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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纪年-隔云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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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最前方的圆形大殿是十巫召开会议的地方,而每一位元老所辖管的官署体系则在殿后分别设立,十座一模一样的建筑呈雁翅形排开,让整个山顶上的宫殿俯瞰如同一只展翅的凤鸟。
侍从将明石引进其中的一座官署,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道:“禀巫姑,明石将军到了,要不要先到偏厅等候?”
“让他进来吧。”门内思缤的声音道。
“是。”侍从应了一声,面上表情却有些惊讶,转身对明石毕恭毕敬地道,“将军请。”
明石也不推辞,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正看见思缤坐在宽敞的大厅中,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袍。他不敢多看,连忙低头跪下见礼,视线中仅仅见到思缤长袍边角上绣着的缠枝玫瑰,美丽而锋利。
“空桑人?”厅内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和怨怒。
“不,他是我们冰族人。”思缤示意明石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微笑道,“白河少师,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
明石站在原地,看着和思缤说话之人,明石认出此人就是昨日将重烁送上岸的那个鲛人男子。此刻他坐在巫姑对面的椅子上,下半身的鱼尾仍然浸泡在大厅正中的水池里,满脸戒备地看着明石这个进入秘密核心的混血种人。
“阿卡西,过来。”思缤朝明石点了点头。
明石心头一跳,压下心头的不满,默默走到巫姑身后站好。“阿卡西”这个名字,她很久没有叫了吧。那还是十多年前,她在海滨救活奄奄一息的他时,告诉他“明石”这个名字的古老冰族语言发音。后来她每次这样叫他的时候,他的心都会被这带着亲近意味的昵称所挑动,仿佛有了这世上独一无二对他的称呼,他和她的关系便永远牢不可分。
背对着明石的思缤自然不知道明石心头所想,她只是继续着方才与白河的话题:“若是像我们刚才所说分兵骚扰空桑沿海各城,彦照真的会罢黜玄林么?”
“这个,是我们和辛夫人商量过的。辛夫人的丈夫、空桑枢密大臣徐涧城向来同情鲛人,看不惯玄林的孤傲,可以在朝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何况还有反对禁海的蓝王一系推波助澜。”白河笑道,“彦照这个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怕花钱,当日对玄林重金构筑交城海防已是颇多不满,如今再看到事态加剧,应接不暇,定然迁怒于他,不愁不把他掀下马来。”
“他手上毕竟有我们鲸艇的图纸,不得不防。”思缤沉吟道,“至于空桑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空桑人一向凭法术奴役我们,如今他们'皇天'、'后土'两枚戒指下落不明,帝王之血断绝,实力大减,正是我们两族反攻的绝佳机会。”白河说到这里,见思缤并不接话,不由慷慨道,“我知道十巫中有几位反对出兵,还望巫姑大人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服其他大人,替冰族作下决断。鲛人深受空桑人荼毒,民怨极深,若是冰族同意组成联军,鲛人定然与冰族一起,誓死为争取自由而战!”
“上次托少师帮忙监视白川郡南岸海滨,却仍然叫空桑人把鲸艇的图纸取走,这件事巫礼他们很有意见。所以我恐怕……”思缤故意迟疑道。
听到这句话,白河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随即昂然道:“那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好在我们也事后补救,流放了那个空桑人,让鲸艇图纸封存闲置。请巫姑转告其他大人,若是一旦对空桑开战,鲛人——愿为前锋!”
“白河少师果然是快人快语,我代为转告就是。”思缤看着白河的眼睛,缓缓点头。
“那一切就有劳巫姑了,白河告退。”白河说着弯了弯腰,从椅子上滑入水池中。
“少师慢走。”思缤也微微欠身,看着白河在水池某处一拧,池底正中霎时露出一个洞口来,白河便随着漩涡状的池水消失在了池底深处。
见明石面露惊异之色,思缤微笑着解释道:“这池底竖井直通海底,方便那些无腿的鲛人上到冰魄岛上与我们相见。”
“巫姑若要出兵,明石必定追随左右,万死不辞。”明石走上一步,深深俯首。
“你不要着急,还是先去演武学堂学习几年。”思缤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年轻人沉毅的神色,“阿卡西,我想培养你成为帅才,而不仅仅是个飞将军,明白吗?”
