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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上_下古装)_by_奈斯-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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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叠枫嘴角微挑,道:“奇了,你哪里会在乎这么多。”

  汪云崇撇撇嘴,伸手将南叠枫搂得更近一些,道:“我是不在乎,但是莫叔叔是你舅舅。”

  南叠枫看着汪云崇,眼中星光摇曳。许久,才道:“迟早他都是要知道的,拖这一日两日的又算什么,何况,在这世上我也就只有舅舅这一个亲人,我也不想瞒他什么。”

  汪云崇微阖上眼,点头道:“你决定就好。”

  南叠枫抬手去抚汪云崇紧蹙的眉间,道:“舅舅这里反正来日方长,我也想早一些去百川山庄,把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彻底地弄清楚。”

  密而急的大雨一夜未停。

  汪云崇这一夜睡睡醒醒,竟是难眠了。

  次日,下了一夜的雨停了下来,日光极亮,天色却是茫茫地一点也不清透,又白又厚的云一大块一大块地沉沉坠着,空气很是潮湿。

  推开被水汽侵得有些微湿的被子,汪云崇睁开眼。自小在北方长大的他很不习惯这样潮湿的气候,虽不觉得热,但身上却总觉得像被汗黏湿了一般,极不舒服。

  摸摸身边,南叠枫已经起了,而且想来是很早就出去了,身边那微微凹下去的床褥上一丝温度也无。

  汪云崇侧头细细辨认窗外的天色,竟已是巳时了。

  昨夜被南叠枫一通没头没脑的话,竟搅得自己一夜辗转难眠,脑中混沌一片,许是到快天亮时才睡着的。

  汪云崇揉揉眉心,坐起身来。

  梳理穿戴齐整,由着一个仆从领着到了昨日三人交谈的侧厅中,见南叠枫和莫润升已经吃过早点,正喝着茶闲聊。

  见汪云崇踏进来,莫润升起身召唤婢女又上了热粥和几道小菜,道:“你可算是起了,我跟枫儿可在这儿等了许久。”

  “嗯?”汪云崇不明所以。

  南叠枫望向他,道:“舅舅说母亲就葬在附近,我想去看看她。”

  并不想让莫润升等得太久,汪云崇就着点心匆匆喝了几口粥便放下了碗。

  南叠枫并没有让太多人跟随,只让阿然一个备了些莫润升路上惯用的东西,剩下的一众仆从全都候在府上。莫润升认了这个外甥,南叠枫也就是莫府上的少爷,说话自然是管用的,一众仆从连忙纷纷点头,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莫润升拄着上山要用的拐杖在旁看着,虽觉得自己这外甥要等汪云崇一起上山且不让人随着很是奇怪,但倒也是随他,待阿然备好了各种祭品,四人便往玉华山上去。

  莫润离下葬的地方虽然不是很高,但总归是要爬山的,阿然一人背着两大袋的瓜果祭品和水囊,方刚绕了几个弯便已气喘吁吁,最后是汪云崇和南叠枫一人一袋接了过去,害得阿然一路上脸色尴尬不已。

  莫润离的墓址并不如陵鹤子那般若世外仙境,但当几人靠近到能够清晰地看到墓碑上所刻时,南叠枫还是惊顿住。

  墓石的第一行上,清晰有力的篆书刻着:宁门莫氏之墓。

  宁添南,最后还是承认了莫润离。

  莫润升看出他此刻所想,伸手搭住南叠枫肩膀将他徐徐引到墓石前,道:“我只有润离这么一个妹妹,你外祖父母早逝,润离小我七岁,几乎都是我照顾到大的。这个墓,是你父亲亲手立亲手刻的……不管怎样,你父亲既然立了这墓,总也算是我莫家的女婿。”

