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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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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纷乱,眼眶圆睁,立在岗上。
  孟子攸嘴角带血,眯眼冷笑,只见他左手成爪,直插入白雁声的胸口正中,血水如潮水涌出。只听他淡淡道:“你以为你把我们孟家的武功都琢磨透了,我就不能伤你?你却不知,只有这缠丝蜘蛛手,小九少时嫌招式难看,一丁点也不愿意学。你就领教一下从小九那学不到的本事吧。”
  白雁声口中狂吐鲜血,只觉胸腔之中有一活物在动,左手摸到腰间猛然拔出一把匕首,使尽余力挥刃而下,顿时血流如注,喷了两人满脸满身,孟子攸跌跌撞撞,两人分开数丈。白雁声费力拔出胸口断手,露出一个血窟窿,双眼一翻,朝后倒地不起。
  孟子攸连点身上大穴,断手之痛难掩心头畅意。于是举目往江陵城头望去。这一望肝胆俱裂,城头上一片惊呼,有人翩翩似蝴蝶,自城墙上坠落委地。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上接番外七夕
  大成宣武九年八月,江陵城外岸堤边,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蹑景追飞,马上之人良弓良箭,丽服有晖,纵马疾驰,犹能顾盼自若,可见驭术之高。白马奔上了江边的一处高岗,绕岗一周,马上这人年约三旬,缓带轻裘,一副斯文主将模样,此时拦辔驻马,凝视曲水流觞。
  树下流林客,沙头渡水人,客船上有婉转歌声传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他呆了半晌,忽觉面上微凉,抬头一望,天上飘起了小雨。于是慢慢走下高岗,往江陵城郊的一处隐秘别业里去。这别业设计精巧,前溪后山,春梅绽雪,秋兰披霜,松生空谷,霞映澄塘,看不尽的四时美景。入了门扉,自有小厮来牵马,一个年约二十出头,锦袍带剑的雍容男子亦是迎了出来,面色不善,却是沈君理。
  能劳动骠骑大将军亲自前来的人不多,他皱皱眉问:“果真是他?”沈君理道:“是。龙舟停在了柴桑口,他是乘了快船来的,随行不过两三人。大队人马只怕晚些就要到了。”
  孟子莺只觉此人来得蹊跷,心里打定了要冷他一冷,于是先饱餐了一顿之后,在仆人簇拥下沐浴更衣,焚香涤手,这才施施然入了后院,将到时,已是月渡回堂。
  黄花满地,白柳横庭,廊下有人脚踩木屐,葛巾道袍,不修边幅,影来池里,花落衫中,又是别一番风骨。
  他轻轻咳嗽一声,成宣武帝白雁声就抬头看去,见他一袭绛红色深衣走了过来,头发披拂在肩上,尚有水汽,越发显得眼若繁星,面白如玉。他年轻时多爱穿浅色的轻裘罗衫,令人神清气静,如坐春风。到了中年以后,威严日重性情极敛,更爱那浓烈深色,深沉肃穆,却是将一腔心思都藏在了华裾之下。
  千秋万古一双人。白雁声执住孟子莺的手,挽到廊下。这两个人,一人虎踞江东,一人鲸吞两川,年纪轻轻都已经建下偌大功业,明明是敌非友,却不知为何要在这江陵城畔密会。
  只听白雁声柔声道:“我来晚了,子莺在青州受惊了。”他见他盛夏八月仍然套着几层衫子,手心冰凉无汗,虽知是寒江孤影练到第九重改变了体质的缘故,却还是怜惜道:“我原想过一段时间去西川寻你,却听说你銮驾停在江陵,担心你病了,这便急匆匆赶来了。”
  孟子莺瞥他一眼,心道,我是病了,不过是心病。他话中带笑,眼里却殊无半分笑意:“陛下修葺了江东一十八州的武备,又沿江新置了烽火狼烟,子莺岂敢怠慢。陛下如今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自上月沈君理、薛雪衣从新亭撤兵之后,宣武帝一月之间八百里密诏就将江东水军的大小将领统统换了个遍,又扩充沿江两岸的军备,天宁帝因此滞留在江陵城观望事态进展,没有骤然入川。一月之后,白雁声自幽州回兵,就寻来江陵城,一是为七夕背约之事而道歉,二也是因为孟子莺御驾不动,暗含向东经略之意。宣武帝一生征战,虽已取下中原青徐二州,但江东是根本所在,不可假人,故而前来交涉。
