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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江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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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接手玄韬军时不过一十八岁,全军上下皆当他是勇烈遗孤,尊敬有加,却称不上有多信服;诸位叔伯对他处处关心回护,可一谈及行军布阵,便依旧视他初出茅庐,不敢将半点责任交予手上。他空坐统帅之位,却不得半点作为,无奈,只得先以勇武降服军士,再慢慢令孙瑜等人放心;是极其便捷之法,却也最是危险。待玄韬军上下齐心,凡所号令莫敢不从,众将士也习惯了他每有战事必一马当先,贸然撤回,反而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只得延续至今。
陆文远当年东征西讨,身体看似依旧强健,却积下了不知多少病痛,终于在第二次北征匈奴之时爆发,英年早逝。父亲死时不过三十七岁,而他,又能支撑多久。
当皇帝不再需要玄韬军征战天下之时,他又能再活多久。
将这种种念头暂且抛开,陆啸试探着动了动右臂,虽是筋骨无损,但却有些软弱无力,想必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恢复如初的。袁初医武双绝,由其治疗自然是能达到回复的最好效果,至于会落下什么不可避免的隐患,他也懒得去关心。
陆啸正兀自出神,忽听到帐内还有另外一个轻浅的呼吸声,这才发觉这内间之中还有一人。他偏过头去,莫云笙伏在桌上,脸侧在一旁,恰好面向自己。
内间并不宽敞,勉强放下一张矮榻一套桌椅已是极限。两人相距不过一尺,伸手便可触及对方。自陆啸的角度望去,连少年的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那晚在安阳时的争吵,莫云笙每次见到他都是低眉垂目,面无表情;看似顺服可欺,却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倔强淡漠,做着无声的抵抗,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般看来,这人依旧是他当日在南陈都城之外所见的那个少年,没有半点变化。而两人如此不含阻隔的近距离相处,却还是头一次。
莫云笙肖似其母,原本容貌便带了些秀美;他仍是少年,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再加上因在宫中时无人细心照料而有些苍白的肤色,看上去仿佛掺了些不似男子的柔弱。陆啸的目光扫过莫云笙精致的眉眼,最后停留在那两片唇瓣之上。
即使在熟睡之中,少年的唇依旧微微抿着;形状美好,色泽却有些
浅淡,让人忍不住想去摩挲几下,令它变得红润起来。这念头原本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当陆啸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去,将其付诸实施。
随即他便看见,莫云笙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跳了起来;在看清了是自己之后,面上浮起的愤怒很快被压下,又换上了见惯的那副木然表情。然而少年眼底未曾收拢的那一抹厌恶和排斥,却被男人轻易捕捉下来。“什么时候了。”忽视掉心底蓦地生出的几许不快,他问道。
“已是未时三刻(约十四时)。”莫云笙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将军既然已经醒了,还是尽早请袁先生过来诊视一番才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往日如出一辙的平淡,出色地隐藏了他的情绪。
陆啸盯视了他半晌,才道:“外面定有护卫的亲兵,让他们通传一下便可,不必劳烦殿下。”
“那就多谢将军的美意了。”莫云笙不冷不热道。
陆啸不再答言。他用左手按着床榻,试图自己坐起身来;然而对于一个重伤者来说,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简易的木板床被他压得咯咯直响,原本已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起来。清早大牛来换好的绷带下面,也微微渗出了些红色。
莫云笙看着男人有些狼狈地想要起身,却因为半边身体不能用力而屡次宣告失败。他以为陆啸会放弃;可那人依旧沉默着,再一次做出尝试,只是眉间越发紧锁。
