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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官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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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好坏还有一院子的货,可以一边卖着一边度日,只是那的“康大家具铺”,近期怕是筹不出租金来了,违约的话,那二两银子定金也会打水漂了。

康三元想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从渝州城到江陵有五六天的车程,王冕知应该尽快启程才对,这大比三年才一次,机会难得,不能误了。

回到堂屋,她将银子都倒出来,留下了二两碎银,一两要日常花销用;一两要给吴小山发工资的。然后将剩下的六十两全部递给了王大婶,道:“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若婶子早些来找我,还能多一些,可惜我今日刚进了一批货,花掉了许多。”

王大婶接过银子,眼中泛出泪花来道:“三元,你好不容易攒这些,婶子不能都拿着,冕知去江陵,四十两也应该够了——”

康三元推回去笑道:“婶子莫担心我,我这些货一出脱,钱就有了。俗话说,穷家富路,路费带足些总是没错的。况且天冷,多治些厚衣服也是好的”

两人正说着,只听院门又响,却是银姐带着针线来了。

两人遂停住话头,王大婶将银子收好了,又同银姐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走了。康三元送到大门外,王大婶拉着她的手犹说:“我日后多兼些差事,可以多攒些钱还你,我晓得这是你做生意的本钱……”

康三元知道王大婶平日是个爽利要强的人,必是紧急着想多揽活尽快还自己,便认真的道:“婶子,我一则真不等钱用;二则你这腿还没长好,若太操劳了怕是不妥。冕知弟弟知道了也必不安心走路的。等冕知弟弟此去高中了,你想还我多少不行的?”

说的王大婶方笑了。

银姐以为宋病秧子已经歇下了,倒没有多问。同康三元一边做针线,一边讲说些染坊里的事情。坐到一更天,孙大哥打着伞来接人,说小孙福在家闹着找娘,银姐笑骂了一句。便收拾了针线,同孙大哥并肩打伞走了。

康三元站在门口看着银姐两口子远去,小院顿时又安静下来。

她回到屋里,忽然抓心挠肝的想起夏风来。

夏风——夏捕头,家喻户晓的清乾四大名捕之一,侠肝义胆……

一宿落雨敲屋檐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大家请无视我的许诺……

这章还剩一半,俺正在修,修好了就贴……

这章终于贴完了,抹汗…

不知道康三元想夏风是不是来的突兀了一点?

我想一个女子,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不适、未知、和磨难的生活着。

当此处境,恰好碰见一个她原本就心仪的类型的男子,而这男子恰恰又屡次回顾她,那么她应该是很动心的。

下一章会扼要而透彻的解释一下康三元在现代世界里的爱情——她与董清谭之间的似是而非的爱情。

大家多提提意见哈

三鲜水饺

不平等的爱情,从来都不会长久,即使苟且着,当事人也不会幸福。这句话很适合康三元。

康三元在上一世里的爱情,保持的时间相当之长。她与董清谭是高中认识的,那时候,董清谭是全校闻名的才子,她,是一朵默默无闻的野花。

不巧的是,她这朵野花恰长在校草的身边,两人是同桌…日子久了,总能生出些情来,她像许多小言中的女主角一样,为他的漂亮和聪明所折服,一直拼命地学习,打造自己淑女而有才的形象。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才学打动了他,还是自己的憨厚打动了他。总之,同桌一年之后,高三毕业之即,他们混在一起了……

她承认——她将自己奉献的太早太彻底了些……

于是大学异地恋,毕业同居、分居、再同居、她出车祸穿越……

扼腕想来,她与董清谭的爱情,简直就是她一个人的垂死挣扎。而她当时显然还不觉得。

像董清谭这样的男子,生来聪明,长得又好看白净,年轻有志气,是会吸引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追慕的。而董清谭无疑也很享受这一点。

当然作为董清谭的女朋友,她并不觉得享受。

她一直是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虽然她没意识到,这种生活态度使自己的心思过于粗糙了些。

