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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春暖-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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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后话且按下不表,再说梅鹤鸣,转回席间,被周存守几个扯住打量半晌道:“哥,今儿可是在你府上吃酒,半道上,这主家却不见了影儿儿,至这会儿才回来,我等虽是客,情份却跟兄弟同,不好挑你个慢待,却要跟兄弟说说,哥这刚去的时候穿的是件织锦缎的袍子,这会儿功夫,怎换成件鸦青的了,且去时脸色尚有些不虞,如今归来,却顺心顺意,一副欢喜模样儿,却是为何,难不成是,推说内宅有事,却回去跟新嫂子温存缠磨去了,若哥不说个清楚明白也可,且跟我们每人吃一巡酒来,也算个陪情。”
周存守几句话说的众人哄笑不止,都道:“说的很是。”梅鹤鸣无奈,只得让下人挨个斟了酒来,依次陪着他们吃了一巡,才算了了,却连吃下了几大盏去,一时散了席,送这些人出了庄子,便觉有些酒气上头,脚下虚浮。
随喜儿一见这是吃醉了,忙扶着去了后面,梅鹤鸣进了逢春阁里,却见宛娘已起了身,正在外间炕上就着灯亮做针线,上身穿了件家常藕色对襟儿袄,下面翠蓝的裙儿,满头青丝,挽了一个挑心髻,捧云鬓上,插着自己与她的那支碧玉莲头簪,除此更无旁的簪环首饰,只耳下垂着两只翠头坠儿,坐在里,十指芊芊,捻针挑线,一副家常妇人的模样儿。
外头起了秋风,呼呼的从窗边刮过去,屋里佳人如玉,一灯如豆,却令梅鹤鸣酒气散了不少,只觉有些暖丝丝的东西从心里透出来,扶着碧纱隔扇的门框,瞧了半晌。
直到宛娘抬头瞧见他,才笑着走将进来,坐与宛娘身边,探头过去,去瞧她手里的针线活计。
宛娘原是闲的无事,便让吴婆子寻了针线来,想做些自己贴身的东西,梅鹤鸣让人备下的衣裳,自然都是不差的,外头的衣裳还罢了,里头的小衣,抹胸,肚兜,亵裤等物,多是些香艳花色,宛娘不大喜欢,便想自己做件素些的穿,也省得总勾起梅鹤鸣道淫兴。虽如今无奈,却能避则避最好。
因她吩咐下要极素净的,吴婆子便给她寻来一块雪缎来,宛娘比着裁了,包了边儿,缀上系带儿,又觉白花花半点儿花色全无,太过素了些,便画了个绣样儿,想在上头绣一支梅花做点缀。
这才绣了个开头,不想就被梅鹤鸣瞧见,毕竟是贴身之物,手一捏团了团,便要藏起来。
被梅鹤鸣笑着扯住,拿过去,端详半晌儿,只见却是个肚兜,雪缎上这支梅虽简单却画的极有风骨,只绣成了一朵梅花,却丝细如发,针脚平整,便问:“这是你画的?”
宛娘抿着唇只不理他,梅鹤鸣不免笑道:“教你认个字如此难,倒是会画这些,针指更是极好……”说着搂着亲了一口道:“何时宛娘也给爷做个物件来,爷必随身带着,日日不离,如何?”