  南叠枫听罢,也不顾地上全是碎沙乱石,就这么直直跪了下去。

  一边早准备好跪毯的阿然一愣,慌忙就要把跪毯递过去,却被汪云崇轻轻拦住。

  南叠枫心中百感纠杂,忽然觉得自己本来应是不该来此世间的生命,却因父亲阴差阳错的误入深山和母亲锲而不舍的固执而降生。

  这到底是错误,还是注定?明明很相爱的人,却总是相守不了终生,错缠姻缘的人,却离奇地有了一个延续在这世上的骨肉。

  南叠枫深深叩首,眼角滑出的一颗泪随着埋头的动作融进土里,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父母而流。

  依子女之礼奠酒奉好祭品,莫润升也念念有词地拜了几拜,最后换过汪云崇,按晚辈之礼叩首。

  燃完香除过杂草之后,南叠枫再向墓石磕过三个头,答应今后定会时常过来。莫润升直起腰,将已经腾空的布袋竹篮都交给阿然,道:“你拿着这些东西先回去罢,我和少爷有些话说。”

  阿然上山时就见识到了自家少爷和汪云崇的厉害,拿着那么重的东西一口气上到半山腰竟还面色如常,连喘气都不曾喘上一口,老爷交给这两人,自然是一点问题没有,于是连声应了几句,转头下山去了。

  南叠枫和汪云崇却是心中奇怪,本来南叠枫不让太多人跟来就是想向莫润升坦白他二人之事,但莫润升此时却赶开了阿然,这是什么用意?

  南叠枫抖抖衣摆起身,向莫润升道:“舅舅有什么话还要遣走阿然?”

  莫润升看了看汪云崇,道:“正好,你来做个见证。”不等汪云崇反应,又向南叠枫道:“这是家族大事,虽然我们莫家现在人丁不旺,但有下人在总是不好。”

  南叠枫挑挑眉梢,露出询问神色。

  “舅舅我十七岁成亲,虽然你舅母去世早,但妾室也未断过,可是……却是至今膝下无子。”莫润升叹了口气,道:“你虽是外姓,但你父亲是流落孤身,而且现在你又回来了,亦算是我莫家的人。所以……这莫家今后的所有家业,都要靠你来继承。”

  南叠枫瞪大眼睛。

  莫润升摆摆手,道:“这么大个家,就只剩你我舅甥两人,我们之间也不要讲究那些个客套了,把这家业营续下去,对得起列祖列宗才是真事。”

  南叠枫微微蹙起眉心,终于明白为何莫润升要赶开阿然,原来竟是要在他母亲的墓边引出这么一个关乎莫家将来的话来。看着莫润升语气严肃神色凝重,南叠枫本来打算好的一通话尽数咽了回去。

  汪云崇也怔了片刻,问道:“莫叔叔是想让枫接管莫家的生意?”

  “嗯,”莫润升点了点头,道:“昨天聊的时候枫儿不是说过现在也正管着茶坊么,既然有这么个底子,这生意上的东西都差不多,无非是数目大些而已,枫儿学起来想必很快的。”

  “……什么时候开始?”见莫润升完全错会自己意思,汪云崇哭笑不得。

  莫润升向南叠枫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唉,舅舅岁数也渐大了,润离和你父亲那几年我也煎熬得很,落下了不少病根,现在身子上毛病也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润离去了。你越早接管,我也省些心思,到时候也好跟润离交代。”

  “可是我……”

  “你若是不习惯这里,也没关系。”莫润升打断南叠枫,道:“我们家在京城也有布匹生意,店铺就在城东,生意很好,你若是愿意呆在京城,咱们就在那里置个宅子,看管生意也方便。”看了看南叠枫神情,见他面有难色,皱皱眉,似是作了什么决定,许久才道:“也罢,今后你娶妻生子,姓莫也好姓宁也好,只要把这家业能传下去,也就行了。”

  听到“娶妻生子”四字,南叠枫身子微微一颤,垂下眼来。

  他自小由师父抚养成人,近二十年来心无旁骛地学武,经营长清居一是对茶颇为喜好,二是出于生计,至于生意之类,全然是没有想过的。莫说是家业、继承、接管,甚至连父亲母亲对他而言都是极为陌生的词,而这些在他人生之中空白了二十年的词却一夜之间尽数跳到眼前,要他承担一切。