她一直像勤劳的蜜蜂或者飞燕一般,每日不停歇的忙碌着,一点一点的吐丝衔泥,构筑着温暖的爱巢。

而她,也一直自认为是了解董清谭的——他不过是爱玩,却绝不会动真格的。

善于吸引异性也是一种本事,而人,有了本事总会忍不住到处施展。所以她准备宠溺的原谅董清谭的这些小毛病,只要他不动真格的……他是如此的优秀,只要能和自己天长日久的在一起,偶尔多看别人一眼没什么……

可是有些事,大度即是纵容。

所以,她纵容董清谭的后果就是,她刚死没几周,董清谭已经在怜取眼前人了。董清谭在这件事上,似是凉薄了一些。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不是早就有了人,此时只是公开旧情而已呢?那个女人,有可能是薛倩,也有可能是许晓晴。最有可能的是薛倩——他那个花枝招展的学妹兼驴友!

康三元每次想到这里,总要乱掐手背,胸中抽痛,睡不着觉。

不过,穿了这么多日子了,只要晚上做梦不再梦见董清谭和他的那些女同事、女朋友们。康三元的心情还是平静而晴和的,她甚至庆幸自己被撞了、穿越了,所以才能渐渐心平气和的接受董清谭背叛了她的事实;才能头脑清晰的剖析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才能忘掉恨、忘掉爱,渐渐也不觉得伤痛。

她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其实也早就不爱董清谭了,之所以还与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惯性或者习惯而已。情,不知因何而起,亦不知因何而终鸟……

只有那被背叛的挫败感,还偶尔来侵袭一下她那颗坚强奋进的心……

昨晚看孙大哥来接银姐,夫妻相携离去的恩爱形景,触动了康三元的情关,她竟不知为何的忽然想到了夏风,那个黑皮肤的干练而又虎气的捕头。脸便在灯下微微的热了,心里一边嗔怪自己这念头有发情的嫌疑,一边止不住的回忆与他偶遇的种种细节。

窗外秋雨潺潺,寒气入室。康三元觉得自己甚有怨妇的调调。

不过到了第二天,天气放晴,碧空如洗,康三元便立即抛下了昨夜的种种思绪,又忙碌起来。

先是将货物重新盘点了一遍,将好出手的挑出来,同吴小山一起,搬到院子里开始洗刷、修补、上漆,准备明日拉出去,走街串巷的先卖一卖,后天就要交租金了,康三元手头只有一两银子,她急得嘴角又要起泡了。

吴小山一早来的,他家住在城郊,来的时候两个裤腿都被霜打湿了,怀里用衣角兜着一兜野酸枣,笑嘻嘻的道:“师父,你尝尝,我特特爬到崖子上摘的,这棵树背阴熟的晚,正新鲜着呢”

康三元就着吴小山的衣角看了看,讶异的笑道:“这个月份还有新鲜的酸枣?”说着拣起一颗用衣服蹭了蹭就扔进了嘴里,熟透了的,又脆又甜。康三元大喜,便将他衣角里兜着的酸枣都捧出来,抱在自己怀里吃着,还不忘叮嘱一句:“以后莫要爬崖子了,霜滑,摔下来不是闹着玩的”

吴小山老实的“嗯”了一声答应了,双眼亮亮的。一边摆弄着凳子,一边又问:“师父,师公还没起身?”