宛娘嗅到他唇间酒气,皱皱眉推开他,梅鹤鸣不禁笑道:“还不是为了你,被那几个拉着狠惯了些酒下去,你却嫌起爷来……”便要醒酒汤。
吴婆子早让人预备下了,这会儿一听要,忙让丫头端上来,梅鹤鸣吃下半盏,叫撤下,才让传饭,因吃多了酒,吃罢饭,便搂着宛娘睡了,这一宿倒也老实,未在折腾。
从这儿起,到在庄子上闲了三五日,每日缠着宛娘求欢,宛娘烦不胜烦,心下琢磨这厮怎就没个正经事干了。
好在这一日青州来了人,说有事等着裁夺,梅鹤鸣这才穿戴整齐,跟宛娘狠说了几句甜嘴的话去了。宛娘这才松了口气,想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儿,如今梅鹤鸣正新鲜着,自然不会怎样,待过些日子,腻烦了,还不知是个怎样光景,自己虽身在这里,却也需早做计量。
又想起王青,不禁暗道,也不知如今怎样了?自己让人把那房子契都给了他,想他脱了牢狱之灾,有了这些,再寻个贤良妇人成亲也不难,待过几年,生个小子闺女,日子也能过的平顺安生,自己虽害了他一场,好在及时补救,未成憾事。
只可惜宛娘还是不知梅鹤鸣的根底儿,这厮哪里是个吃得半点亏的,在王青身上栽了这么大跟头,不把他整残了,都不是他梅鹤鸣的作风,却不知恩怨纠缠何时了,反倒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40章
再说王青;游魂一样从梅府的庄子上出来,哪里还择的清路,顺着大道,乱走了不知多少时候,至天色渐昏,一抬头竟到了清河县外的河边儿上。
想这清河县乃是南北往来的一处港口;每年至开河时;南下北上的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多有商船靠在这清河县过晚歇宿,久了;便成了一方阜盛繁花之地;虽比不得青州府;却远不是那些穷乡僻壤可比。
只是靠着水有利也有弊,每年春洪秋汛,河水涨起来,也易成水患之灾,好在前任县官是个为民做事的清廉老爷,在任三年间,想方设法拘着清河县里的财主乡绅们捐了银子,重新疏通河道,坚固堤坝,这几年倒不曾发过水,却使得河宽水深,映着船上渔火,更显幽不见底,岸边多植芦苇,秋风刮过瑟瑟而动,令人不觉透体生寒。
王青在河边一块石头上站住,定定望着河水发呆,想着这人活着可还有什么意思……也是赶的巧,李大牛家隔邻的小子,如今正在城外的芦苇场里做零活,赚取几个闲钱贴补家用,瞧见远远立在河边的人像王青,却也没近前底细瞧,待回家的时候,在城门口遇上出来寻王青的李大牛,便跟他说了。李大牛一听,吓了一跳,心里说,可坏了,难不成这是要跳河寻死。
李大牛夫妻在家里越等心里越不踏实,想王青是个老实人,却不知轻重,若再惹出祸事来,可不把小命都交代了,那梅府哪是好惹的,横竖事已至此,好生过消停日子不得了,非要巴巴的寻过去作甚。
眼瞅天都要黑了,两口子商量着出去找找,或可探听些消息,李大牛这才忙着套车去了,刚到城门外,就遇上隔邻家的小子,一听着信儿,忙就往河边赶。
到了河边跳下车,就瞧见王青木头一样的身影,李大牛长出了一口气,急忙上前,一把拽住他道:“大侄子,你可是要跳河不成,听叔一句劝,你才多大年纪,以后的沟沟坎坎还多着呢,说下大天来,不就一个婆娘吗,没了再娶一个也就是了,没得一个七尺高的汉子,为了个婆娘就去寻死的道理,不说对不住你自己,就是想想你爹娘,也不该有轻生的念头,来,好生跟叔家去吧!”劝着说着,拽拉着离了河边上车回去了。
这王青的病本就没好利落,这一顿奔波去梅鹤鸣的庄子,又惊又吓,又怒又悔,损及情志,伤了内腑,又在河边吹了半天冷风,哪还能落好,到了家,一沾了炕就起不来了,这一场大病,缠绵一个多月之久,好容易见了好的时候,已入了冬。
又将养了约有一月余光景,才算大愈,手里的存项银钱也花了个干净,便想着出去寻些活计营生,一早出去至掌灯时家来,也未寻到活计,想这天寒地冻的,谁家还打家伙什,正坐在那里发愁,想这清河县是个伤心地儿,这里还是宛娘的屋子,也不是他的正经家,便生了回双桥村去的念头。
这日晚间,去街角打了些水酒,胡乱掂量了几个酒菜,过去叫了李大牛夫妻过来,让着上座了,斟了两杯酒亲捧过去道:“这几月,劳了叔叔婶子的辛苦,侄儿在这儿敬叔叔婶婶一杯,且吃下,也是侄儿的心意。”
