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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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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 十三(2)
假如没有刘丽丽的爱情,也许刘友斌就会步入黑社会,因为他看了《上海滩》之后,心里就有了黑社会情结,梦想成为老大。一度他戴墨镜,穿披风,把许文强戴的礼帽都买来了,不过这顶黑礼帽只在他脑袋上戴了一天就被刘丽丽无情地摘掉了。在刘丽丽眼里,他戴礼帽就像坛子上放了块砖头样难看。刘丽丽不但不准他戴黑礼帽,还不准他穿风衣,因为风衣穿在他矮墩墩的身上真有些败风衣的相,看上去就像他扯起一床被单裹在身上似的。刘丽丽不准他干的事情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掐灭了他当黑社会老大的梦。刘丽丽说:友斌,你要学会脚踏实地晓得啵?刘友斌不服气道:我怎么不脚踏实地了?刘丽丽不跟他一般见识道:你穿风衣样子很难看你晓得啵?他不晓得地望着老婆。老婆又道:你只适合穿灰色和深色的衣服。你个子矮,你还不能穿颜色很艳的衣服因为那会显得更加矮你晓得啵?刘友斌很想一拳把北京鳖打死,因为她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一个美术老师,北京鳖提醒他,你现在是讲师,还过两年你就要评副教授了,你现在的关键是要学好英语你晓得啵?
刘友斌觉得自己很背时,因为北京鳖管得太宽了,不但管他的穿戴,还要督促他去评副教授,还规定他每天要背五个英语单词,居然用突然袭击的方式抽查他,答不出就不跟他睡觉。刘友斌嘭地一拳打在老婆的胸窝上,把北京鳖打得滚到了地上。北京鳖爬起来,愤怒地看着他。哎呀,你还打人?刘友斌我跟你拚了。北京鳖出生于军人家庭,父亲曾经是某野战军里的一名团长,手下个个骁勇好斗。北京鳖从小耳濡目染,也成了个骁勇好斗的女人。她扑到刘友斌身上,拳头落雨般打下来。刘友斌懵了,更加稳准狠地还击着她,将北京鳖一扫堂腿打在地上。你敢跟我打架?刘友斌海道,你晓得我是哪里长大的?老子是湘南长大的,日本鬼子当年耀武杨威地扛着枪跑到湘南想占领我们湘南,结果被我们湘南人打醉了!为什么?因为我们湘南是盛产土匪的地方,老子骨子里就是个土匪。北京鳖哭了,野战军的女儿再厉害也没湘南土匪狠。刘友斌,野战军的女儿哭着说,你是这样打老子,把老子不做人打,老子不活总可以啵?说着,她拿起一瓶未开的白沙啤酒往地上一砸,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泡沫飞溅。刘友斌正怒不可遏地打算冲上去狠揍她一顿,没想她拿着破裂的玻璃片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下,只见血从她的动脉血管里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她的衣服。刘友斌,我死了以后,请把我的骨灰送回北京。说完,她晕倒了,尽管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却是个见血就晕的女人。刘友斌感到自己很背时地抱起她,往肩上一扛,边使劲掐着她那只流血的手腕,向学校医务室奔去。刘友斌的老婆活了过来,当她醒来时见老公在一旁打瞌睡就推醒他,温柔地对他一笑,说友斌,我们回去做爱吧?刘友斌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北京鳖骚劲来了就有些急不及待,说我没事,我好想做的,刚才我还梦见一个男人强奸我呢。刘友斌一脸喜悦地跑到门外,冲医生说:医生,我老婆要出院。
