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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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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底不放心,回勤政殿,便让守候已久的伎乐班子上来。
这是程太后当年借以传递消息的伎乐班子,除以弦乐通传消息,另外也还有些隐秘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用这些奇异花纹,组成暗中可以理解的文字。云罗自程太后死后不久,便于暗中绣这带子,非止一日,但是每次皇帝到莳慧宫,她都已早早地藏了起来,直到这一日皇帝有意打发了秋林,才让他亲眼看到,云罗做得如此隐秘,又给不出合理解释,怎能让他不起疑心?
然而他叫伎乐看了半天,甚至赵皇后也来亲自指认,研究了数日,得出结论这花纹是昔日程太后所用无疑,可是花纹的样式更为繁复,每每表达的某种意义换了另一种绣法,就变得毫无意思在其间了。
也就是说,云罗当真是从前无意中看到花样,无事便随便刺绣?云罗手工绣艺向来绝步天下,可是皇帝看不出她所绣带子凌乱繁复以外的半点美感。以她针法之精妙无双,就算打发时间,也不可能绣这种东西。
同时,皇帝也查不到云罗利用这种带子传递消息的任何证据。可这带子纤长薄透,若真传递了,随即焚去,那简直是留不下半点痕迹的,也并不能意味着绣这带子是出于无意。
疑惑在心里,非但未能就此解除,反而愈加浓厚。
096 檐动玉壶冰
夜里的梦,清冷而绵长。空旷的花园里,阴霾天气,秋凉凋零,金风剪梧桐,枯黄的叶子飞卷而下,总是一种悲伤滋味。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悲郁,说不出的愤懑,然而自小的教养令她把种种不满都藏在心里,不肯微露于形色,只是来来回回地走着,心口沉沉气难舒。
方梦姬喘了口气,但那种沉闷愈发严重了,她难受地用手去推,手被捉住,而后嘴唇也被死死地堵住。
她在酒气熏天之中醒了,身体上压着一个人,抓住她的手,一只手用力地扳着她的头,舌头已经毫无忌惮地撬开了她的唇齿。他口里吐着浑浊的酒气,连发梢上都似乎漫出丝丝毫毫的浓冽酒意来。
她惊骇得睁大眼睛,暗夜里殿宇角落有昏昏的灯光,照着他一线侧面,脸部刚硬而冷冽,那是皇帝,她微微松了口气,然而突如其来的压迫由不得她不紧张,她身体僵硬笔直,不敢稍动。
皇帝似乎陷在醉酒后的迷乱之中,显得情急和粗暴,几乎不再象是在吻她,而是在咬她了。他的手一边探到了她颈下,手指是火热的,撩拨到贴身所穿的小衣,微带怒气地哼了一声,手指变抓,在她领口一撕,那件小衣顿时撕作两半,直飞出去。
她吓得不知所措,任由皇帝火热的身子贴到她胸脯,他似乎是在溶化着她、焚烧着她,撕毁着她,前无所有的痛楚席卷身体上每一寸地方,比最初一次时疼得还厉害,他的热情出乎意料,体温蒸腾着,节节升高,汗水渐渐由肌肤内部渗出来,把他俩的头发、脸面乃至灼热的呼吸都搅在一起。他的火把她卷入进去,她动不了,挣扎不了,甚至出不了声,她觉得自己即将焚毁而死,又或者她就是他的一部分,她随着他的高温而融化。酒意不断侵入她的嘴和鼻,那疼痛和灼热席卷狂野,她脑子里渐渐糊涂起来,意识离她很远很远……然而最后一刻却清晰地听见了两个字:“云罗。”
清醒时皮肤上一片灼热,呼吸中的空气清冷幽凉,她转过头来,静静瞧着枕边阖目安眠的男人,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身边的男人忽然动了,手臂挽过柔肢,将她拥入怀中。
他在她发间说:“给朕生个孩子。”
方梦姬忽睁大了眼睛,心跳急遽加剧,不知道是否自己听错了。他把她抱得更紧,然后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又睡着了。