两夫妻对看一眼,知道这是有话要说呢,便都吃下了,王青才道:“虽叔叔婶子待侄儿极好,侄儿还是想着总归不是家里,想了这几日,觉得不如卖了前街的祖产,仍回双桥村去,这房子却是宛娘的产业,她虽说给我,我却不能情受了去,仍烦劳叔叔婶子照看着,若她有一日回来……”说道这里,脸色暗了暗,顿了几顿苦笑一声道:“想她如今绫罗满身,珠翠满头,又怎会把这几件破屋子看在眼里,若她不回,叔叔婶婶便瞧着处置了吧,想问在这儿耽搁了如许几月,明儿真该家去了。”
李大牛夫妻也知他这一趟是伤了心,不想留在此处也是常情,便也没狠留他,只把那宽心的话儿劝了几句,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王青便背着包袱出了门,往前走到街口,不禁驻足回首望了半晌,记起旧日宛娘门边送他的情景,越发心酸,摇了摇头,转身大步而去。
到了双桥村自己家里一瞧,多日不归,早已尘螨遍地,也无心收拾,只略扫了扫,便出去寻活计,寻了几个旧日同行,却都言辞闪避,最后还是有人偷偷说给他道:“王青,你得罪了青州的梅公子,谁家还敢让你去做活,依着我说,不如出了青州去别处倒是条活路。”
王青这才知那梅鹤鸣的势力之大,竟是让他在这青州府这地界呆不下去了,回家想了一宿,横是不能饿死,打点了行装,劳烦旁边邻居看顾着房子,便走了。
计量着出了这青州府,奔外省寻个生计,刚出青州府没走多远,天便黑了下来,夜路难行,便想寻个地儿胡乱歇一宿便了,前后望了望,只顾得赶路,却错过了宿头,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便急往前赶了些时候,隐约瞧见前面仿似有栋屋舍,便加快脚步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个破庙,黑黢黢也看不清究竟,想着横竖凑乎一宿,便走了进去,寻了些柴草点燃,火光映照之下,王青才看清哪是什么破庙,却是一座道观,上头供奉的是太上老君,他待得地方想来是正殿,头上的顶子早已破败不堪,只屋角却还堆着些稻草,不知是不是错过宿头的路人,还是要饭的叫花子歇在此处弄的,倒便宜了他。
忽觉腹中饥饿,记起这一日赶路,竟是水米未进,从包里寻出带的干粮水袋,胡乱吃了些,填饱肚子,便缩在那边稻草堆里睡了。
半夜忽觉冷起来,睁开眼才发现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上头仿似覆上一层银惶惶的光亮,王青抬头看了看,只见大雪纷扬从破了的屋顶上落下来,怪道如此冷,原来落了雪,心里盼着这雪快些停下,别耽搁了他赶路才好。
想拿出件厚棉衣来盖上,勉强对付过去,刚打开包袱,就听见外面人吵马嘶的响动,王青唬一挑,心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别是抢夺钱财的强盗吧!又一想,自己如今落的如此,还怕什么强盗。
正想着,就见伴着脚步声,窜进来几个汉子,个个身穿青布棉衣,举着火把,也没遮脸,一照面,王青只觉心寒胆战,不是旁人,就是在梅府闯进屋去捉他跟柳儿奸的那几个,打头的这个好像是柳儿的男人,叫什么全贵儿的,此时来,自然是来者不善。
“你,你们是梅府的下人?”全贵点点头:“算你还有些记性,认得爷这张脸。”王青脸色一变道:“你们还想怎样?”“怎样?”全贵呵呵一阵阴笑:“你不会以为动了我们爷的女人,这就算完事了吧!我们爷是什么人,你也不扫听扫听,让你这么全须全影儿的出了青州府,让人知道,还不落了我们爷的名声,今儿你贵大爷心情好,让你自己选,是断胳膊还是断腿,放心,我们家爷吩咐了,不让要你的命,却让你记着今日的教训,滚的远远,永远不许再踏进青州府的地界来。”
王青气的直发抖,不禁恨声道:“你们如此胡作非为,难道就没了王法不成?”“王法?”全贵道:“我们家爷就是王法,快选,别让你贵大爷费事儿。”
王青怒极攻心,站起来冲过去就要拼命,想梅鹤鸣府里这些小厮,个个都会些武艺傍身,且都是打架欺负人的能手,王青便是个有些力气的汉子,哪是这帮人的对手,被全贵儿底下几个小厮按住,一顿棍子下来,直打得起都起不。
全贵儿让人打着火把靠近些,揪着他的头发抬起脸来,端详半晌儿啧啧的道:“真不知你这张脸哪儿好了,招的我们家奶奶如此待见,我瞧着比我贵大爷还不如呢,既然你自己不选,那我可替你选了。”让人拽起他一条腿,抡起棍子就是一下,咔嚓一声,王青不禁惨叫出来,人也晕死过去。