  白雁声有女白细柳,孟子莺有子孟长亭,两人三年前约定今年七夕商讨结好之事,孟子莺轻车简从下江东,谁料佳期生生耽误了不说,还走漏了消息,引来兴兵一场着实令人恼火。
  他二人总有三四年未见面了,一见面却又说不上两三句心里话,彼此戒备,一时都怅然若失,相对无言。
  便在此时,沈君理在院外轻声道:“打扰两位陛下了,有益州的急报。”
  白雁声放了他的手朝他点点头,孟子莺告了个罪遂飘然而去。出了门,却见薛雪衣和沈君理并在一处,孟子莺不觉好奇,道:“你不是早入川了吗?”薛雪衣福了一福,含笑道:“臣妾到白帝之时,听闻宣武帝来江陵了,便又折返。”
  是谁多事,孟子莺看了一眼沈君理,后者脸上薄红眼里却显露出不服气的神色,于是眉头便拧了起来。薛雪衣到底老道些,怕他现在就和皇帝杠上了,赶忙开口道:“宣武只怕一时走不了,陛下还是要多做些准备,上月七夕之事决不可再发生了。”
  她这话在理,龙舟既已到柴桑口,想瞒天下人也瞒不住,为示两国邦交敦睦,倒不如大张旗鼓得好,孟子莺想了想道:“你先派人去淦阳打探,看看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巴巴地躲到江陵来了。”
  宣武帝在江陵城一待就是十几日,眼看着中秋就到了,这可苦了江陵城内外的百姓。全城日夜宵禁戒严不说,便是长江上熙熙攘攘往来的客船商船都停了。旅人商人乘船未到江陵之时便沿江五里一哨,十里一岗检查盘剥,于是众人只得将货物行李卸下,然后转走陆路,过了江陵地界,再重新登船上货。一时间市面大涨,民怨沸腾。
  这日孟子莺正与白雁声对弈,城里来了人,说是中秋到了,荆州郡守和大小官员请两位陛下赏脸吃个饭。
  荆襄自古为强藩巨镇,民风彪悍,在州大员多出自世家大族,虽皇室亦是不敢轻易得罪。孟子莺不知这又是唱得那一出戏,待要阻止,白雁声已伸了伸懒腰道:“也好。我这一生也有个愿望,就是要到江陵城里见识见识。”
  蜀国初立之时,孟子攸定江陵为陪都,进取中原的意图很明显,到孟子莺秉政的时候,重把益州定为国都,缓解了荆襄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
  靖宁四年,时为徐州将军的白雁声奉召讨逆,在已得襄阳的情况下,却在江陵城下折戟沉沙,惨败而归。他一生征战,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唯独江陵之战是他唯一的耻辱。有这么一层渊源在,眼下成朝与蜀国还是盟国关系,白雁声忆往昔峥嵘岁月,一偿所愿的心意更加强烈了。
  孟子莺却想荆州这帮人真是猪油糊住了心,丑人多做怪,耀武扬威也不看对象。他明知会无好会,筵无好筵,却又没办法阻止,上马车之前先吩咐沈君理和贴身侍卫吴静修去查看一番,再想多说什么,白雁声已在车里叫他了。
  两人在车里各据一方,对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原来白雁声来得仓促,衣饰极是简便,孟子莺便挑了自己一套大红色的礼服与他穿着,白雁声身材魁梧,将衣服撑得满满的,看上去却像是谁家的新郎官一样气宇轩昂,喜气十足。孟子莺自个却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朝服,更衬得人淡如菊,轻若柳絮,如新嫁娘般温柔贤淑。
  他们自少年时便动心定情,如今二十载岁月流过,各有家国社稷,虽足以傲视天下,但内心深处,却各自怀着难以顺遂的心愿,正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真正可怜又可笑。
  一路上车轮滚滚,孟子莺双眉纠结,似乎蕴藏了一生的心事,白雁声不禁抬手按在他眉心穴位上,指尖带着薄茧,只听他漫漫道:“阿柳入嫁的事宜早定。”
  白雁声轻声道:“今日不论国事,也不论儿女事。”
  孟子莺便哑然失笑,他二人贵为天子,只要动、口,说什么不算是国事家事天下事?