思缤语重心长的话让明石心头一片感动,却只答了声“多谢巫姑”,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来。
“重烁那边怎么样?”思缤转变话题问道。
“或许应该有人照顾他的生活。”明石不假思索地回答。
“给他娶妻吗?”思缤看着明石,忽然微笑道,“你比他还大,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我不!”明石醒悟到自己过激的反应,连忙道,“我从小就下定决心,我身上这种混乱的血统不能让它再延续下去。”
思缤点了点头,微微而笑,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
明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真的起到了效果。就在他进入演武学堂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传来了学堂教习重烁即将成亲的消息,而新娘正是明石见过的那个鲛人女子湄。
“这下子好多姑娘们要伤心了。”抽空来看望明石的凤书笑道,“以前重烁虽然是不苟言笑的石头人,却也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郎,这回却让他去娶一个鲛女,或许巫姑真以为他是个无欲无求的石头吧。”
“我猜巫姑已经问过了他的意思。”明石看着演武学堂墙壁上的常春藤,回答道,“否则以重烁的个性,他不答应的事情谁也逼不了他。”
“重烁先生的婚礼涉及到冰鲛联姻,你应该去参加。”凤书兴致勃勃地道,“冰魄岛上有专门的凤鸟神殿,供在岛上成亲的冰族人盟誓成婚,仪式虽然简单,却非常庄重圣洁。”
“巫姑大人去吗?”明石装作随随便便地问道。
“这件事就是巫姑大人促成的,她应该也会出席。”凤书叹了一声,“所以我先前怕委屈了重烁先生,毕竟这场联姻,带有洗刷不去的政治目的。”
明石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对于自己惟一的亲属重烁,他其实并没有多大了解,就算重烁在演武学堂给他教授水文课和能源课,他也并没有和那个匆匆来去的年轻学者说过多少话。或许是由于督学太素对明石格外照顾,明石总觉得那个郁郁不得志的表弟因此对自己更多了几分疏远。这种感觉让明石烦闷,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对重烁多少怀着亲近之情,特别是听说鹿冲岛的海堤最终没有采纳重烁的方案,明石不敢设想重烁如何面对这样的打击。
告别了凤书,明石决定去找重烁谈一谈,哪怕是表示一下自己对他婚事的关心。他走到学堂外重烁的住处,发现重烁并不在屋内,凭经验断定重烁又上海堤去了——无论在鹿冲岛还是冰魄岛,重烁都坚持着他每日测量水文的习惯,几乎是雷打不动。
乘坐升降篮登上冰魄岛高高的海堤,明石快步走着寻找重烁的身影。不出意料地,他看见重烁呆呆地站在海堤上,望着远方浩淼无际的海洋,然而那样空洞悲伤的眼眸,却与以往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明石觉察有些不对劲,拍了拍重烁的肩头。
重烁缓缓地回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顺着那手臂终于看见了明石关切的脸。“他们……”他吐出这两个字,眼神蓦地清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沿着海堤走开了。
明石想要追他,迈出一步又停下了。他顺着重烁方才所望的方向眺望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明石使出蹑云之术,凌空沿着海面往远处飞去,凭借他十多年来苦练的眼力和耳力探听附近的异动。果然,在一片翻涌的水波下,他看见了两个交缠在水中的身影——那是两个鲛人。
注意没有让自己的影子被水下的鲛人发现,明石偷偷降下高度,细细分辨水下交谈的声音。他的心跳得很急,因为他已经认出来,水下那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鲛人,一个是少师白河,另一个,则是即将成为重烁新娘的湄。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湄将脸埋在白河的肩头,喃喃道,“白河,我真的不愿意嫁给那个冰族人……”
“湄,我也没有办法。”白河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湄的长发,“思缤既然开口选了你,长老们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只凭借鲛人的力量无法反抗空桑人,现在我们不能得罪冰族。”
“不用重复这个说辞了。”湄忽然从白河的怀里挣脱出来,定定地看着面前恋人的脸,那是鲛人中少见的轮廓鲜明的脸型,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气,“是你向巫姑推荐我的吧……从长老们告诉我和亲的目的起,我就猜到是你……”
“你知道了?”白河一颤,忽然伸手重新将湄揽入怀中,紧紧地箍住她不让她逃离,“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打我骂我?”
