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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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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皇太后性烈如火,一听这般奇耻大辱,如何能忍,当天就拿了七尺白绫,叫人带给于昭容。可怜于昭容哭闹不休,挣扎不已,再三巴望熬过时辰把皇帝盼来,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被生生吊死在带发清修的玉京观里。皇帝知闻,不过一笑了之。
差不多的时候,云罗也被秘密召唤至寿春宫。
作者有话要说:SO,云罗下一章开始就正式走出永巷了。
009 叠叠如愁,却向幽香暗断魂
云罗是直等见到寿春宫,方才明白两名凶巴巴的内监要带她见的是谁。她心内惶惑,原本对那位性情刚硬的婆婆便有所畏惧,没入宫后她更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想着见到圣母皇太后的滋味,那一定不好受得很。
不料圣母皇太后难得的客气,她刚刚跪下叩首,她便一迭声叫起,并且打发闲人远避。云罗怔怔地被她拉了起来,太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粗布衣衫的女子,忍不住滴下泪来:“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觉出云罗身子轻微颤抖,目光更是不敢与她相接,便叹道:“哀家有这么让你害怕?”
云罗不知说什么好,太后的儿媳只有一个,可是“韶王妃”已经死了,她是贱奴,可她又实实的不是这个贱奴名义上所代表的人,说是欺君,不说也是欺君,只有沉默。
太后道:“哀家当初不赞成你和潇儿成婚,难道你至今犹自记恨?”
记恨?她怕她尚且不及,何来记恨?更急的是,太后竟然打听到了她的真实消息,并且公开派人来找她,这消息怕不久就要传到韶王耳朵里,叫十八岁小王爷怎么办才好?
她脸上流露出些微惶急,叫太后瞧了出来,柔声道:“好孩子,你心肠那么好,可惜老天怎么不开眼,把女儿家禁不起的噩运都让你受了?”
云罗脸色唰的变白,旋即涨得通红,那些酷刑若噩梦,想到一点都是剧痛。太后若是真有些许爱惜之心,绝然不会这么清清楚楚地面说,和恶语羞辱毫无二致。她无地自容地重又跪下去,深深埋着头,咬着嘴唇不让哭出来,两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每个夜里被惊醒的所有神经全部紧绷的那种感觉又来了,秋凉天气,瞬间夹衫都是湿的。
太后仿若无觉,只握着她手,态度一味的怜爱温存,甚么异样也看不出,以沉痛的语气续道:“好孩子,你受了那么多苦,哀家原不该火上浇油。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哀家万般不忍,却也不能不来求你。”
求?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被“求”的?云罗悲中带泪,止不住想笑,忽又一凛,顿时悟出太后那一层话意来。
说下去,果然是:“好孩子,现如今潇儿他不知你在宫内受苦,虽然假韶王妃尸身发还,你是没名没姓地没入宫中,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宫中的消息终是有一天要传到潇儿耳朵里。潇儿爱你犹胜性命,届时必不怪你受辱给他蒙羞,定会豁出性命进来闹!于当前情形来看,一旦这样做了,无异于自寻死路啊!”
受,辱,蒙,羞。每一个字都似寸许长的钉子,缓缓敲进心房,痛不可当,云罗死死咬着唇,嘴唇破了,咸味顺着舌尖流入咽喉,与泪意稠在一起,血泪难分。
“你说哀家偏心也好,自私也好,可哀家只有那一个孩儿,我的儿,你真也忍心见到那一天,韶王莽莽撞撞地进宫来惹祸,可那位,等的不就是那一天?哀家一个做娘的,是宁肯自己代替潇儿死了,我的儿啊,难道你就忍心坐视你夫君为你惨死么?”
她说了半天,云罗抵死不开口,渐渐有些急了,心一横,最后的话语倏然冲出口来:“我儿,你——就成全了你夫君吧!”