  马车须臾就到了江陵太守府邸。但见门内门外刀枪显耀,旌旗蔽日,满堂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山呼万岁。“万岁”声中暗藏的杀气形成不可遏止的旋风,分明就是鸿门宴的架势。
  孟子莺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四下里寻找沈君理、吴静修,却一个人也没有瞧见。白雁声却不甚在意,一手携了他从容往主座上去。江陵太守沈一苇在旁忙命人添酒回灯,歌舞助兴。
  于是锦绣丛中长袖乱拂,香尘四散,孟子莺待了一会,见并无异状,方渐渐放下心来。转头见白雁声一脸好笑的表情,轻声道:“这是你的地盘,怎么你反而比我还要紧张些?”
  孟子莺轻哼一声道:“我看你还能充英雄到何时,靖宁四年之后这江陵城里想要吃你肉喝你血的人可不在少数。”
  说话间,已有臣工按品阶上来给两位皇帝祝酒。当时天下三分之局已久,宣武帝与天宁帝自幼结为昆仲,白雁声虽起自草莽,但神态威猛,武功卓著,俨然名家风范,江陵城里文武百官深为忌惮。
  今日中元,旁的人不过虚说些应景喜庆,歌功颂德的话,到薛雪衣时,她行云流水般行到阶前盈盈下拜,目中含泪,举杯祝道:“愿至尊千万岁,天下康宁,两位陛下得偿所愿,臣妾死无恨也。”
  此是蜀中元老之辈,孟子莺连忙降阶扶携,白雁声亦从座位上站起,举杯道:“久闻薛掌门高名,如雷贯耳,靖宁年间江上匆匆一晤,已受益良多。恨云山遥远,雁声不得时时听教。倘蒙不弃,翌日当请邀至淦阳暂歇片刻,以叙渴仰之思,实为万幸。”
  薛雪衣叩首归坐,孟子莺亦回到座位上。白雁声看看他,昔日清标少年如今都已是额生皱纹,鬓发夹白之人,忽然感叹道:“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寂无人问。”
  孟子莺遂抚掌大笑道:“此人逼朕起兵。”又半是威胁半是调笑道:“若不将汝女嫁吾儿,当更求建义处。”
  白雁声望他而笑,意味深长道:“建义不足虑,止畏此老翁(公公)不可遇耳。”
  孟子莺亦大笑不止:“正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
  酒至半酣,他二人堂上言笑无忌,堂下武将却有不平之色。又见宣武帝白雁声独对薛雪衣一老妇假以颜色,屈尊折节,却视荆襄豪杰为无物。便有一名银盔白袍的少年将军上来敬酒,自称是荆州守备雷慎,语气颇为嚣张,铠甲凝霜,眼神中更是暗含杀意与飞扬飘荡的血腥气味:“成帝英风侠烈,小人敬仰得很,恨不得早生二十年,得以追随陛下,共赴义举,杀尽胡虏。”
  白雁声微眯了眯眼,将酒一饮而尽。
  那少年将军亦是一口饮下,却不退去,反而直视他道:“筵间无以为乐,愿舞剑为戏。”
  孟子莺面上变色,正欲喝斥,却听白雁声冷冷一笑道:“固所愿也。得见花间派武功,兴慰平生。”
  雷慎也不去看蜀帝,拔剑在手,此时席上还有随宣武帝而来的成朝侍卫,见此情形也走到堂前大声道:“舞剑必须有对,某愿与将军同舞。”二人对舞于筵前,刀光剑影,大煞风景。
  满座失色,孟子莺四下里寻找沈君理,却哪里看到他的身影,只得目视薛雪衣,后者心知肚明,旋即起身出席。
  薛雪衣出了堂前,但见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般,一人全身甲胄,负手而立,正是骠骑大将军沈君理。她一时以为教雷慎登堂舞剑,趁势杀白雁声的正是他。
  薛雪衣惊出一身冷汗,低声唤道:“沈将军三思而后行。”
  沈君理回身看她,眼睛亮得吓人:“今日之事,天予不取,悔不可追。”
  薛雪衣拼命摇头道:“此人是陛下结义兄长,杀之不义,有损陛下英明。何况北虏未灭,需戮力同心,共同击之。”
  沈君理一字一顿道:“两雄交争,岁月已久,天道三十年一变,岂得常为鼎峙乎?此人一死,北出襄阳,顺江东下,刀不出鞘,弓不上弦,一战而定天下。此人不死,则永为国家大患。”
  薛雪衣见他杀意坚定,心中大急,不觉伸手抹泪道:“将军糊涂啊!宣武豺狼之辈,不可狎也。以先王孟子攸之钩深索隐,尚不能取之,徒留断手之恨!将军与臣下欲建大义,以图富贵,却不顾陛下安危了吗?那白雁声武功高强,倘有疏虞,将军今日还想要看血溅帝衣么?”
