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贵妃起居注-第7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从进门到现在,他的声音一直都是有点捏着的,腔调也像是装出来的,并不十分放松,让人无法窥视到他真实的情绪。不过,这句话问起来,到底还是带了一点情绪的痕迹,里头的痛,起码在徐循听来,是做不得假的。——皇帝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也不会在这样的事上作假。

她忽然想起了他们上回吵架的事儿,那时候她和现在不同,心里还是有些天真的幻想,也还是会感到惧怕,那时候,她依然是很畏惧得罪皇帝的。徐循不怕承认,从吵架后到和好前,她一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时时刻刻都在恐惧着未知的命运。

可后来回想起来,那时候的种种情绪似乎都已经淡去了,只有和皇帝和好以后,躺在他身边望着床顶时,心里所泛起的那一阵悲哀,到如今都好像还留有余味。

现在、此刻,这熟悉的悲哀又涌了上来,徐循摇了摇头,真心实意地说,“陛下对我,处处体贴关照,实在已经是非常好了……起码,对我要比对别人好上许多。”

这一点,无可非议,如果连她都算作是不受宠,别人的日子该怎么过?从入宫到现在,没侍寝就有脸面,侍寝以后,十年当红,皇帝每回外出都是她陪在身边,生活点滴处处细节,也都是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徐循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对皇帝再要求什么了。

而最大的悲哀也正在此,不是吗?

这悲哀渗透了骨髓,渗透了徐循的四肢百骸,尽管她有心阻止,却还是渗入了她的姿态里。连皇帝似乎都无所察觉,他放缓了语气,“但你还是对我不满意。”

徐循苦笑了一下,也没有否认,事已至此,又何必再虚言相欺?

“我是对您不大满意。”她止住了舀水的动作,盯着眼前的青石板地面,轻声说。悲哀地说。

“还有呢?”皇帝倒还是扶着浴桶,他的声音竟听不出一点不满,只是又被一层伪装给保护了起来,少掉了情绪的底色。“不满意在哪里?”

“我不知道……”徐循如实说,“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吧,您给我的越好,我就越是不知足。”

“你不喜欢我对别的女人好?”皇帝试探着问。

徐循很快摇了摇头——她从没想过这件事,她和皇帝之间可能都还没到这一步。

“也……也许是因为我对你很失望吧。”她也试着分析自己的情绪,在皇帝询问之前,徐循从来没有去研究理顺过自己的心情,她不愿想起皇帝——何必败坏自己的心情?

“失望?为什么失望。”皇帝有些诧异。“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也不知道。”徐循想了很久,才不肯定地反问,“大哥你是不是对我也不满意呢?”

皇帝默认。

“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徐循是明白皇帝的怒火的,“你觉得……我不肯听你的话,为你委屈一下自己。”

“我要求得难道很过分吗?”皇帝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

“所以我也对你很失望啊。”徐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这十年来,大哥你给我的体面是够多的了,赏赐我的金银财宝也实在不少……打从第一次见到您起,大哥你就对我不错,我心里……一直都是很感激你的。宗室藩王里,像您这样疼爱妃嫔的人,并不多见。”

这也不是什么假话,赵王连嫡妻的亲戚都要杀,在一大家子亲戚里,皇帝已经高出平均水平很多了。

“这十年来,我也一直都很尽心尽力地服侍您……在您身边待了十年,我觉得我对你的了解,不会比胡姐姐她们少多少,虽然我身份不如她们,这里不如那里不如,但我待你的诚心是不比任何人差,我虽然笨,可胜在还算有点毅力,这十年来一直把心思都花在您身上,对您也可算是有点了解。”

徐循忽然间又有点想哭了,她想到了他们的第一夜,想到了他们两个人在空荡荡的北京皇城里打马球的情景……那时候,她确实是很仰慕皇帝,很亲近皇帝的。

“可就因为我这么了解您,”徐循依然不愿意看皇帝,她还是盯着地面——承认这个难堪的事实,已经需要太多勇气了。“我也很明白,您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在您心里,我连个人都不算,连自己的想法都不配有……就算有,也不值得您去了解。那天您那么高兴地和我说这样的话,让我去长宁宫和孙姐姐讲和……哪怕您对我有一点了解,一丁点了解,哪怕您用过一点心思,您这么聪明的人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轻声说,“就这么高高兴兴地和我说这样的话,还诚心诚意地指望我欢天喜地地接受下来……哪怕您用阴谋诡计来算计我,用威逼霸道来压迫我,也没有这么伤人。”