全贵探了探他的鼻子,放开他,扭头却见他弟弟全财去翻王青的包袱,不禁喝道:“全财儿,你做什么?”全财嘿嘿一笑道:“为了这厮,还得劳动咱几个大雪天赶了半夜路,拿他些东西去换了酒吃也应该,只这厮是个穷鬼,竟只这几钱碎银子……”忽瞧见里头有个布包,拿出打开一瞧,是两只旧银镯子,暗道造化,顺手就塞到了怀里。
全贵拿他弟也没法儿,说了声:“在这破道观里呆久了,连人都晦气了。”全财看了眼地上的王青道:“哥,今儿可下了雪,这天寒地冻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没人来,这厮的命可就仍这儿了。”
全贵儿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他命该如此,怨不得咱,反正没要他的命,走了,爷还等着回信儿呢,耽搁了,看爷扒了你的皮。”
一行人出了道观,打马去了,要说这王青也是命不该绝,全贵儿等人刚走了没多一会儿,就来了错过宿头的爷孙,却是贩卖草药的南客,远远瞧见这边有光亮,以为有人家,赶过来见是个破道观,便凑乎一宿,待天亮再走,把车停在观外,进来就看见晕死在地上的王青,摸了摸腿,是被人打折了,老人忙让孙子出去寻了跌打药草,给他接了骨头,用木板固定住。
到王青醒来,细问了缘由,不免感叹,却道:“如今我们正要回岭南去,我们那里虽荒僻,却无这样恶霸,你若乐意,跟了我爷孙去,或可是条生计。”
王青心里虽恨,却无奈落的如此境地,旁的先不说,这老汉却是个郎中,跟着他去,先把伤治好要紧,如今王青满怀恨意,却彻底断了寻死轻生的念头,他要报仇,今日这番仇恨,他日毕竟加倍奉还给那梅鹤鸣,怀着这样的心思,王青跟着爷俩去了岭南,因缘巧合,成就了一番事业,也不知究竟算祸算福,这些具是日后之言,且按下不表。
再说梅鹤鸣这边儿,入了冬,郊外的庄子越发冷上来,虽有地龙熏炉,到了夜间,也觉冷意侵骨,再说,这里毕竟是郊外,梅鹤鸣生意往来朋友交际,多在青州城里,偏梅鹤鸣如今对宛娘越发喜欢。
宛娘的性子远远算不得温婉可人,也不知什么情趣儿,帐中云,雨之事,虽比先头强些,也并不讨喜,一味只是梅鹤鸣折腾,她应付了事,却令梅鹤鸣越发丢不开手,一日不见还可,若两三日不回来庄子,心里惦念起来没着没落的难受。
以前没入冬还好,自打入了冬,天寒地冻,铺子里的事儿也多起来,府里也要顾念,再往来奔波便不顺意,梅鹤鸣于是动了把宛娘弄进府里去的念头,想原先她不乐意,不过是怕府里其他侍妾欺负与她,这个梅鹤鸣也想好了,横竖放不下,不如干脆纳进府去,给她个名分地位,又有自己宠着,府里其他的侍妾,必然不敢放肆。
计量好了,这日吃了晚上饭便对宛娘说了,哪知宛娘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咬着唇道:“在这里很好,不想去别处。”把个梅鹤鸣一番好意拒之门外。
梅鹤鸣压了压火气,好声气儿的道:“你既喜欢这里,等明年开春,我再陪你搬过来住,如今夜里冷呢,你身子又弱,爷又要来回奔波,再说,总在这里住着算怎么回事,爷跟那杜伯贞说了,请他做个媒,寻个好日子,纳你进府,摆它三日酒,好生热闹热闹,也省得这样没名没分的,爷这番计较可都是为了宛娘着想。”
宛娘听了不禁暗暗冷笑,心说,为我着想?说的真好听,还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一惩兽,欲,宛娘也不是傻子,如今自己跟着梅鹤鸣,还勉强算是个自由之身,若真被他纳成了侍妾,这古代的妾地位卑贱,跟丫头奴才等同,说白了,就是个宠物,喜欢了摸摸,不喜欢的时候,打杀甚或送人,连个物件儿都不如,别说自己,就是那个明月楼的什么月卿姑娘,宛娘私下听说,曾是梅鹤鸣心尖子上最稀罕的女人,如今怎么样,腻烦了,抬抬手就送给了他那个朋友,还不知将来会不会被再转手,她死也不想沦落到如此境地,而且,跟别的女人一个宅子里住着,即便她想安生,能安生的了吗,还不如现在的光景。
却也知道梅鹤鸣道脾气,只是不说话,那意思是死活不乐意,梅鹤鸣脸色一阴,手里的茶盏啪一下摔在桌子上:“宛娘,别仗着爷宠你爱你,就跟爷没完没了的使性子,爷没那些耐烦心。”见她仍不说话,梅鹤鸣火气上来,一伸手把她手里的针线夺过来扔到一边:“爷跟你说话呢?”