康三元被他这自编的称呼逗乐了,一颗枣子没吐核就咽了下去。顺了口气方道:“小山你跟谁学的这些称呼?哈哈哈,他出远门去了——”

吴小山听了脸上表情一松,笑笑不说话,手脚更麻利起来。康三元坐在一边嗑酸枣,心说,怎么大家一听那病秧子不在,都跟松了一口气似的?又细细搜索以前,似乎,确实,大家都有些怕宋病秧子…有他在的地方,不知为何,邻居们似乎都有些局促……

康三元摇摇头,将酸枣倒进一只竹篮里,也动手忙活起来。

时间紧迫,纵使这两日抓紧时间出脱货物,能卖出一二十两银子就不错了,远远不够租金的,康三元不禁愁眉。这两天也没有庙会,没有其他的进钱项,这铺子主人不是个好说话的,一口就要交齐一年的租金,接近六十两。这铺子地段好,很容易被人家租掉。铺子主人是定不会宽限她的。

这样盘算着,康三元急的很了,下午便先收拾了些货,同吴小山架好车子,先去城中卖卖看。

半天奔波下来,只得了四五两银子,让康三元有些寒心,一路话也不多的回到了家里,吴小山帮着卸好了货,见康三元闷闷不乐,便问是何故,康三元不能细说缘故,只道,可能是今日累了。

吴小山年龄虽不很大,但很活络懂事,此刻便不多问,只是自己动手将院子里晾晒的,上过漆的桌椅板凳,一个个小心的托着底托到东屋里摆放下,天又阴下来了,以防夜里有雨。

康三元看他不停地来来回回搬着木器,额头上累出汗水来,便递给他一只干净的手巾道:“小山,擦擦汗歇一歇再搬罢,师傅包水饺咱们吃哈~”

“真的?师父,我爱吃三鲜馅的——”吴小山正托起一张大木桌,闻言喘吁吁的道,笑嘻嘻的咧开了嘴,倒不客气。

康三元看他开心的样子,心情顿好,爽快的道:“好,准奏——你在家等着,为师买菜去”

跨上篮子出门,到街上采买了韭菜,猪肉并鲜虾回来,还买了十几只苹果。

回来看吴小山已经将桌椅都搬进了东屋,并且自己找了一把铁铲在填院子中央那个坑了,心里赞叹,小山真是个勤快的孩子。

进屋先将苹果洗了几只,用篮子盛了,叫吴小山来吃,自己则开始洗手择菜和面拌饺子馅,一边和吴小山隔着院子拉家常。

吴小山的母亲早逝,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所以从小是家里的顶梁柱,康三元看他熟练地将院子里的坑填好,顺便将院子清理修整了一番。拍拍两手的泥,在盆里略洗了洗手,便拿起苹果大口的啃起来,一边还不忘招呼一下院子外面偷菜的鸟雀。

康三元不禁抿嘴一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将来谁家的姑娘跟了吴小山,准会有一份滋润的日子过的。

一晃又听吴小山在院子里喊:“师父,你有没有不要的破褂子啥的,我替你做个玩意儿竖在这菜园里吓唬鸟雀吧,我看这院子里的菜有一半都被喜鹊啄过了”

康三元cha的荆棘只拦住了鸡鸭,却不能阻挡鸟雀,大白菜刚抱团,就被吃的不像样子,她自己倒想做个稻草人吓唬鸟雀的,一直没有忙过来,此时听到吴小山这样说,便去里间找了宋病秧子的一件旧衣,递给吴小山。

师徒两个各忙各的,不一时,饺子包好,热热的出锅了。康三元自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第一次吃饺子,竟有些兴奋。出锅后先盛出一盘叫吴小山送到银姐家给小孙福吃。

待他回来,康三元已将蘸料都配好了,饺子也冷了一些,正好入口。师徒两个对坐开始吃,吴小山又问:“师公什么时候回来?”