皇帝似乎都凝固在了浴桶边上,他没有一语回应。

而徐循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了,她感到了一种离奇的屈辱——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这种卑微的处境,多少次下跪都没有带来的领悟,如今随着她的言语慢慢地泛了上来,这种痛苦,甚至更甚于她生育点点时感受到的剧痛。

但她不愿落泪,至少她不愿在皇帝跟前落泪,徐循望着地面,努力地屏着鼻端的酸意,可成效不彰,一滴泪水,到底还是从眼眶里落入残水之中,溅起了一点涟漪。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皇帝把浴桶推平了。

“不是这样的。”他说,他蹲了下来,不顾徐循的挣扎,用力地把她的双肩包在了自己怀里。“不是这样的,小循,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小女儿要脱更了

忙了一天,又卡贵妃,写出来已经是精尽人亡,再不休息感觉要生病的节奏了……l3l4

153、回去

冬天黑得早;离初更还有一段时间呢;天色就已经黯淡了下来;早升的星星孤独地挂在云朵边上,遮掩了地平线上的月光。紫禁城里的灯光也渐渐地亮了起来;若是居高临下俯视着来看的,宫城就像是灯火组成的星宿;被皇城里的一片黑暗包围,竟是透出了一股极其幽静的禅意,在宫城背后景山脚下,隐隐约约还有一片朦胧的灯火;除此以外,皇城内便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运足了目力;才能勉强看见建筑物的轮廓。

宜春宫里虽然也有了那么两三间的光亮,但逼仄的下房,却是把灯火全都锁在了屋内,也锁住了屋里的喁喁私语。厨房里的澡桶还荡漾着残水,灶火烧得很旺,虽然是晚上,但却没有人顾得上给它封灶,两间有炕的屋子,都要比平时更暖和了几分,连灯火都似乎是比从前更旺了。

“你要说不理解你,其实也不是……”皇帝搂着徐循,声音又低又柔,他细细地诉说着自己的心路,“心里也觉得你是不会愿意的……也觉得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我想着,你未必会把这不高兴给表现出来……”

他忽然间就想起了母亲的话语——‘庄妃之所以会如此行事,不过是因为她的心思特别纯善而已。’

是啊,就是因为习惯于和弯弯绕绕的人打交道,习惯了人们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吐露出符合身份、利益的话语,当徐循把自己的情绪激烈地表达出来的时候,他才会这么不适应,这么生气吧。皇帝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习惯了事事被人让上一头,徐循就算是心里有意见又如何,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指望着徐循压抑着自己的不快,笑着把这苦差事给接下来。

却没想到,徐循心里原来已经是这么苦了,原来已经把他误会到了这个地步。

他不了解徐循,他怎么会不了解徐循呢?皇帝低声说,“你看,要是我真的不了解你,我都不会和你这么说起那事儿,直接就会觉得,整件事都是因为你想当皇后给折腾出来的,不是吗?”

其实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是有点牵强——徐循又不知道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废后了,整件事都是她折腾的,这该从何说起,就是要恶意猜测,顶多只能说是徐循在其中看到了机会,勇敢地迎难而上而已。

也就是因为了解徐循的人品,所以才会相信她的确不想当皇后,没有从中折腾,不然,要把她的做法往坏处想,也不是很难啊。

皇帝还等着徐循和他抬杠呢——按这人的性子,可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的语病,他也的确做好了就势和徐循赔不是的准备,但令他诧异的是,徐循居然没有揪着这句话不放,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刚才到现在,徐循一直都有几分寡言少语,即使是这话都没有让她打开话匣子,她显得很没兴致,见皇帝不说话,只等着她开口,便低声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又何必再提……”

“小循……”皇帝被她的语气也感染了几分难过。

“我并没有怪你啦……”徐循倒是被他的语气给逗笑了,她的话变多了一点,“你待我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再要求更多,是我自己不知足……”

