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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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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锦瑟已知今日这场羞辱逃不了,莳慧宫闹腾了这些时候,外头一点风声也没有,分明是这里的消息传递不出,她不可以躲,躲了只怕换来更多羞辱,所以拿住她的小太监虽然逃了,她还是站在那儿不动,琴儿第二鞭又挥了过来,这鞭着力就要大一些,锦瑟为之一颤。

云罗的眼泪慢慢涌了出来,一样是这么多人围观着当众羞辱,一样是任由宰割无还手之力,好似站在那人群里面的不是锦瑟,而是自己。离开那些苦难似乎很久,又似乎历历仍在目前,如今虽是珠绕翠围金娇玉贵,虽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可是她常常感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在做梦,那个面相寡情、双唇淡薄的黄袍男子一翻脸,她的梦就醒了,她就将跌回到地狱中,一生一世不得脱。

“香吟。”她喃喃地唤了声,扑在香吟肩上,忍不住大哭起来。香吟含泪劝道:“娘娘,这过去之事,不用想了罢?你不是都忘记了吗,不要再想了。”云罗摇着头,顿足大哭:“我记得的,我记得的,就是她!就是她!我不喜欢她,你们打她,打她啊!”

她哭声亦如小孩,撕心裂肺,却有清泉似的通透晓澈,但是这样的哭声,只让所有人更同情,而不至于觉得她残忍或无情。秋林暗暗叹了口气,云罗这是装得太好了,这样轻易地引起别人同情,然而正因为太好,这里至少有一大半的感情发自内心,不是装,锦瑟今儿个是在劫难逃,他也不用客气了,轻声命令,剥除了锦瑟的外衣,将她绑在了柱子上,不要琴儿动手,换了他的小徒弟小四儿上来抽打。

长鞭落在皮肉之上撕裂的声音,深红的血泼溅如花,云罗不哭了,瞪大眼睛直视这番情形,每一鞭落下,在她都有切肤之感,又有说不出的痛快。这一天她千想万想,终于来到了。锦瑟咬牙苦忍,迎着她的目光,尖利地笑了起来:(。wrbook。)“你装!你再装!装得个白痴样子为所欲为,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她是豁了出去,八声轩中人人脸色大变,香吟厉声道:“你们这帮人都是死的,就听她没上没下辱及主子么?!”太监们把锦瑟的嘴牢牢堵起,打得更重了,半个时辰过去,锦瑟便成了血人似的。琴儿和一些年轻宫女们早就掩面不敢看,就连香吟和秋林也担心起来,锦瑟三品的职司,云罗哪怕再“不懂事”,再得宠,把她打死那总是不可以的。

幸而云罗折腾了这一阵子也无力了,昏昏欲睡的,香吟和采蓝便哄她去睡,她犹自强道:“我要看。”香吟微笑道:“好好,娘娘先休息一下,你不累么,就是你不累,腹中小皇子也累的啊。”云罗怔了怔,摸向自己的肚子,香吟再劝,她便道:“好,我明天来。”

香吟等连忙扶起她走了,八声轩里一下子无所适从,云罗不曾叫停,这也罢了,她经常是说了前面忘后面,大家意会便可,然而她这次发作与往常都不同,最后的意思更是明天来看着打,那么这个锦瑟竟是放不得了?

众人都讨秋林的主意。秋林一想,倘若真个天天折磨锦瑟把她给弄死了,也是十分不妥,弄得不巧还要算是他的责任。不过云罗的意思,他是怎么也猜不到了,于是先不放锦瑟,先把这个消息给放出去,后宫皇后空缺,太后又是不管事的,所以还是透给临止。安排好了,他也才跟着到里面来,打算知会一声香吟,她总能猜到云妃的意图。

室内云罗全无睡意,只是一脸疲倦,神情郁郁,眼角泪痕未干。香吟轻声问道:“娘娘你究竟是想怎样?”云罗沉默了好一会,道:“让她恨我。”香吟道:“说恨,锦瑟好象原就恨着娘娘呢,奴婢是想不通为了什么?”