宛娘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急不缓的道:“爷的情宛娘领了,只是宛娘不愿。”那模样倔的的能恨死人,梅鹤鸣忽的记起清河县钱家胡同的时候,她也是如此。
这么些日子来,梅鹤鸣还觉宛娘的心服帖了,这会儿才知,根本还是原来那样儿,罔顾了他一番心意,想起那时她欢天喜地一心要嫁给王青那个憨傻乡下汉子,不免疑上来,疑心宛娘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王青,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了句:“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吧!”扭身走了。
这一走,足有半个月不见回来,吴婆子唉声叹气,知道自己劝了,宛娘也不听,吴婆子都纳闷,要说爷对宛娘那可真算极好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下人们都称呼一声奶奶,把那些府里的侍妾姨娘们都比了下去,怎这宛娘还半点回转的意思都没有,竟是一门心思冷着爷,虽不至于拒之门外,可也没见讨爷的喜欢,跟个木头一样,也不喜欢打扮,每天就是做针线,连逢春阁的门都极少出去,也不知心里存的什么主意,爷来了,也不见欢喜,爷走了,更不见忧虑,按部就班,该吃吃,该睡睡,一点儿要寻爷回来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心情好些似轻松不少,真让人捉摸不透。
想爷这一去到今儿,都半个月没见影儿了,想着扫听个音信儿,也寻不着人,心里正琢磨着,这一回说不准真恼的狠了,若是外头再有个可心知意的人儿勾搭,哪还回得来,若爷不来庄子,宛娘却该如何?
心里正替宛娘着急呢,就见外头她儿子来禄儿一头撞进来,忙一把揪住他,小声问:“你怎回来了?爷呢?”
来禄儿哪有不知她娘的心思,呵呵一笑道:“要我说,娘少替奶奶担心吧,儿子这么瞧着,奶奶比旁人都强呢,别看对爷冷淡淡的,可爷就是放不开,这不,在外头这半个月,脾气可燥了,瞧什么都不顺眼,我们几个可都瞅着眼色小心伺候着呢,就怕撞上去挨了爷的板子,知道爷惦记着奶奶,偏没人敢提,白等那日周都监跟爷吃酒,说城南王家巷里有个好宅子闲了,要寻买主呢,爷忙着就赶去瞧了,儿子也跟去了,可真是个好宅子,家伙什儿也体面,当日便过了房契,让人收拾了几日,到了今儿才算万事妥帖了,这不让我来接奶奶过去呢,且让我跟娘说,旁的物事也不用都收了,横竖开了春还得搬回来,就把身边现用的东西收拾了带去,若还缺什么在城里也得置办,只奶奶身子弱,昨儿又落了雪,特特嘱咐让娘给奶奶穿裹的严实些,别冻着了。”
吴婆子一听,一颗心才算放下了,这话儿,最终还是依了奶奶,不进府,却在青州城里,新置办了个宅子,心里也不禁暗暗纳罕,爷对宛娘着实上心,明明心里恼了,还巴巴的惦记着接去。
忙赶着进去给宛娘回话,细细说了,见宛娘还一副不怎欢喜的模样,不禁劝道:“爷如今做到这些,殊为不易,奶奶听老奴一句,见了爷,好生说两句暖心暖情的话儿,爷一欢喜,还不更疼奶奶了。”
宛娘其实更乐意在城外住着,她可没想这么跟梅鹤鸣过下去,本来还以为,这一次梅鹤鸣把她丢下了,等过些日子,或许便可脱身出去,不想梅鹤鸣却又让人接她去青州城里,另置了一个宅子安顿她。