虽然知道身体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回复着,但对于目前如此脆弱乏力的状态,陆啸依旧感到十分不满。作为一个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将军,他本能地排斥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行动的状态。他正要再侧过身试一回,莫云笙已走了过来,向着他摊开了手掌。
“袁先生委派我侍候将军起居,莫云笙当然不敢懈怠。”他板着脸道,目光却有些不自在地飘向别处。
刚刚在心底积蓄下来的不快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陆啸伸出手,同他紧紧握在一起。借着少年的力道,这一次他很轻易便坐了起来。“莫云笙……”他看着两人相握的十指,突然将对方的名字低喃出口。
“将军还有何吩咐?”即使伤势未愈,男人的力气依旧很大,攥得他手骨发痛。莫云笙皱起眉,抬头看向陆啸,却在下一个瞬间双眼蓦地睁圆。
因为几日来米水未进而有些干燥的唇瓣贴了上来,隐隐带着药汤的苦意。那人的舌
尖在他唇上笨拙地摸索,终于探进他口中,有些强势地撬开牙关,带着些他不明所以的急切。将他拽向怀中的手已经松开,此时正禁锢在自己腰上,使他挣脱不得。
男人同样没有闭上眼睛。那双往日总是淡漠无波的墨色眸子此时正翻滚着莫名的情绪,令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因为事态完全出乎意料而一片空白的意识终于回笼,莫云笙心底蓦地腾起狂暴的怒意。余光瞥到男人裹着绷带的右肩,少年眸中闪过一抹冷色,抬起左手紧握成拳,朝着伤口处重重砸了下去。
陆啸闷哼一声,手臂的力道终于有所放松。莫云笙踉跄着倒退几步,厉声道:“陆将军当我是什么,随意折辱亵玩的娈童不成!”
男人正低头查看自己裂开的伤口,听到此话却是一怔,抬起头来望向少年。
莫云笙没有看向陆啸。他闭着眼,第二次尝试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无济于事。愤怒与屈辱混杂着堵在胸口,令他近乎窒息。他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趁着陆啸虚弱将其杀死的念头,随即便悲哀地认识到这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对方身经百战,就算是身上带伤,对付他这般从未习武之人也是易如反掌,更不要说这里原本就是陆啸的领地。
沉默许久之后,莫云笙终于睁开眼来。他看着陆啸,声音平板没有任何起伏:“莫云笙伤了将军,罪该万死,这就去找袁先生前来探看伤势,之后回返住地,听候发落。只有一点请将军记住,”原本死水般毫无生气的双眸猛地爆发出无法忽视的冷意,“我可以去做北燕皇帝的男妃,却绝无可能做你君臣二人的玩物!”
少年说罢,决然转身,大步离去。陆啸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任由遮帘被猛然掀起,再孤零零地垂落下去。垂眼看向自己的左手,先前因为覆在伤口上而沾满了鲜血,他第一次觉得这见惯了的颜色是如此刺眼。
他一向欲望淡薄,为何会突然产生想要亲吻莫云笙的冲动,陆啸自己也不明白。然而先前所作所为绝非是出于想要折辱对方的目的,这一点他十分肯定。
不顾孙瑜等人的反对,执意将自己的起居换药交由莫云笙负责,也只不过是希望少年能随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只要看到那人向自己露出消极抗拒的神情,便觉得心中不快起来。他不清楚这种想要占有对方的想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只能做出最粗暴直接的尝试。结果显而易见,少年对自己已
是越发排斥。得到这个认知,陆啸发觉自己竟然产生了些许挫败的情绪。他一度想要对莫云笙解释清楚,却在听见那人最后一句话时蓦地打消了念头。
他竟忘了,少年是作为和约条件而献给皇上的妃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
“这是怎么搞的?”不满的声音突然响起。陆啸回过神来,袁初已站在他面前;将药箱重重放在桌上,皱眉看向他满是血迹的肩头。
陆啸只是默然,任凭袁初查看自己伤势。袁初何等精明,联想起莫云笙方才来找自己时情绪的异样,心里已有了几分通透。他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将伤口重新包扎妥当,这才淡淡开口:“眼下局势非常,不要再给别人找一个攻讦你的由头。”
如同预料中一样没有听到回应。袁初也不气恼,收拾了药箱便起身离去。
“麻烦先生转告太子殿下,对于今日之冒犯,陆啸深感愧疚。”他已掀了帘子要离开,身后终于传来男人的声音,“余下时日,殿下可自行安排,不必再来此处。”
☆、第十三章 相迎
“皇上,皇上!大喜啊,大喜!”
