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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谋--诱妃入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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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将这件事禀报给皇上?”

“不怕。”她笃定地微笑,“你不会。”

卷一 韶华莫负 第五十一章 白脸鬼面

从漪兰殿出来之后,宁天歌便与阮清分了手,宫宴只过一半,阮清只是找了借口中途离席,自然还要回去,宁天歌则遣了个太监向墨离告了假,直接坐马车回了宁府。

今晚看似什么都没有查到,其实还是有收获的。

首先,可以确定兰妃之死确实不简单,另有隐情不说,只怕其中牵扯颇大。

皇宫之内无小事,更何况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何其复杂,想要一个不得皇帝宠爱落了势的妃子死还不容易?

其次,知道了阮清之所以去漪兰殿,是因为其父阮烈早年曾受过兰妃恩情,这次她回京朝圣,阮烈命她定要找机会祭拜一番,她认为今晚是个绝好的机会,便去了,未想会碰上抱着同样想法的她。

再者,一场莫名其妙的交手,结果是交到了阮清这个知己,不管前世今生她的朋友都寥寥可数,能交心的更没几个,这算不算额外的收获?

想到在漪兰殿发生的那一幕,唇角不禁弯起。

回到宁府,宁天歌先去了趟宁桓的书房,之后才回到西院自己的住处,一如往常地看到四喜四仰八叉地躺在她床上。

揪起它便往地上的狐狸窝扔,手上沉甸甸的坠感却让她皱了皱眉头。

自从让它吃了一回活物之后,便再也看不上饭桌上那些鸡腿,天天无活鸡不欢,不仅将那些可怜的鸡当作玩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更是每天上演血腥残暴的撕活鸡表演,吃不完就藏起来第二天吃,以至于体重直线飚升之外,精力也格外旺盛,每天都能见它兴奋得嗷嗷直叫。

才半岁大的小狐狸,论体形,还不如被它吃掉的母鸡大,真不知它哪来的那么多嗜血因子。

洗漱妥当,宁天歌脱衣上床,又因时辰尚早睡意全无,思来想去地在床上辗转了许久才迷糊着睡过去。

——

时过子夜,万籁俱寂,天上本就惨淡的月光被云层遮去,整个世间仿佛被笼入一层灰雾之中。

有风过处,竹影幢幢,如泣如诉,风在竹林中呜咽低旋,给空荡荡没有人气的西院更添诡异之色。

“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竹林旁的石子小路上,宁泽轩缩了缩脖子,看着好似藏了无数鬼魅魍魉的林子,咽了咽口水说道。

“你怕什么?”尽管宁采诗此时紧攥着的手心尽被冷汗打湿,但眼中的恨意仍难磨灭,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姐姐今日在宫中受了那般羞辱,难道不该问那个病痨子讨回来么?”

“怎么讨,总不能打他一顿吧?”宁泽轩的身子朝宁采诗挨了挨,眼睛紧盯着林子不敢放松,“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有多维护他。”

“正因为所有人都向着他,我更不服气。”宁天诗停住步子,心中的怕意被恨意所代替。

上次被宁天歌打了两巴掌,脸肿了两天才消掉,她的娘亲想要说几句,反被她爹狠狠地责备一番,说她娘亲不知管教以致她姐弟二人目无尊长口下无德等等,这口气到现在她都咽不下去,今晚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全无,回来又被她娘亲好一顿苛责,着实可谓新仇旧恨。

“你不要忘了,爹爹是怎样对娘亲的。”宁采诗冷笑,“你看爹爹有多少年没在娘亲房里过夜了,若不是一直惦记着那个死鬼,至于让娘亲受这样的冷落么。”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口。

她相信安王对她跟别人不同,但连日来的传闻加今晚的亲眼所见,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安王对她的这个大哥似乎更为上心。

这一点,她绝不能接受,更不能忍受。

她竟然比不过一个男人,还是个积病缠身的男人!

“姐,那你说吧,到底要怎么做。”宁泽轩也被她的话激发了对宁天歌的怨恨,将关于西院闹鬼的传言抛到了脑后。

“不能动手打,还不能吓么?”宁采诗娇艳的脸庞有着不协调的阴冷,幽幽说道,“很多人都说这里闹鬼,这么些年也没人进来过,他的身子弱,如果被吓得精神失常,那也是这里的鬼吓的,你说是不是?”

宁泽轩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得想个法子才行。”

宁采诗胸有成竹地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他手上,又展开一件往自己头上一套。

展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个拖着三尺长红舌头的白脸鬼面。

宁泽轩蓦然被吓了一跳,“无常!”