云罗的手缓缓抚摸着腹部,经过刚才一番大闹,气血翻腾,腹中甚不舒服,道:“我不管为什么。她既恨我,我也恨她,只看我两人,谁能够要了谁的命。”

香吟猛吃一惊,她自跟着云罗进宫以来,明知云罗处心积虑,只在报仇,然而她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人,以往过的就是平平常常的日子,真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忍不住心头怦怦直跳,又紧张,又害怕。

“你怕吗?”云罗温柔道,“你跟着我,也知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香吟咬牙道:“娘娘作主,奴婢决不退缩,决不害怕。那贱人早就该死了,奴婢只担心娘娘可有万全之策?”

云罗轻声道:“我不需要万全之策,我只怕她不再动手。”香吟不解,云罗道:“你看不出来么?她离开莳慧宫,安心在她的宫正司,她想避开我了,不和我正面交锋,我若抓不到她的错处,又怎能偿我心愿置她死地?”

“那么娘娘就想打死她?”

云罗继续抚着腹部,泪水缓缓滑落:“不,象今天这样,我自然不能得偿所愿。况且即便我弄死了她,即便皇帝不来和我算帐,我心中又有甚么快活的?苏锦瑟忘恩负义,我要取她性命,非得堂堂皇皇,叫天下皆知,这个女子心计歹毒欺凌旧主,虽万死而有余辜。我今拿不到这样的错处,便要逼她行此大错。”

她说得半是苍凉半是狠厉,香吟哭道:“娘娘,总是苦了你。你做这事,大是危险,你自己要多保重,香吟只能服侍你,听你的意下,可不能保护娘娘,你开始做,就一定要保重。”

云罗握着她的手,半晌道:“香吟,我满腔仇恨,只觉天下人负我,非加以千百倍之报复不能舒怀,我一日日深刻、谋算、心狠而毒辣,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梁云罗。香吟,你跟着我,但愿不要后悔,可是就算我天良丧尽,也不会忘记你难中前来相助的情意,哪怕将来玉石俱裂、天地同焚,香吟,我也要保住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小BUG,琴儿入宫前应该见过云罗的,我忘记这一点了,好在影响不大,我先不改了,只是放一个提醒,日后修文时莫忘。】

【云妃没有理由、不经过刑事房,或宫正司任意动刑,的确是犯禁的,妃嫔也有规矩,不是说打人便能打人。发难的主要原因,是她看出来锦瑟听了临止的话,不再蠢蠢欲动了,所以这番做作,全是叫锦瑟重燃仇恨。这个用意,大家能看出来了吧?我应该说感觉我写得不算是比较艰涩啊?】

061 马鞍整顿足君欢

临止比秋林想象中更早得到消息,只是他无法抽身。御书房里,柳欢宴也在,一同往常那般神态轻松地盘膝而坐,皇帝不若他冷静,来回地走来走去,神色阴晴不定,方才接到了三千里加急飞报,西昌二十万大军突然压境。东祺和西昌边壤大幅衔接,做了二百年的邻居,打打停停斗了也有二百年,互有胜负。廿余年前承宗皇帝联合南楚夹击西昌,取得过一次全面大胜,然而在那以后承宗抑武扬文,当上一代名将老的老、退的退、死的死,东祺兵力无形中衰弱下来,到如今称得上名将的只有坐镇西北的赵大将军,及已被定为叛国罪正在全国通缉的定王穆澈。

而相对的西昌却铭记那场战争失败的阴影,廿年如一日招兵买马卧薪尝胆,近年西昌涌现将星荟萃,璀璨经天,六年前欧阳铮出兵攻打南楚,把从前战败割让的瀛海九州全数夺回并迫得南楚投降求和,此后挟此气盛之势直取东祺,一路所向无敌,但在赤塘关遭遇定王死守,双方相持半年粮尽草绝,欧阳铮被迫引兵暂退,其间未能更进一步掠夺寸土。定王也是在那一战军中威望达至鼎沸。

皇帝脸色铁青,把急报往案上重重一掷,道:“他在这个时候发兵,莫非欺我东祺无人?!”