尖细得不似男人的声音响起,全神贯注盯着棋盘正要落子的容熙不禁双眉微皱,侧过身抬眼看向一路小跑而来的内侍总管,不冷不热地道:“赵德海,你好歹也是父皇当年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这样大呼小叫的?”
赵德海,秉笔太监出身,后被通和帝提拔为内侍总管,容熙继位后也将他继续留了下来。他今年五十出头,圆滚滚的颇为富态,生得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看上去颇为憨态可掬。赵德海这一路自御书房急急跑到宣文殿暖阁,虽是冬日也冒了一层细汗;抬头一看皇上竟是在和右相对弈,这才知道自己打搅的不是时候。见容熙神色略有些不愉,他连忙又堆出了些笑脸,哈着腰道:“皇上,奴才是给您报喜来了!御书房刚呈上来的加急军报,陆侯爷已破了废太子的叛军,凯旋而归啦!”
容熙听罢一挑眉,眼中总算是多了些兴味:“哦?给朕看看。”
赵德海连忙从袖筒中抽出军报,双手呈上。容熙接过打开,随口吩咐道:“把这棋盘收了罢。少涯,你也来看。”
赵德海躬身应了,快步过去收拾。通和帝好弈,他在旁侍候二十年,耳濡目染也懂了几分;此时看去,只见那棋盘之上黑白两条大龙纠缠厮杀,激烈非常,然而黑子明显支撑不住,已是现了败势。大太监在心中暗自发笑,皇上每次要输了便去找个别的事情岔开话题,继而不了了之,亏得右相还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陪他下棋!
容熙此时已看过了军报,转手递给方少涯。他下了矮榻,在地上来来回回走着。已收好了棋子的赵德海看到这架势,便知道圣上是要和右相独自谈话,当下便摆手招呼了侍立在旁的众宫女太监,一同无声退了出去,回身将暖阁的门带上。
“容煦死了,陆啸受了伤,所幸并无性命之忧。这军报写于七日之前,这般算来当玄韬军回到上洛之时,离改元大典还有几天,时间却是恰好。”容熙放缓步子,若有所思道,“勇烈侯……果真盛名非虚。”
方少涯将军报放到一边,安静等他继续说下去。容熙又踱了几圈,忽地定住脚步,道:“少涯,朕有意于玄韬军回返上洛当日率百官出城相迎,随即在崇德殿摆宴,为陆啸接风。你看如何?”
“陆将军先征南陈,又平叛乱,功绩煊赫,皇上亲自出城迎接也是顺理成章;得此大胜,摆宴崇德殿也不为过。”方少涯斟酌道,“只是左相一派会如何反应
,我们又该如何应对,还需从长计议。”
听到左相二字,容熙神色蓦地一厉,冷哼道:“他李文盛若是想学孙丞相的身败名裂,朕便不妨效法一次先皇!御史台有什么动静?”
“严铮昨日又递上几封奏章,皆言勇烈侯与玄韬军杀戮过重,伤天和损气运,无非是些老生常谈。”方少涯答,“他向来唯左相马首是瞻,自然是要积极响应的。”
“这些言官,若是不下狠手惩治几个,还真以为能左右朕的决断了!”容熙一声嗤笑,眼中却是寒光闪现,分明是动了杀机。
“皇帝不斩言官是自古便有的规矩,皇上若是破了,必定落个昏庸暴虐的名声,不值得。”方少涯淡然道,“官场向来是水清则无鱼之地,御史台自然也不能免俗;想从他们自身找些错处,还是轻而易举的。再者这些人不过是李文盛与严铮之喉舌,追根溯源,还在那二人头上。这些事便交予臣处理,皇上不必劳心。”
容熙听罢,这才隐去了面上戾色,轻叹道:“也罢,不得已便都下放到地方上去,离了李文盛的控制便成;朕又不是什么嗜杀之人。”
“臣倒是想知道,皇上要如何处理陆将军一事?”方少涯看向男人,“当日军议他既然说了要将罪责揽于自己身上,想必待他回来后不过几日这请罪的奏章便能呈上来。还有那南陈太子,皇上可是想好了要如何安置?”