就是那天晚上做爱,刘友斌的精子与北京鳖的卵子拥抱到了一起,这一对素不相识的冤家携手躲藏在北京鳖的子宫里,致使北京鳖怀孕了。两个月后,北京鳖告诉他:友斌,我可能怀孕了。刘友斌又一次懵了,好像被什么人于背后打了一闷棍,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加重了。刘友斌说:我最怕的就是你怀孕。北京鳖说:为什么?刘友斌坦率道:我这个人责任心很强,你怀了孕就意味着我们有孩子了,有了孩子我怎么甩脱你啊?北京鳖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你要甩掉我?她鼓足勇气问,难道我对你不好吗?刘友斌点上支烟,很认真地说:我想浪迹天涯,因为我骨子里是个土匪。你怀了孕我不能不顾及我的孩子啊。北京鳖哈哈一笑,友斌你别做梦了,我发现你骨子里根本不是土匪而是个艺术家。她又感到开心地哈哈大笑,进一步强调说:我没嫁错人,你真的是个艺术家,因为你太爱梦想了。
刘友斌有些悲哀,他感到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摆脱这个今天毁掉他这个梦,明天掐灭他那个梦的北京鳖了,因为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尽管他很想像《神雕侠侣》里的杨过样背把大刀浪迹天涯,今天出现在嵩山、过几天出现在泰山,后几天又出现在昆仑山。口里唱着古老的桂东山歌,身上除了背把与劫匪拼命的大刀,当然还要背着油画箱。
大汉画室开张了。王军在这事上非常积极,这是王军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了。他是多么渴望能在办班中捞到大把大把的钱从而在妹子面前摆阔啊。他现在无法应付很多女孩的约会了。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因为他没钱买单而跟他拜拜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想到了办班。他住的那栋楼下的一个小孩热爱画画,小孩的父亲找到他,希望西安美院毕业的王军教他孩子画画,至于报酬,既可以付钱,如果王军不好意思受钱,也可以付烟酒。就是这个小孩的家长让王军觉得办美术班有利可图。他找到刘友斌,想在美院旁办个高考班。两人一拍即合,大汉画室便在美院旁的一间民宅里办了起来。那时候房租相当便宜,一间五十平米的房子才一百五十元一月。刘友斌把系里的石膏像搬了两个出来,搬到画室里,又跑到一所中学的校办工厂买了几十张修好的旧椅子回来。还定制了几个镜框,将他们在美院画的素描头像或油画框在镜框里,将镜框挂在墙上。随后,两人于一个晚上写了十几张招生广告,注明收费为一百五十元一月,一次收三个月的学费。那天半夜,两人犹如做贼样拿着胶水和写好的广告,悄悄出门,分别将那一张张广告张贴在美院附近的街头巷尾及电线杆上。第二天,就有十个想考美院的中学生或中学毕业了却没考上大学的年轻人来大汉画室报名了。他们说他们在广告上看见大汉画室的老师是广州美院和西安美院毕业的,他们就来了。王军非常兴奋,因为他那干瘪了多年的口袋一下子就鼓了。他这辈子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钱——四千五百元人民币呢。我就是西安美院毕业的,他在那些小年轻面前学业有成的模样说,指着走进来的刘友斌,刘老师是广州美院的高材生。他画的很多素描在广州美院都成了留校作品。那些小年轻就走到镜框前观赏刘友斌的素描和油画,当然也看王军的素描。王军不满足,觉得人数少了,就对那些小年轻说:你们如果还有一起画画的人都可以介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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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 十三(3)