柳欢宴嘴角挂着一丝淡而又淡的笑,慢吞吞地道:“虽然是不能承认,但实情却是如此。”

皇帝默然。大将军赵秉文坐镇西北边陲,自然是无□之术,之前皇帝想把安远侯方皓调往冀州,被柳欢宴否决,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反而是不敢作此决定了,方皓资历尚可,但从未有过出色战绩,当此关键时刻,能否撑得起大局尚在未知之数。而冀州本部严济乾被罢职,副提督刘航年初弃市,一时竟找不到合适人选。

皇帝思索良久,忽然问道:“西昌此次由谁领兵?”

柳欢宴道:“是欧阳铠。”

皇帝道:“这人是欧阳铮的二哥罢?朕很奇怪,六年前欧阳铮一战成名,年未及弱冠,但此后数年有关此人消息石沉大海,若非此人就象失踪了一般,父皇还未必这么放心将四哥调回京都。”

柳欢宴微笑道:“臣也派人多方打听,得一讯息尚未能断定是否确切,听说欧阳铮那年回兵之后,不久便得了软骨症,西昌为了不使己国英雄的神话破灭,一直严守此秘。”

皇帝凛然,并不为了那个年轻的战将得此重症之故,而是吃惊于柳欢宴消息之灵通。有关欧阳铮若流星一现即失踪影,承宗皇帝曾派出密探多方打听,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消息也就是这样的,此事过于离奇,而且那欧阳铮虽不领兵,也还是经常出入于西昌豪门贵族之家,以前的承宗、现在的皇帝,都觉得那个消息难以确信,不料柳欢宴就这么随随便便说了出来,尽管他自谦不能断定,但皇帝很清楚他的脾气,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柳欢宴从来不讲。皇帝以一国之力打听得来未能全信的密报,在柳欢宴口里如此轻松自若的讲了出来,这个人暗底下的力量网络,强大到了何种程度?那么这个人又该有多可怕?

柳欢宴眼神不是最好,观察力却一向敏锐,明知自己一句话又引起了皇帝戒心,只作无察,道:“欧阳铠虽然不及其弟,昔日在定王手下还有败绩,但是这个人,实在也不容小觑的,小败给定王是其唯一污点,臣听说他还经常不服气,称那次是因老天的运气落在了定王那一边。”

决定战争的胜负因素极其复杂,天时确实重要,那欧阳铠平时战绩也不坏,谁也不能断言他是吹牛,况且皇帝因着心病,虽不愿承认西昌要比东祺强,可也不愿意承认定王所带的大军就是常胜不败,故而沉默不语。

柳欢宴道:“对方大兵压境,事出突然,冀州军务如今由总兵袁翔暂代,可是这位袁总兵,怕不是良选。”

袁翔年届七旬,算起来倒也是三代老将,年轻时也颇有点胜绩,但在与欧阳云和一战以后胆气全丧,此后逢战必跑,人称“袁跑跑”,如今尚还位高握兵,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天生具有一种亲和力,人缘总算不错,为官的声誉也还好,另一方面也凸显朝中实无良将这一缺陷。

皇帝叹道:“袁翔是不行的,那么,还是调派安远侯?”

柳欢宴道:“非是微臣再三忤逆皇上圣意,不过安远侯素乏战绩,临时上任,更无威望,单这后面这点,大敌当前,已经不能用他来冒险。以臣之意,不妨先让安远侯到军前掠阵,同时另外要找一个能服众的人,这个人必须是声名远震,当他未到之前,军心已经大振,当可为冀州前线争取一点时间。”

“二十年不战或是求和,哪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皇帝烦乱,忽冷笑道,“卿之意,莫非……”

“亲征”两字尚未出口,柳欢宴已经截住:“有。”

“嗯?”

柳欢宴微笑道:“皇上不记得昔日程家了?”

“程家……”皇帝倒吸一口冷气,黑色眼眸顿然收缩,散出丝丝黑雾,不辨喜怒。

大将军程从济、骠骑将军程匡敏、卫将军程景养,每一个名字都是熠熠生辉光芒万丈,然在对西昌压倒性大捷之后,不到十年之间,太师程从济暴病身亡,程景养阅兵时自马上摔落全身瘫痪,程匡敏又陷身于某桩震惊全国的贪污案中不能自拔,黯然隐退。程家势力由此冰雪消融。――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程从济是当今程太后的父亲,程匡敏是兄弟,程景养则是其远房族兄。皇帝语音阴冷:“爱卿忽然提起程家,有何深意?”