“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更辛苦……”湄的眼泪在水中凝成珍珠,缓缓下沉,“只要是你的理想,我都会为你去实现……”
“湄啊……”白河叹息般地唤了一声,伸手抹去她的泪珠,柔声道,“冰族人寿命不过是我们的十分之一,很快那个重烁就会死去,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就算他还活着,我们要偷偷相会谅那书呆子也发现不了。不过你要记住,冰族虽然与我们结盟,但彼此都互有提防,你日后嫁了重烁,凭你过目不忘的本领,便有机会探察他们的最新动向和军械机密,以免日后两族翻脸,我们没有掣肘他们的力量……真是难为你了……”说着,他低下头,向着湄殷红的嘴唇吻了下去……
忽然,一股大力从天而降,揪住白河的头发,竟生生将他从海中提上了半空!湄尖叫一声浮出水面,却看到明石提着白河,从空中大步向冰魄岛走去,任她在水中怎么拼命追赶也无法赶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河愤怒却无奈地在半空扑腾着鱼尾,挥舞着拳头,却每一次都被明石轻松地躲闪过去。
一直走到冰魄岛的海堤上方,明石方才松开手,将白河重重地掼在大堤上。白河不像湄劈有双腿,仅凭一条鱼尾无法在陆地上行动自如,因此一得自由,骤然从口中喷出一股水柱,顷刻迷糊了明石的眼睛,他便努力往海中滚去。然而此刻明石满腔怒火,哪里能放他逃走,不顾双眼被水柱击打得一片昏眩,明石凭着直觉落下云头,一脚踩住白河的后背,抡起拳头就朝白河劈头盖脑地打了下去。
“卑贱的鲛人,骗了重烁,骗了巫姑,活该你们生生世世都做奴隶!”明石一边骂,一边对着白河拳打脚踢,心中满是重烁空洞悲伤的眼神和思缤满含期许的目光,下手又狠又快。白河无法站立,奋力的反抗都被失控的明石压制下去,最后只能放弃挣扎,吐出口中的一颗牙齿冷笑道:“你打吧,打死了我,看你怎么交代,空桑的杂种!”
明石最不能忍受旁人对自己的蔑视,何况在他二十多年的认识里,鲛人向来都是最为卑贱的存在。他先前动手虽狠,却顾忌着避开了对方的要害,此刻怒意更涨,抬起脚想也不想地朝白河胸口踹去。
“住手!”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喝,然而盛怒中的明石无暇理会,一脚将白河踢得滚出老远。当他还想接着踢打时,一条长鞭游蛇般飞窜过来,卷住了他的脚踝。
多年警惕的生活早已培养了明石的敏捷,他顺势朝着长鞭飞来的方向倾身,另一只脚巧妙一绕,不仅解了自己被长鞭拖倒之势,还乘机将长鞭夺在了手中。然而等他看清前方被他夺鞭之人时,他心中一凛,赶紧跪倒下去:“见过巫姑。”
明石只恐自己夺鞭之举惹得思缤不快,然而思缤却一眼也没有看他,只是走到白河身前,曼声慰问。而领她前来的湄早已奔到白河身边,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泣不成声。
“巫姑,不要相信他们,这些鲛人都是骗子!”明石见思缤不理睬自己,反倒命人为白河请医疗伤,终于忍不住喊道。
众人的静默中,思缤这才像刚刚发现明石一般将眼光落在他身上。她原本柔和的目光在转向明石的时候突然变得冰一般冷冽,开口凌厉地道:“将明石给我拿下!”
“巫姑,鲛人和亲是假,想要窃取冰族的机密是真,你千万不要受了他们的蒙骗!”明石不敢挣扎,任凭思缤的从人将自己反拧了手臂绑起来,口中却依然焦急地喊道。
“堵上他的嘴。”思缤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对着明石的脸上毫无温度。等从人用布巾紧紧塞进明石口中,她才转向躺卧在软轿上的白河,礼貌地问:“白河少师,对这个冒犯了您的人,您想怎么处置?”
“他是巫姑的手下,自然轮不到我来处罚。”白河破裂的嘴角微微上翘,显出一个既谦逊又促狭的微笑,“鲛人命贱,就算我白挨一顿打好了。”
“冒犯您的人,自然会受到惩罚,一直到您消气为止。”思缤见白河形容虽然狼狈,却并未受到重创,微笑道,“不如您亲自观刑如何?”