几天后又来了一些学生,随后连续几天都有学生来。他们的身上背着画夹,手上拿着铅笔或炭笔,口袋里都装着家长给他们的钱,或者不放心的家长亲自带他们来。那些家长一色的满面春风,无非是希望刘友斌或王军多多指导他们的孩子一点,因为画画是需要老师耐心指点的。大汉画室一下子就拥有了五六十名学生,大家挤在一起,画画时你碰了我的手肘我撞了下你的肩膀,这让刘友斌感到需要租一间更大的房子,因为看来势还会有学生来。果然,又有学生探头探脑地来了,他们羞涩地步入大汉画室,一脸东张西望。进来进来,王军对那些追求艺术的小年轻说,莫怕,也莫不好意思,进来看么。小年轻在画室里看着,见只有刘老师在那儿指指点点,就问王军:你们画室只有两个老师?王军想到了闲在家里的伢鳖,马上回答:还有一个老师,是浙江美院毕业的,那是个画得非常好的大师,随手勾的东西都很精彩。小年轻向往道:我想考浙江美院。王军马上大笑,说那你正好跟他学,他可以告诉你考浙江美院的套路,浙江美院有他的同学和老师,浙江美院的老师喜欢什么风格的画,他最清楚了。那些小年轻动心了,一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叠人民币,报名。王军高兴地把一叠叠人民币放进西装口袋,安排那几个有志于考浙江美院的小年轻坐到石膏像前画素描。斌鳖,他指着几个坐下来眯着眼睛观察石膏像的小年轻说,新来的。他特意交代了一句:都交了钱,他们想考浙江美院。你留意下他们画画的水平。我去打个电话,叫伢鳖来。
伢鳖一接到电话就来了,还把我带来了。王军打电话时,我正好在伢鳖家。伢鳖对电话那头的王军说:坨坨鳖没事,正好坨坨也在我这里,我们都来可以不?王军好像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下,伢鳖又补充一句说:坨坨鳖的素描画得相当好。王军同意了,伢鳖放下电话时脸上就充满了快乐。伢鳖是那种有才但不显示才能的人。那段时间我和伢鳖都天天在家里睡懒觉,睡得父母们望着我们就头痛。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在家里吃闲饭,还要一脸讨好地向母亲要钱抽烟,父母们看着我们当然就脑壳痛。伢鳖说:走吧,去看看。
就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有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样,伢鳖出生的那一天他父亲——北正街的美男子,爬到屋顶上捡漏,从屋顶上掉了下来,还好,只是摔断了腿,被人抬进医院,一个星期后又被人抬了回来,从此就瘸了那条腿。他瞧着自己的一对双包胎儿子,问谁大一点,伢鳖的母亲指着伢鳖说他先生下来。伢鳖的父亲就认真盯着长着一双对子眼且因缺乏营养而瘦小的长子,想了半天才决定取这个名字:刘粟。这是伢鳖的父亲特别崇拜大将粟裕。伢鳖的父亲是邵阳人,解放前跟随父亲做猪血丸子做到长沙来的。邵阳人都或多或少晓得一些粟裕大将的事迹。例如抗日战争结束后,国共和谈时,蒋介石企图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向驻扎在江苏的新四军发起猛攻,著名的“苏中七捷”就是粟裕大将于运筹帷幄中亲自指挥的。七战七捷,一下子消灭了二十几万国民党军队,这真让同样是湖南邵阳人不过是晚生了几十年的伢鳖的父亲五体投地。伢鳖是刘粟的小名。邵阳人喜欢叫自己的孩子为伢伢,伢伢是细伢子的意思。刘粟的奶奶就叫刘粟伢伢。长沙人不喜欢这么叫,觉得叫起来别扭,就改称伢鳖。伢鳖是我们这班画画的人中最有责任心的,来了,看了看,回去翻箱倒柜,把自己于浙江美院读书时画的素描头像改了改,又跑到街上买了几个镜框,将素描头像框在镜框里,让我替他挂在大汉画室的墙上,开始非常敬业地教那些小年轻画素描。素描么,画前要仔细观察。他对小年轻说,不要一开始就画,要把对象观察清楚再下笔。伢鳖又说:画素描,主要是抓型,浙江美院不太在乎你画黑白灰三大调子,而是看你抓型的能力。