“陆啸的忠心朕不会怀疑,只是这人心易变,他若恃宠而骄,倒也是个麻烦,不若借这机会敲打敲打。除此之外,也算是让那只知勇烈侯不知北燕皇帝的玄韬军长点眼色。”容熙微微眯起的双眼之中透出蓬勃野心,他走至被收拾整齐的棋匣旁边,拈起一枚墨玉棋子,“自断臂膀绝无可能,朕还要等着他为朕、为这北燕戎马江山,”棋子啪地一声叩在棋盘正中央,“征战天下!”
方少涯望着那枚棋子不语。容熙却话锋一转,勾着嘴角道:“至于那莫云箫……密报之中既然那般写来,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勇烈侯如此惦记着。”他望向门口,提高了声音唤道:“赵德海!”
“奴才在!”门外立刻传来了回应。
“宣越王觐见。”容熙面上含笑,眼底一抹算计悄然隐去。
自那一日起莫云笙便再未见过陆啸。两人似乎回到了刚刚离开南陈的初始状态,分处中军前后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见。依旧在伤兵营帮忙的常宝
在当天晚上也被送了回来,袁初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不希望再和这对南陈主仆有任何的牵扯。十几日下来毫无异动,莫云笙暗道这勇烈侯总算还知道些礼义廉耻,先前被轻薄时对其产生的强烈厌恶倒是莫名消去了不少,只是再也不想见到或提起此人。
陆啸甫一苏醒,便下令玄韬军拔营出发,向着上洛方向日夜兼程。他伤势未愈,却依旧如同往常一般行走吃住,并无半点优待;见主帅如此,全军上下自然是鼓舞非常,竟是走得飞快。
北燕通和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玄韬军终于凯旋而归。容熙骑白马,着戎装,率百官出城相迎。
京城夜里下了场雪,黎明便悄然停了。日头高悬,空气依旧如同早晨一般清新冷冽。大车内不比被丢掉的乘舆般布置精细,连日颠簸又有些损耗,冷风从几处细小缝隙之间灌入车内;莫云笙索性支起了小窗,捧着手炉,与常宝挤在一起,望着远处逐渐显现出城池轮廓的北燕国都。
在那座城池之中,朱瓦红墙深处,便是他将要终老一生的地方。
自战国乱世,诸侯并起已过八百余年,无数大小国家被覆灭、吞并,如今只剩下北燕与南陈各自据守一方。两国交兵数次,彼此已是宿敌;他莫云笙挂着南陈太子的头衔被送至这里,就如同一头被抛入狼群的羔羊,只能落得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从前在南陈宫中,他曾想着待皇兄登基之后,随便赐他个郡王爵位,拨一块聊胜于无的封地,从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哪怕是贬他为庶民,也好过困死在一方宫城之内。谁知如今,连这点微薄的愿望都再没有实现的可能。少年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只觉得嘴里都是苦味,一直蔓延到心底深处。
他兀自出神,终于被一阵轻敲窗棂之声惊醒。大军不知何时已然停了下来,肃容而立,寂静无声。一将领摸样的骑士立于车前,向他一抱拳,不冷不热道:“在下禁军统领唐锐。皇上有旨,请太子殿下至军前觐见。”
“勇烈侯两战大捷,乃国之栋梁,朕心甚慰。”容熙俯视着垂首抱拳立于马前的臣子,笑容温和语气诚恳,眼底却是一片幽深,“朕已在崇德殿摆宴,为爱卿接风!”