从前的徐循,虽然也不是那种精力无穷无尽,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的性子,但她的稳重、娴雅之中,一直都饱含了一种对生活的热情,皇帝来到永安宫的时候经常都会觉得,虽然一样是吃饭睡觉,但徐循的生活就是特别的有滋有味。——可现在,虽说她也还是把南内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但皇帝却觉得她的态度要比以前更抽离很多。她谈论他的语气,好像是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了。

皇帝忽然间就感觉到了那种常见又不常见的无力:习惯了身边所有人都想索求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不索求了,他反而有些无计可施,不知该如何才能换得她的喜欢。

“你别这样子。”他的情绪也低沉了下来,和前一阵子闷烧的怒火不一样,那种被背叛的恼火,和现在这隐隐失落的空洞隐痛比,说不出哪种痛楚更为令人烦扰——然而,这种痛楚,却更令皇帝感到挫折和无奈,“小循,是我不对,为了我自己委屈你……我和你赔不是,行吗?”

“都说了别再提了。”徐循还是没什么兴致,但气势起来了,她白了皇帝一眼,“再说这事儿,您就还是回乾清宫去吧。”

皇帝反而乐了,“好好好,不提不提。”

他摸了摸徐循的头发,闻着上头那很朴素的皂角味儿——在南内,徐循用的都是一般宫女用的洗漱用品,身上的香味自然也有了改变。不过,气色却没有因此而憔悴,反而是精神了。面色红润,头发黑得发亮,连腰身……

皇帝紧了紧怀抱,不是很费劲地就确定:徐循的身材好像都比以前更紧实了。

这男人多愁善感起来,和女人比也是丝毫不差的,不然,那些闺怨、宫怨的经典作,也不至于都是男人在写了。皇帝又是有点酸,又是有点难过,犹豫了一会,忍不住还是问,“小循,你在永安宫,是不是还没有在这里开心啊?”

“除了见不到点点以外,在南内是挺开心的。”徐循回答得也很坦然。

皇帝又有点不舒服了——徐循的话说起来,就好像他的缺席和怒火,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了一样。

“在永安宫不高兴,是因为刚才说的那个原因吗?”不免刨根究底起来。

徐循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地说,“算是吧。”

一听这说话,就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皇帝‘嗯?’了一声,“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不是说还瞒着你……”徐循倒是显示了她对皇帝的了解,只是一个语气上的变化,就猜到了他情绪转换的原因。“有时候心里不开心,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能说在南内这种简单的日子,过得很开心。”

皇帝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只能很茫然地虚应了一声,徐循倒是被他逗笑了,她很随意地说,“有时候在宫里,会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气氛总是很紧张,每一句话出口前都要再三细想——是不是符合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有心人听去了,无意间还树了敌人。甚至是你多年的下人,也许也不能完全信任,总有些这样、那样的事,虽然抓不到真实的证据,却很容易就让你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情分,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在南内,虽然不能和人交谈,但也不必去担心人际关系,这种无边无际的寂寞,对于徐循来说,也许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

皇帝心底也是模糊地感到了一阵不快——他又是理解徐循,又是不理解她,他明白她如此小心的动机,徐循确实是个很守礼,也很守规矩的人。这些年来,她虽然受宠,但四处结下的都是善缘,一个任性恣意的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但皇帝又还是不理解——她都受到这样的宠爱了,为什么不能适当地放松一下自己呢?就像是孙贵妃那样,虽然不说是嚣张霸道,但起码也可以时不时地耍耍小性子。不说孙贵妃,就连皇后,很多时候做起事来,也根本不把皇后的本分给放在眼里呢。

两个人的关系,之前可以说是濒临破裂,如今虽然解开了‘误会’,但消气的、心疼的、愧悔的也只有皇帝而已,徐循对他,不凉不热,并没有因为他的表白和道歉而欣喜。皇帝心里并没对她不满——徐循那一天,肯定是伤透心了,反应才会如此激烈。虽说是出于误会,自己也解释了,但钻进牛角尖的人,没这么容易缓过劲来。皇帝也不想现在指正徐循的做法,免得把她又给往远了推。

“快到晚饭了吧,怎么还没人送饭?”他岔开了话题,想要寻沙漏,却发现这屋子里连个计时的工具都没有。

“好像是已经过了送饭的时候了……可能您在里面,他们不敢进来吧。”徐循就势坐起身来,离开了皇帝的怀抱,“我出去喊一声吧——你别出屋了,头发还没干透呢。”