------题外话------

从明天开始每章会更多点,呃,其实也不是很多,妞们别打我……顶着锅盖遁走……

卷一 韶华莫负 第五十二章 当无常遇上了鬼

穿过竹林,风声与竹叶沙沙声似乎一下平息下来,院子里十分安静,只有鞋底着地的轻微动响。

一白一黑两个鬼面一前一后地沿着墙面往房门处移动,待到了门口,白面朝黑面做了个手势,两人贴着门边仔细地听了半边,遂互相点了下头,然后白面轻轻推开了房门。

动作极轻,门开无声,宁采诗冷冷一笑,朝身后的宁泽轩招了招手。

待两人进入房间,正想往里面走,身后的门突然嘎嘎轻响,缓缓合上,两人猛地回头,看着无风自动的门,眼中皆有了丝惊惧之色。

宁采诗盯着宁泽远,无声地询问是否是他关的门,后者却摇了摇头。

这一瞬间,那些传言瞬间涌上心头,大冷的天,冷汗从后背丝丝渗了出来。

“姐,走吧。”宁泽远压低了声音,扯了扯宁采诗的袖角,声音有点颤抖。

她眼中闪过一抹犹豫,随即断然否决,“不行,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绝不能退。”

宁泽远无法,只得壮了胆在阴暗的房间里往内室摸索,屋内并未黑透,有白蒙蒙的光亮从窗户纸里透进来,可以看清屋内的大致摆设。

两人交握着手转过屏风,已能隐约看到卧在床上的人影,忽听得“哇呜”一声惨叫,凄厉如鬼哭,撕裂了寂静的黑夜。

脑子里顿时轰然一声,两人面色惨白,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挪不动半分,彼此抓握的手指几乎都要掐入对方皮肉里。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头上一凉,两个鬼面已离他们而去,空中风声忽响,黑影划过,脸上身上便被无数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砸中,黏乎乎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夹着刺鼻的腥臭,有一个还飞进了宁泽轩因惊骇而半张着的嘴巴。

冰凉,黏腻,软中带硬,毛茸茸湿嗒嗒,令人作呕的腐臭,这一切汇成了宁泽轩此刻真实的感观感受,他双目大张,呆了半晌,猛然象疯了似的用手使劲扒拉嘴里那东西,随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宁采诗的手抖得象筛糠,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强打起精神凑在眼前一看,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血!

“快走,快走……”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她拉着吐个不停的宁泽轩几次想往回走,怎奈步子不稳,反而差点被裙角绊倒。

“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半空中,有悠悠叹息在空气中回荡,虚无而遥远,显得极不真实,“我在这里几百年了,很少能见到活人,仅有的一个男人已快被我吸尽阳气,如今你们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吧。”

“吸吸……吸阳气!”宁泽轩骇得面如土色,一刻都不愿再待下去,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宁采诗亦手软脚软地跌跌撞撞跟在后头。

眼见着就能碰到门,头顶上方却白影一晃,一个面色青白身着白衣的女子披散着长发浮在虚空中,露在头发外面的眼睛僵直地盯着两人,嘴里咯咯地笑着。

“鬼,鬼啊……”宁采诗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咚地一声昏了过去。

那女鬼咭咭地笑了起来,身子直挺挺地转向宁泽轩,阴森森的声音有着满意,“男人好,阳气足……”

咕咚!

不负所望,宁泽轩听到阳气这两个字就直接晕了过去。

在他过去短短的十多年里,过的无一不是锦衣玉食,万般呵护的日子,这样的刺激实在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啧,这就晕了?”女鬼拨开眼前长发,瞥着地上软趴趴的两副身子,一抹讥屑映在眼梢。

“嗷嗷……”一团圆滚滚的雪球滚了过来,讨好地摇着尾巴,又伸出前爪拍拍她的小腿,讨赏的意味很是浓厚。

“行了行了,知道你此次功不可没,明天赏你一只活鸡。”女鬼宁天歌亦不吝啬,大方地作出承诺。

“嗷嗷嗷……”四喜高兴了,扭着屁股就要走,忙乎了这么大会功夫,它得回去好好补个眠。

“先把那些鸡头给我收拾干净再睡。”宁天歌一指地上掉得到处都是的鸡头,嫌恶地说道,“这次看在它们有功的份上,暂时容你多留几天,以后不许再存起来了,要是房间里长了虫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四喜翘得半天高的尾巴顿时焉了,回头呜呜两声,耷拉着耳朵去拾鸡头了。

