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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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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夜,露似弯刀月似弓,吓得姑娘们以为他要动刀子了,而不得不警惕地看着他。李国庆不屑于跳“贴面”,他要跟妹子跳探戈,要我放探戈舞曲。那些妹子是只爱把脸靠到舞伴的脸或肩上跳“贴面”的,哪里受得了带表演性质的优美的探戈舞那一补?下一支舞曲开始时同李国庆跳过舞的妹子就死活也不愿跟他跳了。她们不愿意被他拉来推去,不愿意仰头弯腰。李国庆伸出去的手落空了,姑娘们不愿起身,这让李国庆觉得很没面子。李国庆不相信自己这么没魅力,输给杨广和王军,他基本上还算服气。但输给黄中林他就觉得太冤枉了。黄中林何德何能?一个白水乡里鳖,所以他心里暗暗与黄中林竞争舞伴,把黄中林视为他要打败的对象。然而,他也没有争赢黄中林。黄中林一笑,一开口就是痞话,这让在家里或学校听惯了父母和老师谆谆教导的某些妹子反而觉得他可爱。她们觉得跟黄中林跳舞用不着装假正经,所以她们就索性很放松地边听黄中林说痞话边吃吃笑着边跳舞。李国庆傻了眼,他的文质彬彬和绅士风度居然在女孩子们面前一点也不起作用,他的唐诗宋词背完之后居然没一个女孩喝彩,这让他觉得他应该改变策略了。于是他也改口说起下流话来了。他想我也晓得说下流话,说下流话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放下中央美院毕业的大学生的架子就行了。他激动地对他搂着的姑娘说:我们到房里去搞一盘不?跟他跳舞的姑娘觉得他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了,马上不跟他跳了。她们会对王军或黄中林悄声说:你们都好,就那个戴眼镜的最色。李国庆感到冤枉,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地说:老子应该怎么做?没有人告诉他,因为你无论说什么他都会跟你反驳。
  我们天天跳舞、玩和画连环画,晚上很疯狂,白天却很安静,一个个正襟危坐地趴在桌上画着连环画,画得非常认真。杨广负责构图,刘友斌负责补充构图和人物造型,黄中林负责画背景,王军专门画道具,伢鳖和我专画人物的服饰,李国庆进行最后的收尾整理,发现不够的地方就补上几笔。天天就这么画着,安静得连出气声都能听见。谁放个屁或伸个懒腰,都会引起别人发笑或批评。放屁者,说他污染环境;伸懒腰者,说他动摇军心。中午,饿了,一盒方便面对抗饥饿;晚上,就到楼下的餐馆里端盒饭吃。吃过饭,没事了,这才开始一天里的其它活动。晚上玩得再晚,闹得再凶,第二天仍然是一早起来就画连环画。起得最早的往往是伢鳖,伢鳖总要霸占半个小时厕所,他有点便闭,但又要拉,假如他起晚了,我们就会用脚踢厕所门,催他快点,因为我们都尿胀急了。次一点起床的是杨广,他总是第二个起床,当他听见伢鳖走出厕所的门,他就第二个冲进厕所,总要撒好长一泡尿才出来,一出来就骂伢鳖屙的屎喷臭的,以致厕所里臭气熏天。李国庆是第三个起床的,先拉一泡屎,这才洗脸漱口;他干完了,黄中林才起床,也是先跑进厕所里拉屎,完了才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最后是王军。这个懒鬼往往是被我们扯着耳朵拉起床。如果刘友斌在,他必定是跟刘友斌争厕所,或者把刚刚走进厕所的刘友斌拉出来,或者把站在洗手池前漱口的刘友斌揎开。等他们忙完了,厕所和洗脸池都清静下来了,这才轮到我用。我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转到桌子上来了。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我们那时候都不吃早饭,早餐不过是几片饼干和一杯开水而已。有时候李国庆会派我去买油条或油饼,坨坨鳖你去买几根油条来看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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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 六(2)