好像是不想在他怀里待着似的,又好像是已经开始关心她了。皇帝心里也有点患得患失,有点琢磨不透徐循。他哦了一声,“你也多穿些,别着凉了。”

徐循应了一声,也开始往身上披挂起了大衣服,不过,她还没出门,两个皇帝身边的宦官,也是战战兢兢地把晚饭给送进来了。

皇帝进来这么久还没出去,应该是个比较好的兆头,所以他们才敢进来送饭,果然,见到皇帝和徐循呆在一屋子里,彼此也都很平和的样子。两个宦官都是显著地松了口气,放下食盒,又给皇帝、徐循行了礼,皇帝说了声‘你们下去吧’,他们便退了出去——不过,也没敢退远,守到了对面屋檐底下去,随时等候召唤。

皇帝坐在炕边上,看了徐循一会儿,心里有点好笑,却又有点酸涩——徐循明显是不希望他留下来吃晚饭的,换句话说,就是她觉得他该走了,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怎么站着不动?”他故意装糊涂。

“我只有一副碗筷……”徐循呆呆地说,“而且,平时都是拿大锅蒸热了再吃的,今儿您来了,那边锅里水用了,还没拿进去烧呢……”

皇帝看了徐循一眼,“你是不是很想我走?”

“没有。”徐循倒是又很真诚地否认了。“整个紫禁城都是您的地方……我也还是您的妃嫔,你要来,我肯定得好好服侍你——只是你看,这儿条件有限……”

服侍、服侍,又是服侍,皇帝这下是真的很不舒服了——他突然意识到,徐循很多时候的完美表现,也许只是因为她把服侍自己当做了工作、本分,所以她对他没有脾气,所以她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温暖地招待他……她很少在他跟前流露出负面的情绪,也许不是因为她没有,而是因为她不愿意。

是因为心底没有他吗?

若真是如此,那天也不会那样失态了。只有真正投入了感情,才会动上那样的情绪……

皇帝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继续往下想,只能是得出一个结论。——他的表现一点也不能让徐循信任,徐循从来都不相信他是喜欢她的,在她心里,她只要表现得不够好、不够称职,他随时都会翻脸无情。

这也太……太多疑了吧,十年来他给她的,可不是一般妃子能享用到的东西……

可皇帝又提醒自己:那天他的表现,其实也证明了徐循的想法没什么错误。只是因为拂逆了他的性子,人就被关到南内了。这样的所谓宠爱,又让徐循该如何去相信?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虚,虽然有些不舒服,但皇帝却没有自找难堪地提出这样的话题,他搭讪着下了炕,走到桌边上,掀起食盒的盖子捞了一眼。

“小循,我们回永安宫去吧!”皇帝脱口而出,“今晚就回去。”

看得出来,徐循对他的态度是很诧异的,她还伸过头来,也看了看盒子里的菜色。

“也不是很差啊……”

如此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她又瞟了皇帝一眼,皇帝差点失笑出来——虽说这菜色对不起徐循的身份,但也不是那么差,皇帝好歹还是见识过民间疾苦的。只是……只是什么事,都得有个话口儿不是?

才这样想呢,徐循又摇了摇头,“按说,您让我回去,是天大的脸面,我不当回绝……”

虽然没有明确地把拒绝说出口,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徐循竟是并不想回永安宫。

作者有话要说:下了火车立刻就用别人的电脑码起了更新

一直到周日都会是每天要出门的节奏,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飘忽一点,字数也不会那么多,请见谅。

154、和好

不想回永安宫?

皇帝怔了一怔;瞅了徐循一眼,一时间反射性地就想到了以退为进这四个字;不过;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这几乎是本能的猜疑。

“你不想点点吗?”现在他和徐循说话没那么小心翼翼了;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点点;想啊……”徐循犹豫了一下,让步道;“算了,您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吧。”

又是那种好像是在履行任务一样的口气,皇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想和徐循说:你就发点脾气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可不知如何;这话又说不出口——有些事,也不是说说就能算数的。

“为什么不想回去呢?”他放柔了语气,“又不是要逼你回去,你要不想回去,暂时不回去也没什么啊。”

