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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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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脸色苍白,似乎用了很多时间才认出眼前这个人来:“楚……楚相公?”

“是我。”楚岫发现她脖子上明显的红印以及血迹,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那个太后呢?”

云罗摸着伤口,低声道:“她死了。”

楚岫极其惊讶睁大眼睛:“死了?你杀了她?”

云罗冷然挣开他,退后一步,道:“是否我如此象凶手?”

楚岫怔了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云罗淡淡地笑道:“在你眼里,我们这种人,都是冷血无情,不是你利用我、便是我利用你,等到再无利用价值,就杀了了事,对吧?”

楚岫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的表情说明一切,云罗一退再退,冷然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楚岫吞吞吐吐地回答:“情形很恶劣,我找不到师弟,我……”

“你已经救过我了,我们没什么大交情,你又何需再回来呢?”云罗挑起眉毛,“我明白了,大概是你一时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罢?”

楚岫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一点,其实他并不是为了找不到歇足之处才回来,却不想因此而和云罗争执,云罗精神很有点失常,争无谓闲气徒然使她气恼。摸到身上的暗袋,发现随带的伤药等都在前番奔忙的时候丢失了,他看着云罗的伤口,道:“你坐下,伤口虽不深,这天时不好,刚才又沾过雨水污泥,我想办法替你清洗一下。”

他小心地解开她的领子,观察伤口深浅,那伤口是搏击之中簪子划出来的,长长一道痕迹,好在并不深,先前挣扎用力时迸开流了一点血,这时早就不再流出,不过是看着鲜血淋漓可怕而已,楚岫这才放下心来,替她包扎妥当。

只见地下也有血迹,他道:“是不是太后害人不成反害己?”

且不论这种猜测是否更接近事实,但是他这样的猜测,总是对她一种信心,云罗微微露出一点温和笑意,可没作声。

两人无言相对,气氛陡然尴尬起来,楚岫轻声道:“天气很坏,我想上半天甚至这一天,都不一定有人能进得山来。你在发烧,不如先睡一会,我去打点野味来。”

云罗低着头,楚岫觉得这样说不妥当,好似说得孤男寡女两个要相处几天板上钉钉一般,他又道:“我出去,要是见着人,我立刻就带他们过来救你,放心,放心,也许要不了一天,禁军中应该有很多高手,也许他们已经找进山来了,说不定我现在出去就能见着人了。我带人来救你。”

禁军中就算有高手,皇帝就算悉数派出,可是荒山野岭全无目标,数十高手分散开来无异于沧海一粟,哪里能够那么快找到?况且周遭环境恶劣,泥石冲泻犹未停止,能不能进得来还是个问题,云罗叹道:“你不必这样急,我都知道。”

她这么一说,楚岫更不自在,道:“那好,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楚相公。”

“啊?”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我……有些怕。”

对云罗而言,肉体或者病痛的折磨目前都非最大,刚刚亲手断送一条性命才是对心神最大的震撼,楚岫想了想,笑道:“好。”

云罗蜷缩在石上,两颊渐渐的烧起来,身上衣裳却还是湿的,不时低迴婉转,似乎极为痛楚,楚岫看不过去,伸手按在她背心,热力到处游走,云罗低低地呻吟道:“我很难受。”

楚岫不知所措地缩了手,道:“可惜我不懂医术。”这种情况最好给她升火烤温,先把衣服烘干或许好一些,可是雨还在下,根本找不到完好干燥的柴枝,况且他随带的火石也全都打湿了,“怎么办,怎么办?”

云罗苦笑道:“你怕我受不了死了?不必担心,自家事自家知,我怎样也不让自己随随便便地死去的。”

楚岫道:“是是,你定要支持,这时候必定很多人全力在找你,要不然等石流不再冲泻,我们想办法出去。”

云罗微笑道:“你不怕你师弟也遇到危险,而且无人寻找?”