宁天歌见它象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嘴角一抽,笑意就爬上了嘴角。

说起这些血哧呼拉的鸡头,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咱们的四喜狐狸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把活鸡撕开吃了之后,把鸡头收集起来,然后一溜挨着墙跟摆成一排,没事就在那排鸡头前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走过来,象军部领导在三军阵前检阅一般,昂首挺胸阔步,看上去十分有成就感。

她看不过,每次命黑丫拿去扔了,下次它吃完了鸡身子照样还是把鸡头当宝贝一般供在那儿,然后又是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走过来,没有任何事可以削减它丁点热情。

每当那个时候她就发现,这是她最感无力的一件事,比墨离那只狐狸还要让她无力。

卷一 韶华莫负 第五十三章 冉院正,我们又见面了

次日,直到宁天歌下午回到宁府,才知道府里已经闹成了什么样子,但之前她并没有机会得知,因为她很忙,一大早就被人叫走了。

司徒景接到了北昭皇帝的急诏,说有事要让他回国相商,于是司徒小爷只能搁下寻找夫人的大事,进宫向皇帝辞了行,然后当天就要走。

皇帝命太子等几位皇子送行,让司徒景给拒绝了,但别人不送没什么,以如今墨离与司徒景的关系,这个行是一定要送的。

那么,理所当然的,作为安王的随行主簿,宁天歌也是必须去的。

司徒小爷一见着她,寒碜挖苦自然免不了,但她心情极好,绝不与他计较。

因为,终于要跟这块强大的牛皮糖说再见了。

“安王,虽然我知道你爱男人,也爱女人,但有两个人你最好别爱,衬不上你。”司徒小爷临走时看了她一眼,然后是这么对墨离说的,“一个就是你身边那个酸儒,要相貌没相貌,要气魄没气魄,连个看上他的女人都没有,你若喜欢这种男人,我只能说你没眼光。还有一个就是那个男人婆,虽说长得还过得去,但浑身上下没点女人味儿,跟这种女人上床你肯定要吃亏。”

她当场就别过了脸,努力压抑着胸臆中翻腾的火气,不断安慰自己,他就要走了,看在他要走的份上,原谅他。

倒是墨离,虚心接纳了他的意见,不住点头,“平阳王说得是,看人的眼力比我精准多了。”

直到那十余骑悍马轰然远去,她这才缓缓吐了口气,总算送走了一个麻烦。

“宁主簿似乎很希望平阳王离开?”墨离睇着她,似笑非笑。

“哪里哪里。”她十分遗憾地眺望着远方飞扬的尘土,“微臣只是在可惜,以后再也瞻仰不到平阳王的风采了。”

“是么。”墨离低低一笑,“宁主簿若是想看,平阳王定会常来的。”

她嘿嘿一笑,聪明地没有接话。

送走了司徒小爷,宁天歌还不能回相府,因为今日是皇帝规定让她进宫看诊的日子,她得去见见冉忻尘。

对于冉忻尘,她倒是十分乐意见的,只不过人家可能不会太乐意。

不过也无妨,只要她心情好就行。

持着皇帝特赐给她的令牌,宁天歌顺利地入了宫,然后在管事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太医院。

“宁主簿,这里就是太医院,奴才就陪您到这儿了。”管事太监态度恭敬地打了个千。

宁天歌笑了笑,若非因为皇帝对她特别对待,她一个小小主簿哪能受到这般礼遇。

“有劳公公,公公请慢走。”她亦有礼地还了一揖,待太监离去,她抬头看了看上方蓝底金字的牌匾,负手走了进去。

没有专门负责招呼的人,她随手拦住一名路过的侍药小童,“小哥儿,可知你家院正在哪间做事?”

那小童看了她两眼,皱起眉头,“你是谁呀,我们院正除了给皇上,皇后娘娘以及各位殿下公主看诊之外,其他人一律不看的。”

宁天歌看着故作老成的小童有些好笑,忍不住想去摸摸他头上的两个包子髻,却被那小童一手挥开,不耐烦地接着说道:“到太医院来求诊的大臣都要经过皇上的允许并且列案的,你有皇上的批折吗?有的话就先去大门旁边那间屋子记下你的名字,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诊病的太医,我们院正你就别想了。”

宁天歌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打趣,“小哥儿,说了这么多,你口干么,要不要先替你倒杯水?”