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们都是在画连环画,不光是跟美术出版社画,还跟海南出版社和新闻图片社画,那个年代连环画还是比较吃香的,销量比后来的市场要景气。所以那段时间我们有些忙不赢,白天画晚上也画,甚至画通宵。那时候我们年轻,有的是精力和时间。有时候晚上谈了一晚的爱,白天又坐在桌前画连环画,精力过剩得毫无办法。杨广就是例子,晚上跟女孩子搞了一晚,白天又坐在桌前画连环画,问他累不,他说不累。王军也精力充沛得吓人,可以两天两晚不睡觉。李国庆那就更加不要说了,一天到晚笑呵呵的,什么人来了他都要起身迎接,陪着说话,跟领导样,过后又忙着画他的连环画。刘友斌更是做得出,北京鳖都不要了,晚上硬是挤在我床上睡觉,一早爬起来就坐到桌前画着,以致北京鳖跑来要老公了。友斌,我一个人睡觉怕。北京女人用北京话说。大家就笑,她走后,他们就跟刘友斌开下流玩笑,说北京鳖想搞路了。刘友斌脸红了,为老婆辩解说:她一个人在长沙,长沙又没有其他亲戚,只有我啊。我们还是笑,心里明白北京女人来的目的是两个,一是看他在这里到底做什么,其次,想叫他回去睡觉。黄中林也想找老婆了,赞美刘友斌有老婆说:有老婆真好。男人有了老婆就有人关心了。我快二十六了,我是该找个女人结婚了。小何啊,杨广建议他找小何说,小何可以呢,做老婆绝对要得。黄中林说:真的要得?杨广说:我看要得。坨坨鳖是老实人,你问坨坨看要得不?我忙点头说:蛮好咧。
  小何是谁带来的都没有人可以想起来了,反正她常来玩。她跟什么人都跳过舞,脸上是那种不漂亮也不丑的笑容,年龄好像比其他女孩子也大点儿。小何姑娘是个追求烂漫的,一心要跟画家打成一片的女人,因为她在一家工厂的宣传科上班,工作就是画画写写。小何姑娘是个成熟的女人,惟一的缺点就是与刘丽丽一样只崇拜画家。她一度想成为画家,却没考取美术大学,成了厂里画宣传栏的,于是她把画家梦寄放在未来的丈夫身上了。黄中林在我们中年龄比较大,已萌生了找个老婆而在长沙安家的念头。小何姑娘不漂亮,腰略嫌粗,也就没有人嫉妒他找小何姑娘,甚至连李国庆那样最爱嫉妒的人也不嫉妒地鼓励他找说:我觉得小何妹子好,她懂事。明白吗?找女人就要找懂事的。黄中林望着李国庆,第一次觉得李国庆说了句人话,就笑,说谢谢。李国庆又说:我妈说女孩子不要漂亮,漂亮了难得招呼。黄中林很诚恳的样子评价小何,说小何的皮肤生得好,我喜欢她的皮肤。
  小何那张白净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和善良,还充满了对美术的向往。她愿意跟画画的来往,她喜欢看我们画的连环画。她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看图书。小何住在某厂的宿舍里,黄中林把小何决定为自己追求的对象后,那几天就天天去某厂前碰她,穿着喜来登夹克,下身一条苹果牌牛仔裤,脚上一双耐克跑鞋。他这身打扮使他充满了男人的活力,这也是我们为他设计的。他守在某厂前,基本上是站在一株樟树下等。第五天傍晚他终于等来了小何。他对小何一笑,说你好。小何一见是他,吃了一惊。是你?她瞪大眼睛,说你怎么在这里?黄中林说:意外吗?小何说:有一点。黄中林挺了挺胸膛,说我好久没看见你了,特意来这里等你。小何说:不可能吧?黄中林说:畜生骗你,我就是来碰你的。小何疑惑了,说是吗?我觉得跟假的样。黄中林说:真的,几天没看见你就有点想你。小何警惕地睃着他,说太言重了吧?黄中林说:一点也不。