康三元一听师公就忍不住一乐,末了又沉吟道:“近些日子就回罢”

吴小山正当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而他也没有拘谨之意,将康三元倒在他碗里的都吃了,末了,康三元将剩的用碗装起来,盖上荷叶,叫吴小山带回去给他小妹妹吃。

吴小山走后,外面又零星的下起了雨,康三元收拾罢饭桌,又开始为了租金的事愁眉,一时又猜测宋病秧子做什么去了,他有钱住店么?还是在渝州城有朋友?还是,住在桥洞子底下……

外面的雨下的渐渐大了,渐有瓢泼的趋势。康三元起身巡视屋里的门窗是否都关严了。忽然听见院子里脚步声响,忙回身来至外间。

却见外间堂屋的门已经被推开了,而宋病秧子,正一身湿淋淋的站在当地。

这个天已经颇有些寒冷了,宋病秧子的薄夹袍看来都湿透了,湿重的垂着,在地上滴下一圈的水来,而他的人因寒冷的关系,脸更白了,嘴唇有些紫红。只有一双眼睛是平静清亮的。

康三元讶异的看着他,心想都淋成这样了为何不买把伞打着?是因为没钱么,他可不像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呀。

宋病秧子看她出来,将手里的剑放在桌上,道:“过来替我宽衣——”

康三元看他头发全贴在脸上,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忍着笑道:“宋公子,你怎么淋成这样?莫不是掉河里去了罢?”

宋崖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理她,只将两手撑开来,方便康三元替他宽衣解带。

康三元走过来,浸了水的袍子湿重的很,康三元费力的将外面的薄夹棉袍脱下,抱到浴盆里先放着。这功夫,宋病秧子已经掀开帘子进了内间,自去换干衣服。

待康三元沏了热茶上来,宋病秧子已经换了一身干燥的衣履站在外间了,康三元见他墨黑的头发散开来,随意的披在肩头,越发显出饱满的额头,剑眉星目,丰神俊雅,仿若劲松隽竹一般清和的气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这些天走街串巷的听说了许多民间八卦,知道清乾国有八大美男子、四大名捕、十二名妓等名号——四大名捕之一就是那个小黑脸夏风夏捕快。

其中这八大美男子里,有清乾国的四位皇子,现在都是王爷了。和前镇远大将军景年,江南第一对费玉郎、少林第一僧悟远、宰相之子水清持,具是才貌双全的。康三元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现在看到自己屋里这位,心中不禁忖度,这般模样都没有排上名号,不知道那八大之文采风流,到了什么程度了?

这样想着,望着宋病秧子的脸上,便带出了点盈盈的笑意,看的宋崖一愣,转而别开眼睛,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眉头稍一皱又放下。

康三元便道:“下雨天不比别日,井里灌了雨水进去,这茶的味道自然差了些,你就将就着喝罢”论理康三元是不会理会他喝的惯还是喝不惯的,只是因为最近宋病秧子身体转好,行动自由起来,时常出门,康三元有些担心自己的解药问题,所以有心同他交好,言语上便多加了关照。

像宋病秧子这号人,大都吃软不吃硬,康三元摸出了他的脾气。

果然,宋病秧子闻言,神色温和起来,又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康三元见状背过身去,面露奸笑——摸对了脾气,这人还挺好哄的。

此时天还不晚,也就刚过吃晚饭的点儿,宋崖——现在他基本上外伤痊愈,身体健康,不能再称他为宋病秧子了,恢复姓名。宋崖喝了一口热茶,见康三元坐在一边缝袜子,便道:“饭可好了?我饿了”

“……”

康三元闻言内心长叹,十分不情愿的放下针线,心说你怎么不早回来一会儿,我刚吃好饭。还把剩的送了人……

因猜测着宋崖出去的这一天半可能没钱吃饭,康三元还是善良的按下不情愿,站起身来。

幸好还剩了一些饺子馅,康三元于是又洗手和面,将剩下的饺子馅包了一大盘,拿到小灶房里下了,同时将洗澡水烧好。生在这样不发达的时代,洗澡真是个体力活啊。康三元默默地望着燃烧的火炉,心里又开始筹划如何来付后日的租金。她要过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啊。

康三元犯愁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皱着眉头在桌上画圈圈。

于是现在,宋崖一盘水饺吃下来,康三元面前的木桌上已经满是水圈圈了,宋崖终于忍不住道:“出了何事?”