见白河不言,显然已是默许,思缤遂命人将明石绑到大堤旁操纵升降篮的巨大铁架上。明石顺从地配合着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只是从头至尾地盯着巫姑的脸,看着她亲自举起长鞭,重重地抽在自己胸膛上。
思缤常年拓地征战,一条长鞭虽不能称为出神入化,却也非寻常人可比。一鞭下去,明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被利刃撕裂一般,痛得他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等到熬过那阵激痛,明石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前衣衫已破出一道裂口,鲜红的血缓缓从裂口中浸染而出。
巫姑,居然下了这般的重手。明石甫一闪过这个念头,思缤的第二鞭、第三鞭已经接踵而至,每一鞭都撕碎了明石的衣衫,带出一道血花。明石的牙齿紧紧咬住口中的布巾,头颅不断向后仰起,竭力压制住自己的痛哼。偶尔对上白河冷锐的眼神,明石就觉得心口被重锤敲击,千万种屈辱、愤怒、不甘和悲伤纠结起来,梗在他的胸臆中,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思缤不急不徐地挥动着长鞭,每一鞭都不曾留情,甚至明石体无完肤的惨状也没有让她冷静的眼睛有半丝游移。明石努力地看着她的脸,透过眼前阵阵涌出的黑翳,看见自己的一滴血溅在思缤雪白的脸颊上,而她却恍然未觉。不知为什么,这个发现让明石无比悲伤,心头一直梗住的块垒向喉咙口直涌上来,却被口中的布巾堵住,血痕便缓缓地从布巾内蔓延开来。
见明石被打至吐血,头也缓缓地垂落下去,围观众人无不心中一凛。一直等到冷漠观望的白河终于开口说了声:“就这样吧。”思缤方才停了手,转身照顾着软轿上的白河离开,留下一句冷淡的吩咐:“我们走了再放他下来。”
仿佛听到了思缤的话语,原本一动不动的明石竟然挣扎着抬起头来,视线中却只有巫姑远去的背影。他僵持着看了一会儿,眼中的光华慢慢淡去,终于垂下眼睑,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明石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重烁。心头微微失望之余,明石努力把眼睛朝四方转了转,最终放弃地闭上了。
“巫姑正在参加十巫会议,制定分兵袭击云荒大陆的部署,要晚些时候才能来看你。”重烁仿佛知道了明石心中所想,开口道。
明石闭着眼睛没有答话,直到感到身上的绷带被轻轻解开,有人重新给自己的伤口抹上清凉止痛的药膏,方才睁开眼看着专注上药的重烁。
“这药是太素督学亲自给你配的,效果应该不错。”重烁微笑道。他与太素向来关系冷淡,能开口称赞对方的医术,已是难得。
“你不用亲自动手。”不知怎么的,明石看到重烁一副了然淡定的模样,心头竟有些尴尬和恼怒。思缤是这样,重烁也是这样,枉费他一腔热血为他们打抱不平,他们竟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超然姿态。倒仿佛他们都是看穿世事的聪明人,冷眼看着他一个傻子犯浑充愣。
重烁顿了顿,脸上强作的微笑渐渐淡去,半晌低声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表哥。”
“你……退婚吧。”看着那张俊秀的脸上难掩的痛苦神色,明石心软下来,怜悯之情渐渐压过恼怒,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心头萦绕的话,“何必为那样的女人……”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然而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重烁白净的脸腾地染上了窘迫的血色,艰难地喘息几下,终于摇了摇头:“这门婚事不会改变……巫姑答应我,只要娶了阿湄,我就能继续自己的研究,不参加他们领导的军械研制小组……”
“你不为冰族的自由而战,反而想要研究什么?”明石不解地瞪着重烁,不明白这个天才的表弟为什么会有如此自私的想法,语气中再度带出愤怒来。
“我讨厌战争。”重烁眼睛盯着床沿,避开明石凌厉的眼神,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将他心中所想勇敢地说出来,“战争就像一头永不餍足的怪兽,将老百姓的血肉统统吸食干净。可是冰族人已经太苦了啊。每年有多少人饿死冻死,有多少人处于饿死冻死的边缘,十巫隐瞒不报,可我走过了那么多岛屿,全都知道!这个时候,我认为我们不应急迫地对空桑人全面开战,而是集中学者们的力量,研究怎样改善族人的生活。像我现在,就致力于两件事情:一是测绘出四海的水文图,让冰族人再不受潮汐台风之苦,二是参与开采脂水的工程,解决冰族人多年短缺的燃料和能源——我怎么能抛却这些造福民生的事情去研制他们的战争机械!这场自不量力的战争,无异于是把冰族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够了!”明石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重烁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胜利的可能?一旦冰族人重返云荒大陆,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你所谓的那些研究成果就将一文不值!你没有经历过冰族人受到的奴役迫害,所以才在这里侈谈什么'造福民生'!”