非常热忱的愿意把自己的所学和盘托出给小年轻的伢鳖来后不久便看出了问题。问题出在王军身上。王军穿名牌西装,穿几百元一件的金利来衬衣,还系着漂亮的金利来领带,且穿着几百元一双的老人头皮鞋或同样几百元一双的耐克旅游鞋,这不能不让伢鳖觉得自己的劳动将如一汪春水向东流了。有天,我和伢鳖站在画室的窗前抽烟,看见一身笔挺的王军很骄傲的样子上了一辆红色夏利的士。伢鳖指着的士,说你看见吗坨坨?我说看见了。伢鳖估计着说:的士从河西到河东军鳖家少说也要二十元。我说:那可能不止。伢鳖瞧我一眼,摇摇头。他比我和刘友斌更了解王军,知道王军属于花花公子系列。他说:王军一个人管钱,我觉得会出问题。不能这样下去,这关系到我们的利益分配,你觉得呢?我说是的。伢鳖把刘友斌叫到一旁,试探地问刘友斌:斌鳖,你和军鳖关于钱的问题是怎么说的?刘友斌说:把一切开支除去后,两人平半分,你来了就三人平半分。伢鳖见没有我的份,脸上就有些不悦,说坨坨鳖呢?刘友斌说:军鳖说坨坨不能参与分红,给坨坨八百元一月。伢鳖说:你和王军有账目吗?刘友斌说:账目就是人头,好多个人就是好多钱。伢鳖进一步说:你应该让王军把开支情况定期向你和我公布,我觉得王军用起钱来太大手大脚了。刘友斌笑笑,说军鳖是我们的朋友,他应该不敢独吞。几万块钱,你怕是几百块钱的小数目?伢鳖提醒刘友斌:王军昨天对我说,他穿的那套灰色西装是一千六百元。刘友斌偏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那么贵?他跟我说只有三百多元一套。伢鳖说:他对我说是一千六百元。
我们像野兽 十三(4)
刘友斌有些紧张了,脸上就有些惆怅,那天晚上他没睡好。第二天上午,王军打着哈欠来了,看来他昨天晚上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刘友斌看着王军,觉得他全身上下是有些奢侈,就走上去摸摸他西装的料子,虚情假意地赞美说:料子蛮好啊咧军鳖。王军送一个哈欠给刘友斌。刘友斌翻着西装衣袖的里子,又赞美说:做工也很仔细啊咧。这套西装好多钱?王军望一眼刘友斌,轻漫地回答:三百二十元。刘友斌忽然觉得三百二十元应该买不到这么高档的西装,就怀疑道:真的是三百二十元?王军又望一眼刘友斌,怎么啦不相信是吧?是三百二十元,我在湖南商厦买的,你可以去买一套,在湖南商厦的三楼。刘友斌不再说什么了,王军说得那么确凿,他不好进一步怀疑了。他本想问王军收的学费都放在哪里了,但他又开不了这个口。他不愿意让王军觉得他在怀疑王军的德行。朋友之间相互怀疑,毕竟不是好事。傍晚,王军急着走了。刘友斌就喊伢鳖和我上他家吃饭,路上他对伢鳖和我说:我觉得军鳖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独吞我们的血汗钱。伢鳖嘿嘿一笑,说但愿如你所说。刘友斌说:军鳖只是花一点而已,对朋友应该不至于这么缺德。
我们像野兽 十四(1)
黄中林在白水县城混不下去了。他因赌博把他的发廊也输了个净光。那些白水鳖都是铜矿锡矿老板,都有廉价的乡下劳力为他们开采人民币,小赌没意思,要玩大赌。黄中林开始玩的那帮人倒是赌得平和,但他经常性的手气好,那帮人就建议他去玩大赌博。一天没事,他就带着几千元去了,去看。人家问他玩不,他说他是来学习的。矿厂老板就取笑他,说这有什么好学习的,上来玩就是了。黄中林想输了口袋里的两千三百元就不玩了,便坐到了桌上。那天他赢了三千元,口袋里一下子拥有了五千块钱。他就喜滋滋地买了双羊皮靴子送给小青。小青感动得一塌糊涂,脱了衣裤就给他搞。黄中林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在这里,没有你我还真的过不下去。小青说:那你还要别人操我?黄中林嘻嘻一笑,说我那个朋友是根骚棍,看见你就想操。我有什么办法?小青说:去你的,才看见你这样的男的,要把自己爱的女人送给别个搞。黄中林说:朋友玩得好,堂客都可以搞。小青说:我晓得的,你只是玩玩我而已。黄中林说:我正在考虑用什么方法跟我老婆离婚。