楚岫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楚相公。”

“啊?”楚岫不禁脸又红了,于是发现问题不是出在只有他和她的情形之下,而是因她这个称呼。前几次见面云罗对他多少有敌意,呼而不名,也不觉甚么,可是她这样文绉绉的叫法,却是楚岫平生未尝识过,他一生风里来雨里去,影子护卫的职责已担当了五六年,云罗语音娇软,气度雍和,这样一唤,仿佛突然之间把他带入了温香软玉之中,只感格格不入。

云罗浑然不觉,道:“楚相公,你当初为我隐瞒,今日又救了我,此恩此德,铭记不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楚岫忙道:“不是,你忘了你救我在先,我们两不相欠,不要这么说。”

“我救你,原是不怀好意。”

楚岫呵呵一笑,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感激,我有没有资格提一个要求?”

“什么?”

楚岫缓缓道:“云娘娘,你是一位聪慧的女子,完全不象表面那样,我知道,你和我师弟的仇恨无法化解,我也无能化解,我只希望,如果有那一天,请你不要斩尽杀绝。”

云罗早在他开口就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冷冷道:“柳欢宴聪明绝顶,智谋无双,你对他这么没信心。”

“我是说万一……”

“你换一个要求吧,和他无关就行。”

“其实我师弟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无情,他打小吃了很多苦,他,还有他妹妹。”

云罗看了看他:“妹妹?”

“是。”楚岫目光闪烁,却没跟着往下说。

云罗冷笑道:“哼,不错,并不是很无情,他们兄妹俩只是有些无耻罢了,两面三刀,出卖朋友,我都领教过。”

“你对他有些误会。”

“误会?楚相公,你才是当局者迷吧?柳欢宴他从江南与我结识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他表面上和我和穆潇结为好友,转过身却同另外一个人商量怎么让他的好友尸骨无存。Qī。shū。ωǎng。你是他师兄,小心他当面叫你师兄,却递过来一包毒药!”

“他不是――”楚岫说了一半打住,转而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先歇一会,别多说什么了。”

云罗伏在膝上,闷闷不乐地道:“楚相公,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楚岫微笑:“这算是褒是贬?”

云罗并不理会,自顾自道:“我从小到大,所认识的人,我以为我亲近的、信任的、甚至全心全意爱慕或景仰的人,到最后我总是发现我不认得他们,撕开一重面具,里面还有一重,我爹爹、柳欢宴,甚至穆潇,无不如此,我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再认识人的时候,心里简直害怕,我只喜欢简单的人,如果外面这个世界是这样,我宁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走出去。我真的不确定,这个世上倒底还有没有简单的人?楚相公,是否有一天我也发觉不再认得你?”

她语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仿佛在低泣,楚岫手足无措,按着她的肩头,却又闪电般缩回,轻声道:“云娘娘,不要如此。”

“云娘娘。”云罗低声冷笑,但是也不再说什么了,身子微微一斜靠在他怀中,已经昏睡过去,楚岫一动也不敢动,看了她半天,轻轻了叹口气,想道:“我也有秘密。”

089 翠鼎缓腾香雾

玉泉山暴雨倾袭,泥石流倾泻封断山路,因当日风沙太大,皇太后和皇贵妃御辇不曾抵达预定的云林寺,而直接到了落凤坡,恰巧是在被泥沙吞没最严重的几个山谷区域之内。次日皇帝得知焦急万分,立刻调遣京营一万五千人前往搜寻,更将阳明行宫禁军四万连夜派遣出去,只是气候及地势太过恶劣,头一天上毫无头绪,第二日深夜终于传出落凤坡消息,消息尚算振奋,落凤坡已是泥石流冲泻的外围,院落虽是大半被埋,但初步估计遇害人数不多,还未有进一步消息。皇帝日夜不宁,便执意出宫,亲自赶到了落凤坡附近。

雨势已止,声势骇人的泥石流冲泻也早就停止,天还是阴阴的,风很大。

曹霸如泥人一般滚到皇帝驾前,叩头称死罪:“尚未找到娘娘!”

皇帝心一沉,却问道:“是未找到,还是更坏?”

曹霸叩首道:“没找到!娘娘当日所住的上房已然扒了出来,伤了两名宫女,不见娘娘,臣猜想事发突然,定是秋林带娘娘逃走了!”