“少跟我套近乎,告诉你,没用的。”小童白了她一眼,很是老气秋横。

她不由得乐了,心道,这太医院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她以后定要多来走走。

想着再逗逗这个孩子,身后却有一道平直无波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若是闲得无聊,大可出去找别人,太医院不是让你闲聊的地方。”

听声识人,这个地方用这种调子跟她说话的人,除了冉大院正还能有谁?

那小童惊讶得张大了嘴,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院正主动跟别人说话,而且还用那种表情,那种语调,这种表情与语调应该称之为……讨厌?

他没看错吧?印象中,他们院正没有喜欢的人,可也从来没有人让他讨厌过,至少没有这么明显地讨厌过。

宁天歌却笑眯眯地回转身,心情愉悦,“冉院正,我们又见面了。”

在阳光与阴影半明半暗的交替中,一人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眉目清俊身材颀长,立于描金漆红的廊檐下,独有一种遗世独立超然出尘的美感。

如果可以忽略他脸上的表情,她可以给他打满分,可那种毫不掩饰流露出来的厌恶着实将那份美感给毁坏了。

“可惜,可惜。”宁天歌摇头喟叹。

冉忻尘衣袖一拂,越过她往回廊深处走去,“要诊脉就跟我过来,否则就快些离开。”

真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榆木疙瘩!

宁天歌心里嘀咕一句,顺手在已然震惊的小童头上摸了一把,遂了刚才的心愿,“小哥儿,刚才谢谢你了啊。”

前面的背影令人赏心悦目,她展颜一笑,快步跟上。

卷一 韶华莫负 第五十四章 所谓细菌

跟了几步,便觉出其中的不对味来,她快,冉忻尘更快,生怕与她距离近了产生什么不良的接触,虽说看不到表情,但整个后背都能感觉出一种‘闲人勿近’这几个字。

“冉院正,你慢些走,下官气喘得很。”她一副跟不上的样子,靠着廊柱直喘气。

冉忻尘顿住步子,稍稍撇过头,施舍给她一点眼梢,随后象是什么都没听见,速度不减地继续走。

宁天歌一咬牙,都说医者仁心,敢情对这木头不适用。

眼眸一转,她勾起唇角手指轻弹,随即便听得‘哎哟’一声,前面笔直行走的男子便狼狈地曲膝跪在地上。

“哎呀,冉院正这是做什么?”她低眸掩去眸中笑意,疑惑地看了看前方,紧走了几步去扶他,“没见有什么大人物来,冉院正为何行此大礼?”

冉忻尘紧抿着唇挥开她的手,撑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回眸在地上一扫,并未见到什么东西,可腿弯里的疼痛感又是如此真实,绝不是身体自身的不适。

心里不免有些气闷,对宁天歌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冷冰冰地看她一眼,兀自朝前走去。

宁天歌心里早已乐不可支,脸上还绷得紧紧的,非得装出一副关切之色,其中煎熬可想而知。

见冉忻尘转身,她的嘴角再不也可遏制地呈上弯之势,冉忻尘却在这时突然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冉大院正哪,你这样真的会吓死人的。

她心中强烈腹绯,索性扬起唇弧送了个大大的笑容给他,使了一手欲抑先扬。

果然,冉忻尘一见她这模样,俊秀的眉头一皱,立马一脸嫌弃地放弃了对她的注视。

宁天歌笑眯眯地跟着,状似随意地观赏着太医院的景色,一切布局已如一幅立体的地图刻画在脑中。

走到回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座独立的房子,周围植了些她不认得的花花草草,只有两名小童候立在门口,见到冉忻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声‘院正好’,再看到跟随在身后的她,不出意外地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随着冉忻尘走了进去,见里面布置清雅,文房四宝问诊器具一应俱全,右侧耳房用青色帷幔遮住,想是一间卧室,左侧耳房则全是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类医书,可见这是独属于冉忻尘的地方。

“坐。”冉忻尘指着桌案前的一枚凳子,惜字如金。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自觉地挽起袖子将光洁的手腕搁在脉枕上,免得一个不小心拂了冉大院正的意又被甩脸子。

冉忻尘眼皮一掀,看了她一眼,并未立即给她诊脉,而是走到墙边一个放置清水铜盆的木架前,卷起衣袖仔细地洗了双手,又用一块干净棉布细致地将水擦干,然后再将高挽的袖子放下,抚平上面每一个皱褶。

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极为认真,神情亦是极其的专注。

宁天歌侧着头,静静地看着那双修长白净的手做着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忽然便觉得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在这样一个干净整洁飘散着淡淡药香的房间,看着这样一个不沾尘世浊气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男子,其实是件很享受的事。