过了两天,他又去玩,渐渐与那帮大赌博佬混熟了。那帮大赌博佬开的都是轿车,带的都是皮箱,皮箱里装着的钱他们自己都数不清,自然就不玩小的,玩一百两百的都打哈欠,哈欠把眼泪水都打了出来。在没有人来时,他们跟黄中林打一百的,来了拎皮箱的,他们就毫不客气地把黄中林赶开,要玩能醒瞌睡的,能醒瞌睡的自然是五百元一炮了。黄中林受不了这种被人轻视的侮辱,他们不过是口袋里的钱比他多而已,还有什么别的?就勇敢地参与了这种赌博。黄中林对我们说他最开始并没输钱,有一次他一把牌居然进了一万二,一万二是他一年的利润。但是接下来的几场赌博就不太景气,再后来他不但输了赢的几千块钱还把发廊的一万四千元盈利也输掉了,到最后连发廊也输给了街上一个开金铺的老板。他没钱了,就把发廊抵押成八千元,企图用抵押的八千元扳本,结果他把那八千元也输了。他不甘心,而且很后悔,痛恨自己上了这条贼船,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栽种的“摇钱树”转眼间就变成了别人的,就找专门在赌场里贩高利贷的老板借高利贷,借一万元玩,结果那一万元也成了别人腰包里的钱。他跑了。他不得不跑,因为高利贷老板跑来找他要钱,高利贷老板是靠贩高利贷发财,总不可能等他有钱了再还。那天晚上九点多钟,他的广州发廊关门了,这时有人敲门,小青问谁,外面的人回答:我是谭老板。谭老板就是整天在赌场里游荡的贩高利贷的老板。黄中林一听他的粗喉咙声音,脸都白了,慌忙截住小青,不让她开门。小青说:你找谁?谭老板说:找你们黄老板。小青回答:老板不在。外面嘭地就是一拳打在门上,一个凶恶的声音吼道:开门,不然打死你这臭婊子。小青看着黄中林,黄中林不再犹豫,转身爬到阁楼上躲了起来。门又被外面的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踢得门发出破裂的惨叫声。小青走过去开门,谭老板和他的两个打手很凶的样子撞进来,在店堂里走了圈,谭老板粗声说:告诉你们黄老板,三天之内要他送一万五千元到我当铺来,不然我会打断他的一只脚。他离开时盯一眼小青,你听清楚吗婊子?小青冷冷地回答:我会告诉他的。
他们一走,黄中林就从阁楼上跳下来,他一身的灰,却自我欣赏道:幸亏我身手矫健,不然跑不了一场毒打。小青觑着他,你还幽默,她说,你快走吧,他们都是黑社会的打手。黄中林望一眼小青,看来我是得躲几天,你怎么办?小青不屑道:我明天就走人,你不要管我,我有的是地方去。黄中林走上去在小青脸上亲了下,我非常抱歉,没想到会是这样。小青推开他,你快走你的吧,免得他们又突然转回来。黄中林就走了出来,他在白水县城街上兜了一圈,觉得躲到哪里都会被他们找到,找到了不打断他的脚也会挑断他的脚筋,就想这双脚留着还有用,于是趁着朗朗的夜色,大步向长沙方向走来。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元月的一天,这一天是长沙的冬天里少有的一个晴朗夜空。他大步走到省道上,先后拦了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农用汽车,搭乘了五十多里路,剩下的三十多公里路他只好徒步。他身无分文,连乘公共汽车的钱也没有。他想他这等如丧考妣的模样回岳父岳母家,那不会被他们嫌死?他想到了杨广,便向杨广父母家走去。他以为杨广在家里。