但是方梦姬再也睡不着,黑暗中盯着皇帝的侧脸,遥遥的烛光在他眼皮上跳跃,使他平日刚硬的线条变得柔和,她总是很怕他,就算是亲热过后同床共枕,她也觉得他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自己总在最下面仰视他……然而不知是刚才那句睡梦中说出的话,还是烛光柔化了他的脸部线条,突然让她感到,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是她的夫君。
“夫君。”
她从进宫的第一天起,便理智地清楚这两个字距离她很远很远,从未料到这个词有朝一日如此崭新地扎根于心中。
“夫君……”她无声地轻启唇齿,心里有一蓬火融融烈烈,似乎是他刚才带给自己的那蓬火,永远不再毁灭似的,那样明亮,那样温暖。
天色微明,小林子进来侍候皇帝起身上朝。方梦姬也随之起来。皇帝眼睛里弥漫着昨夜未曾消散的酒气,整个过程很冷静,动作有条不紊,但始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更不曾望上贤妃一眼。方梦姬侍驾时颇为紧张,也未在意,待他走后不禁怅然,皇帝依然象是远在天边的那人,随即安慰自己道:“他宿醉眠深,那时尚未醒呢。”
天明时分,有绿衣宫女冉冉而来,打开食篮,赫然是一碗浓汤,奉上给贤妃。
为皇帝侍寝的妃子,过后便要饮一碗茶,这在贤妃滑胎之后,已成习惯。然而皇帝深夜时分所说的话犹在耳旁,“给朕生个孩子。”方梦姬回味那句话,浑身倏然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
她微微颤抖地望着那碗深褐色的“茶”,脑海深处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是皇帝亲口讲过的那句话,“给朕生个孩子……给朕生个孩子……”她曾因此有过那样美丽的希望,然而这种憧憬却象是遇见了初阳的冬雪般迅速消融。
绿衣绿衣容色清冷,稳健的手端出了那碗茶。方梦姬抬起视线,怔怔注视对方,若说以往对于喝下这碗茶也是有着满腔不平,却也习惯性地不反抗,只是懵然地等待着一个可能会出现的机会,然而经历昨夜,机会似乎出现了,又流逝了,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宫女的脸映在她视线之中,有些面熟,方梦姬忽然惊悚地想到,这宫女,不是皇帝身边的人!
“你――”她道,“你是采蓝!”
采蓝眼波微瞬,万福道:“是,娘娘。”
“这是什么?”方梦姬咬牙问道。采蓝,是莳慧宫的大宫女,是她送药来,事情便大大的不妥。
采蓝安然答道:“娘娘对它必不陌生。”
方梦姬道:“这不该是你拿来吧。”
采蓝道:“皇上拿来,与皇贵妃拿来,是一样的吧。”
方梦姬生生一激,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若要她和一个宫婢说出皇帝已开金口的话,却是万万说不出来,好容易逼出一句:“我不喝,你拿回去。”
“奴婢劝娘娘还是喝了它罢。”
秋林青衣笼袖,笑容满面站在殿角。谁也不曾瞧见他是怎样进来的,可是方梦姬见到他,更是彻头凉到底,若是采蓝一人还犹可说是矫旨行事,可秋林虽然近来都在莳慧宫当差,他的身份还是大总管,是这个宫中最有权力的公公,由他插手,这事不论是皇贵妃暗中行事,抑或是皇帝事后急补,都无法于此时进行追究。他那个笑容,摆明了是若她不识时务,便要用强。
方梦姬脑间电光火石,瞬间已决定不与皇贵妃闹翻,颤抖着接过那一只碗,缓缓放至唇边。
殿中数人,鸦雀无声,突被惊破。
“慢着!”
一只手从她手中夺过碗去,赫然竟是平时少言寡语的玉灵。
玉灵随侍贤妃左右,向来稳重,方梦姬自琴儿去后,身边无人,不知不觉也对她多有倚重,可是玉灵有多少体己忠心?她是并不敢指望的,玉灵更不象是这紧要关头敢于站出来的人。
秋林果然也是惊讶:“玉灵?”
玉灵抓着那只碗,笑道:“敢问公公,这碗药是云娘娘命送来的么?”