康三元从神游中回魂,听宋崖一本正经的说出一口官腔,不由得注目又打量了他几眼,心道:“当年他听说刘御史家被流放,似乎急痛攻心,曾经吐过血来着,难道他同刘家有亲戚,那他岂不是有曾经参与谋逆的嫌疑了”

康三元如今捕风捉影的,已经听说了一些当年“景刘谋逆”的事迹,知道那刘御史是这件案子中的一个重头人物,另一个重头人物是当时的镇远大将军,八大美男之一的景年,还有一个是当朝兵部尚书莫绍麒,现在,头号罪犯已经都被皇上剿灭了,罪犯家属大都流放边关。若宋崖真是其中之一的漏网之鱼,那倒真是可怜了,要做一辈子通缉犯的。

这样想着,康三元面露怜惜之色,心说,你最好只是个落难的江湖浪子,我养着你,没什么;你可千万别和朝廷有啥瓜葛啊,我可不想菜市场门口斩首示众……

她想的远了些,不提防对面的宋崖正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她,此时正目光复杂,面带寒色。康三元醒悟过来,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正了正身子道:“咳咳,那个,我如今遇上了一件难事,左右想不出出路,正在忧愁,失态了,呵呵,失态了”

眼见得宋崖的脸色稍稍的缓和了下来,康三元长出一口气,内心自责:“康三元啊,不要露马脚啊,万一他真是通缉犯,你小心被他杀人灭口啊”

一面愁容满面的将自己借钱给王大婶,现在没钱付铺子的租金,押金也要打水漂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病秧子。

宋病秧子听罢,垂目沉吟了片刻道:“你真想租那个店?”

康三元抠着桌子角道:“当然是真的想了,那个店位于繁华路段,周围全是绸缎铺和铁器铺之类的,具是卖家居用品的,三条渝州城主干道交汇,人流量大,且——”她忽然发现宋崖看她的眼神又透着研究了,顿时打住不说了——自己一时嘴快,说话又不经过大脑的古今语言转换,直接跑出来了……

宋崖见她停住,面有愧悔之意,反而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道:“既然如此之好,那你就租了罢,我说过要替你画幅画卖钱度日的,今日便兑现罢。”说着,便要纸笔。

康三元讶异的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又为他的风华一笑所震惊,痴痴地起身去内间拿纸笔,心说,看来,他是有真功夫的了,派头放的这么足,我这次真要开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贴贴贴~~~~~嘻嘻

捉虫数只…

称呼的作用

康三元上一世好歹是学过艺术的,而艺术,不论古今中外,都是相通的…所以,康三元将纸笔取来,桌椅调好之后,便不做针线了。以行家的姿态端坐在案头,用挑剔的目光看着宋病秧子,展纸、舔墨、笔走游龙。

因无镇纸,宋崖便命她按着一侧的纸,自己则负手挥毫,在纸上皴、擦、点染,一副秋山暮雨图,渐渐跃然纸上,他竟是用左手执笔,康三元看的又敬佩又羡慕。

在一边双目炯炯的不做声,宋崖说:“研墨”她便老实研墨,宋崖说:“洗笔”她便乖乖端过水盆来。

有高雅的人或者书画的地方,人不知不觉的便肃穆了。窗外只听的见潇潇的夜雨声,而室内,暖黄的油灯下,只有笔锋游走于纸端的沙沙声,康三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勾勒着山道上的旅人瘦马,密林间的茅檐草舍。那颀长玉白的手指稳而健,落笔有力,显然成竹在胸。

宋崖的长发已经干了,此刻随着他的弯腰执笔,墨黑的头发便散下来,虚虚的掩着他半侧面颊,凭空的在那英挺的眉眼上添了几分飘逸。

康三元想,画美,人也美;画美,人更美……宋病秧子剑舞的好,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他的家世一定不错,难道真的和刘御史有一腿,不会是他家的公子吧,宋崖,刘崖,刘崖似乎不好听,他应该是化名。

这样想着,康三元因爱才而生亲近之心,在烛光影里,暖声问道:“宋公子,你的剑舞的好,画也画的这般好,你平日一定很刻苦罢?”