  “舅舅,”南叠枫抬起眼来,星斗一般璀璨的眸子直视着莫润升,道:“我要接任百川山庄庄主的。”

  莫润升脸色沉了下来。

  昨日舅甥两人方刚相认,互叙了这许多年的过往之后已是月过中天,虽然莫润升已经知晓南叠枫是由陵鹤子教养长大的,但关于百川山庄庄主一事,不知是无暇再谈还是两人有意绕过,却仍是意见相左。

  “我说过了,你不能去。”莫润升道,“你母亲天上有知,也必不会高兴的。”

  南叠枫轻叹一口气,背过身,慢慢走到莫润离的墓前,道:“当年母亲要上小五台学武时,舅舅可曾这样阻拦过她?”

  提到这一切纷乱的起始,莫润升富态的脸上露出一丝老态,道:“阻拦是阻拦过,可是润离的那个脾性……唉,若知道出门学个武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

  “那舅舅认为,”南叠枫道:“如果重来一次,就真的可以阻拦的了母亲么?”

  莫润升听出他的语气,沉声道:“枫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南叠枫转过身,道:“舅舅不愿做令母亲不高兴的事,却为何对我如此强求?”

  莫润升微微一愣,随即踱上两步,道:“枫儿,舅舅这是为你好,莫家的生意现在遍布天下,你一旦接手,就是富甲一方。管那么些个江湖争斗,你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南叠枫垂眼道:“若是自小就长在莫家,我可能会这么想。但是……”南叠枫抬起眼来迎上莫润升已然有些不悦的目光,道:“我跟着师父过了二十年,学的是天下至高的武学,听的是天下第一人的教诲。师父过世以后,我本也心灰意冷不想再搅入这纷争之中,却未想踏入一步,已是注定深陷。这个时候退出,我放得下江湖,谁放得过我?”

  莫润升怔住。

  “我已经有了那些过往,整整二十年。”南叠枫续道,“师父待我如同再造,她离奇而死,我又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弃她的遗命于不顾?母亲绝望而去,父亲因一个至今无解的原因辞世,师父更很可能是源于同一个原因赔上性命,而我难道就应该偏安一隅,守着继承而来的财富碌碌终生,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舅舅认为这样母亲会高兴,父亲会宽慰,师父会瞑目么?!”

  莫润升瞪大双目无言反驳,眼睁睁地看着南叠枫背向他走到汪云崇身边,竟是十指深扣地牵住了汪云崇的手,回头道:“那么多年的痕迹,现在要抹,也抹不掉了,何况,我从来也不想抹掉。百川山庄之事我的心意已定,舅舅不要再提了。”

  莫润升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只觉眼前一黑,向后倒了几步,南叠枫反应奇快早已移动身形闪到他身边一把扶住。

  莫润升缓过劲来,指着汪云崇道:“你、你们……你们……”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汪云崇原以为莫润升突然说及接管莫家生意,南叠枫会就此搁下他二人的事不提,却未想到南叠枫竟直接过来牵住了自己的手,而且是在他母亲的墓前。

  当真是一时惊喜掺半。

  南叠枫搀住莫润升,道:“山间正午太阳烈得很,舅舅还是早些下山休息罢。”

  莫润升呆了一呆,随即对自己的外甥也动气起来,狠狠甩掉南叠枫的手,负手快步下山。

  南叠枫略略一顿,随了上去。

  汪云崇转回头,向莫润离的墓再次跪下,用力磕了三下头,这才起身快步跟上。

  京城夜已极深,丑时三刻方过。

  叶廷恭在暗夜的深宫之中疾行,如影似魅。

  今次是他返回边关前最后一次入宫面圣,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该同来时一样,与两个贴身侍卫连夜赶回边关。

  战事告紧,休整了月余的轩成大军改换方向集中攻打西北面的另一座重镇,他不能再逗留了。

  浓黑的夜色与他身着的夜行衣已经融为一体,由于近些天常常需要摸黑进宫,为防被记下路线跟踪,他每次进宫出宫挑选的都是全然不同的路线,有时甚至需绕上大半个时辰才出的了宫。