“陆啸谢皇上厚爱,愧不敢当。”陆啸躬身道,面色不卑不亢。
“启禀皇上,南陈太子到。”唐锐将莫云笙带到二人近前,通报过后便悄然退下。少年看着被容熙坐骑踏得一
片脏乱的雪地,掀起袍服下摆,直直跪了下去:“莫云箫参见皇上。”
他的声音并不小,容熙却似毫无所觉一般,向着陆啸道:“容煦尸骨可曾找到?”
“回皇上,不曾。末将当时重伤昏迷,由属下自火中救出;待军士将火扑灭,原地已是一片狼藉,无法搜寻。”
“好歹兄弟一场,他无情,朕却不能无意。”容熙叹道,“传旨,命丰郡太守为皇兄修建衣冠冢,派人定期洒扫供奉。”
百官皆随他出城迎接大军,自然有人将此记下。容熙继续与陆啸相谈,问他伤势如何,可否悉心调养云云,言辞之间甚是关切,却仿佛完全忘记了莫云笙的存在。皇帝身后的官员见状,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跪在寒冷潮湿的雪地之上,莫云笙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五感在刹那间变得无比敏锐,那些上下审视打量的目光,压低声音的对话,甚至是放肆的指指点点,都被他毫无遗漏地全盘接收。少年保持着最初下跪时的姿势一动不动,脊梁挺得笔直,眼帘低垂,并没有露出任何怨愤的表情。只可惜面色却是惨淡无比,与雪地相较,说不清哪个要更加苍白一些。
方少涯终是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后面的议论戛然而止,年轻右相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入皇帝与将军的对话间歇,温润平和:“皇上。”
“哦?”容熙一副懵懂的样子回头。方少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示意他看向莫云笙。
“啊——”容熙这才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恍然大悟道,“这便是南陈的前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多谢皇上。”莫云笙木然答道。他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因为双腿过于僵硬而踉跄了一下。陆啸站在旁边,与其相距不过一尺之遥;见少年险些摔倒,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抬了一下,似是要伸出去扶住莫云笙,却又因立刻反应过来而硬生生遏住动作。
这细节落入容熙眼里,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一抖马缰,对陆啸道:“爱卿上马,与朕并骑入城!”
陆啸怔住,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不敢!”
容熙豪迈一笑:“勇烈侯乃我北燕之战神,有何不可!朕今日兴致颇高,爱卿不必推辞!”
陆啸倒也从善如流,口中称谢,翻身上马。容熙看了看依旧孤零零立于雪地之上,身形单薄仿佛不堪一击的少年,随意挥了挥手道:“来
人,为太子殿下备马。”
立刻有近卫牵来一匹枣红马。莫云笙看着那比自己还高了半头的庞然大物,紧扣进掌心的指甲又深了几分,轻吐出的声音已是微微发颤:“启禀皇上,云箫不会骑马。”
北燕尚武,就算是文臣,也大多粗通,略懂骑射。眼下众人个个骑马,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臣才是坐轿而来。容熙似是听到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惊讶道:“你身为太子,竟然不会骑马?”随即又感叹道,“一国储君尚且如此培育,这南陈朝中该是何等重文轻武,无怪三道天关都挡不住我北燕铁骑!”
群臣纷纷附和,或赞皇上英明,或言陆啸骁勇。容熙看向沉默而立的少年,微笑道:“太子殿下,朕说得可对?”