宋崖正将最后一丛苔藓点缀完,闻言笔尖一顿,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飞快的将剩下的点完,一边点,眼中的笑意便盈盈的满溢出来。

康三元觉得,宋病秧子的面貌在烛光中美的正好,白日里看他的模样似乎总是偏于冷峻和清傲了些,只有这烛光中,面部的轮廓线条才柔和下来,显得俊雅而温润——她不很花痴,但此时见他笑了,也不禁很想伸手摸一把他的脸,蠢蠢欲动不敢作死。

宋崖画完,抬手将笔搁于砚台上,又审视了一遍画面,拿起一只小号的笔,稍作了几处修饰。忽然道:“你说的对,我师父向以严苛出名,我从师十余载,深得‘刻苦’二字之意味。”说着,显然是回忆起往事,嘴角噙笑,目光低垂深远。

师父?清乾国学子对老师大多称“先生”、“教授”或者“教谕”,称“师父”者,乃是武林人士所为。宋崖的这个“师父”不知系何处高人,竟是个文武双全的?而世家子弟大多鄙视江湖草莽、武林人士的,宋崖竟能从其“师父”十余载,那他,又不像个正经官家的孩子了……

康三元一边思索着,一边瞧着他静立深思的样子,忽然心痒痒的想起一首诗来:

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

纤手如玉脂,淡妆胜罗敷。

引君入香堂,言词论今古。

君心诚切切,妾意情楚楚。

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

岂料鸳鸯棒,分飞相思苦。

纵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

她此时想起的这首诗,美则美矣,似乎不大吉利。诗中的内容显然是两个相爱之人不能相守,誓同生死的诺言。

不过康三元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那“君子世无双”一句很适合当下的意境,她又暖声道:“宋公子,你不在这副画上也题一首诗么?我看人家都有的——”

宋崖已回身坐到藤椅喝茶,闻言便呛了一下,大咳之后才垂目道:“没有适合题字之笔”

康三元对这些是外行,此刻闻言脸上便现出失望的神色来,道:“好好一副画没有字多遗憾啊?要不,我明日一早起来再去买一支罢”

宋崖抬眼观察了一会她的神色,放下茶杯,忽然好脾气的道:“罢了,你将那支小号的云中洗净了,将墨研的浓稠些,我将就写了罢——明日我还要出去,晚些时候回来”

康三元闻言面露喜色——否则拿着一张无题字款识的半成品,谁会买啊。忙又问道:“那,还要不要给你留晚饭?”

宋崖道:“不必,我不爱吃剩菜”言外之意是,他若回来,康三元得重新做给他吃。

康三元本来还好心的想再问问他要不要带些钱出门的,闻此一言,顿时打消了念头。转而默默地去洗笔。

最终这幅画大功告成:宋崖在秋雨暮云之隙,以工笔小楷题了两句诗:“雨侵坏瓮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落款一个“暮”字。

宋崖末了指点说:“明日将画拿到裱糊铺子里裱好,再拿到墨云轩去卖,要价三百两纹银即可——”

康三元在听到“三百两”的时候,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双眼石化。激动的想,这这,这病秧子简直就是童话里那只会生金蛋的鹅啊…有他在,自己何愁不富哇,哇哈哈哈……

是以过了一会儿,康三元期期艾艾的,隔着桌子真诚的望着宋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关怀道:“那个,宋公子,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自己出门要小心些啊,你那个面纱呢?戴上它!”