  除了皇家成员和在宫中司职半辈子的老婢太监外,没有人比他这个做过许久太子伴读的人更熟知皇宫构造的了。

  凭着对宫中岔道偏路的熟知,叶廷恭左绕右拐,忽然在一处墙角下顿住,身子悄悄挪回几步在园中新张出枝叶的树丛下藏好,浓眉深锁。

  这里是锦福宫,庚泰帝时曾是后来下嫁给安宁侯的荣盈公主的居处,而现在它的主人是清北长公主。

  当年荣盈公主未出嫁之前,对云端这个小侄子很是疼爱,因此叶廷恭幼年给云端做伴读之时也常陪着云端在锦福宫内玩耍,对锦福宫可算是了解颇深。

  此时锦福宫的侧殿里隐约可见细弱的微光,若不是叶廷恭经年戎马生涯淬炼出了过人目力,是全然察觉不出的。

  宫中的女人,下到婢子宫女上至公主妃嫔,日子或多或少都是无聊的,白天里除了梳妆打理、研究驻颜之术外,就是聊些宫里宫外的琐碎闲事,晚上宫中规矩严谨,也是极早休息的。像锦福宫这般侧殿里还亮着光的,实在是少见。

  叶廷恭猛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静伏不动。

  约一刻时间过后,锦福宫内烛光尽灭,一条匿在暗夜之中的黑影在侧门处几乎足不沾地地一抹而逝,让人直要怀疑是自己眼花。

  叶廷恭背心一阵发凉,浓浓的剑眉拧得死紧。待周遭一丝余光也无,这才小心起身往宫外掠去。

  回到表哥家中,已是寅时将至,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仲春晚间低低的虫鸣在院落间回响。

  怕惊扰到家人,叶廷恭轻手轻脚掠回到自己的住处,推开门来。

  跨进屋子的脚步一住,叶廷恭晶亮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惊异,却很快回复淡然,走进屋关好门。

  屋中有人,但让叶廷恭断定出有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察觉出来人的内劲气息,而是因为屋中散发着的椒兰香。香气均匀而持久,想来不是因为带着香佩的人走后所留,而是此人正在屋中。

  让叶廷恭这等高手都觉察不出迫近的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叶廷恭心思电转,这人刻意让香佩散出香气来,可见并无恶意。

  他惊诧的是,会佩戴如此浓郁的椒兰香佩的人,定然是个女人。

  “深夜来访,姑娘有什么事么?”并不清楚来人的具体位置,叶廷恭靠住房门,双目四下探索。

  屋内一角转出一个同样通身黑衣的纤细人影来,借着隐约月色看去,竟是杏目柳眉,国色天香。

  叶廷恭心念兜转,虽然从未谋面,却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是谁,惊道:“水姑娘?”

  水扬心轻轻拍了一下手,道:“果然不愧是皇上贴心的人,叶将军好快的心思。”

  云端迷恋水扬心,而且从假迷恋变成真迷恋,这他都是知道的,虽然悠莲馆算是为云端在此非常之时提供了一个可以躲避祺王势力监视的暂歇之所,但当朝天子为一个这样出身的女子着迷,这可是历朝历代的忌讳。所以叶廷恭对水扬心的印象一直不佳,也多次尝试着委婉地向云端吹过耳风。

  不过,只此一刻,叶廷恭却突然发现,自己不得不改变对这个女人的看法了。这个看似出身卑微的乐伶,武功莫说是自己,就是放眼天下也是鲜有对手。

  “水姑娘深夜来寻廷恭,不知所为何事?”叶廷恭道。

  “如今汪大人被贬白身,离皇上太远,叶将军身为皇上心腹,更应眼观八方才是。”

  叶廷恭被水扬心说得一愕,道:“恕廷恭愚钝,不知水姑娘所指何意?”