秋林道:“正是。”
方梦姬几乎脱口便想问:“皇上也知?”但将牙齿咬紧了嘴唇,明知这句话问出去毫无意义,她还是忍着,要看看玉灵究竟是何意思。
玉灵道:“云娘娘送来的药,想必是从前娘娘服用过的。”
秋林微笑道:“玉灵姑娘,是在说绕口令么?”
玉灵摇了摇头,转对方梦姬道:“娘娘,一向精于研香之道,奴婢随娘娘不过一二年,也分辨出来了,娘娘怎么分辨不出?”
方梦姬一怔,玉灵将碗递到她面前,方梦姬用心闻了良久,脸色渐变。
方梦姬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研香,对于各种香气、香料之间的细微差别,可说是了然于心,鉴此,对外界的气味分辨,从来也是敏感之至。这碗茶,苦中带酣,与从前她喝过的苦辛味道有几分不同,平时是决计蒙混不过,只是她神思恍惚,竟然对这细微味道未曾加以辩别。玉灵随她数年,心性沉稳,不比从前的琴儿活泼爱动,于制香之道竟也习得七七八八,所谓旁观者清,她竟是先于方梦姬分辨出来了。
方梦姬顿时发作,将碗往地下一掷,秋林悄无声息飞身接过,接过了碗,闻了一闻,似无所得,便沾唇微尝,脸色亦随之凝重起来,转向贤妃一礼:“娘娘恕罪,此茶不对。”
他既坦承此茶不对,就表明皇贵妃并无让她喝下其他东西的意思,方梦姬微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后怕,满腔怨气终于寻着了出口,颤声道:“秋林,你、你们好生大胆,竟然敢以毒药危害本宫。玉灵,速将此药扣下,随本宫见驾去!便与皇贵妃当面对质,本宫也是不惧!”
她原是想将药倾倒,大事化小,但是秋林既承认了这换药肯定非云妃指使,等于后面还有一个人在行事,这人不但想害贤妃,也许更想害的是皇贵妃。这样一来,皇贵妃与贤妃无形中便转到同一阵线,方梦姬再要发作,底气也就更足了。
果然此事传到皇帝那里,立将采蓝扣下,连秋林也受到连累。一连将嫌疑人等扣留了好几天,但不知为了甚么,忽有一日消声匿形,皇帝只重罚了采蓝一人,斥她矫旨行事,此后便下旨令宫中不得再提此事。
但方梦姬也打听到,皇帝在昭阳宫,与皇后曾相争执。
这背后的一个人,难道是皇后?
方梦姬未及多加猜想,另一重喜气,将她数日前受到的羞辱一扫而空,皇帝再度临幸,并且明白无误地下旨,此后贤妃不需饮茶。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也知道说话不算话了,真想能尽快结束啊。
所谓行文的流畅美观大家都请见谅了,我都顾不上了。
不过我知道很多朋友看这个只看个故事。不过终归是我很抱歉,非常抱歉。最近写的差。我心中有数的。抱歉。
097 阑干三抚独凄凉
采蓝死了。
临死之前受过审讯,精奇嬷嬷拣准了下手,这种滋味云罗自己也尝过,没有人可以抵挡得过,最后招供一切均为皇后所指,换药之事,非她所知。招供当天即不明原因横死。
虽然只是她一句口供,可是皇后收买莳慧宫大宫女采蓝,嫁祸云罗离间妃嫔的罪证在皇帝眼中无疑已经坐实。
云罗在莳慧宫私下做针线,为何皇后知晓,从而怂恿皇帝亲自看到,使皇帝与云罗生隙?
方贤妃所饮之“茶”,确是由云罗起意送去,不过是一碗普通的药茶,所起的效用,和皇帝平素给的那碗是一样的,是谁在暗中换成不孕之药?