“我去过云荒大陆,了解空桑人的法术,所以才反对这场为时过早的战争,可惜你们都不信我,从来就没有人信我。”重烁苦笑了两声,将绷带重新给明石裹好,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明石想要叫住他,却讪讪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重烁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的婚礼将在后天举行,巫姑说让你安心养伤,就不用去参加了。”
“你……你真的要举行那个该死的婚礼?”提到此事明石更是一阵怒气上涌,“那对奸夫淫妇可没安什么好心!”
“请你不要骂阿湄,这件事,应该算是我对不住她。”重烁的声音忽然哑下去,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明石看着他的背影,怔住了。他忽然想起了昔日大堤上重烁望向湄的神情,那么熟悉,仿佛就像自己望向巫姑思缤那样,恋慕而绝望。
明石到底没有去参加重烁的婚礼,在那个连照顾他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的晚上,明石独自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嬉笑和喧闹,甚至连眼睛都依旧阖起。
“阿卡西。”熟悉的昵称忽然响起,让明石一震,竟然舍不得睁开眼睛,生怕发现这个声音只是自己梦中的错觉。
“还在生我的气么?”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带着微微的笑意,越来越近,显然来人已经坐在了床沿上。
“我不会生巫姑的气。”明石下意识地回答了,睁眼果然看见思缤坐在自己身边,于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原本以为,巫姑是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人老了,太热闹反而吵得头疼,就过来看看你。”思缤微笑着,仿佛忘却了她这些日子对明石的冷落,“伤怎么样了?”
“还好。”明石看着思缤雪白的脸颊,强迫自己转过眼去。
“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因为我相信你能明白。”思缤仿佛看穿了明石内心的挣扎,平静地说着,“下个月冰鲛盟军就会同时对云荒多个沿海城市发动突袭,而白河,将是我们未来胜利的关键性人物。”
“明石知错了,愿意将功赎罪!”明石激动之下,猛地坐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
“我来就是要你答应一件事。”思缤伸手轻轻拍了拍明石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倒在枕头上,“答应我,安心留在冰魄岛的演武学堂学习,完成你为期五年的学业,不准想什么行军打仗的事情。”
“巫姑,让我去吧!我保证再不和鲛人作对……”明石大急,想要挣脱思缤的压制重新坐起来,竟一时无法如愿。
“冰族人不缺乏满腔热血的勇士,而缺乏有胆有识的将军。”思缤意味深长地看着明石,直到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才缓缓吐出后面的话,“以前那样用你,已经让我后悔了。让你去演武学堂,才是我对你真正的尊重。”
“我答应……”思缤最后的“尊重”两个字忽然让明石一阵哽咽,那是他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体会的感动。此刻思缤的目光,已经无限接近他的梦想:那深如海水的蓝色眸子,里面清清楚楚地只盛着他一个人的影子。他就像一枚无根的蒲公英种子,在天地间孤独地飘荡,直到为了镜湖波光中的一抹温暖,而甘心沉溺在倒映出那人眼神的湖水里,再也无法自拔。
明石果然履行了对思缤的承诺,五年间他几乎从未离开过冰魄岛,用他骇人的勤奋来弥补贻误的年少岁月,日益从一个仅凭匹夫之勇的野小子成长为冰族合格的军事将领。
这五年间,虽然频繁地发生冰族侵袭云荒港口抢夺物资的战役,其中也不乏双方增兵上万人的大战,但在整个苍平王朝清越年代,比起今后的动荡,仍然算是平安盛世的延续。惟一值得一提的,乃是原交城总督玄林,在被走马灯一般调任各个开战地区军职之后,最终被烦恼的彦照皇帝一道旨意斥责为“糜费良多,非但一事无成,反生出许多事端”,贬谪到遥远的西荒伊密城担任驿丞。
玄林的罢黜,使得伽蓝帝都一帮官僚们额手称庆,他们纷纷指摘若非玄林早年在交城海禁苛刻,断不会引起沿海民众暗中勾结冰族,让朝廷损失惨重,颜面尽失。他们以为只要罢黜了玄林,废除他增补的禁海法令,暗地准许与冰族通商,就可以安抚冰族之心。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冰族这几年的侵袭无非是一场大战的序幕,幕布后隐藏的才是对空桑人真正的考验。
十一、相逢似梦中
苍平朝清越十八年,一辆破旧的马车驶入了西荒伊密城的地界。虽然外表毫不起眼,但对于长期封闭在沙漠中的伊密城居民来说,有外人到来就是了不得的新鲜事。于是当马车刚刚在城里年久失修的驿馆门口停下时,就有不少伊密城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围过来,好奇地盯着掀开的车帘。