我觉得这个世界因为你,我好像就有了归宿。小何很喜欢他这么说,说你真会说话。黄中林在社会上混了几年,脑壳里就有点儿迷信思想。他望着脸微胖的小何姑娘,说你给我的感觉是你应该是给男人带来好运的女人。小何问:你会看相?黄中林摇头,不会,只是感觉。他评价小何姑娘:你的脸相长得富态,你不是那种尖嘴猴腮的女人。小何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黄中林一眼,觉得黄中林长得还不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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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小何来了,一来,大家就跟她开荤玩笑。啊呀,黄中林好想你呢,小何;或者:啊呀,你不晓得呢小何,黄中林昨天晚上抱着枕头手淫;或者:小何,你今天真漂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李国庆伸出手臂一副要抱小何的模样。王军忙用身体挡着,说小何是黄中林的女友,不经黄中林允许,谁也不能抱。李国庆就放低要求说:摸下手总可以吧?小何的脸挂不住了,心想这哪里是一帮画家,这是一帮流氓啊。黄中林于情急中忙拨乱反正,扯起小何就往门外跑。你不要听他们的,黄中林说,他们没一句正经话。小何还处在一种尴尬中,思想还没回转过来。黄中林为了转移她的心悸,忙跟她抒情说:啊,月光真美。
  月光确实很美。空气也比室内的清新,黄中林提议散散步。两人就在月光下走着,向着一旁的菜地走去。黄中林的心情非常好,有一个姑娘相伴,走在月光下,这种感觉真有点美滋滋。黄中林受到月光的浸染就充满了激情,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相信十年后一定会什么都有。说着,他对着天空挥了一拳,叫道:天老爷作证。小何笑了。黄中林又说:我会奋斗的,你要相信我。小何说:是吗?黄中林说:我肯定是,我是那种坚忍不拔的人,如果我们结婚,你会慢慢了解我的。小何说:吹牛吧你?黄中林见她的心开始上他这条船了,立即表白说:我是个很自信的人,不是吹牛,我相信我会做到的。你莫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后,我保证我会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小何望着他,他又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活着应该有所追求,如果没有追求和进取心,人活着同死人又有什么两样?小何觉得这话很中听,说是啊,我也是你这样想。黄中林跳了起来,觉得这个世界向他翻开了新的一页,他看见前面有一块坪,就一步跨了上去,结果他掉进了粪坑。那是粪坑,在月光下它有点像水泥坪,因为粪被太阳晒白了,于月光下就如水泥坪一种颜色。黄中林一脚踏空,叫了声咦呀,人就噗嗵一声落入了臭烘烘的粪坑,当然就免不了吃了口粪。粪坑有一人多高。他攀着坑边的石头爬上来,感觉自己臭烘烘的。走在一旁的小何笑着说:我刚预备提醒你,你就掉下去了。黄中林脱下一身臭衣服,但却舍不得丢掉,毕竟这是花了三百多元买的。粪坑的另一旁有条溪沟,溪水在月光下淙淙淙淙地流淌。黄中林再也没心情谈未来了,搂着那身臭烘烘的衣服跳进溪沟里,撅着屁股,动手搓洗起来。小何要帮他洗,黄中林制止她说:水很冷,你不要下来。免得你感冒了。那是一九九一年十月,水确实有些凉。黄中林穿着湿淋淋的裤衩站在水中洗着臭衣服,一边笑着,说要是我们结婚,我第一件事就是买台洗衣机,免得你洗衣服把手洗坏了。小何说:去你的,还不晓得我会不会跟你结婚呢。黄中林说:我是说要是,并没说你一定会和我结婚。小何嘟起了嘴,哼,你别把自己想得太美了。黄中林说:我这鳖不敢胡思乱想。但我有预感,预感我们会走到一起。小何觉得好笑地一笑。
  