皇帝怒道:“倘若是秋林把她带走了,已经两夜一天,以秋林的本事,早就透出消息来了。曹霸,你无需废话,给朕找,给朕翻遍这座山的一草一木也要把娘娘找出来,找不到,你不必再于朕眼前出现!”

出事以后皇帝前后派出五万多人马,加上原先随同皇贵妃出宫的三千禁军,一旦冲泻停止,人马得以进山,但见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皇帝换车骑马,失魂落魄地望着玉泉山延绵起伏的山势,此地建有皇家别苑,可想而知风景极美,如今看不出丝毫幽美静谧的端倪。铁锈灰天幕之下,映着苍灰泠泠的群山,仿佛一群群猛兽,姿态凶恶如狂。这些猛兽是否吞吃了那个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这险恶的山中,还能不能直出那个绝代风华的人儿?

风很大,松涛豁豁地响,远处犹如野兽凄嚎,他还清楚记得她跨上凤辇之时,因是准备做一场法事,她穿着素白银线的袍子,九凤钗银簪,凤口里衔着滚圆的明珠,她的肌肤如玉生光,浑身上下透着鲜润灵动的气息。那样灵透的生机犹自辗转于心间眼内,他不信她就这样永远离开。

皇帝御驾亲临,不久文武百官也相继赶至,劝驾回宫,皇帝冷冷道:“找不到皇贵妃,朕绝不回宫。叫那些人全部闭嘴。”他脸上仿佛堆足了整个天空的阴霾,气势慑人,随时随地便要爆发出来,这时候有人敢出头劝谏便是自寻死路,况且失踪之人除了皇贵妃以外还有太后,皇帝在此守候,也未尝说不过去,连谏官也唯唯喏喏闭口不言。

这一天始终无消息。黄昏时分皇帝犹自驻望,百官方才着急起来,纷纷解劝奏谏,皇帝目光四下扫射,半晌,方下旨:“回宫。”

回城时城门已闭,临时打开,皇帝却不回宫,他一路都是骑马,带了小林子和周应桢,趁夜色拐入侧道,疾驰往相府。

相府犹未起灯,似乎笼罩在一种极其慌张的气氛之中,皇帝面沉如水,叫周应桢直接打门而入,只问:“丞相安在?”

相府主母如有实无,只有一群下人惊惶失措,管家吓得言语不清:“相、相爷……在、在内室!”皇帝毫不理会下人阻挡,直闯内室,浣纱奔了出来,叫道:“皇上!柳大人他身子不适,刚刚吃了药才睡下,大人说立刻出来见驾。”

皇帝笑道:“爱卿既病,不必出来,朕到里面看一看就行了。”一把推开浣纱,脚步丝毫未有停滞。

柳相的内室馨香幽谧,烛光温和,红烛折在珠帘上一片幽明烁灼,与皇帝如烈火焚烧的心情相比,陡然觉得为之一空,脚步也不知不觉减缓下来。

他轻轻掀开一线帘子:“丞相。”

他看到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还有一点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皇帝浮起一丝冷笑,果断地拉开珠帘走了进去。

房中案上设着一大两小三个铜炉香鼎,浓香不时溢出,柳欢宴半身欠起,背对着外面,正把被子将掀欲掀之时,听到响声,急忙重又盖好,回过脸来。

烛光下柳欢宴长发垂肩,眉目晶莹璀璨,清丽不若尘世中人,皇帝望之一愣。

柳欢宴似乎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睛,不自在地掖了掖被角。

皇帝看到床前放着一双全新洁净的蝴蝶落花鞋,便微微一笑,轻声唤道:“欢宴。”

这是他未登基之前对柳欢宴的称呼,柳欢宴嘴角微翘,似乎露出一抹娇软无限的笑意,可是并未作声。

皇帝再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抚向柳欢宴肩头,又道:“欢宴。”

柳欢宴猛地向床后一缩,道:“你干什么?!”

皇帝笑道:“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朕惊醒了?”