云罗自太后手中缓慢地、一点一点抽出手来。她没抬头,可是太后看见她浓黑的睫毛上晶莹剔透地坠着两滴泪,十指发颤,将身上宫奴所穿蔽衣理了一理,以大礼拜伏于太后之前:“太后有命,奴婢不敢违,奴婢尚有一事,恳求太后应允。”
太后答应:“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这时急燥得很,连“哀家”的自谓也顾不上了。
“奴婢若死,天颜震怒,奴婢一家未必能够保全,只望太后垂怜,将奴婢的爹爹与兄弟……”她说不下去,圣母皇太后于今在宫中是架空的,哪有实力可言,就是口头上作了承诺,也保不住亲人性命。然而太后要她死的话出了口,这便是懿旨,岂能有违?难不成闹起来,指着某人来搭救?倘若如此,粉身碎骨犹为轻,父亲还真是没有颜面活下去了。所以太后这话一出,她自愿死、不愿死,结果都是一样。
或许本来就是她想得简单,委屈求全,在她想来是保护家人、保全丈夫不得已而为之,但旁人看来,则是她贪生怕死,这样被无限羞辱过的女子,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存活于世。
太后于此亦是沉默,亦好象觉得她这求恳不近情理。云罗拚命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生生地使其干涩,连最后一点泪意也逼了回去,再拜道:“请太后赐死。”
语音陡然暗哑下去,透一丝冷冷疏离,她向来语气极是温柔,语速又慢,听着总是给人温顺之感,这丝疏离,大体上也算是对于这个人生最后一点怨怼。太后做着一脸慈爱,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侧目,身边心腹女官明菡便把云罗扶起,引往偏殿。
待她走后,万太妃方才踱出来,微笑道:“姐姐,云罗该死,但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将她唤来处死,不是摆明和皇帝作对头?”
太后犹自沉着脸,道:“只有这个办法能治她死。那姓于的小贱人只消叫人过去传话就行,但是她,哀家若是派谁过去,无论叫她服毒或自缢,皇帝一准能保她下来。可是进了寿春宫,哀家倒要看看,皇帝再怎么没皮没脸,怎么到哀家宫中来捞人?”
万太妃笑道:“姐姐高见,妹子不及万一。妹子确也听说,那边那位也曾半夜里叫递壶毒酒过去,果然不成功,可不是姐姐深思熟虑?那一位要和姐姐比,这辈子都别想。”
太后微笑道:“人家正在上风头上,咱们犯不着和她比。”语气亲昵,俨然两人抱成一团,不过太后太妃两个斗了廿年,彼此再了解不过,明知太妃把云罗未死的消息透露给她,绝对不可能是聊天拉家常那么简单,只是太妃心里打得什么主意,自己还真一时猜不出来。今天这个行动,确实是就和皇帝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不过她不怕,她在宫里什么都不做也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宫外还有个心腹大患,她和皇帝早晚是要刀戎相见的,眼下却不是时机,皇帝即位之初欲搏得个善名,不免顾忌多多,在这个时刻杀云罗没有任何不妥。
万太妃又笑道:“不过这个云罗也满可笑的,还在求什么保父亲和兄弟平安,难道她的意思是忍辱偷生就为这两个人吗?梁家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她居然不知道?”
太后微微一凛,道:“你说梁大人全家早就死了?”
“是呀,当时是说梁云罗欺君谋逆,念在韶王以及梁家世代有功,只追其一人之罪,所以只把梁尚书打发到偏远地方作县丞,可是前番有消息传来,那对父子熬不过路途艰苦,都死在了半路上。”万太妃说得极快,竹筒倒豆子般快快倒完,而后若无辜般问道,“姐姐,莫非这消息连你也不曾听说?”