有心不去,吴婆子已经麻利的指挥着几个丫头婆子已经收拾起来,从里间拿出一件羽缎狐狸毛里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扶着她就往外走。
宛娘无法儿知道自己如何也拧不过梅鹤鸣,只得出去,到了庄子外上了马车,马车的空间颇大,吴婆子跟着坐上来,把添了炭的手炉递给她,小声嘱咐她:“一会儿见了爷,可别再使性子了。”宛娘知道吴婆子是好意,不好拂逆她,微微点了点头。
来禄儿去接的时候已经落了晚,待宛娘收拾进城,到了王家巷的宅子大门口,已是掌灯时分,雪落的越发大,簌簌的从天上落下,仿似乱琼飞溅,早有人报给了梅鹤鸣,马车一停下,吴婆子先下车,转手来扶宛娘,却爷已经绕过来,便躬身立在一旁。
梅鹤鸣伸手过去,扶着宛娘下车,迎着雪光打量宛娘,见里面仍是家常的袄裙,只外头罩了一件狐狸毛的斗篷,却是艳艳的羽缎大红,风帽罩在头上,边上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映着玉似的一张小脸儿,越显得眉眼儿清秀,怎生的那么好看,大手一和,把宛娘的小手攥在掌中,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这些日子,可想爷了不曾,爷可是好生惦念宛娘呢……”
☆、41章
宛娘不惯人前跟梅鹤鸣亲近;略退了一步;不想地上积了一层薄雪未及的清扫,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踉跄便往前扑去,正是梅鹤鸣处;被梅鹤鸣伸手接过去;把她揽抱在怀里;呵呵笑了几声道:“看来宛娘也惦念爷了;爷很是欢喜,且进去瞧瞧,这宅子可还如意吗?”说话儿,牵着她的手进了里头。
这宅子要比清河县钱家胡同的大上许多;廊檐屋脊,层层栋栋,在沉沉暮色中数不清几进院落,拐进二门粉壁却是一好齐整的院儿,院中植梅,映着廊前红灯,虬枝伸展颇具风骨。
梅鹤鸣见她站定在廊前一株梅树下不动劲儿,不禁笑道:“如今落了晚能瞧见什么?况这株梅还未打苞,有甚意思,京中梅府却有个正经种梅花的院子,院中植了诸多梅树,到了深冬雪后,枝头绽开梅花,红灿灿的喜人,故此起了名儿叫红梅阁,宛娘若喜欢瞧梅花,赶明儿得了空带你回去瞧瞧,这会儿雪落的大了,越发有些冷,你身子弱,先进屋里暖和暖和。”
“京中梅府?”宛娘垂下眼暗想,想来京中梅府除了红梅阁,还有他的女人们吧!也不知这厮究竟祸害了多少女人,估计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丫头打起帘子,阵阵暖香扑脸儿,里间却是一间精致暖阁,布置的很是清雅不俗,梅鹤鸣挥手遣退吴婆子,自己伸手卸了宛娘外头的羽缎斗篷,让人端了温水来,两人洗了手,便搂着宛娘坐在炕上,让看菜儿暖酒。
不大会儿功夫,齐备上来,梅鹤鸣斟了一盏温酒,递在宛娘唇边道:“今儿天冷,你虽禁不住酒力,且吃些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宛娘待要不吃,无奈梅鹤鸣这厮笑眯眯看着她,当逗趣儿耍乐一般,只得张嘴吃下一口,只觉**辣一股酒气直灌下去,半晌儿,身子却有些暖上来。
梅鹤鸣不禁吃吃笑了几声,低头瞧她,只见酒气上涌,一张粉面,透红双颊,眼儿微眯,眸光似水,倒仿佛含着万千春意,勾的梅鹤鸣淫心顿起,直觉身上火烧火燎的难过。