先天下午,杨广的母亲给神州牌热水器维修部的人打了电话,让维修人员上她家修热水器。维修部的人说只能是明天,因为所有维修人员都派出去修热水器去了。早上六点多钟,杨广的母亲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修热水器的人来了,就走过去开门。杨广的母亲望一眼黄中林,但没认出他来,说你也太早了点还只六点多钟。黄中林如丧家之犬样站在门口,隔了会才说:伯妈,杨广在家没有?杨广母亲听到这只丧家之犬提到她儿子的名字就掉过头来看他,这才认出这个头上冒汗且一脸狼狈的家伙是黄中林。杨广母亲抱歉道:小黄是你,我以为是来修热水器的。进来进来。黄中林脱下了沾满泥沙的烂皮鞋,进了客厅。杨广母亲说:杨广不在,他在搞装修设计,你不晓得他住在金华宾馆?黄中林说:我不晓。杨广母亲说:听我杨广说你在白水县城开了家广州发廊,生意还好不?黄中林说:没开了,停业了。杨广母亲说:你吃早饭没有?没吃的话我煮碗面给你吃?黄中林走了一个通宵,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了,一听说有面吃就咽了下口水,马上说:还没吃。杨广母亲就走进厨房煮面,杨广父亲起床了,见是他,笑笑,说你打杨广的叩机看。黄中林就拿起电话打着。
我们像野兽 十四(2)
杨广正拥着小宋睡觉,都还在梦乡里,叩机响了。杨广没听见,小宋听见了,推醒杨广说你的叩机响。杨广从床头柜上拿起叩机,费了点劲才看清是家里的号码,就回了过去。杨广没想到接电话的是黄中林。杨广笑道:你怎么跑到老子家里去了?你到金华宾馆来吧。黄中林说他马上来。杨广撂下话筒,小宋还在睡懒觉,蜷缩在被窝里。杨广瞧见的是她的脑门顶,头发乱糟糟的,就像梅超风在练九阴白骨爪样。有线台正在重播《射雕英雄传》。那段时间,杨广和马宇就睡在金华宾馆的套间里,套间里摆着张大桌子和一些画图工具,这是便于随时画施工图或改变设计方案,有的设计不太合理或者甲方提出了异议,他们就改变它。肖满哥是他们接触装修中第一个快言快语的人,拖把说他为人豪爽,这倒看不出来,在杨广和马宇看来,他好像还有些小气。他这么大一个搞装修的老板,只抽盒白沙烟,盒白沙批发价三十八元一条,这是打工族抽的烟。但肖满哥却皱着眉头说他只喜欢抽盒白沙,这就让杨广和马宇暗笑。肖满哥的口袋里也装着芙蓉王,但那是他开给别人抽的,自己却抽盒白沙。芙蓉王零售要二十二元一包,批发也要两百零八元一条。杨广和马宇拿了肖满哥付给他们的第一笔设计费,第一件事就是屁颠屁颠地跑到商店里一人买了条芙蓉王抽。不像肖满哥,口袋里永远装着两种烟,自己抽盒白沙,见够份量的朋友就递送芙蓉王。
杨广把小宋叫醒,说黄中林要来了。他要小宋去收拾一下,他不喜欢他的女朋友头发乱蓬蓬的,口也没漱脸也没洗就见人。小宋的缺点是每次睡觉起床,眼角都沾着白眼屎。小宋说:你讨厌。她昨天晚上没睡好。昨天晚上他画施工图画到深夜一点,她看电视也看到深夜一点,睡觉时两人一开始没打算做爱。但身体一接触,他精神就来了,说怎么办呢我睡不着?小宋说:那你去画图吧,我要睡觉了。杨广没去画图,而是用他画图的手摸她的乳房。她打了下他的手,要他别动她。杨广是那种人,越是要他别动他就越要动的人。他不但摸她的奶子,还把她的裤子也脱了,当然就做了。到了两点多钟,两人才安静下来。事实上他们只睡了四个多小时,黄中林就打叩机把他们打醒了。小宋去卫生间漱洗,漱洗完毕,收拾了下又很漂亮了。她对杨广有意见道:好讨厌的,你。杨广笑笑,说你真漂亮,亲爱的。