当冉忻尘收拾好衣袖转过身来之时,她连忙收回视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若是被冉忻尘发现被她偷窥,只怕又要惹他不快。

冉忻尘没有看她,掀起袍摆在她对面坐下,伸出本就干净如今更为干净得让她自愧不如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脉上。

想起那次在御书房他拂袖离去的情景,宁天歌思量着要不要再来一次,只是如果她真那样做了,这太医院只怕也不用再来了。

这个险,她当然不能冒。

暗中调整着内息,她笑容可掬地瞅着沉眉敛目专心诊脉的冉大院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眸光忽而绵绵如临江春水,忽而灼灼如夏日烈阳,不止不休,大有不把他淹死晒死绝不罢休的意味。

片刻后。

“不看了。”冉忻尘突然推开她的手,沉下了俊脸,“你的病我看不了,你让皇上另寻高明吧。”

宁天歌一乐,看这木头把了半天脉,还以为没感觉,原来一直在克制着,此刻是终于忍不下去了。

“冉院正何出此言?”她故作惊讶,“整个东陵都难找出能与冉院正比肩的人物,你若看不了,还有谁能看?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使得冉院正不快?”

“你倒有自知之明。”冉忻尘别开脸,站起身来,“你总是那样盯着我,叫我怎么静得下心来诊脉?”

“这……冉院正此言差矣。”宁天歌叫屈,眼神颇为迷惑,“你若不看我,又怎能知道我在看你?莫非,冉院正本就在看我?”

“荒谬!”冉忻尘愤然一甩衣袖,再次走向铜盆,“总之,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看着他使劲地搓洗着刚才与她接触过的三个手指,用力之大接近于蹂躏,宁天歌很是替他肉疼。

敢情这冉大院正还有严重的洁癖。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好心提醒,“冉院正,我手上没那么多细菌。”

冉忻尘动作一顿,想问,又拉不下脸,之后忍了再三终是没忍住,冷着脸问:“何谓细菌?”

“所谓细菌,”她笑得眉眼弯弯,“嗯,就是一种眼睛看不到但是会爬到你心里头去的小虫子。”

卷一 韶华莫负 第五十五章 好端端地想那个男人做什么

告别脸色又长又臭的冉院正,宁天歌脚步轻快地出了太医院,再次将这边的方位布局观察了一遍,便打算出宫。

还未转出首道宫门,便见一名穿着上等宫女服饰的宫婢迎面走了过来,朝她作了一福,问道:“这位可是宁主簿?”

“正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是有贵人来找她了。

那宫婢一笑,“奴婢的主子有请,请宁主簿随奴婢一同前往。”

“你家主子是……”

“宁主簿去了就知道了。”有礼中带着点自恃的姿态,未等她作答,那宫婢已转身前行。

这架式,显然就是告诉她,叫她去那是因为瞧得起她,这个请字不过是个客气的说法罢了,她作为一个顶小的芝麻官,有胆子说不去?

垂下眼睑掩去眸中讽意,宁天歌不紧不慢地跟在那宫婢后面。

要说胆子,她当然有,只不过,她倒想去瞧瞧,这家主子跟她预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当象征着后宫至高无上身份的“颐华宫”三字出现在视线所及之处时,她再一次对着那座尊贵雍容的宫殿抱以了然一笑。

事实再次证明,她的猜想没有错。

畅通无阻地进了颐华宫,直至正殿的阶前,一路上未曾回头也未曾说话的宫婢停下脚步,回身对她说了一句,“宁主簿请稍候,待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宁天歌含笑点头,静候而立。

少倾,一人疾步而出,却非之前那宫婢,而是,她意料之中的另一人。

“天歌来了。”随着一道亲昵却不失沉稳的声音,身着四爪蟒袍的墨承迈出殿门,稳步下阶揽过她的肩头,朗朗笑道,“走,进去说话。”

天歌,好亲热的叫法。

她心里抖了两抖,甚为诚恐地弯腰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墨承的臂弯处一空,那只揽着她肩膀的手悬在半空中,情形便有些尴尬。

宁天歌似毫无所觉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墨承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脸上笑容却未减分毫,托起她的手,“都是自家人,天歌何必多礼。”

自家人?