柳欢宴把被子拉在身前,低着头道:“我没事了,谢过皇上。”

他语音略微有些朦朦胧胧,比平时仿佛更加柔和一些,皇帝坐到床边,笑道:“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告病不朝,朕很担心你呀,欢宴。”

他又一次搭向柳欢宴肩头,这次柳欢宴未曾躲开,皇帝往下抓住他的胳膊,继而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纤长细巧,手掌柔软温腻,温度却有些低,皇帝一根一根摸着他的手指,低声笑道:“听说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头,这双手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柳欢宴讪讪缩回了手,道:“臣谢皇上垂顾,天晚了,皇上是不是可以回宫了?”

皇帝笑道:“朕才来的,朕今日在玉泉山候了一天,不知有多紧张,多劳累,你总得请朕喝杯茶么。”

柳欢宴无奈,吩咐道:“浣纱斟茶。”

浣纱托着茶盘送茶上来,皇帝这一日无饮无休,确实渴极了,一口气喝干一盅茶,望着浣纱笑道:“柳相真是艳福匪浅,红袖添香,双影蹁跹,便是朕也好生羡慕。”

柳欢宴的兴致与皇帝相比低落得多,悻悻道:“皇上你后宫佳丽如云,何必取笑微臣。”

皇帝又坐着闲聊一会,见柳欢宴精神渐渐不济,便道:“你那个是甚么病,怎么总也好不了,年纪轻轻的,这可不成。”他慢慢走了出来,向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募然前方有人狂奔而来:“娘娘、娘娘回宫了!”

皇帝刚刚出来,柳欢宴急忙一掀被子下床,足上一双鲜红的绣鞋,趿在地上那双落花鞋里,似乎还显空荡,身形窈宨若不禁风,竟是个女子。帐后忽然冒出一条人影,按住她,竖食指按于唇上,柳欢宴也忙噤声。那人赫然是秋林。

但听前院一阵嘈杂喧闹,秋林还是按着柳欢宴,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等了好久,秋林忽然放开她,叹道:“刚才小林子没走。”

柳欢宴道:“怎么回事,那个皇帝跑进来这样是怎么回事?他毛手毛脚的是想干什么?”

秋林微笑道:“皇上的心思深沉的很,做奴婢的压根儿猜不到,大人应该猜得到。”

“哎呀,”柳欢宴忽然叫道,“哥哥!哥哥!”

两人再加上浣纱,慌慌张张地搬开床上高高堆起的锦被等物,从里面拉出一个人来,虽然除掉了外裳,内裳还是沾满湿漉漉的青泥,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容颜赫然是另一个柳欢宴。

他虚弱无比地靠向床头,低声道:“他怀疑我也困在山中,所以出奇不意地闯进来,看到你,可是你的样子,实在是……你瞧瞧,你哪一点象男的?所以他是试探而已,他猜你是欢颜冒充我。他倒不是故意调戏你,放心罢。”

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秀脸微晕,道:“你都弄成这样还在油腔滑调,真是活该受苦!”

她手指用劲一戳,柳欢宴抚着额头叫道:“哎哟,好痛!”那女子信以为真,吓得连忙抱着他的头道:“哥哥,你怎么样?”柳欢宴嗤地一笑,道:“我的欢颖还象小时候那么好骗。”柳欢颖为之一呆,才明白上了他的当,狠狠一记拍在他肩头,这次是真把柳欢宴拍得痛彻心肺,往前一冲,一口鲜血便喷在地下。

柳欢颖惊慌失措,吓得抱住柳欢宴,哭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样?怎么样啊?”柳欢宴神智已然模糊,抱着她道:“我没事,欢颖别怕,哥哥在这里呢,有哥哥保护你,欢颖什么都别怕。”他不过是意识模糊了才这样话,原是很寻常的话,然而柳欢颖想起兄妹俩流离颠沛的童年,竟然伏在他怀里痛哭出来。