我们像野兽 七(1)
一九九二年过年的时候,马宇回来了。马宇是那种爱玩同时又是那种爱朋友的青年。在匈牙利,他不觉得匈牙利比中国好,而且他也不喜欢匈牙利人。没出过国的人总觉得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一走出去,你的感觉就是外国的月亮是外国的月亮,中国的月亮是中国的月亮。没有哪个比哪个圆。他从匈牙利到了南斯拉夫,也不觉得南斯拉夫好,后来他又跑到捷克,也不觉得那样的国家值得他留恋。每天睡觉他梦见的都是长沙的朋友,醒来却是一张张陌生的新面孔。马宇想我们这帮朋友,回来了。他回来看看。马宇不是那种一杆子插到底的人,尽管他在那里有赚美元的机会,但他骨子里是个走马观花的人,而不是那种做花匠的人。每当他走进花园,看见花那么娇妍,而干活的花工却那么苍老,他就会摇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就是为人作嫁衣裳的,所以还在四川美院读大三时他就宣布他讨厌当老师。我打死也不当老师,他一脸不屑道,我宁可成为一只刺猬。
  这个在匈牙利混了两年的刺猬,因赚了几万美金,回来扮大款了。一回到长沙,放下行李,跟他父母还没说上三句话就急不及待地跑了,一的士坐到杨广家,杨广的父母告诉他杨广和我们在一起画连环画。他在杨广家没坐上两分钟,转身向李国庆家赶去,正赶上李国庆回家加衣服。李国庆看见敲门进来的是他,高兴地大叫起来,宇鳖是你!李国庆高兴地给了他胸口一拳,真是你啊。马宇笑笑,两人就一同来到了桔园。马宇见杨广、黄中林、刘友斌、王军和伢鳖都在这里,就大叫:好啊,搞了半天你们这班牛鬼蛇神原来都躲在这里。他坐到杨广让给他坐的椅子上,说都没变啊,都是老样子。他们很高兴,这个在匈牙利混了两年突然又回来了的马宇是他们多年的画友,还在读大学前,在美术班的时候就是在一起画画的。马宇说:在匈牙利,我没事就想起你们。他们说:我们也想你。马宇把目光落到我脸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他笑,杨广向他介绍我,说坨坨鳖,轻专毕业的。马宇就对我笑一下。伢鳖问他在匈牙利画画没有,马宇说:我在匈牙利做的事情就是从北京人手上低价收购珍珠项链或景泰蓝花瓶,再把这些国内带去的工艺品卖给匈牙利人,让匈牙利人卖给去匈牙利旅游的外国人。王军问他:那能赚多少钱?马宇说:有时候一天能赚几十美元。刘友斌说:几十美元就是几百人民币啊,那好得很啊。马宇就笑,说另外,我还当了几回蛇头,把跑到匈牙利的中国人带到南斯拉夫去,因为南斯拉夫的工价比匈牙利和捷克高,到了匈牙利的中国人又想去南斯拉夫打工,我熟悉边境,就带他们偷渡过去。
  四川美院毕业的马宇说他要是当官绝对不是个官僚,因为他什么事情都要亲身体验。在他第一次带人去南斯拉夫前他就冒险去了,买了张边境城镇地图,面对地图研究了许多次,怎么走走哪条路线什么时候出发他都摸清楚了才行动的。马宇说:在匈牙利靠什么赚钱?靠手艺赚不了钱,画画也赚不了钱,靠脑子和胆子才能赚钱。我们望着他,在四川美院混了四年又在匈牙利混了两年的马宇又说:很多中国人到了匈牙利,想的是找一份工作做,观念还像在中国时一样。那能赚钱?那只能混口饭吃。所以很多中国人在国外混得并不好。我们相信他的话说:那是那是。马宇说:有次我在一家餐馆吃饭,一个北京鳖问我认不认识蛇头,他们几个北京鳖想到南斯拉夫去,然后再从南斯拉夫去意大利。我那天想做蛇头只怕有钱赚。我买了边境城镇地图,叫了个兄弟,两个人就去边境考查。在一个边境的小镇上住了五天,白天晚上地观察,把巡逻的人数、时间,边防哨所都考查清楚了。这才回来,跟北京鳖联系,保证护送他们到达南斯拉夫。李国庆佩服道:宇鳖你真有狠。马宇说:这不是狠,这是没办法。王军表扬马宇说:没办法是一回事,想办法是另一回事。我佩服你有胆量。杨广也赞美马宇说:宇鳖是个把事情考虑清楚了再做的人。马宇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南斯拉夫的巡逻兵逮捕。事先我已跟北京鳖交代了,如果被巡逻兵发现,被探照灯照住了,千万不要跑。因为你一跑,南斯拉夫的边防军就会开枪。你不跑命就保住了。我们说:那是那是。马宇又说:在匈牙利,很多人像无头苍蝇样瞎撞,当然赚不到钱。其实赚钱并不难,只要你多动点脑筋,你就会发现有很多办法赚钱。