这些答案,因着采蓝之死,而昭然若揭:莳慧宫的内鬼就是她。
皇后收买了采蓝,因而云罗在宫中动静皆为皇后所晓,那天早上也一样,云罗送药,采蓝及时通知了昭阳宫,但不曾料到皇后釜底抽薪甚至在药中加入了其他东西,把一碗相对无害的药换成足以影响一生的不孕之药。
消息那么容易传出去,莳慧宫自然还另有奸细,小宫女玲儿当夜自尽。
皇帝对赵淑真原无真情,皇后发生这种丑闻,自是大怒不止。但是赵皇后不比前任,人既强势,靠山也过硬,与此案相关的人全部死去,皇帝没有真凭实据,连对之轻启薄惩也很难做到,只不过是一下子与皇后疏远无比。
秋林扶着云罗在御园中缓缓而行,一面就慢条斯理地把这几日来的情形告诉云罗。云罗低眸听着,脸上并无一丝表情。
真相如何或许只有他二人知晓。
皇后收买了采蓝是不错,采蓝暗中传递信息也不错,送茶而为皇后所晓这也不错。
可是那杯茶,绝非皇后授意而换。
只不过是采蓝底细早为云罗所觉,便将计就计,按照皇后的思路行事,一路皆顺,然而在那杯茶里做手脚的,正是秋林。
原以为方梦姬闻香识气,云罗所换药物中,刻意使味道有着明显的区别,不可能瞒得过她,天算不如人算,贤妃遇变方寸大乱,秋林不得不临时给玉灵递了消息,才由玉灵救场现身。
这计策因着她在其间,也非完全光彩,譬如前者说不清所绣为何,后者确是她命送药而去,恰恰完美无缺。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皇帝相信在云罗意料之内,而皇帝的反映也在云罗意料之内。
秋林安慰她笑道:“贵为皇帝,也有不得已处。娘娘不必在这上头放不下啦。”
云罗不以为然道:“他的不得已,都对着得已的可欺侮的人发了,还有什么不得已?”
秋林但微笑而已,忽道:“事到如今,娘娘是恨皇上多一点,还是恨柳相多一点?”
云罗歪过头,瞧着他道:“秋林帮柳相多一点,还是帮我多一点?”
秋林道:“奴婢早就说过,我谁也不帮,只帮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娘娘的心,比柳相和皇上容易琢磨一点,奴婢和娘娘相处,也就感到舒服一点,只是这样,对你也未必是好事。”
云罗道:“秋林只凭心性行事,今日在我,明日在他,我却无法不相信你。”
秋林微笑道:“只因娘娘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香吟能力有限,你又一心保全。”
云罗摇头道:“不是,我相信秋林,并不为此。”
她的手扶在秋林肩头,边走边说,微闻喘息之声:“我相信秋林,虽然不能把心交给任何活在世上的人,但你应揽下的事情,永远不变。你为我做事,何曾出卖过柳丞相。便是你应承皇上的,又何尝点拨过我。只是你永远拿捏得住那个分寸,做不到,不应承。我信得过秋林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冷淡之下所蕴热血,比世上多少真男人,有信有义,更有情。”
秋林眼睫闪动,低低笑道:“娘娘,奴婢发觉越来越喜欢娘娘了。”
“因为我们是同一路的人。”
“怎么说?”