  水扬心目光在他脸上缓缓扫过一遍,确定他不是因为提防自己才这么说,方道:“叶将军可知,近来京城之中,出现了阳灵教的人。”

  叶廷恭吃了一大惊,瞪起眼来。

  水扬心看了他一眼,道:“看来叶将军是不知道了。”

  叶廷恭定了定神,怀疑道:“阳灵教行事诡谲,廷恭不敢说在京中有多大影响,但耳目眼线多少还是有的,阳灵教若真在京城有人,廷恭多少也会有所耳闻。再者,十二卫京中布防一向严密,加上之前阳灵教在百川山庄盗走龙箫,十二卫更是把阳灵教盯得极紧,如果有这样的人混入京城,十二卫怎么会不知道?”

  水扬心挑起柳眉,道:“没有了汪云崇的十二卫,还有什么值得阳灵教好怕的。”

  她这话说的极不中听,叶廷恭本是有些不悦,却猛然想到方才在锦福宫所遇,背心再次一凉。

  “叶将军有何疑问,不妨都摊开来说,”水扬心道,“同是想帮皇上的人,叶将军有什么想知道的,扬心知无不言。”

  叶廷恭张了张嘴,却又闭嘴皱眉起来。好歹这也算是皇上的女人,自己大半夜的跟她共处一室已经不妥了,还私下里这么如审讯一般的发问,成何体统?

  水扬心看出他的为难,勾唇微笑半晌,走到一边的案几旁,伸手去碰洒在桌上的清冷月光,道:“阳灵教这次前来京城的只有三四人,就他们用于联络的暗记来看,其中有一个在阳灵教的位分应该不低。”转过头看了叶廷恭惊愕的神情一眼,道:“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是阳灵教前任右护法慕容凡敷的女儿。”

  欢月楼二楼的雅室之内传出一声极重的呼吸声,夹在屋外喧闹的人声之中几不可闻。桌上六碟精致的菜品完好无缺,只是不再散冒香腾的热气而已。

  把再次空了的酒杯斟满,叶廷恭信手晃了晃陶制的小酒坛,但听水声清脆,所剩的酒液已然不多。

  依前夜水扬心所说,以暗记辨认,阳灵教此番来京城的人中,有一个该是总坛下州舵的舵主。阳灵教除总坛外,只在四个州郡设立分舵,因此州舵的舵主在教中位分极高,几乎与总坛长老齐平。阳灵教离京城最近的州舵也在豫州,往来京城也需要不少路程,而这样重要的人物竟然接连两次进出京城,京中的各方部署却居然都没有风闻。

  叶廷恭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吐了一口气。

  二十四年前阳灵教内变故突发,黎岱渊坐上明主之位后自上而下重新清洗了教内权势分布,而这重新排列之后的各州分舵舵主、总坛长老,江湖上却是极少人知道。虽然阳灵教来京的目的还未可知,但这样敌明我暗的状况,实在是教人担忧。

  而水扬心……

  叶廷恭眉心深锁。

  魔教之后,又是当年追杀过魔教暗主的陵鹤子的传人,明明是荒诞不经的说法,可是如此惊人的功夫却又骗不了人。单是这样也罢,江湖纠葛到底也只是江湖,可是偏偏这中间夹了当今的九五至尊,汪云崇走后皇上的处境已经艰难,若再让祺王抓到水扬心的把柄,这还了得?

  叶廷恭握紧的手上不自觉地加力,只听“啪”的一声,掌中酒盅碎成七八块,在手心划出两道血痕。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浅青色身影不快不缓地走了进来,轻灵无声。

  叶廷恭抬起头,对上对方波澜不惊的漆黑深瞳,一直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站到自己对面,才道:“陆大人很忙?”