  马宇一回来我们就给自己放假了,觉得太认真地画画有点划不来,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把一次生命全部用在一件事上,跟马宇比,好像呷了亏样。当然就觉得应该及时行乐。当时偌大一个长沙市还没有卡拉OK,但那时长沙的歌厅和舞厅却相当火爆,我们就和马宇进歌厅听歌和去舞厅跳舞,我们也不是一本正经地听歌,我们还没老到闲坐下来听别人唱歌的程度,我们进歌厅是感受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进舞厅,那就纯粹是去驮妹子玩。而驮妹子,我是被他们推到阵前打头阵的,他们要我去邀请舞厅里的妹子出来玩。逢到我胆怯或邀不动,那才轮到杨广上,杨广还搞不定就是我们中的美男子王军了。王军的魅力还搞不定的话,那就不是个骚妹子而是个偶尔来舞厅跳舞的淑女了。长沙市的舞厅始终是比较独特的,骚妹子都源源不断地往舞厅里涌,舞厅是她们显骚的好地方。我们就去舞厅找她们,把她们勾到桔园的三室一厅里参加我们举办的烛光晚会。烛光晚会是我们临时编排的,为的是制造一种浪漫气氛。因为很多妹子一进入这种浪漫气氛就不晓得东南西北了。那时候我们一个人一个月要过三次生日,今天是杨广满十八岁的生日,明天是李国庆满十九岁的生日,后天是王军满二十岁的生日,大后天又是黄中林进二十一岁的生日,过了一个星期又是杨广满十八岁的生日,接下来又是李国庆做十九岁的生日。反正生日很多,一天一个,到后来弄得大家都不晓得今天该轮到谁过生日了。
  
我们像野兽 七(2)
那些从舞厅里驮来的骚妹子在烛光晚会上笑得甜甜的,说认识我们是一种缘分,在我们的极力劝说下和我们一起喝酒,也和我们样喝得醉醺醺的。我们把生命是短暂的理论灌进她们的耳朵里,让她们和我们一起醉生梦死。有感觉了就进房,没感觉就继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什么的,甚至装醉地倒在那些妹子身上,趁机乱摸一下奶子或大腿。那些妹子就笑,笑我们占她们的便宜。我们就一个个厚颜无耻的样子,要求她们到房里去个别谈心。王军和杨广在这方面都称得上高手,那些妹子喝了酒就有些把握不住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跟着他或他进房里“人生几何”去了。有一个从舞厅里邀来的妹子很漂亮,让李国庆暗暗喜欢,李国庆一看见她就满脸殷勤,不准我们靠近她,甚至连多望一眼他都责备。然而就是那个妹子,在他慌忙跑进厕所拉稀时,被王军带进房里搂搂抱抱去了。李国庆提着裤子出来,既没看见那妹子又没看见王军,再看一张房门关着就晓得事情拐在他拉稀上了,忙扑上去捶门。军鳖军鳖军鳖,李国庆急道,你开门。李国庆大言不惭道:你把老子的妹子带进去干什么?开门开门开门。李国庆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连续三天他都没跟这个妹子讲一句下流话,他跟她谈人生、谈艺术,谈人活着应该要有理想等等,刚才在厕所里他还想下一步他就应该跟她背唐诗了,不想在他解手时被王军捷足先登了。军鳖军鳖,你这杂种开门罗。他着急地叫喊。
  王军后来说他曾想给李国庆推上岭,说李国庆是中央美院壁画系毕业的,比他们都画得好。但那女孩一点也不动容,说她最讨厌男人戴眼镜了,还说男人戴眼镜显得色迷迷的。她还看不起中央美院说:我只晓得美容院和按摩院。那一脸不屑让王军感知后就不再向她推荐李国庆了,领着她步入了他的房间。军鳖,她是我的她是我的,李国庆捶着门喊叫道,开开门军鳖。李国庆怕他把妹子干了,一刻也不停地捶门道:开门开门开门。