浣纱早就捧了热水来,替柳欢宴一一清洗伤口。柳欢宴和秋林逃下山,中途遇上石流,好在所受多半是外伤,两三个创口较深,包扎过后,便无大碍,柳欢宴歇息片时,略微清醒一点,低声道:“秋林,这次全仗你救我,云罗那边有我师兄,肯定不会有事,方才外面那么闹,想必就是找到了,既然如此,你也快回宫应个卯,云罗别有他意,想来不会说出我也在场,但是那个笨太后实难预期,你替我看着点,她的生死我不关心,可是如果必要,就送她一程。”

090 是非人我几时休

皇帝狂奔回宫,闻说皇贵妃受了惊,且受了点伤,草草清洗完毕就睡下了,皇帝便命一切人等静而勿扰,他悄悄地直往内殿而来。

云罗已经躺下了,似乎睡熟了,皇帝进来,她睡姿不变。幽丽容颜分外恬静,皇帝坐在床沿看着,不禁想起适才所见柳欢宴的情形,那样光彩夺目,他从不曾见过柳欢颜,于是到今天他才懂得所谓“京城双绝”是什么意思。云罗脖子上有擦伤的红痕,伤口并不甚深,是以清洗后只用药敷,未曾包扎,他俯下身,细心替她撩开缠绕于颈间的碎发乌丝。

目光忽而落在她身后,枕下露着一角白巾,他探过手去,轻轻地抽出那块白巾,这似乎是一块内衣衣料,不过看成色非宫中之物,是从男子贴身衣物上撕下来的,皇帝手握着那角衣巾,变幻的目光里似乎闪过一丝阴霾。

他走出外殿,低声诘询:“在哪里找到的?”

秋林了解到情况,如实回报:“奴婢听说是曹副统领在距落凤坡三里处的崖下小树林找到了娘娘。”

“她怎么会去了那里?”

秋林小声道:“是圣母皇太后娘娘,派人将娘娘请去的,那时奴婢也曾相随,因有人防护奴婢不得近前,风雨剧变来得太快,奴婢没能来得及护得娘娘,万岁爷请恕罪。”

皇帝沉吟良久,方问:“圣母皇太后安在?”

秋林摇了摇头:“尚在寻找。”

云罗一梦仿佛睡了很久很久,梦境却异常平静,与往日一挨枕便噩梦连连相迥异,醒过来的时候红日当窗,她又伏枕片刻,想起梦里与之同在的绵长呼吸,微微含笑。探手伸下枕下,掏了一会子,脸色渐变。

那块给她包扎伤口的布不见了。

午后困在落凤坡的宫人们俱都归来,可是圣母皇太后依旧沓无讯息。

皇帝原想把香吟、采蓝召去,临将出口,却又忍住。

但是这以后皇帝始终没有再上过莳慧宫。

数日后圣母皇太后腐烂不堪的尸首终被挖掘出来,天灾人祸,太后如此死法出乎意料,可也顺理成章,只哀不幸举国全悲,皇帝下旨大葬,却因云林寺和尚阻拦,说是太后死因非同寻常,或有冤魂厉鬼缠绕,大祁素重僧佛,无人不信,因而棺椁暂留寺中终日诵经念佛,祝祷太后早升极乐,至于太后理当落葬先帝寝陵,这一点却迟迟无人提及。

此事告一段落,皇帝心中如喜如悲,千头万绪竟落不到一点实处,最后一个隐患也已除去,他和云罗之间还有什么障碍?然而那条方巾时时游移于目前,逐日竟成阴影,遮住了他看往云罗的所有热切的目光。

“云罗,云罗?”

她那双美目的眼睛,他看不见底,她心事隐约,他也摸不到头。

莳慧宫近在咫尺,而她的人远隔天涯。

人不去,却时时关注莳慧宫,想她今时不同往日,既有了皇长子,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于他而勿使子失宠,然而莳慧宫终日悄悄,与往常无常。皇帝把璿儿接出莳慧宫,说是皇贵妃体弱多病,交由贤妃抚养,云罗依然毫无反映。皇帝异常恼怒,然而有别的事情引走他的注意力,一时无暇顾及私情纠缠。