太后脸色微微沉黯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答得却迅速:“哀家不知。”
万太妃目的已达,当即微笑着施礼退出宫去。太后迫不及待跳了起来:“传明菡。”
偏殿里十几扇长格窗户关得严实,有种空气凝止的寒冷。垂地纱帘,在黑暗中氤氲出带着雾气的白,微呈诡异。云罗跪下,听着明菡用毫无感情的冷漠声调道:“太后有旨,恩赐云罗全尸。”
纱帘后面放一张长条春凳,内监过来扶着云罗在那上面仰面躺下,分别按牢她的手足。
她静静仰面躺着,也猜不出太后要用什么法子来折腾她。看样子不象是缢死,她心里也是不希望这样,听说缢死的人吐舌暴睛,临死前丑态百出,她虽是什么丑都出过了,什么面子都下过了,总想着死后保存一些儿颜面。太后要是给予她这点颜面,她也就感激得很了。
明菡却迟迟不来,她听到有人轻手蹑脚走进来,把明菡唤了出去。过一会明菡带着一炉点好的苏合宁神香回来,却招手令内监把她扶坐起来。
“太后请韶王妃更衣。”
云罗莫名其妙,她也不说话,任凭摆布,不一会儿拿了衣服过来替她换上,黑暗中扫了一眼,发觉是套宫装,明菡又替她梳头,她明白过来,是让她以韶王妃的体面死去。其实她只要留个不出乖露丑的全尸便满足了,但太后多番手脚,也算好意。
换好衣裳,又梳了一遍头,照样儿如前扶她躺着,两头各有人按定手足,心知大限到了。
忽觉面上一湿,铺天盖地的黑暗向她袭来,鼻息受阻。紧接着第二块湿巾敷上面庞,第三块,第四块……一重重上到七块,这种蜀锦绣帕里混着天蚕丝,最是厚密沉软不过,浸了水,越发沉重,密不透气,第一二块尚有些微缝隙可供呼吸,再往后便透不出气来。云罗以为她能冷静直面死亡,可是死亡来到,还是这样的痛苦,窒息过后是胸闷,胸胀,胸痛,胸口一股气流阻塞,在她身体里疯蹿,要寻一个出口,直似将她身体撑破一般。
她手足不住抽搐,被按得死死,不能动弹分毫,只有头部微微晃动,意欲寻找半毫缝隙,眼前有金光闪闪的小点涌出,越涌越多,到后来密集地布满了她眼界的天空,她那个黑暗的世界里突然充满不同寻常的光亮,但这光亮更象是无限痛苦爆发出来的绝望。没有呼吸!没有希望!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全身痉挛渐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少了……
010 寿春赫赫夺君驾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出奇地有些忙,不好意思了。等到了11月,肯定不会出现断更情况。
昨天起开始有了封面,不知是哪位大神给俺做滴,先行谢过^…^
天气新凉,皇帝却出了一身的汗。等不及轿辇,他自个儿脚下生风,匆匆向寿春宫赶去。
他不知道究竟是愤怒,抑或是着急,听见圣母皇太后把云罗传召过去,就知不妙,偏偏传召的时辰选的极好,他恰在午后朝议,围了一屋子文武大员,脱身不得。
情知寿春宫里,派任何奴才都阻止不了那位性情刚烈的圣母皇太后的作为,要想抢下云罗的性命,只有他亲自过去。于是三言两语匆匆结束朝议,他便撩起衣襟,不顾身份失仪地奔跑起来。一干太监侍卫吓得半死,临止向来冷静,也被他唬得一楞一楞的,吩咐坐舆赶快上来,他自己跟着皇帝一路急跑。
“皇上,”临止道,“您这会儿拿什么理由去寿春宫?”
皇帝筋爆眼胀,凶狠毕露,恶狠狠道:“朕不管什么理由!她要是害死云罗朕拿她抵命!”
“皇上!”
“住嘴!”皇帝低低喝道,“不然连你一同抵命!”