  陆之冉瞥了一眼桌上被捏碎的酒盅,垂首道:“之冉失礼,让叶将军久等了。”

  叶廷恭有些微讶。十二卫直接隶属皇上列制特殊,加上许多人因办案常年不在京中,对待同僚上级都不太拘于礼数,此风气从上而下遍及十二卫内部,就连总领和副领对着皇上时也并不如其他官员般唯唯诺诺。正因为这样,京中不少贵族官宦都对此颇有微词。

  而这个陆之冉,说话恭谨严密,礼数上不差分毫,就连眼神也都让你找不出错处来,实在太不像十二卫的人了。

  正如现在,没有比他官高两级的叶廷恭发话,这陆之冉竟就这么垂首站在桌旁,动也不动一下。

  叶廷恭撇撇嘴角,道:“陆大人坐吧。”

  陆之冉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整了整衣襟,然后伸手拿过酒坛将自己面前的酒盏斟满,推到叶廷恭面前。

  叶廷恭再次一愕,盯着那杯子看了半晌,道:“陆大人不喝酒?”

  陆之冉抬起秀气的眼睛,道:“桌上仅剩这么一个酒盏,此时也不方便问店家再要来一个,自然是叶将军先用。”略略一顿,又道:“再者,之冉夜间还有巡查公务,怕饮酒误了事。”

  叶廷恭此番算是与陆之冉的第四次见面,头两次都是在耀阳门前,混在一众人之中,第三次是半夜时在宫墙外误会交手,那三次见面都是匆忙而过未及深聊,虽然之前略有听闻,竟不知陆之冉其人竟平顺恭谨到了这等程度。

  清秀明俊的脸上察觉不出任何情绪,本就颜色偏淡的薄唇微抿,浓黑的眼睛毫无遮挡地直视而来,叶廷恭一时语塞,突然不知该如何起头才好。

  二人对视半晌,叶廷恭当先将视线偏开些许,道:“本将在这里,也请过汪云崇,也是这一样的六道菜。”

  陆之冉放在桌边的手微微一抖。

  “陆大人亦是朝廷肱股,”叶廷恭将视线收回,道:“本将有些话就直说了。”

  陆之冉眼色未变,依然平静无波地看着叶廷恭。

  叶廷恭只觉那双眼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明明是静止如镜的水面,却不知为何一阵阵地让人目眩,只好再次移开视线,道:“听说京城近来有阳灵教人出入,陆大人巡查时可有发现?”

  “不知叶将军这消息可是确实?”陆之冉淡淡一扬秀眉,道:“若是这样的要事,按例制叶将军该直接告诉韩董二位副领才是,先让之冉知道了,好像不太合规矩。”

  叶廷恭被他用“规矩”二字又一次堵住话头,心中的不悦顿时冒头出来,眉心一拧面色一沉,森然道:“陆大人如此看重例制规矩,却不知深夜出入锦福宫是怎样的规矩?”

  陆之冉蓦地一愣,神色虽是仍然不变,但眼中波澜却是晃了几晃,秀气的睫毛垂了下来,薄唇微微抿紧,道:“是之冉逾矩,请叶将军报给二位副领,之冉巡值完便去领罚。”

  叶廷恭怔了一下。虽然久经沙场早已淬炼出惊人的目力,但一来对陆之冉身形并不熟知,二来对方轻功实在太快,因此他虽有八九成把握,却并无法完全确定昨日在锦福宫门前看到的黑影就是陆之冉。

  未想陆之冉竟会承认。

  叶廷恭吐出一口气来,道:“既知是逾矩,陆大人如此作为又是为何?”

  陆之冉低头不语,抵在桌上的右手捏得死紧。

  侯了半晌,不见陆之冉回话,叶廷恭原本被陆之冉主动承认压抑下去的怒气有窜起来几分,面色更沉,道:“陆大人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之冉头垂得更低,右手的指骨已经捏的发白,却仍是不发一言。

  叶廷恭重重呼出一口气,将酒坛中的酒液尽数倒入酒盏中,仰头一饮而尽,抬起眼来用大将独有的锐利目光迫视着陆之冉,道:“你和汪云崇好过的事,我听说了。”

  陆之冉猛然一下抬起头来,难得的震惊神情毫无遮掩,淡色的薄唇紧紧抿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叶廷恭扬起英气的眉。

  一贯波澜不惊、决不在人前现出情绪的陆之冉竟然瞬间露出这样毫不掩饰的惊慌,如同受惊的小兽。而奇怪的是,那浓黑不见底的眸子在这样近乎真心的显露下,竟比他平素那波澜不惊的神情更加让人难以看透,仿佛巨大的漩涡,要将人一口吸入。

  叶廷恭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与眼前事毫无关联的问题——到底,怎样的陆之冉才是真正的陆之冉?