想梅鹤鸣这半个月来,可真真做了到底的和尚,那日一怒从庄子上出来,进了青州城,刚回了府里,就遇上孙元善几个来寻他道:“明月楼的老鸨子昨儿便送了信儿来,说新得了几个身段软模样娇儿的女孩儿,让咱们几个给她过过眼去,这老货如今倒是越发会使这拐肠子的手段,打量谁不知道,这是要勾着咱们几个常去她哪里走动,她好得钱财,昨儿个原说去走一趟,无奈周存守这厮恋着在家里胡混,推脱了个干净,今儿一听说哥进了城来,才吐了口说哥若去,他便也去凑凑趣……”说这话儿,死拉活拽的把梅鹤鸣扯去了明月楼。
刚进明月楼,老鸨子便堆着满脸笑的迎出来,让着几人上了里头,置办齐整酒席,让几个姿色出挑的粉头在席间陪着斟酒递菜儿取乐。
孙元善却道:“你这老货莫不是诓我们几个,哪有什么身段儿软模样娇儿的女孩儿,还不叫出来,陪爷吃酒,难道在里头孵蛋下小的不成。”几个人停了均哈哈大笑起来。
那妈妈忙道:“新来没多少时候,年岁都不大,认生脸皮薄儿,怕言语不妨,冲撞了几位贵人。”
周存守道:“你莫弄鬼,麻利的,把人叫出来,今儿梅公子好容易被我几个拉拽来,你若再不叫个勾住腿儿的来,抬脚走了,莫埋怨我们几个的不是。”
那妈妈这才从后面叫出四个不上十四五的女孩儿出来,打头一个正是上回那个伴香儿,这妈妈心里可没断了念想,这几位虽都是贵人,可若论银钱大手,还得说梅鹤鸣,手里的买卖大,金山银山都有,月卿没了指望,却还要变着法儿的勾住他这个钱袋子才好。
掂量自己手里这几个女孩儿,还得说是伴香出挑,生的好,身段轻软,若能让梅鹤鸣梳拢了,说不准就是一桩好买卖,思想起上回,越发让伴香打扮的与旁个不同。
大冷的天儿,却只让穿了一件素白纱衫儿,大红绫子裙儿,纱衫薄透,难遮难挡,却露出里头雪白香,肌,一截子银红抹胸,更显鼓囊囊胸儿,细柔柔腰儿,脸儿白如玉,眉目含情,满头青丝秀发挽了个一窝丝儿,更显出十分妩媚,立在那里,摇晃晃袅婷婷的道了个万福,莺声娇呖呖,怎生一个好听,真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梅鹤鸣瞧着这伴香,却越发想起家里的宛娘来,想自己对宛娘可算是尽心疼宠,事事恨不得替她打算个周到,却不想她不领情还罢了,把自己一番好意当成个驴肝肺,一时气恼上来,冲伴香儿招招手,让她过到自己身边儿来,将自己手里的酒盏儿递给她。
几个人一瞅这意思,纷纷起哄道:“且先吃一盏交杯酒,今儿晚上就入洞房。”伴香刚要吃下,却被周存守拦住促狭的道:“这交杯的酒,今儿可要吃个新鲜的式样来,就着嘴儿吃一盏才算个有情儿的。”
那伴香虽是个清官人,却早已被□多时,含羞带怯的瞥了梅鹤鸣一眼,起红唇,吃了一口酒噙住,羞答答的就来跟梅鹤鸣亲嘴,眼见就亲上了,梅鹤鸣扇儿一隔,挡了开去道:“今儿爷心燥,改日再说。”
那伴香被他拒了,一双明眸闪烁烁瞧着梅鹤鸣,眸光含泪,真是好不委屈,陈子丰一见,怜惜之意大起,一把搂在怀里道:“瞧这小摸样儿,真个是脸儿娇儿身儿软可人疼,叔叔若不爱她,侄儿可情受了。”
梅鹤鸣笑道:“你不总埋怨说,身边没个知情着意的人儿,这丫头我瞧着过的去眼儿,你梳拢了她倒正恰好。”
众人一听都起哄说好,那老鸨虽心里虽不大如意,却也不敢悖逆了几人,白等晚间,陈子丰梳拢了那伴香,包了她些日子,待进京述职,升任去了南边,因不舍伴香,也便带了去,才引出过后一番事来,且容后再表。
却回过头来接着说梅鹤鸣,虽恼了宛娘,却也无心调弄旁的侍妾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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