临止立刻噤声。
皇帝又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临止叹了口气,极妥善的法子虽然一时想不出来,但瞧着这位的样子,便是无中生有,也定是要将那人捞出来的。平时把她往死里折磨未见他有半分动容,但是真的要死了,就急得这样,落在有心人眼里,简直是大大的不妥。这云罗一旦从生死边缘上抢夺下来,之前做的那些功夫就都白做了,柳欢宴、圣母皇太后,哪个不是精明至极的人,此行授人以柄,实属不智。
眼下既然没法阻止皇帝,那就只有想办法阻止另一头,至于怎样大事化小,则是后面需要考虑的了。临止身影如一抹烟,转瞬消失。
快到寿春宫时,舆轿倒底赶了上来,皇帝不愿人前失仪,勉强坐上轿子。不一刻抬到寿春宫前,临止就象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似的,赶着几步将皇帝引下舆轿迎入内里,殿上已经闹作一团,太后也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脸上恼怒万分,重重地摔脱一个美人肩瓶,怒骂道:“哀家在此,谁敢放肆!”左右吃得一惊,总管魏公公忙叫人上前拉的拉、扯的扯,五六个人把个小宫女压倒在地,连皇帝进来也象是毫未预闻。
皇帝一走进来,地上那名小宫女冒冒失失地挣扎起来,一头撞到皇帝身上,临止大怒,上前甩了个巴掌:“你看哪儿呢你!”小宫女爬跪在地瑟瑟发抖,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看见偏殿里头杀人,一时害怕才跑了出来!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太后、冲撞皇上的!”
“啊?”临止等她全部说完,才表现得挺吃惊,一手扯起这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也不管是否合乎规矩,“带咱家进去瞧瞧!”
这边皇帝仿若无事人似的,行了一礼道:“太后万福金安。”太后嘴唇犹自不住颤抖,怒气未消,鼻子眼里哼了声。皇帝道:“太后,哪个奴才如此大胆,敢惹得太后生气。”
太后象是有所顾虑,稍微收敛怒气,冷冷道:“哀家处置一个奴才,莫非也要先通禀皇帝允可?”
皇帝眼锋一闪:“太后贵为国母,处置奴才自是理所当然。不过太后万金之躯,何必亲与无名奴才较真,发付给宫正司也就是了。”
太后冷笑道:“皇帝是在说哀家不依规矩办事?”
皇帝笑道:“儿臣岂敢,太后多心了。”
忽见临止奔了出来,脸色微变,附着皇帝耳朵低声说了几句,皇帝一惊,连连追问道:“你说得当真?”临止答:“千真万确。”皇帝一跺脚,怒气难掩:“你们这帮办事不力的狗奴才!”
太后冷眼瞧着,凉凉问道:“皇帝又有何新的高见?”
皇帝瞪着临止道:“还不禀告太后,难道还让朕来替你们拾缀善后不成?!”
临止忙向着太后跪下,道:“回禀太后,奴婢该死,奴婢适才跟着小宫女进去瞧一眼,无非是想叫人按规矩行事,不得节外生枝。可是,奴婢无意中瞧到那犯事宫奴的脸,方知此事别生枝节。”
太后喝道:“你罗嗦,倒底是什么事!”
临止显得颇为无奈,嗫嚅道:“日前西昌国永峻王前来我朝拜贺,皇上诏命赐十二名宫女给这位亲王,在永巷选出二名,奴婢适才所见,太后懿旨处死的这一位,俨然在册。”
皇帝喝道:“岂有此理!这宫女既被选中赐于西昌永峻王,自是另外安排去向住处,怎么还可能留在永巷,太后又怎么恰好召唤到这名奴才!”
临止叩首道:“一定是底下奴才们办事不力,造成这个误会,皇上,如今追究谁是谁过可在其次,这宫婢得罪太后当死,可是十二宫女名单已然造册,也送出宫去了,如何是好,恳请皇上发付。”转眼间,云罗的身份就从贱奴提拔为宫婢,升高何止一级,但是其间为何有此“误会”,这种细节谁也不会傻得没事去追究。
皇帝转向太后,笑道:“太后,但不知这宫婢犯何死罪,念在她即将赐出,也算是为国效力,太后能否网开一面,就饶她这条贱命?”
太后脸色铁青,忍无可忍一拍案几:“皇帝!你这是摆明要在哀家宫中抢人了?!”