柳欢宴道:“臣恳请陛下,起用程景养。”

皇帝冷笑道:“我东祺国土无边,人杰地灵,难道竟沦落到起用一个残废之人?西昌怎不把那个软骨病的欧阳铮派来?”

柳欢宴微微欠身:“皇上息怒。程景养当时堕马虽说瘫痪,其实也没有传言得那么严重。经过多年休养早已康复得多,如今最多是不复当年之勇而已,但三军之主,原也不需亲自上阵杀敌。”

皇帝沉吟,他进一步道:“程将军是程太后之远房族兄,其对朝廷忠心耿耿,天日可鉴。他也多次请表上书,自请为国出力。”

这句话的重音,是落在“远房”两个字上面。程家一门三将军,其实最负盛名者,还是这个程景养,可惜他是程家的旁系,无论怎样也只能位于程家其他人下面,难说没有不满之心。

柳欢宴看皇帝还在犹豫,微笑道:“皇上,臣观史官所记承宗皇帝陛下之言,他曾再三提及:东祺若危,景养可恃!”

史官通常会把历代皇帝一些重要的言行记录下来,皇帝对他那个父亲不无意见,也从来不曾研究过有关承宗的那一段史载,听得柳欢宴说出的这八个字掷地有声,皇帝霍然变色。皇家有了定王这么一个不败记录的将星,承宗还留下这段话,自然不能是无心之出。皇帝转念之间,便下了决心:“既然这样,召程卿入宫,朕要和他面谈!”

皇帝这里忙得抽不开身,临止心急如焚,却不敢离开半步。程景养退隐在京郊,临止连夜出宫把程景养召入宫中,皇帝以及柳欢宴,君臣三人畅谈整夜,皇帝最终决定,就如柳欢宴先前所建议的,先把安远侯方皓派去掠阵,大将军程景养随后发兵!

伺候整夜未眠的皇帝四鼓上朝,临止这才匆匆赶到莳慧宫。锦瑟被绑了一夜,神智迷糊,秋林明知临止心痛万分,有意拖延,说是锦瑟触怒云妃娘娘,不奉赦令,不敢私自放人。

临止无可奈何,只有忍着,秋林犹笑道:“大总管六亲不认,冷若冰霜,想不到秋林有生之日,还能见到大总管为他人忧急,眼福不浅。”临止任他取笑,也不回答。

好容易等得云妃娘娘醒了,临止不顾一切闯进去,他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娘娘,锦瑟有错,娘娘昨夜已罚,若娘娘犹未消气,不妨告知奴婢,锦瑟犯的是什么错,让奴婢来替娘娘判处。”

霞影纱里,只隐约见云罗一大把乌云如瀑,散在被外,听得香吟耐心地为她重复了一遍,她仿佛才算听清,噫了声,道:“锦瑟在哪里?”

临止不信自己的耳朵,道:“娘娘说什么?”

云罗不耐烦道:“锦瑟说要走了。香吟,我要睡觉。”

香吟忍着笑出来,推着临止,悄声道:“临止公公,出来说吧。――娘娘想必忘了昨天的事了,她只记得锦瑟大人去宫正司前来告别过了。公公你快出去把锦瑟大人带走,万一娘娘起了,到八声轩又想起来。”

羞辱也羞辱到了,打也打过了,漫长一夜都过去了,这会子她推得一干二净,压根儿“忘了”有这回事,临止向来自恃冷静,也被噎了个正着,只得抽回身来,急命把锦瑟送回住处。

锦瑟昏昏沉沉,那时节临止一路握着她的手,只听得细微而充满恶毒的低微语音幽然滑出:“我不甘心,报仇,我要报仇!”临止的心募然揪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我刚爬起来就更了,多敬业呀^_^

062 褫衣推枕泪谁恨

临止舀来清水,亲自动手替锦瑟抹拭血迹,全身肌肤鞭痕累累,便如上好瓷白玉器之上镶嵌的斑斑红丝,不过看得出这顿鞭打到后来,是大大的放水了,要不然伤得更重。饶是这样,临止也心疼得不能自已,只是无法久留,只得把桂枝叫来,再三叮嘱她好生照料,尤其告诫,这段时间不可离开锦瑟一步,倘若有人强行把锦瑟带开或者支开她,“你就想办法通知慈元殿祁侍御。”