云罗凄然道:“我们都不知道这样地斗下去,比下去,厮杀下去,前路和希望倒底是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这样拼死而争的意义在哪里,可是人活一天,图一口气,就得为自己活一天。”
秋林想起自身畸余,想起临止已死,活在这个世上,已如行尸走肉全无生趣,芯子里烂成一团糟,外表却还光鲜似个人。他一阵茫然,但笑道:“秋林不贪权,不贪势,但在宫外已有房子田地,还有妻子奴婢,一样是个大财主,除了情无所寄,奴婢随性而活,十分快乐。奴婢比娘娘幸福得多。”
他望着云罗道:“奴婢指望娘娘争来斗去,最终找到那么做的真正意义。”
帝后形同陌路,然而皇帝也并不曾重新回到莳慧宫来。也没有象后宫诸人预料的那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方贤妃除了得到那条赦令以外,皇帝也不见得就此更加宠爱她,极偶然才去一次。宫中其他妃子,更是难得望他一顾。
待政事比前严苛异常之后,他连偶然的云雨也懒得赐予后宫诸人。
他整天躲在勤政殿,大臣见到他的机会远远多于深宫任何一人。只听皇帝近身侍从言道:人极憔悴,脸黑黑,脾气暴燥,稍有不如意便大发雷霆,御前侍候之人动辄得咎,都几乎被吓死。
心烦的主要原因,是东祁与西昌之间烽火重燃。
没有任何缘故的,也不作任何解释,突如其来,气势汹汹,号称百万雄师的西昌大军在欧阳铠的率领下势如破竹,几乎是等于重演前年情况。
皇帝自然一开始就以此质问柳欢宴,柳欢宴表现得相当无辜,主动认罪,并且表示愿意带兵出征。
柳欢宴带兵?就算他有这个能力,皇帝又怎么可能答应。柳欢宴目前唯一相对缺少的还是军方,以他的影响,和在军部较好的声誉,一旦让他再获得军方的支持,后果不堪设想。
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战局依旧不力,原侍卫统领周应桢作战能力比前届强得多,关键在于兵力不足,而今年国中多处天灾人祸,难以于仓促间从周围调兵过去,西昌显然是有备而来,以超过两三倍以上的人力打得周应桢只能防不能进。
皇帝一旦不允许柳欢宴带兵,整个朝廷便沉寂下来,似乎是有所期待。
他很清楚是在期待什么!
上一次他提出御驾亲征,反对的声音远多于赞同,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有关他的身世谣言还远远未曾泯灭,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的表现。
中夜饮酒,酩酊大醉,无人敢于相劝。只要他一声命令,“传酒。”那酒便源源不断地送上来,他不知喝了多少,但觉得永无尽头,眼睛里望出去也是湿漉漉白茫茫的一片,他募然发起怒来,把酒杯用力掷于地下,喝道:“酒!酒!你们都巴不得朕死在酒里吧!”
宫人们吓得纷纷跪下,他趔趄着起来,横冲直撞到了勤政殿外。他的脾气,若把他拦着,劝着,都无异于火上浇油,小林子只缩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月色凄迷如梦,湖上阵阵雾气轻白缭缭,宫殿一角于雾后若隐若现,皇帝猛地驻足,怔怔地望着那边,醺醺醉意仿佛也就此一空,只是无限清冷。
他转头,只有小林子一人缀着。小林子也算忠心,可是比起他的师傅来,似乎对皇帝只有敬畏,全无从前临止半友半奴的倾情,他虽然明知不是诉说衷情的对象,却还是忍不住唤:“小林子。”
“皇上。”
“朕难道是个很坏的皇帝?”
小林子道:“皇上勤政爱民,登基至今政绩匪然,是有目共睹。”
“你不见今年起天灾人祸遍及四方?”
小林子抓着头,期期道:“那得怨天,皇上……”
皇帝叹了口气,不再同他说什么,转过头来,却忽然愣住了。
依然是那般的月色,依然是轻雾缭绕的湖景,依然是朦朦胧胧深秋萧瑟,然而在那最萧瑟的中间,却有光华璀璨亮银一片。
那片难以直视的耀眼光华飘浮渐近,他这才看清楚光华中央的女子。
云罗。
这样久不见,她似乎更美,但也更瘦,光华中只见她一双如星如钻的眸子,容色却有无限温和。
她距他尚有三四丈远,忽然间盈盈一舒,伸臂,抬足,起舞,银色光华湖水一般潋滟开来,又似月之初生,照耀人间。她在其中,象雾,象风,又象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雪莲。
她款款而来,向他微笑。
皇帝如痴如梦,几不知身在何处,见她盈盈下拜,忍不住上前搀扶,她悄没声息地躲入他怀中。
她说:“陛下为君,是个好皇帝。”
皇帝一阵心潮澎湃,眼前心中都是这张绝世美丽的面庞,哪里还记得起之前他俩的纠缠,又哪里还愿意想朝堂上那些令他操劳心烦之事。他伸臂抱紧她,悄声道:“朕不怕做个最失败的皇帝,朕只怕做不了云罗的好夫君。”
夜夜醉酒,夜夜守望,他所踌躇的,痛苦的,烦燥的,无法安心处理火燃眉毛的政事的,不过为此。
“你要在我这里,”他悄声道,“你在我身边,我可以打败全天下。我不怕任何人,只怕你不再理我。”
云罗含泪道:“原来,就是你不理我。”
098 阑干三抚独凄凉(下)
皇帝到这时方看清她所穿的衣裳,银光四泄,月华斑澜,周遭遍布着奇异而特别的花纹,组合起来竟是说不出的美丽,说不出的灿烂,说不出的神秘。
花纹很是眼熟:“原来……”
云罗咬唇凄然微笑:“我想用于你生日那天,但是……等不及完工,你今儿看到了,也许少一件心事,好去专心应付国家大事。”
他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皇帝大惭,且又感动至极,复又抱住她。
良久,沙哑的声音自发间传出:“对不起!”