此时武举已毕,朝廷共取四十名进士,武状元孟庆舒,榜眼傅灿,探花徐启愿,因此次恩科允许军中低阶兵士参加,这状元和探花都是军中出身。三人皆是骑箭精绝,孟庆舒策论第一,傅灿一手雪浪剑出神入化,单以武功论,所有四十名武进士无可与其拟者。皇帝对这三人重视非常,数次长谈,徐启愿入京营,孟庆舒和傅灿暂在永定门当差。职位不高,但是当前的侍卫统周应桢和副统领曹霸,都是永定门职司出身,而永定门本身便是皇帝进出必由之地,重要性不言可喻。因前战安远侯失利,改任平江布政使,明着虽是降职,但平江素为鱼米之郡,一国税收七成出自平江,反见皇帝恩宠更胜从前。另一方面,周应桢调往冀州,曹霸提为侍卫统领,副统领由散骑常侍鲍隆担任,这鲍隆与方贤妃为中表至亲。柳丞相在上次议和中表现出过人的军事才干,但皇帝此后绝口不提,皇帝重用周应桢,扶持方家,这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安排下进行,皇帝这一系列的意向清晰而且手段有力,之前朝野之中因议和而起的不满声音也逐渐减少,正是一片大好,却陡起阴霾。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暗暗滋生出来的谣言,起先极微,压根儿不曾引起重视,就连向来得到消息最快的清乐院也未加特别重视,然而不过几天功夫,恰如野火之后重生野草,以蔓延之势迅速侵入大街小巷,达官贵人、平头百姓无不得知,就连元老大臣们也听得此议暗暗地交头接耳两句。

皇帝很快便得知了这一谣传的准确说法:当今太后本是前代颜妃从西昌带来的陪嫁,颜妃因偷情被废而死,这陪嫁宫女却侥幸存活,并且阴差阳错得到皇帝垂青。

流言是围绕太后而起,其矛头指向自不待言,明明就是指皇帝有一半西昌异邦血统,他没有资格继承帝位!

不过,王太后是某年选秀进宫,这是一个微弱的质疑,随即便为更刻骨的反击所吞没,即指王太后的选秀身份是后来捏造出来的,为了掩饰其母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要不然,怎么皇帝登基,尚不见封荫太后家人?更有甚者,皇帝未登基之前,是最不受待见的皇子,所为何来,正因老皇帝非常清楚他的异族血统,这位皇子前途有限。不久以后,更有确切消息传出,有关王太后选秀那一年的内库卷帙被全数销毁,为何销毁?是谁在心虚销毁?自然更加是个有力佐证!阴谋味道至此浓冽万分。

皇帝勃然大怒,一连串下诏赦责呵禁。禁卫军抓了两名闹市中造谣卖力之人,当场斩首,这一行为过于草率鲁莽,甚至没走刑部公开定罪,属于私刑,在这风尖浪口,尤其掀起惊天波澜。皇帝派人把五六个肇事禁军投入大牢,愕然发觉闹事的五六人当中,有一个是他近来十分看重的武举榜眼傅灿。

傅灿是遭人陷害,抑或本就是这连环计中的一环?事到临头,皇帝才发现对傅灿等这些新进士并不深知,更加不能放手信任,怀疑毒刺悄悄长出来,无论他是被害也好,便是局中人也好,皇帝根本不想过问,他用的方法就是疏远这些刚刚提拔上来的还不是心腹的“心腹”。事实上他也来不及过问,因为谣传又已升级,从指皇帝有西昌血统,升级到大祁之所以和西昌打仗经历百年未有之败,以羞辱的议和为结局,正因皇帝人在大祁,意在西昌。

谣言便如瑰丽万端的大蝴蝶,拍拍翅膀飞过墙去,身后留下的是光是影不负责任。但这种谣言恰恰印证了一个国家最底层、平时遭受种种不公待遇、不得扬眉吐气的居家百姓最为嗜爱的趋向,不过数日之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传。近年国中天灾频仍,国中本已颇多怨言,借因起势,京都此起彼伏经历了几场民变械斗,规模虽是不大,时局却已陷入紧张之中,京城实行宵禁,戒严,可时局非但未曾因此而好转,反而暗暗的剑拔弩张,较前犹甚。