临止并不愿意同云罗正面冲突,一个人曾经过那些苦难若有能力报复便当报复,这是可意料中事,不能怪云罗心狠手辣。然而云罗报复的是他此生唯一想要守护的人,若无法防卫便只能回击。后宫里唯一能够对云妃尚有挟制作用的就只有王太后。

锦瑟对于这一切,似乎明白,又似乎浑然不知。天地间到处是红焰焰的大火,明亮的、灼痛的,追逐着她,把她烤炼的体无完肤,肌肤表层的痛楚一直灼延到心底深处,那里好象另外烧得一大蓬火,又如明锐的刀子,将她五脏六腑一刀一刀地割开,那应该是很痛的,可是她不觉得痛,只觉得恨,非常非常浓洌的恨意,就象漫天的乌云,把她紧紧地包裹,有电闪尖锥刺中她的心脏,愤怒地喝问:

“你想这样低声下气、任她欺侮的过完一辈子吗?”

“你忘记你娘生不如死的痛苦了吗?”

“你要和你娘一样,被人羞辱至死,毫不还击吗?”

乌云深处伸出的手爪,消瘦而尖利,似她母亲临死之前奄奄一息的手,除了筋骨之外包着一层皮以外,什么都没有了,那只手五指虚空而无力地抓着,徒然抓着留不住的命运。

好梦要醒,好事难留,好日去而不可寻。在那大火、浊云、伤痛和仇恨的梦里,临止静默的面容浮浮沉沉,反复地道:“不要陷进去,不要陷进去!”

锦瑟喘着粗气醒来,体烫如灼,仿佛真的刚刚从狱火烤炼里面挣扎出来,桂枝拿着块井水浸透的毛巾,替她覆上额头。

锦瑟艰难地向左右看一看,道:“只有……你一个人?”这话说了出来,才察觉口角边一阵痛楚,八声轩里那群内侍,防她叫出什么不堪的话来,将嘴巴胡堵一气,竟有些微的撕裂。

桂枝道:“临止公公来过。”

锦瑟看红日当窗,晴光正好,浮起讥诮之意:“这样好的天气,主子心情也好,做奴才的,当然也要追随左右片刻不离。”

桂枝低声道:“公公很着急的。”

着急又能怎么样呢?锦瑟回味梦中情形,大火已经烧到身上,然而临止只叫她“不要陷进去”,当初是她故意讨好他,是有所指望,临止果然如她所愿的一头栽进了柔情网,但事到如今看得明白,他无论怎样用情,终究是个奴才,处处看人眼色,他护不了自己。锦瑟悲哀地想:“到头来,我还是孑然一身。”

她伤后力弱,只打起精神说了这几句话,很快便又睡着了,睡中高烧不退,而且梦悸,一两个时辰便醒过来一次,这样整整一日夜,水米未沾牙,临止也没再来过,偏偏第二天乔昭容那里出了点小事,急需她去处理,桂枝推了她几遍,锦瑟对于一切声响尚能听见,只是有心无力。她去不了,最后打发典正过去,那乔昭容也还是个年轻女孩儿,一向骄纵,回头便有风言风语故意传到锦瑟耳朵里,骂她故意摆架子,讨好阉人不守奴才本份,“自己还没能爬上天,倒以为踩到云上了!”锦瑟气得两眼发黑,又失去知觉。

等到再度醒来,却见桂枝喜孜孜地拿了个小盒子,道:“临止公公打发人送来的伤药,嘱我给锦瑟大人敷上呢。”

那是一只雕缕精美的碧玉盒子,巴掌大小,闪在手上光泽动人,还未打开便有馥郁芬芳的甜香扑鼻而来,及至盒盖弹将开来,里面是大半盒子水红色的膏体,看着便是细致可爱。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锦瑟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袅红水精膏,是西昌国进贡的伤药,临止公公说,用了以后肌肤上不会留下一丝疤痕。”

锦瑟听见那名字,便记了起来,当初云罗在永巷受刑,因她一心求死,那伤总也好不了,皇帝便交代送了一盒这个过去,她当时还十气嫉恨。想不到如今轮着她来用这个了,只是当初云罗熬过一关,就有出头之日,自己则是黑夜漫漫,永无宁日。

“临止呢?”