对面的宋崖闻言,面皮忍不住抽了抽,举起一只玉白的手磨了磨额头,半晌,另一只手忽然隔着窄窄的桌案伸过来,将康三元的手拉了过去。

康三元惊讶的挣了挣,没挣开,便见宋崖抚额的那只手从砚台上拣起一只毛笔,轻轻地舔了下墨,然后舒开她的掌心,在她手心窝里轻轻地画了几下。口中一边道:“我有表字‘洪度’,少有人知,你可以私下称之。”

康三元收回自己的手,便见掌心上赫然有两个极淡的蝇头小楷“洪度”,却不是宋崖历来所用的任何一种体格。

“洪度”康三元小声念了一遍,这“字”很好听,她抬头有些傻得笑了。

转而又想,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送他一个私下专用名称称呼自己捏?

她抓耳挠腮半天,又期期艾艾的笑着道:“呐,洪度,你以后私下也可以喊我‘小蕙’,这是——我的另一个乳名,也,少有人知……”这是她上一世里的乳名……康三元一心示好,激动之下搬了出来。至于上一世的真名“李牧”她并不想再用。说完又纠结得想,两个人又是真名又是假名还有表字、乳名,好混乱啊——————

对面的宋崖字洪度却愣了一下,低声道:“小蕙——为何取这样一个丫头气的名字?”

康三元噎住,宋崖继而云淡风轻的道:“名字,不过是个虚的,我只叫你三元顺口些”就此敲定。

两人的关系随着称呼的更改,上了一个新台阶,终于有点兄弟般的随和了……

……………………………………………………补之

待康三元殷勤而麻利的伺候宋崖洗过澡后,已经快三更天气,宋崖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常蓝粗布袍子,负手站在檐下看雨,又瞧见正忙忙碌碌往西屋子里提水的康三元,唇角不知不觉的弯了起来——这个丫头,虽然透着古怪,却并没有坏心。往日倒是自己太多虑了。如今虽无告知她自己真身份的必要,亦不忍再叫她因此而担惊受怕。自己在此的时日已无多,应宽柔待之才好……

康三元坐在温暖的浴桶里,全身轻松,心情愉悦,三百两啊,换算成人民币接近九万块啊,呵呵呵,以后进货囤货的周转资金全有了。可见古人说的福祸相依还是有道理的,没白被宋病秧子压榨……

今夜,小院里的人各怀心思,小院小小的澎湃着。

小院外却是暗流涌动,暴风骤雨泱泱在即……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补好了

另:“雨侵坏瓮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诗出杜牧《秋雨中作》。

原文如下:

灯前剧论与谁同?中岁朋侪亦已空。

行道敢希千载上,会心聊付一编中。

雨侵坏甃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

莫怪又生湖海兴,此身元自是孤篷。

这诗,也颇符合男主此时的处境啊……

开业大吉

康三元拿着画去裱糊,裱糊铺子里只有一个年逾八十岁的老翁,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学徒在经营,裱画花掉近五百文。

康三元又到了墨云轩,墨云轩的店主接过画来,展开,目光惊诧的看看画,又看看康三元,再看看画。来回打量了几遍方将画轴急忙卷起,两手紧攥着和气的问康三元:“小娘子欲沽价几何?”

康三元被他看的很紧张,以为他生了什么疑心,正站在那里咬指甲,忖度着该怎么应对,现在见店主神色温和的问价。便迟疑的道:“老板你以为值几何?”

店老板拿手顺了顺画轴,忖度着道:“小娘子这幅画虽精良,然非古物。故而虽值几个钱,却也无多,小娘子只将心中价目说出来,我再酌情添减即可”

康三元被他那通身的儒雅气派和一句“值几个钱”给镇住了,想,难道这幅画竟只值几斤酱油钱?那他为何看到画的时候面露惊诧?难道,宋崖竟是个画画的名家,且傻到画风落款皆用实的,故而被这店主人看出了首尾?

这样一想,康三元浑身紧张起来,撒谎道:“老板,这幅画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涂鸦而已。本不打算卖,只是想听听老板的沽价——”说着她伸手将那幅画轴扯回,紧紧抱在怀里,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麻烦您了”说着。翻身便走。

那老板忙叫道:“小娘子且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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