皇帝所需者,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今借口临止帮他找到了,他也不管怎样地于理不通,只是笑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太后请息怒。”临止何等知心着意,也不等他有所指示,早就一溜烟去了偏殿。适才他进来,便指使小宫女故意慌乱把云罗脸上蚕丝巾都碰掉了,但云罗昏迷得深了,一张脸惨白如纸,呼吸犹是若有若无,太后的近身女官明菡亦是气得脸色发青,眼睁睁看临止大模大样指挥人,将云罗抬了出去。
前殿太后大哭大闹,待见云罗抬了出来,更是舍出性命般扑过去,似是欲将她撕裂,大骂道:“你这贱婢贪图富贵,失节无贞,哀家焉能容你!”吓得宫女们魂飞魄散,拦着太后不让她上前撕扯,太后犹自怒骂不休,忽冷对皇帝:“皇帝!她是什么人你知我知,你做这种事情,神鬼不容!”
皇帝脸色大变,故作镇定道:“太后息怒,这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力!定然有人欺瞒太后,以致于将宫册造名之人送到太后这里,朕回去定然严查严办,不负太后所望!”
这件事打从永巷传召云罗起始,就是太后的人,哪里有半点误会,但皇帝金口玉言,他说误会就肯定误会了,“严查严办”,查的办的也都是太后的人,自有一千种方法叫他们承认“办事不力,欺瞒太后”,一个也别想活命。太后如今在宫里的人能有几个?若是这么查办了,更是等于斩了她的臂膀,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太后脸赤气梗,所谓聪明不吃眼前亏,她也只得生生地忍住,低低嚷道:“滚!你给我滚!”
她瞪大眼睛,目视皇帝出去,胸口起伏不定,明菡忙上前替她抚背揉胸,太后半晌回过气来,以袖捂嘴蚊鸣样语音问:“一炷香烧了多少?”明菡轻答:“三去其二。”
这一日太后决意除掉云罗,原是算定了绝佳时机,待皇帝午后朝议,就算及时得到消息,也不及马上脱身,等他闻讯赶来,云罗根本没命留到那个时候。想不到万太妃临时吐露一个重大讯息,太后当机立断,改变主张,叫明菡烧起一炉香,服侍云罗更衣、梳头,一系列手脚无不是在浪费时间。一炷香内皇帝赶到,意味着心中还有这个女子的地位,云罗尚有价值,好好利用,大事可望,烧完一炷香皇帝不来,云罗已无可用价值,虽死何惜。
一切都计算得很好,皇帝几近强硬地把人抢去,与此同时皇帝强硬以下的弱点也昭然无遗,这正如太后心中所愿,但是亲历这个过程,却让太后觉着十二万分的羞耻。她的气愤若癫,失仪失态,那都不是装出来的。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她低低诅咒,那几字如同毒蛇般蹿出,四溢在殿内洇冷的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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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千金新买帝青螺,最难如意为情多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知道字少了,尽情鄙视偶吧!
皇帝回到养心殿东侧芸华轩,正殿寥远深廊,这里方是他日常起居之所。宫侍把云罗抬进来放在紫檀雕花龙凤大床上,又悄没声息退下去。
云罗静静躺着,犹自深睡未醒。临刑前她重做妆饰,着一袭樱桃红团纹盘花宫装,内里衬着白色锦纱衬裙,垂云双髻,插一枝赤金步摇。脸上是极干净的,因着长久的搦息,惨白之外犹有淡淡青色,如同冰玉。然而她消瘦得可怜,包裹在华丽宫缎里的身子薄如剪纸,虚弱、苍白、憔悴,再也找不到少女时期一丝一毫的明媚鲜艳。
他好恨她。恨她负情变节,恨她攀龙附凤,恨得直欲将她一口口咬噬,吞下肚去。他下着狠劲折磨她,除了不肯让她死以外,什么都做尽了,做绝了,拿她对付柳丞相、借她伺机破柳丞相的网,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让她尝到选择错误后悔的滋味,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天天晚上梦见她全身捆绑在黑屋子里的情形,天天晚上梦见她吐出的那一口鲜血,可是他不肯成全自己,拼命隐忍,扼杀自己每天晚上不由自主走到永巷边上的冲动,每日里不住地安慰自己,他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天下无人不可得,无物不可有,区区一个梁云罗,算得了甚么?但毕竟是错了,他舍不得,当她真正面临生死关头,他才这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意,他舍不得。
他的唇,慢慢盖在她唇上。
她的呼吸极弱,他唇覆在她唇上,轻柔辗转,却闻不见半分鼻息。他睁大眼睛,她长长的眉毛,双目微阖,浓睫如翼,在眼前覆了一圈阴影,他瞧了半晌,还是凝止不动。他的手碰碰她的面颊,触手生冰,她还是一动不动。
他忽然生出了担心,挺身坐起,大叫道:“来人!来人!传太医!”