云罗在他肩上望出去,天那么高,深碧深碧的颜色,深暗的背景里衬着几缕云丝,不可捉磨,她的思绪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抱着哭泣的那个男子仿佛熟悉又仿佛陌生。
她在他怀里轻颤,他抱得她更紧:“你冷吗?”
冷吗?也许吧,已是初冬,她穿得单薄,忍不住发抖,可是更加抵挡不住的是心里那阵阵寒冷。皇帝想把她抱走,却发觉那裙裾拖得半天,这样一路牵牵拉拉遇上绊的碰的可就好玩了,也不知她是怎样过来的。云罗终于嗤的一笑,左手轻巧地一旋一解,大半幅月华裙哗的脱落,她伸手挽住他脖子,吐气如兰:“抱我回去。”皇帝趁势把她抱了起来,遗留下漫地的月光。
殿内温暖如春,近期皇帝虽不过来,对莳慧宫的照顾却一如从前,莳慧宫的豪华与舒适,永远是连昭阳宫也难比拟的。
宫里已事先放好酒宴,云罗陪他饮酒。她酒量向来不好,自生璿儿后身体好好坏坏,饮酒更少,连陪他的次数也是极少了。皇帝有时想起来,常常期翼回到从前云罗装疯卖傻的那段日子,远远比现在开心。
而今天,他好象又回到了那样的日子,幸福得不敢相信。
本已有五六分醉意,云罗这里也不过喝了几杯,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是太快来到的圆满让他摒弃一切心防,他的烦恼、恐惧、疑惑和厌憎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这一切来得那么快,好似虚幻。朕是最没可能当上皇帝的人,却当上了,偏偏内中或还有朕不明白的缘由,那些助力,那突如其来的神助,也许都是为着一个朕完全不知情的缘由,梦醒即散,这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云儿,朕怕,朕好怕,眼前不过镜花水月,皇位权势均是假,但朕最怕的是连云儿也不是真的。朕天天活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朕常在半夜里起来看着你,看着你,你可知道?朕折磨你,恨过你,还利用你,不如说朕是想要那种真实的感觉,你不会逃,不会消逝,只要朕不放手,无论这个梦境如何的反复,可怕,你总是在的,不会消失的。云儿,朕怕,朕怕啊!”