桂枝怯生生道:“临止公公没有亲自过来,这是他叫人拿来的,他还说,这一阵忙着,实在抽不开身。”她偷觑着锦瑟脸色,忙笑道,“可是这个水精膏,听说是上好的伤药,宫里也没几盒呢。”

锦瑟皱眉道:“我没说不用,你只管啰嗦些什么。”

她心情不好,也就不给人以好脸色看,桂枝不敢多言,忙捧水来把锦瑟伤口又清理了一遍,这才捧着盒子,双指拈起碧玉小勺,挑起一点膏体,只见莹洁犹如凝脂,细腻华美,小心翼翼拭抹在锦瑟肩头那个最醒目的鞭痕处。

“嗳哟!”锦瑟挨打时忍着不曾示弱,这时却尖叫起来,“好痛,这是什么?!”

桂枝的手一哆嗦,说道:“哎呀,我忘记说了,这膏子初抹上去有些疼的,忍一忍就过了,伤口很快愈合。”

锦瑟疼得满头大汗,然而人皆不乏爱美之心,锦瑟也不例外,这日子是难过得很了,行一步如挣扎在泥潭之中,可是但存一口气在,总是不愿意今后身上留下一些伤疤瑕疵来,虽痛得要命,她毕竟不肯说不要,手指紧紧抓住锦被,让桂枝全身细细涂抹。桂枝不知多少方才合适,那些翻出伤肉的地方都厚厚涂了一层,锦瑟但觉浑身肌肉都在突突地跳着,牙齿硬生生在嘴唇下方咬出一道深血痕来,忍不住叫道:“停!停一会!”

桂枝忙放了盒子来扶她,看她覆在额前的发汗淋淋地粘着肌肤,眼中痛出来两行泪水,后悔道:“早知这样痛,该一条伤痕一条伤痕这样抹。”锦瑟怒目视她,马后放炮又有何用,但是这一会儿连骂也骂不动了。

歇了半刻,药膏抹上之处的痛楚丝毫未缓,反有愈加猛烈之象,好似全身上下有千百把细刀子在割,一条条肌肉血淋淋地生撕开来,锦瑟忍了又忍,几乎在床上翻滚,手里用力过甚,两枚染着大红蔻丹的长指甲齐根而断,就算这膏药性子猛烈一些,也不至于到这地步,涂上了比不涂时疼痛百倍,锦瑟终于起了疑心,尖声道:“这是谁送来的?!”

桂枝战战兢兢道:“是、是临止公公身边的小林公公呀!”

小林子是临止的徒弟,是少数几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之一,锦瑟疑心稍去,她再忍一会,终于熬不过去,道:“去拿水,快去拿水!”

清水触及伤口,明明是极低的水温,锦瑟却惊跳起来,眼前一黑,几乎痛得晕厥过去,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哭道:“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桂枝,帮我叫太医!”

桂枝嗫嚅道:“可是……”锦瑟明白,她职衔虽为三品宫正,然而毕竟是个宫女,传叫太医需得请示皇后或是内务总管,如今临止片刻不能离开皇帝,而后宫六院无主,半夜三更的,这一个消息,竟是递不出去。她道:“先请司药房的人来。”桂枝答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锦瑟咬紧牙关,苦苦地熬着,肌肤之上如割如灼,稍微一动,碰到的锦被、罗衣,甚或她自己的指尖不小心轻轻碰一下,都似个锤子一样重重敲打她的痛神经,她性子一向是倔强,可是这痛得延绵不绝着实难熬,但觉生之痛楚,挨一刻,如一年,房中无人,她不禁热泪涟涟道:“娘,娘啊,你怎么不来把我带了回去!”

却有一声轻笑响起来。锦瑟惊而抬头,香吟笑吟吟地站在床头,俯下身子,伸手按上她的肩头,锦瑟大恐,避让不开,香吟的温软手掌犹如烙铁,锦瑟心念电转,叫道:“是你!你在那药膏里掺了毒!”