首先从车上跳下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长袍,头发花白,不知怎么的却令人心生敬畏。围观的孩子们正有些瑟缩,却见那男人站在马车旁伸出手去,握住一只从车帘里伸出的纤纤素手,引着一个少女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是个瞎子哎……”调皮的孩子们发出一阵哄笑,然而下一刻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当他们长大后再回想起这一幕,醒悟到震撼他们的并非那少女与伊密城居民截然不同的美丽,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光芒,让生长在沙漠包围中,见惯了狂沙旱土的孩子恍然见到了一抹轻软动人的烟雨。
“过来吧,别害怕。”少女听出四周的动静,笑着向孩子们伸出手。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小女孩大着胆子走上去,摸了摸少女袖子边缘刺绣的花纹。
“乖孩子,你叫什么?”少女蹲下身,方便小女孩可以摸上她发髻上的玉钗。
“我叫小萌。”小女孩细声细气地回答了,又怯生生地道,“姐姐真好看,就像画上的仙女一样……”
“叫我水华姐姐。”少女轻轻拉住了小女孩的手,抬头面向其他孩子站立的方向,柔软的语音中搀杂了微微的急切,“姐姐给你们打听一个人好么?他是一个叫做季宁的大哥哥,几年前到这里来的……”
“季宁哥哥?”小萌仿佛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伸手摸了摸小脑袋,满眼迷茫,“我知道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不过他看上去不像哥哥啊,老得可以叫叔叔啦。”
“爹,他们可以带我去找哥哥!”水华兴奋地朝父亲叫道。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小萌发现仙女姐姐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去吧,小心些,叫他到我们这里来吃晚饭。”玄林爱怜地看着女儿,点了点头。西荒民心淳朴,何况镇守伊密城的将军骏鹏也算他门下桃李,他们一家在伊密城的生活是安全而自由的。
牵着在身前蹦蹦跳跳的小萌的手,水华一路走出了陌生的伊密城,脚下的路面被太阳晒得发烫,让水华疑心鞋底很快就会融化。可是骤然的风也越来越大,卷带着沙砾扑打在脸上,仿佛口鼻都要麻木。“他住在什么地方?”水华担忧地问。
“快了,就在前面沙漠边上。今年的风沙还算好,前年的时候沙子几乎把瓜田全埋了,看瓜的屋子也倒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谁知旱季过了又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所以我们都有些怕他呢。”年幼的孩子自顾说着,并不理会水华脸上越来越黯然的神色,“我们到啦。”
水华伸出手去,摸到了一堵用篾条混合着泥土糊成的墙,还有用薄木板草草钉成的门,在风中摇摇欲坠。泪花瞬间在她的眼里闪烁起来,事隔五年,她终于在这遥不可及的地方,再度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先进屋吧,我们这里日头毒着呢,外来的人最容易晒晕。”小萌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木门,大声叫道:“季宁,季宁,有人来看你啦!”
没有人应声。水华走进屋里,坐在坚硬的土炕上,伸手慢慢摸着炕上单薄的被褥。然后她忍不住再度站起来,将那狭窄的小屋内的一切都一一亲手触摸,简陋的一切让她怀疑如何能支撑一个人的生活。
“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他的水窖都裂了底,肯定去挑水去了。”小萌说着,跑出去了。
水华一个人站在陌生的黑暗里,皮肤上还带着方才户外行走的灼热,心里的忐忑让她口中一阵阵发干。住在这里的这个人,真的就是她思念了五年的人么?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能认得出她么,他还记得她么?在他的生命里,自己是不是就如同尘埃一样,被他轻轻一拂就遗忘得干干净净?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托人给他送了那么多信,他却连一封都不曾回过?
再也无法忍受屋内阴凉的孤寂,水华摸索着打开门,重新站回太阳地里,方才听小萌说,脚下绿油油的一片都是伊密城特产的蜜瓜了。她蹲下身,慢慢伸手抚摸着那些毛茸茸的浮着一层薄沙的瓜叶,还有一两个尚未长大的光滑的小瓜,于是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有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水华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泪,转身面对着来人的方向,嘴角扬起了最甜蜜的笑容。
脚步声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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