“不是不想回去,不想点点……”徐循看了皇帝几眼,像是在确定他的心情,也像是在犹豫这什么,皇帝努力压制着心里的酸楚,竭力显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希望能哄得徐循慢慢放下心防——在皇帝看来,她就像是一头被吓坏了的小猫儿,虽然刚才乖巧地伏在他怀里,但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心里正巴不得这一切快点结束,她好远远逃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好生呆着。

经过自己的一番呵护、赔罪,现在她有点犹豫了,对着他善意的手正是沉吟不定,好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他一次。皇帝现在也不愿再去分辨他和徐循之间的恩怨是非了,两个人一起过了十年,十年间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一些东西,不是简单的是与非可以说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关系给修复起来,让徐循重回以前那开心的模样,起码,不要对他如此失望。

然而,到底是靠近他的手,还是咽下自己心底的真心话,就只能看徐循自己的决定了。

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之中,皇帝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地慢,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徐循终于开腔的时候,他几乎都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差一点欢呼了起来。

“我不想碍你的事。”徐循有一丝疲倦地道,“大哥你先把立后的事办个结果出来,再让我回永安宫吧。”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是一眼分明的,徐循因反对立孙贵妃为后而被囚禁,她回到永安宫,岂不是意味着皇帝对孙贵妃的态度有所变化?孙贵妃的地位、权威会因此下跌,是连皇帝都没法阻止的大势。到了那时候,有太后、皇后推波助澜,立继后的事又要再生波折了。

不过,皇帝没想到徐循摆明车马,居然是再也不想参与立后纷争,此时也是有些吃惊——既然知道她回永安宫,对孙贵妃是极大的打击,徐循为什么反而还不愿回去,好像看这意思,还是有点不愿挡路的感觉呢?

“小循……”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两个宠妃相争,当然是他不愿看到的场面。但皇帝也知道,现在两人间的关系已经是无可挽回,指望她们握手言和,是很天真的梦想。但他也不可能鼓励徐循回去和孙贵妃作对啊……刚才让徐循回永安宫,实在是脑子一热这才脱口而出,现在想想,徐循和孙贵妃的关系以后该怎么处,还真是问题。“其实外头人都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的南内,都是在乱猜呢……你回去了也无妨的,别担心这方面的事儿。”

“不要。”徐循这一回倒是回绝得很直接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回去以后,就算孙贵妃不对付我,也会有人明里暗里地逼我出头对付她。我又不想当皇后,身为妃嫔,也没有自己去挑选皇后的道理。不管您要立谁,只要别拉着我出面,最后哪怕真立了孙贵妃呢,我也……我也不能说什么啊,那是你的皇后,又不是我的皇后。难道我还能管着你立谁不立谁,处处想要妨碍、操纵你不成?当然,也不想做别人操纵你的由头……反正,我不愿碍着你的路。”

这弯弯绕绕的逻辑,听得皇帝一阵阵发晕,半晌才明白过来:谁说徐循不贤良淑德,她虽然不满意于孙贵妃的人品,但对自己要立孙贵妃为后的决定,却并不是疯狂的反对态度。如果不是自己那天突发奇想地出了那么一个馊主意。说不定徐循都不会把这种反对和不满给表现出来,而是很符合规矩地埋藏在心底……而都到现在了,吵过了那么大的架,闹了那么大的事,上南内住了一圈了,她的态度也还是没有改变——虽然不认可,但却还是支持他的决定,不愿成为他的反对者。

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徐循这脾气,大起来的时候叫他恨不得能把她掐死,让她知道没了他,她有多微不足道。可好起来的时候,又让人后悔之前对她的种种不逊,恨不得能把一切都补偿给她,来换得她真正开怀的笑容。

“小循……”他忍不住又要把徐循抱进怀里,徐循先是忍不住一躲闪,后来又放弃了,乖乖地被他抱进了怀里。皇帝心底,又是甜蜜——她毕竟还是不愿拂逆他,又是酸楚——她毕竟还是想要逃开他,又是愧疚——这全是他自己作的,又是惶恐——他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吗?“你怎么会碍我的事呢?就为了这样的一点理由,让你住在这么孤僻冷清的南宫?我心里可过意不去,就因为我……我……我乱发脾气,你都在南内委屈这些日子了……”