指尖已沾上了温热濡湿的液体,莫云笙却恍若不觉。已失去了血色的唇上一道清晰可见的深深齿痕,少年垂下头去,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吐出六个字来:“皇上……所言甚是。”
“给太子殿下备一顶轿子,跟随在百官之后入城。”容熙这才似满意了起来,调转马身,众臣已自觉分至两边让开道路。“陆啸,随朕一同入城!”他招呼了一声,率先离去。
“末将遵命。”陆啸简短应道。目光微转扫过依旧站在原地的莫云笙,男人眸中涌起几分异样情绪,只一瞬,便被很快压下。“驾!”似是要下定决心,他狠狠地一抖马缰,追随容熙而去。
☆、第十四章 交锋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当仍是一头雾水、被人领至一顶轿子之前的常宝掀开轿帘之时,见到的便是莫云笙面色惨白,半阖着眼睛靠在侧壁之上。小内侍顿时大惊失色,急忙钻进轿子之内;好在里面空间够大,装两个半大少年毫无问题。他一进去,早就在旁等候的轿夫便将轿辇抬起,缀在队伍末尾向着上洛城中而去。
听到常宝的声音,莫云笙终于慢慢睁开眼来,目光却是空洞无神,涣散着不知飘向何处。这副样子可吓坏了常宝,嗓子里立刻带了几分哭腔:“殿下……”
“常宝,我的腿动不得了。”莫云笙开了口,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小太监连忙掀开他袍服下摆,只见膝盖处被雪水洇湿了一大片,混着泥泞,狼狈无比。手炉没有带过来,常宝连忙将他的腿抱到自己膝上,用双手捂着少年的膝盖,慢慢按摩揉捏。
此时队伍已进了城。正值年关,又逢大军凯旋,全城上下自是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外面欢呼叩拜的声音透过木板传入,这冷冷清清的轿子之内竟仿佛自成天地,与外界毫不相干。莫云笙将身体缩进一个角落中,盯着轻微摆动的轿帘出神。
还在南陈的时候,每年除夕当晚,那位视他于无物的父皇自然是要与皇后及太子一同宴请百官,共同庆贺的。也只有这一夜,知道皇帝肯定不会来胧华殿过夜的柔嫔才会死了盼望的心思,转而忆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虽然对父皇风流薄情喜新厌旧的例行哭诉他已听得麻木,但辞旧迎新之刻来自母亲的一个拥抱,却是当时尚在黄口之龄的他最为美好的回忆。
这仅剩的一点点温暖,如今也被无情地掠夺。莫云笙只觉得自己的前方是一片毫无尽头的灰暗,看不到半点出路。
以容熙与陆啸为首,文武百官沿御街而行,很快到了皇宫。容熙乘金辇离去,众臣下轿马,步行而入,不多时便到了崇德殿。
崇德殿位于北燕皇宫正中央,乃皇帝临朝受贺之所。此时内里大致布置完毕,百官按阶位依次序入座,静候皇帝驾临。
如此场合常宝自然不能随侍,莫云笙在一个年轻公公的带领下,于下首一处不起眼角落坐了。不论有意抑或无意,北燕皇帝必定对他不屑一顾,轻视冷落,这是少年经过先前遭遇早已料到的事情;如此他也乐得寻个无人注意的地方,免得再受那众人瞩目的折磨。
陆啸位于左列第一位,居武将之首。他对面坐着方少涯,而容熙御座旁边还有一空置的
座位,却不知是为谁所留。男人的目光在殿内逡巡片刻,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周围人都在低声交谈,只有莫云笙孤零零地坐着,反倒显得十分醒目。
手指在面前桌案上轻轻叩着,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自莫云笙身上移开,陆啸不由得有些情绪焦躁。连日行军对其不闻不问,他以为当初那称得上匪夷所思的念头早已消失;可看到少年被容熙刁难嘲讽之时,他才恍然醒悟。那些心思只是暂时被埋藏在深处,只需要一点因由便如同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势头比先前更加迅猛,一发不可收拾。陆啸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将思绪转移到眼前的宴会上来。
他虽然常年征战在外,对这朝中倾轧却并非一窍不通。先抛开武将不提,单论这文臣首辅之争,自通和朝以来便是腥风血雨十足。容熙登基之后便将方少涯自布衣之身一举擢拔为右相,当然会引起左相李文盛的极大不满。李文盛居相位数十年,朝中经营深厚,党羽众多,又控制着监督百官及进谏皇帝的御史台;若是不将其压制乃至铲除,容熙的令行禁止在朝中显然会遭受很大阻力。而作为容熙嫡系的,他显然也是李党打压攻讦的首要对象。
而这场宴会与作为主角的自己,说不定就是自容熙登基以来与李文生进行的第一场暗地交锋。
同僚纷纷起身,陆啸自沉思中惊醒过来,与旁人一同恭迎皇帝。容熙已脱下戎装,换了天子衮冕,威仪十足。示意百官落座,他率先举起酒樽,欣然道:“此番勇烈侯两战大捷,功绩彪炳!众卿随朕一同,愿我北燕威名远播,江山永铸!”