她对这个说法觉得有丝可笑,她与这名太子,一无血缘,二无裙带,如若非得安上这个名头,那也只能从宁二夫人与皇后的关系算起,再从二夫人与宁桓的关系算过来,不过这样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不管如何,礼不可废,该行的礼还是不可缺的。”她低着头,一副为人臣子的谦恭模样。

墨承定定地凝视着她,深沉的眸光中有着探究考量与辨别之色,须臾,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进去吧。”

宁天歌微微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身形,脸色一垮,“殿下的手劲真大。”

“哈哈,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天歌是千金之躯了。”墨承大笑,率先走了进去。

她苦苦一笑,举步跟上,“殿下,微臣身子弱,别人笑话也就罢了,如今连殿下都……”

“好好,不笑,不笑……”墨承嘴里应着,笑声却更为畅快起来。

她苦笑着无奈摇头:“殿下……”

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眸光却在接触到某个身影时突然一顿,随即微微眯起。

“何事惹得太子如此高兴,说出来让哀家也乐上一乐。”这时,珠帘后有含笑的声音传出。

皇后,已故镇国公之女。

早有宫婢打起珠帘,墨承大步而入,笑道:“母后,儿子未想到天歌是如此有趣之人,母后今日叫他过来真是对了。”

“是么。”皇后似乎被墨承挑起了兴致,“歌儿人呢,怎地不进来?”

“喏,在外面候着呢。”墨承朝帘外抬了抬下颌。

“这孩子,怎地这般见外,快进来吧。”

随着皇后的一声笑嗔,宁天歌便见一幅明黄裙裾缓缓走到跟前,行龙妆花缎面上片金海龙缘边,彩金丝绣凤尾栩栩如生。

偌大的后宫,唯有一人拥有这般服饰的资格。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宁天歌作势便要下跪,手上一热,一双柔白细腻保养得当的手已将她的手拢住。

“到了这儿就别多礼了。”皇后温言软语,自有一番雍容之态,“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宁天歌依言抬头,微笑以对,心里冷笑连连,眼前的这种温柔,还有那声歌儿,着实让她有大笑三声的冲动。

“瞧这孩子瘦的,下巴尖得都能挑出刺儿来了。”皇后心疼地将她仔细看了一阵,忽地悠悠地叹了一声,“可惜……歌儿若为女子,便可与太子结成良缘,哀家多了你这个儿媳,也不用愁日子寂寞了。”

嫁给墨承?她只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

坦然面对着那双看似柔和实则锐利得将她眉眼口鼻都看了一遍的眼睛,她轻咳了两声说道:“确实可惜,只能怪微臣福薄,没有这样的福分。”

说话间,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正是那只处处试探她,总让她想远离却又不自觉想要靠近的狐狸……

打住!

她在想什么?好端端地想那个男人做什么!

见她蹙起眉头,皇后闪过一抹疑惑,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谢娘娘关心,微臣很好。”宁天歌敛住心神,低头看着地面,“太子殿下虽未纳正妃,侧妃却是有好几位的,娘娘若是嫌闷正好可以召她们进宫陪娘娘说说话。”

“话虽如此,总不及自家人贴心。”皇后甚为遗憾地叹道。

“如此……”宁天歌略作沉吟,蓦地捶了下掌心,“皇上当年只说宁相之女,并未指定非微臣不可,此事则可变通。微臣家中小妹宁采诗已到及笄之年,虽说与太子殿下兄妹相称,可并无血缘之亲,更何况娘娘对她亦是最为疼爱的,若她做了太子妃,岂非美事一桩?”

卷一 韶华莫负 第五十六章 搭台唱戏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斜斜地车窗外打了进来,宁天歌支着脑袋靠在窗边,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中,轻轻地笑了。

这半天功夫,过得可真够忙碌的。

先是送走了司徒小爷,之后又为了应付皇帝去了趟太医院,再之后又被皇后叫去了颐华宫,在那里认了亲戚,吃了顿饭,彼此戴着厚厚的面具虚情假意,不落痕迹地拉拢,却又有意无意地摆明一些利害关系,让她明白该怎样摆正自己的立场,谁才是她可依靠的后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皇后与太子就是想让她为他们做事,利用她目前的身份,尽可能地将与墨离有关的消息传递给他们。

可能么?不可能。

看着不断在眼前倒退的景物,她的眸中泛起些微冷意。

她之所以愿意放弃天高海阔的自由,回到这个到处充满阴谋诡计之地,并非因为她有多大的野心与抱负,而是她狠不下心,置宁桓与宁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于不顾。

她这一世的出生,注定与宁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过去十余年里,宁桓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这份恩情,她不可能抹去。

唯有她时常出现,皇帝才能打消疑虑,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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