“我不觉得委屈呀……”徐循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改换了语气,“你别觉得对不起我,这么着委屈我了。我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你……那天我是不该对你乱发脾气,一样的话,可以软一些说出口,也许就不会闹这么大了……”

徐循确实不是完美无缺,她的性子,可说是外柔内刚,真的让她窝着火了,那劲头上来,一般人根本都消受不了那种一句跟着一句的鄙视。其实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了,就是现在,礼部尚书胡濙还和她挺有心病的呢。她说自己也有错,这话不算是客气,还挺公允的,但皇帝听了,心底一点‘终于认错服软了’的成就感都没有,反而愈加愧疚,“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你就算有错,也只错了一分,这错的九分全在我。我自己心里知道,小循,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徐循在他怀里扭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素来是不愿说谎的,皇帝清楚,看来,心底的疙瘩也不是一时三分能消散得去的。

“不想回永安宫也好。”他也不再催逼徐循,而是转换话题道,“让人把正殿翻修一下,你住进去……”

“不要。”徐循又打断了皇帝的说话,她的态度,好像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趋于正常了,“那和回去又有什么不同,到时候,说不定清宁宫那里又要来人找我了……”

“怎么,你不喜欢清宁宫那里来人找啊?”皇帝心中一动:自己过来找徐循,都还是太后那一番话的作用呢,他还以为,永安宫和清宁宫的关系,一直都是很良好的。

“您要听我说实话吗……”徐循好像是来了点兴致,她翻过身看着皇帝,首次主动略带亲昵地说。“可不许往外说……连和太后都不能说。”

在昏暗的灯火下,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淘气的光芒,姣好的容颜与浴后缠绵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对任何人而言,想必都会是很强烈的诱惑,但最特别的还是她的神态。徐循的神态总是如此,天真中带了一丝热诚,就像是她活得比很多人都要更用心、更专注。

“听啊。”皇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忍住了舔唇的冲动——和徐循之间的那件事,的确是已经很令他熟悉了,但并非说熟悉以后,新鲜感消退,也就失去了愉悦。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熟悉,所以身体有了期待,就像是一个机关,被揿下按钮以后,一个齿轮带着另一个齿轮,反应在他能控制之前,就已经开始。“我保证不往外说。”

“有时候……有时候我是不喜欢清宁宫来人找,”徐循果然语出惊人,她贴着皇帝的耳朵,轻轻地说。“我觉得老娘娘像是要把什么事都握在手心里,她做什么事都是凭自己的高兴。她觉得皇后不容易,就压着贵妃,觉得贵妃不容易,就压着皇后。这宫里谁得意谁失意,都要由她说了算。她永远都睁着一只眼,永远都在防范着什么,一边夸奖你,一边在心底就掂量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异心。她总要使人觉得她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总要使人发自内心地去揣摩她的心思,按她的标准行事……你很难相信她会对你有什么感情。我很怕她,每次去清宁宫的时候,我都很小心,我怕我一句话说得不好,老娘娘就觉得我心底是个不安分的人,也许对了景儿,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就要被她往下压了。”

徐循对太后的见解,是如此的毒辣,皇帝几乎都要有些不快——太后毕竟是他的母亲,被别人看得太透,又是如此无情地揭露,他也觉得有几分失了颜面。然而,他又不能不暗暗地觉得爽快,毕竟,身为太后的儿子,对母亲的这种权威,他也有几分又爱又恨。

他也很快就明白了徐循的言下之意:即使她不愿意干涉自己立谁为后的问题,但太后却肯定不会放过徐循。当她踏出南内的那一刻起,太后自然会运用种种别人想得到、想不到的办法,把徐循往后位推去,自然而然,也会使她再一次成为矛盾的焦点。

至此,他也终于彻底相信,徐循对于提她为继后一事,根本是一无所知。对此事,她也并没有任何一点高兴的情绪,有的只是被当成一枚筹码的惶恐与恐惧。虽然和孙贵妃已成仇寇,又与自己这个皇帝闹翻,但徐循并没有因此在感情上就倾向于维护她、力捧她的太后。

皇帝忽然发觉,琢磨自己的妃嫔,并非是一项不得不做的差事,并非是为了维护后宫稳定而无奈为之。他虽然对徐循的品德和性格有一定的了解,但还从未想到过,徐循的内心深处,对人对事,居然会是如此……清醒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