  王军的衣服已脱了一半,但他怕李国庆一发宝而破门进来。他对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女子表示遗憾道:你看,那个神经在门外闹个不停,真拿他没办法。唉,算了。那女子名叫周燕,是个爱在外面玩的长沙妹子,除了一双眼睛很漂亮,人还很浪漫。她可不管这一套,不准王军穿衣,搂着他不松手,说我们不要理他就是。王军却有所顾及,说周燕,他喜欢你。周燕蔑视道:让他喜欢好了,我讨厌他。她对着门外的李国庆叫道:你滚开。李国庆不吱声了,因为他听见他喜欢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嚷叫着要他滚开。李国庆尽管喝了不少酒,但还没把自尊心喝掉。他的自尊心有点怪,像兔子样,时而进入深沉的睡眠将自己忘掉,时而又蓦地惊醒,一惊醒他就不闹了,非常安静,坐在一隅一声不吭,像一位孤独的王子。
  马宇非常高兴,老婆在匈牙利,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然就很放松,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地换着女人。那些生在长沙心却跑到了外国的女人都比较崇洋迷外,因为她们总觉得外国的月亮要比中国的圆。她们望着马宇时眼睛就大放绿光。她们把他当成了会说长沙话的匈牙利人,这是我们编故事的结果。我们说马宇是匈牙利在湖南大学的留学生,他的父亲是匈牙利的外交部长,他有语言天才,居然能说一口地道的长沙话。那些从舞厅里勾引来的妹子差不多都是小学或初中肄业,自然就信以为真。这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不光有人民币,还有美元和匈牙利货币,那些货币的面值都很大,那些从舞厅里叫来的妹子根本就不清楚匈牙利货币的比值,见他一头鬈发,虽然是一张黄色的脸,却既像中国人又有点像外国人的样子,于是都非常崇拜他。你在匈牙利有很多钱吧?那些只有高小智力的妹子挺向往地望着他说。马宇不好用长沙话回答了,就改口用普通话说:钱不成问题。那些妹子继续用向往的目光瞧着他说:你父亲真是匈牙利的外交部长?他这就不好乱说了,但他如果说老实话那些妹子就可能从他的身边走开,因为那些妹子想通过他出国。马宇可不想错过这些骚妹子发放给他的廉价的爱情,尽管她们的爱情实在有些泛滥,还可能不太卫生,但他也不想错过。他含糊道:唔。
  那些妹子高兴了,以为他是用匈牙利语言回答,忙咨询道:什么是唔?他用普通话回答:唔就是唔。那些妹子撒娇说:啊呀,你真逗。马宇不觉得自己逗,在他看来她们说话太夸张了,于是笑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们都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来玩的。马宇把那些妹子中的一个带出了桔园的三室一厅,这是他不喜欢在干妹子时外面叫叫嚷嚷的。他最怕李国庆对着房门背诵陆游鳖的诗,什么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这样的诗太凝重了,凝重得让他阳萎。他把李国庆叫到门口,让他把群艺馆的房门钥匙交给他,李国庆叫道:带到我那里去?我们单位的人看见了不好啊。但他还是交出了钥匙,并且祝他一路顺风。马宇就骑了他从爱群大厦买来的摩托车,驮着他看上的妹子,一路朝气蓬勃地飙去。
  这种今天生日明天生日后天又生日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马宇要走了。老婆在匈牙利召唤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要他上杭州弄些丝绸样品带到匈牙利去。我得走了,他告诉杨广,还告诉黄中林:你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了。黄中林要结婚了,因为小何说她是个严肃的女人,要么跟他结婚,要么跟他分手。黄中林当然要结婚,他觉得自己应该在长沙安一个家。黄中林说:我下个月就结婚,你参加了我的婚礼后再走么。马宇说:我要去杭州。
  
