碗也不拦,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老爷打算办?即便是太太认下了,您打算作何处置?”

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泼到了崔学知的脑袋上,他收回了迈向门槛的腿,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碗虽已知道崔学知的为人,可见他如此反应,还是失望地摇摇头,也罢,高氏的账自有她来清算,遂转移话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少爷已经出现了依赖症状,我要带着他找一处僻静地方拔除毒瘾,还请老爷出面为我们掩护一二。”

崔学知暗暗松了口气,可小碗那双明亮逼人的眼睛,又令他自惭形遂,不敢直视,他偏过头去,呐呐地问道:“可要我找个庄子?”

“不用了,怕是老爷的庄子里头都是太太的人。”小碗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别的什么老爷也不用做,帮忙瞒着太太想必您还是有经验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就说有老友过寿,让二爷代送寿礼即可。”

崔学知有些狼狈地瞪了小碗一眼,“你一个小小通房,怎敢如此对我说话!”

小碗退后一步,恭敬地垂首行了福礼,淡淡地说:“是奴婢不敬,待二爷好了,老爷再来责罚奴婢也不迟。奴婢旁的也不敢劳烦老爷了,只一点,还请老爷务上心。据奴婢所知,阿芙蓉膏此物来自于罂粟,这种植物只有南疆的某些特殊地方,只能靠商人运输进入内地。自从太祖时候下了禁令开始,市面上就再也看不见鸦片此物了,更不用说安王妃之后,鸦片从大夏朝绝迹。这次从灵宝手中拿到的阿芙蓉膏,可是十分罕见之物,却不知道夫人是从何处得来?那老杨是否是炮制之人,又是何种来历?奴婢担心此事牵连甚广,不敢专断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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