临止小跑进了内间,道:“皇上,这会子传太医,怎么记档?”
“朕管不着。”皇帝怒道,“朕是皇帝,处处祖制宫规,动辄记档,朕要当这个皇帝做什么?”
临止柔声道:“皇上,奴婢略通歧黄,还是先让奴婢替云罗姑娘瞧一瞧。”
皇帝威胁:“你要逞能也行,但若她有些什么,朕要你负责到底!”
话是这么说,临止医术是不差的,他还有深厚内功,皇帝也很清楚,所以让出来,等他把脉,略略翻了下眼皮,含笑起立回道:“启禀皇上,当应是没什么大碍,方才已经吃过固元丹,不过是溺气的时间有些长,最好是不要加以外力,等她自然醒转便好。好在用的是溺刑,等醒了之后也没什么后遗,若是绞缢的话,就算救回以后亦断不能再开口的了。”
皇帝瞪着他道:“照你的说法朕还得感激圣母皇太后用的死刑办法好,妙,刮刮叫!”
临止言语动辄得咎,微笑着不答言。皇帝倒底有些放心,挥手令其退下。
殿上焚着幽檀香,淡白轻烟丝丝缕缕散出来,皇帝专心致志望着云罗的脸,看得久了,觉面前的人模糊起来,好象笼在一阵轻烟里,随时就要逸走一样。
他抓住她的手,涩声说:“别走,云罗,你别走。”
“他杀了你父亲兄弟。”
有一个声音,不辍地、执着地在她耳边响,一遍又一遍,象是用一枝锤子,将长钉一根根植入脑海深处。
“他欺骗你,用你亲人的命辖制你,而实际上呢,你的亲人早就死了,是他杀死的。”
“他杀死了你的亲人,他欺骗你,他杀掉了你的父亲,兄弟。”
“报仇,报仇,报仇。”
“你一定要报仇!”
他?他是谁?哪个他?
那一年她才十二岁。皇子读书,公主们在另一边,她是公主陪读,也在其间。差不多年龄的公主有五六位,加上她们这些陪读,总有十来个女孩子。说是陪读,那时候那样小,成天除了淘气玩乐,还有什么?女孩之间,争着比美,比衣服,比钗环,也比手巧,她样样都是拔尖的。踏青放风筝,她做的白鹤风筝,飞得最高,雪白双翼,朱红一点喙,翱翔云间,引得另一边的皇子乃至侍读们全都来看。安月公主吃了醋,把她的顶线悄悄剪断了,风筝断线,无影无踪,她很伤心,晚上一个人躲在柳树底下哭。轻衣薄靴停在她目前,慢慢抬头,十六岁不到的少年笑容温暖如阳光,手里举着那只她亲手做的白鹤风筝。
慢慢方知他的笑容是轻易不可得的,更多时候,他象一枝剑,一块冰,一池子见不到底的深潭。
那么多皇子里面,每一位皇子母妃的地位都要比他的高,除了过年过节以及诸如皇子入学这等公平均摊之事以外向来轮不到他。最爱欺侮他的是五皇子穆洋,常常故意挑起事端,然后嫁祸给他。最严重的那次,挨了重重一顿打之后他被罚在偏殿跪着,日长时久,大抵是皇帝罚了又忘记了,让他一直跪到晕迷。他养了一个月,她才见到他,他比从前消瘦得多,沉默地看着她,黑眸中深不可测,嘴角抿出刀刻般的一丝笑纹,不知何以那丝笑纹总让她事后记起不寒而栗。
“总有一天,我会娶你,休负我。”
他说。把一块玉佩赠予她,是上好的绿玉,镂刻精美。
他又说了一遍:“我只有你了,休要负我。”
他十八岁分府的时候同时也成大礼,按理而言他这样的皇子不主动请求是不可能会得到指婚,但那是四皇子穆澈,不知何以对这个兄弟的婚事忽然表现出无限热情,一力助到底,皇帝旨意既出,少女朦胧而懵懂的初恋也就随之告一段落。
不到一年他的王妃难产逝世。那个暴雨如注的夜里,他只身跑出王府,越橉纵栉,失态狂奔。
而那时,十五岁的少女身边,多出了一个固定陪伴,韶王俊则典雅,性情柔和,待她可以性命相酬。
那些往事,那些记忆,象风一样浩浩吹过。曾经有过温润笑颜的他在时光如流里渐渐改变了容颜,他深苛而严酷,折磨她如同对待脚底下任意碾过的蝼蚁。
……“他杀死了你的亲人,他欺骗你,他杀掉了你的父亲,兄弟。”
“报仇,报仇,报仇。”
“一定要报仇!”