黄中林真害人,六点多钟打叩机,九点多钟才到。马宇九点钟到的,他比马宇还晚进来一刻钟。他进来时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让杨广没认出他来,还以为他是做装修的木工,说施工图在电视机柜上,你拿去。这是黄中林与先一天来拿施工图的那个民工小头目样,穿着假军棉袄,下面一条假军装。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复员或转业军人在湖南的任何一个县城都很吃香,因为农民都比较喜欢军人形象。黄中林尽管是天津美院毕业的,受了高等教育,但身上总是打着县城人的烙印,也入乡随俗地穿起了军衣军裤。马宇认出了他,因为在杨广对黄中林说施工图在电视机柜上时,黄中林一脸茫然,马宇从这张茫然的脸上认出了他。中鳖,马宇说,我日你的,是你!黄中林走了一个通宵,长长脸上充满了疲惫,加上心情不好,脸相都变了。黄中林坐下,问杨广要烟抽,说有烟没有?桌上就扔着包芙蓉王,但黄中林太悲伤了,没看见。杨广说:烟就在你面前。黄中林说:芙蓉王?我日你的你们抽这么好的烟?杨广和马宇相视一笑,觉得这个白水鳖变得很土了,土得让他们都有点为他难为情了。黄中林将烟抽出一支,放到鼻孔下嗅嗅,上唇为此翻了上去。那种样子很丑。黄中林点燃芙蓉王烟,贪婪地吸了口,将烟从两只鼻孔里慢慢喷出来,这才说:老子走了一晚,从白水走到长沙来的。杨广和马宇都愕然。黄中林又说:贩高利贷的鳖要挑断我的脚筋,我总不可能白白地站在那里让他挑,只好连夜逃跑。我口袋里只有三毛钱,连一包烟都买不起。他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给两个朋友看,全是布,再就是一些落在口袋里的烟丝。他望着杨广,说我是吃了你妈煮的面,恢复了点劲,才从你家里走到金华宾馆的,连公共汽车都坐不起了。马宇说:你不是混得蛮好吗?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黄中林说:都是赌博害的!输光了,连发廊也输了,借的一万元高利贷也输了。杨广想起了那个小青,你的小青呢?黄中林又迷醉的样子抽口芙蓉王烟,说我还能管她?我只能随她去了。杨广说:那多可惜啊,那个妹子很性感的。黄中林说:其实你那天霸点蛮就把她搞了,你又不肯霸蛮。杨广说:不是我不敢霸蛮,是她不肯。我已经把她搂到按摩床上了,她讨厌我那样做地把我推开了,说滚开点。脸上冷冰冰的。我就不好再进一步了。黄中林嘻嘻一笑,说我本来想先回家,但我一身溜光的,怎么见我岳父岳母?总要拎点什么礼物才有脸进门啊。杨广口袋里还有一千一百元,马上拿出一千块钱给黄中林,你先拿去用。黄中林接了钱,有些激动,手也有些抖。马宇也打开钱包,钱包里有八百多元,他把那八张一百元的票子全部扯出来,递给黄中林,说你穿着这身衣服回家,你岳父岳母会嫌你,去制点派头,回家看看老婆和岳父岳母。黄中林哭了,呜呜呜,谢谢谢谢,他哭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今天对我的这一幕。杨广鼻子一酸,说中鳖你不要说这些,听上去跟临终遗言似的。黄中林呜呜呜哭道:在我走投无路时,你和宇鳖还把我做朋友,我黄中林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会报答你们。马宇说:中鳖你讲点别的。
我们像野兽 十四(3)
黄中林一倒到铺上就步入了梦乡,一睡就睡到下午六点钟才醒来。他们去蒸菜一条街吃晚饭,当然还有小宋和小徐。吃过晚饭,一车开到蔡锷北路,小宋和小徐就帮黄中林挑选她们觉得好看的衣服。杨广和马宇在一旁作参考。黄中林花五百元买了件黑羊皮夹克,在小徐的参谋下又花一百九十元买了条深灰色裤子。黄中林穿上裤子,又被小徐拖到一旁的鞋帽店,让他试一双两百多的尖头皮鞋。小徐赞美那双皮鞋说:好看。小宋不甘落后,她看中了一条麻灰色围巾。她把这条围巾系到黄中林的脖子上,退后一步打量效果,她满意道:好看。这条围巾真适合你。黄中林被两个女人盘“宝”了,开玩笑说:是不是还要换条内短裤?小宋和小徐都笑弯了腰。小徐道:要是你老婆看见你穿的是游泳裤,一定会觉得你很性感。黄中林说:不穿短裤更性感。小宋望他一眼,评价他们三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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