皇帝烦燥不堪,后宫妃嫔虽多,唯有一个方贤妃善解人意,差可安慰几句,一连数日,都宿在钟粹宫,饮酒不止。方贤妃亲斟一杯酒,却又将手掩着,柔声道:“皇上,不能再喝了。”

皇帝不予理会,抢过杯子来一饮而尽:“再斟。”他眼内酒气不时溢出,方贤妃瞧了略有害怕,死死地抱住酒壶:“皇上恕罪,臣妾不能从命。”皇帝醉醺醺地扑到她身上,抢夺中酒液洒了方贤妃一身,皇帝大怒,把倾翻的酒壶往地上一摔,骂道:“你想干什么?你也造反么!”

方贤妃跪下泣道:“皇上,就算你恼了臣妾,打也好,罚也好,总之皇上不能再饮酒了,皇上龙体保重,乃臣妾之福,社稷之福。”

皇帝冷笑道:“朕躬圣安,未必是你之福,至于社稷,嘿嘿,嘿嘿!”

方贤妃这几日都不敢提及那谣言一个字,鼓足勇气道:“那传闻妾也听到,不过是无稽之谈,皇上何必在意?过段日子,传言无聊,自然而然就风平浪静了。”

皇帝静了一静,道:“贤妃。”

“皇上?”

“朕没醉,”皇帝说道,“朕虽喝了很多酒,脚是软的,步子歪了,贤妃的容貌朕也看不清楚了,可是朕真的没醉,心里没醉。”

方贤妃被他这段话说得毛骨悚然,欲待回复,只不知从何说起,不回复,又惧失礼,勉强道:“皇上,臣妾愚钝。”

这一场风波,明明是人为操纵,岂是时间所能平息,贤妃是装愚,还是真愚?皇帝看了看她,厌烦之感填满胸臆,歪歪斜斜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夜色清凉,风来如水,整个人为之一醒,宫墙一角蜿蜒升出一缕灯光,他定了定酒醉惺忪的眼,见一条绝美风姿的身影。

“……云罗?”呆立良久,嘴皮微微一颤,两个字由唇间滑落,熟悉的名字募然间添出无限生疏,似悸动,更惨伤。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而今她便是站在墙角处清清冷冷可望不可即的影子。

那人儿越发退后一步,这才跪倒在地:“皇上金安。”

皇帝的嘴紧紧抿成一线,半晌道:“夜已深,你不在宫里,到此作甚?”

云罗答道:“臣妾记挂璿儿。”

短短六个字,如箭穿透心胸,把刻意竖起的那一座坚墙,击得粉碎。

091 海棠经雨胭脂透

夜风里透着万种清香,把皇帝郁霾之气一扫而光,他轻声道:“云罗,你来。”

云罗沉默地走过来,柔顺偎入他怀中。皇帝紧紧地抱着她,她的鬓丝在他颊边轻擦,让他陡然间有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是有人故意留的。”云罗悄声说着。

“朕明白,朕明白了。”皇帝心里一恸,抱着她道,“朕会去查,云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朕不好,朕差点又委屈了你。”

云罗眼泪慢慢涌出,虽然一早便决定了嫁祸贤妃,她也猜到皇帝一准会信,――不论她的谎言高不高明,皇帝都将无选择的相信,因为他早想相信。纵然如此,心中的委屈却是真真实实。

云罗亲自奉上的香茗,清淡饴人,不是酒,却比酒醒神。皇帝眼光脉脉始终不离左右,叹道:“云儿,你瘦了。”

云罗微微一笑,道:“是你的错觉罢了。”

“错觉也罢,直感也罢,”皇帝执着她的手道,“朕发誓,以后决不再这样对你。”

云罗默然靠向他怀中,他抱着她,感慨道:“朕有云罗,如得天下,身外之事夫复何憾?”

云罗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虽幽居一隅,也听到些许,皇上以为,这是谁在背后主使?”

她一言就切近重点,皇帝抱得她更紧,恨恨道:“还能有谁?”

“皇上计将安出?”

皇帝叹了口气,蹙眉道:“朕也在难为之际。若说以矛还矛,柳欢宴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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