百官齐齐应和:“威名远播,江山永铸!”
歌舞齐发,珍馐佳肴依次呈上。在皇帝宣布不必拘礼之后,宴会才真正算是热闹了起来。容熙果然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兴致高昂,与陆啸两人一问一答,竟是相谈甚欢。
“爱卿功勋卓著,真可谓国之股肱。”容熙微笑道,“传旨,赏勇烈侯白银万两!”手向下虚压制止了陆啸的起身称谢,“这白银原本便是你从南陈得来,给你一份也是应该的。”
“启禀皇上,依老臣之见,不如先用这白银赈济丰郡的数万百姓,再来论勇烈侯的功过不迟。”一个令人不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左相李文盛站起身,向着容熙一拱手,慢吞吞道。
先前还气氛随意的宴会,瞬间冷清了下来,无人开腔。下面的朝臣看着皇帝一下子变得难看的脸色,悄然与相熟之人交换一个眼神,彼
此都是心道:来了。
若是论起左相与皇帝的恩怨,还要将事情追溯到先朝。当年通和帝容睿为皇子时,为争取夺嫡筹码而娶右丞相孙恒之女为正妃,登基后立为皇后,嫡子容煦为储君。孙恒行为跋扈权倾朝野,已是左相李文盛又袖手旁观想要渔翁得利;容睿不得已之下只得为李文盛搭桥铺路,两方联合之后,才堪堪与孙恒分庭抗礼。
如此说来,李文盛虽是同样心怀鬼胎,却也算帮了通和帝的忙;然而容睿不甘心如此饮鸩止渴,因此又一手提拔了平民出身的陆文远,将原本被右相掌控的军权狠狠割了一大块出去。不过在朝堂之上,李文盛为了制衡孙恒,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原本事态一切正常,通和二十三年孙恒病逝,容睿除其党羽,黜皇后,废太子;右相之位空悬,留下来给已是承继大统不二人选的容熙当做施恩的筹码。谁知容熙登位后,罔顾大臣的一片反对之声,直接将方少涯提拔为右相;李文盛原以为自己能坐上首辅之位,却没想到是给他人做了嫁衣,顿时大为光火。他当年在通和帝放任之下网罗了不少党羽,如今在朝中已成了一番势力;再加上容熙当初施权宜之计娶其侄女并立为皇后,使得李文盛越发骄纵恣意,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俨然成了第二个孙恒。
如今容熙登基不过四个月,虽然文有方少涯武有陆啸,但毕竟根基不稳;面对又一次皇权与相权之争,朝中依旧有不少大臣持观望态度。听到左相发难,众人不约而同住口噤声,静观事态发展。
“左相此话何意?”容熙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旋转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问道,声音不含任何情绪。
“回皇上,勇烈侯平废太子叛乱之时,于丰郡大肆杀伤平民百姓,有伤天和。”李文盛耷拉着眼睛,拖长了腔道,“臣斗胆请皇上对勇烈侯略施惩戒,以求安定丰郡数万无辜百姓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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