香吟笑道:“是啊,锦瑟大人是不是笨了点,这样珍贵的药膏,国中所有不超过三盒,临止岂能随便拿给你用,他既拿到了这个,又怎能不亲手来交给你?你自己不小心,怪不了咱娘娘。”

锦瑟咬牙道:“是……是小林子,还是……桂枝?!”

香吟道:“锦瑟大人不能指望仇敌告诉你什么,你应当慢慢去想,想不明白,时日一久,就自然而然明白了。”

锦瑟痛得全身发颤,不能回答。

香吟又道:“娘娘要我来传一句话。”

她停了一下,悠然道:“娘娘说,自今日起,她所受苦楚,每一样还加你身,她不要你死,她只要往后数十年,每一天,每一时,你都身受如她曾经受过的痛苦。”

香吟这番话便如下了一封战书,说完便离开了锦瑟住处,想道:“娘娘处心积虑,把她视为对手,现在看来锦瑟不足为虑,无疑要落入娘娘的圈套,一步步被娘娘牵着走了。”

是因为锦瑟是所要报复的人当中,最容易算计的一个,云罗才拿她来祭刀,但是冷眼旁观对方落入泥淖最终自寻死路,即便有着深刻的仇恨,那也不是愉快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_^

063 问流水,还解流转西否

清明前后雨意绵绵,方梦姬自滑胎后多有不适,在床上躺卧多日,只见阴雨不见晴,心中郁结所至,竟然渐成弱症。皇帝素所情薄,尤其不喜对着愁容,自那日匆匆一晤之后,再也没有来过,早些时候皇后年轻,皇帝原本叫方贤妃辅佐左右,皇后既废,如今改由赵淑真暂理六宫事。方贤妃向来不算得宠,可是位高,钟萃宫每日人流不绝,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冷落下来。

这日天色放出晴光,方贤妃在床上躺得快要生苔,让另一名大宫女玉灵扶着,到外面坐一坐。雨前桃花开得正好,钟萃宫到处开满云蒸霞蔚烂漫不绝,然而几场春雨一落,廊下望出去只见天光云影徘徊,原先仿佛一直燃烧到天边的绯花雪影残了一半,粉瓣堕在泥地,尚有许多不及扫除干净,还有的落在池子里,柔弱的花色起浮摇荡在碧绿清澈的池面上,美则美极,凄凉也是凄凉得极了,方梦姬痴痴而望,低低叹道:“流水落花春去也。”

玉灵明知她在叹些什么,但是方贤妃禁止她们拿着那个孩子来劝慰,况且堕胎向来也是宫里的忌讳,所以方贤妃明明是那样不开心,她只能呆呆地侍立于一旁。

方梦姬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你们都下去罢。”

人皆退走,方梦姬半阖着眼睛,微馨的花香郁郁氤氲,桃花丛丛叠叠绕在身周,每一朵嫩蕊里都舒开一张孩子的笑脸,向她摇动着肥而白的胳膊,笑声回荡在天空里,为什么好象有些浮?就象那些花瓣飘在水面宛若浮萍。

方梦姬隐约有几分心慌,头痛欲裂地醒来,天色已经阴了。

薄暮里年方十三四龄的碧衣小宫女挽着个食篮向她走来,笑容天真:“奴婢明蕊,拜见贤妃娘娘。”

“起来吧。”方梦姬手指用力地挤压额头,“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莳慧宫的,香吟姐姐让奴婢给娘娘送参汤过来。”

参汤有什么稀罕,巴巴儿特别送来?方梦姬想着大概宫中上下因她生病都来看过,唯莳慧宫女主痴呆不曾有过表示,香吟这是周到之举,所以笑笑道:“你放下吧。”

明蕊答应了,却把那绞丝纹单层筒形食篮放在大理石圆桌上,取出一只青花折方罐,向银碗内倾注了小半碗,方梦姬兀自出神,等醒悟过来,明蕊捧着参汤跪在前面,笑盈盈道:“贤妃娘娘,这是四百年老参熬煮而成的参汤,香吟姐姐说极难得的,娘娘趁热喝了吧。”

这女孩子年轻心热,还有些不懂规矩,方梦姬也奇怪玉灵等怎么一走开就不见人了,当面推托她又懒得费此精神,于是伸手接了过来,看着那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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