她嘤咛了一声。
“你醒了?”他还握着她的手。
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意轻微动作让她咳嗽起来,她一声声地咳着,断断续续地,听到皇帝些微语声:
“朕非忍心……只恨你……过去了,都过去了。”
“留在朕的身边。”
她微一颤,手指微僵,已是挣开他的掌握。
他也没有生气,目色温润:“先在内庭留着,不奉六宫传召。”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知道字少了,尽情鄙视偶吧!
012 云台高议正纷纷,从来系日乏长绳
云罗没醒的时候,因为平躺不动,身上的宫装、梳好的发髻垂饰等并不显得特别累赘,但她醒了,头微向里偏,右鬓所插步摇细细密密的流金珠络便拂在脸上,耳珰也卡到了耳垂,她不敢有所动作,轻微调整姿态。皇帝注意到这一点,替她拿开珠络,道:“起来,先把衣裳脱掉。”
云罗听得“脱衣裳”之语,眼神微滞,由着皇帝把她扶起来,解开大衣裳,这套宫装穿上去麻烦脱下来更为麻烦,云罗只任由皇帝摆布,皇帝何曾这般服侍过人?一颗扣子解了两次都解不开来,不耐烦地一手将云肩扯落,云罗瑟缩了一下,好象有点害怕,皇帝按定她道:“不怕。”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云罗虽然仍未回过脸来,却又由着他主动了。皇帝动作生疏,好歹是把那件纠结无比的宫装给脱了,再脱衬裙,云罗就明显有些反抗,皇帝没让她躲,继续拔下金步瑶,取下一双明珠耳珰,最后乌云般长发如瀑披下。
皇帝轻揽她的肩,让她慢慢转过脸来,烛光滟滟,沿着珍珠帐曲折射入,团团氤氲的光照在面颊,宛若琉璃之色,眸色幽深,烛光倒映其间,仿佛千万丈深潭里漾起波光缓缓流动。她瑟缩不安,惶然咬着淡而无色的嘴唇,这个轻微的表示却象是难以抵挡的诱惑,皇帝忍不住把她揽过来,低头向她唇上吻去,他的唇滚烫,宛似烧着了一把火,而她的唇没有丝毫温度。他的唇辗转往下,呼吸拂在她颈间。他攻城掠池,最后的亵衣无声落在地面,而在他看清她身上点点斑斑伤痕之前,她终于惊醒,用手一撑,迅速地逃了开去,躲向大床最深处。
皇帝略有失望,却没生气。
“别怕,”他逗弄小孩般道,“朕这次会很小心,不会弄痛你的。”
云罗仍是受惊小兔般惶惶望着他,皇帝对她注目半晌,终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轻声道:“你怎么了,云罗?”
她眸间烛光跳跃,幽暗明昧,与皇帝对视良久方想起应为失礼,垂下眼睑,语音微颤道:“皇上恕罪。”
平平无奇的四个字,皇帝更加忍不住挑起眉来,习惯性的凌厉锋芒在眼中掠过,道:“你还记得你是谁,朕是谁?”
他一动,遮住了帐外明灯,云罗落在一片大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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