  迅速驱散心中与要事无关的杂念,叶廷恭看着陆之冉盛着不知是惊骇愤怒还是怆然的深眸,道:“你不必如此吃惊,本将在京中这点本事还是有的。”略略一顿,复道:“好歹汪云崇和你也有过一段情,他被贬白身无法再效佐皇上左右,你怎能在此时做对不起他的事?”

  面前一抹浅青色倏地一晃,陆之冉几乎是瞬间跳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崇哥的事,没有!”

  惊讶于陆之冉反常的暴躁,叶廷恭微微一愕。

  “我去锦福宫找长公主,是因为,因为……”陆之冉单薄的身子不可自制地轻轻颤抖,抵在桌面上的双手死死捏紧,如浓墨一般几乎看不出颜色差别的眸子直直盯住叶廷恭,道:“因为……长公主想知道崇哥现在何处,托我私下里去查……长公主对崇哥痴心多年,只想知道崇哥有没有吃苦……而已……”

  一个全然意外的答案,竟然是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叶廷恭一时无话。

  云裘倾慕汪云崇多年,面对多少王公贵胄的示好都是理也不理,她和云肃又并非同胞兄妹,其他都可说是云肃在其后推波助澜,但云肃与汪云崇可算是死对头,而云裘会对汪云崇思慕如此之久,确是真心一片。

  叶廷恭心中叹气一口,那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一口气要走了这么多人的心,而且这些人物个个要命。

  陆之冉蓦地一愣,猛然醒觉自己竟对着荣骑将怒喝,眼神中晃过一瞬的无措,随即只见浅青色的人影再一晃,陆之冉已然单膝跪在地上。

  “之冉失礼,请将军责罚。”低眉垂首,面上眼中的情绪再次被深埋起来,仿佛方才的失控是他人所为。

  叶廷恭看着跪在一边的陆之冉半晌,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两三步走到陆之冉面前,道:“汪云崇若是真的做了驸马,你会比现在高兴?”

  “汪云崇”三字简直就是陆之冉的死穴,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晃。

  叶廷恭实在讨厌陆之冉这样恭顺的一言不发,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道:“你这是什么出息?!你进十二卫到底是给汪云崇做事还是为皇上做事?事到临头只会懊悔屈就,只知道忍受和强撑,难怪汪云崇会不要你!”

  陆之冉被强迫与他逼视的双眼仍然看不出一丝情绪,但那被握住的下颌却隐隐传来轻微颤抖的触觉。

  叶廷恭猛然放手,惊愕于自己的所为。

  恼怒地背过身去,道:“未得圣令私入皇宫,回卫督府去领二十军棍!”

  “是。”身后的陆之冉垂头应声,直膝起身。

  叶廷恭再次转回头时,浅青色的人影已然不见,雅室的竹窗半开,料峭的夜风拂动窗口的兰花叶,影摇婆娑。

  幽僻静谧的山间小道,清晨初升的暖阳穿过树荫洒在丛生的油绿灌木上,叶尖的露水映出阳光中透亮的七彩来,恍如仙境。

  四遭全无人迹,连那若隐若现的林间小道都已杂草横生,偶有一两间山里人家打猎时暂歇的茅草房也是罕有人至的模样。

  林中有马蹄轻踏的微响,两匹高大的红棕骏马并驱而行,其中一匹是空骑,另一匹上却载了两人。

  南叠枫闭着眼,一手拉着另一匹马儿的缰绳,一手攒着根芦苇,半个身子靠在汪云崇怀里,用芦苇的绒毛轻搔他的下颌。

  汪云崇忍无可忍,捉住他挑弄自己的手,道:“我一边控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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