他呓语着,颊上有一抹触目的鲜红,但脸色几乎就是苍白的,他可能是睡着了,只是还在不停地诉说,闭着眼睛,喋喋地说。
云罗抚着他的脸,那张线条分明、刚锐冷峻的脸,然而闭着眼睛的时候,竟然有些幼稚的平和。唇色也和脸颊上那抹醉颜一样鲜红,不象平日似的抿着,反而有种无力的胆怯。云罗的手指停在他的唇上,异常柔软,心里微微一动,似乎也慢慢柔软起来了。
“穆泓。”她低声唤着。
拖长了语调,再唤一声,“穆泓——”
初见面时,他十五,她十二,柳树下面他微笑面对着哭泣的女孩儿。从那个时候起,女孩儿心里,填得满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以为一生一世,都只有他一个人。
慢慢走近他的生活,也了解到他的处境。身为皇子,却异样困顿,休说还有处处与他为难的皇兄,就算没人视他如眼中钉,他的前途也是混沌无比。父亲遗忘冷漠,母亲不敢相顾,而他皇子的身份始终注定了敏感异常。
深宫长大的少年性情冷厉苛刻,偶然发作似暴雨狂雷。而她是他翻覆无常黑暗世界里一缕清和的柔风,她性情温和得永远不知生气是何物,在他最急燥,最痛苦,最难捱的日子里,都是她的柔和与耐性助他度过难关。她也曾为他担心,为他伤心,为他出事以后而着急万分,却唯独的,从来不曾为他伤心。——他爱她,她也爱他,无论少年间发生多少变故,始终不变。
他终于长大了,分府出宫。原以为从此琴瑟可和谐,哪知他竟在最短的时间里新娶了王妃。她第一次品尝到被伤害的痛楚,心里哗哗流着血,听他一字一句解释,皇命难违,非我无情。她大病一场,病过之后伤心依旧,却不想叫他难过,更不想叫他背负一辈子的内疚,她选择原谅他,可是也远离他。
他的王妃死了。但是她那时已和穆潇走在一起,哪怕心底里还有颤抖,还有火花,她只不想做一个对已接受情感不贞的女子。暴雨之夜,他守在她的窗下,任凭暴雨如鞭,阵阵抽打,他守了整整一夜,她在窗内看得心疼。
就算情未变,意未改,可是今日不如当时情境,又怎能,破镜重圆?
今时今日,他痴情一同往日,也许他能做到今后不再伤害她,可是,情境不复,心情不复,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已风云变幻。又叫她,如何拾缀那延续不上的破碎爱情?
她抚着他的脸颊,轻吻他的眼皮,眼泪,轻悄悄落在他的唇上。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们。”
翌日皇帝上朝,意气风发,与平常判若两人,决定:御驾亲征。
这正是满朝在等待的决定,不出意料的没有多少有力的反对声音。究其原因,还是前不久皇帝的身世阴影,谣言尚未淡却,在西昌以强硬姿态出征以后,又死灰复燃地悄悄盛行起来,以至于很多臣民,都抱以观望态度。
也有少部分清醒之人予以反对,撇开身世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不谈,皇帝自登基到如今,堪称是勤政干练的合格帝王。边事无论多么紧张,又怎能比得上让皇帝亲征冒险?
但是皇帝自己决意亲征,意已无可更改。
不但如此,他更做了一个让众人矫舌难下,却寻不出怎样来反对的决定:丞相柳欢宴,熟读兵书,深谙策略,与朕同行。
皇帝亲征何等大事,但时间急迫不容等待,旨意不过下了三日,京师三十万,随同皇帝出征,途中尚有他州兵马陆续加入。
近卫亲兵三千,左右保护。皇帝亲自邀请柳欢宴也在其列。
没有人知道的是,云罗假扮成小太监,也在军中。
099 玉斝飞君臣
柳欢宴承旨登上御辇,与半现芙蓉面笑微微对他的云罗四目相望,为之一怔。
躲在车中的云罗仍穿着小太监服饰,摘了帽子,露出一头黑油油的乌发,越显得脸儿小小,瞳清如水。柳欢宴上次见她是在山中,暴雨如狂,泥石将至,翻天覆地的恶劣天气里,她却有冷睨天下人的姿态。可这次偎在皇帝身边,娇小玲珑,似一只柔顺乖巧的猫——眼内闪烁着量机而动的光芒。她的气质愈发多变,值得奇怪的是,皇帝似乎愈来愈信任她。
柳欢宴淡淡地想着,云罗的变化,有心人一眼即明,皇帝是个聪明人,就是看不穿,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爱情,他内心柔软地牵扯了一下,嘴角露出苦笑。
他只顾注意云罗,一时忽略了皇帝。皇帝哼了声,柳欢宴方转过神,出征途中一切从简,他只是一揖作罢。皇帝让他坐,见他的眼光总还停留在云罗那里,不由地轻笑道:“表兄想念表妹,也是人之常情,卿不见一下?”
柳欢宴微笑道:“岂敢,臣只好奇,如何娘娘也相随而出?”
“朕不放心。”皇帝语意严峻,“正如有人千方百计逼朕离开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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