我们像野兽 七(3)
马宇要去杭州,去考查丝绸样品,他准备弄一批丝绸去匈牙利和捷克,贩卖给匈牙利人和捷克人,从中捞钱。马宇一走,大家觉得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好玩的卖单的朋友,又得天天面对桌上的一张张白纸画连环画了。画画又开始了,跳舞和玩掺杂着进行,不过却不像以前那么兴高采烈了。因为占绝对优势的主要是王军,次一点的是杨广,我们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相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李国庆还多少有女孩子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几眼,伢鳖差不多就是提草鞋的祖宗,来玩的妹子没一个拿正眼望过他。他自己又不主动,也就更加没有妹子留意这个坐在一隅的身材丑陋的男人了。刘友斌是有妇之夫,虽然也喜欢抱着妹子跳舞,但他仅仅只是抱着妹子跳跳舞而已,再进一步的举动,他并不敢,因为那个北京鳖时常不请自来,一来目光就非常犀利,鼻子也跟狗鼻子样,翻开他的衣领嗅着,企图闻到别的女人的气味。李国庆倒是什么女孩都想走上去揩一把油,一双手很不愿意清闲,但那些妹子一看见他就变得既警觉又高傲,就是不愿跟他进房,这还真让自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学识过人的李国庆一筹莫展。黄中林一结了婚就搬了出去,晚上他也不在这里了,因为小何知道我们在一起是干什么。烛光晚会、生日舞会,她见多识广了。她见黄中林吃了晚饭就要出门,便对黄中林叫道:踩一脚,白天你去画画我不反对,晚上你们又不画画,你就莫去了。黄中林刚结婚,无论如何也要给小何面子,走出门的脚又抽了回去。到后来只有王军和杨广喜欢搞烛光晚会了,今天开烛光晚会不?杨广问李国庆。李国庆会打一个哈欠给杨广,说我晚上要回去陪我妈妈。伢鳖却说:开不成了,收录机出了问题,要清洗磁头才能放。王军晚上约了妹子来,就要伢鳖快点清洗磁头,伢鳖弄了半天放出来的声音仍然怪怪的,不但跑调,连鼓点声也消失了,根本没法跳舞。大家就看着我和伢鳖摆弄收录机,尤其是王军和杨广,简直是监视着我和伢鳖修收录机。我和伢鳖把收录机拆开,一点点清洗,再装上,其结果是连声音都放不出来了。大家都泄了气,还认为伢鳖是故意的,晚上的时间就变得各打各的算盘了。
  
我们像野兽 八(1)
我们逐渐意识到画连环画是发不了财的,事实上我们一开始就明白,只是大家都喜欢聚在一起,用那份感情来自我麻痹罢了。一本连环画才两万块钱,要画一两个月,所得的钱七个人平均分,后来变成了八个人分(马宇也加入了画连环画),一个人才分得两千多块钱,两千多块钱攥在手上,今天这个请客明天那个过生日,一个月还不到就花掉了。因此大家都觉得靠画连环画发不了财,之所以不愿意分手是觉得聚在一起好玩,一是年轻,还没有成家立业的负担;二是一种天天想见面,天天想在一起的惯性使我们不愿分手。但是,久而久之,生起意见来了,七八个人天天相聚在一起是不可能不生意见的。不是因为钱发生矛盾,钱是平分的,大家都没意见,而是谁成为老大而发生了矛盾。八个人里,总有人会浮出水面来,成为所谓的老大。画画的人天性都崇尚自由,都有自己的个性。个性就是不愿被人驱使和支配。李国庆有支配欲,他除了爱支配我和伢鳖,有时候还对杨广和王军发号施令。李国庆的线描确实是勾得最好的,什么东西经他的手一勾,就出彩,所以他也有格发号施令。马宇来了后,他可不管这一套,在匈牙利,那么多画家画得那么好却在街头乞讨似地卖艺,你李国庆算个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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