  沈君理没想到这一点,忽然面如土色,从她身边夺路而走,闯入堂前,果见二帝靠得极近,而堂前群魔乱舞剑花纷飞,荆州将官还有人嫌场面不够乱,挺剑鼓噪道:“我等当群舞,以助一笑。”
  沈君理急掣佩剑,突入席上,分开众人,大喝道:“又非鸿门会,何用舞剑?不弃剑者立斩于阶!”
  西川沈孟薛雷四大世家,沈家居长,沈君理又出自嫡嗣,既统领西川兵马大权,又兼为天宁帝近侍,这下变起仓促,众人都呆住了。
  原来中秋设宴款待白雁声,就席上杀之的主意并非出自沈君理,不过众人谋划时,他却也并无疑议,此时见他闯进呵斥,又是疑虑若陛下早知此谋,事必不成,又是恨他首鼠两端。
  孟子莺将酒杯稳稳放在几案上,悠悠道:“兄弟相聚,何必带刀带剑?”
  皇帝发话了,于是众人尽去佩剑,纷然下堂。
  堂上还有雷慎一人,面红耳赤,握剑犹豫不绝。沈君理咬牙要提剑而上,但听清啸一声,雷慎手腕一振,拿不住那剑,利剑直直飞到了七步之外的宣武帝白雁声手里。
  这时堂上堂下几百双眼睛全都针扎般刺向白雁声,众人此时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白雁声与孟子莺不过一臂之隔,那人龙行虎步,视瞻不凡,宛然战神在世,仿若星宿下凡。众人方想起靖宁四年蜀王倾城而出与此人对峙尚讨不了巧,而皇帝心恨不已,自江陵城头坠下,风云为之变色。
  一直冷笑旁观不发一语的成宣武帝白雁声忽然开口道:“雷将军,你的剑不错。”他屈起两指,在剑口上弹了几下,叮当直响,随即又挥手把剑掷回雷慎脚下。
  众人低头,大骇,剑刃已卷起了一个口子,而剑柄上留有五个凹下去的指痕!
  白雁声问道:“雷将军是否出自雷门,份属花间派乐宗一脉?”
  雷慎脸上还有壮志未酬的悲愤神色,强装倨傲道:“不错。”
  白雁声居高临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森冷之意震慑荆襄豪杰:“适才已见将军舞剑,大开眼界,又听闻雷门善乐,不知将军使何种乐器,能为堂上一曲以助酒兴否?”雷慎顿时花容失色,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为此人奏乐助兴,实是平生奇耻大辱。于是他抬眼去看天宁帝,话中已带哭音:“陛下!”
  孟子莺在心里大大叹一口气,谁叫你们要去招惹他,不听良言,若东风之吹马耳。他转向白雁声,方要开口求情,却被宣武帝拿话堵住:“君父在上,雷将军不愿意吗?须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雷慎脸色由青转白。
  孟子莺心知今日雷慎舍不了脸就保不了命,于是和颜悦色道:“慎儿,陛下既有此雅兴,你且去外面为陛下擂鼓,以赎唐突之罪。”
  雷慎出生世家,年幼不知分寸,平日仗着蜀帝宠爱,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半晌道:“臣不能着朝服为伶人之乐,请陛下准许雷慎更衣之后再来擂鼓助兴。”
  孟子莺望了白雁声一眼,见他不置可否,遂命他退堂更衣。此时筵席之上空气才略为活络些了,孟子莺恐怕众人尴尬,又对左右人道:“慎儿擂鼓需得人配乐。”
  江陵太守忙不迭陪着说:“不远的章台街有一家清音阁,告诉阁主找几个伶俐的人来,只说给雷将军配乐就行了。清音阁后有间霞飞馆,再找几个跳舞跳得好的。”
  白雁声本来在一旁坐着喝酒,方才殿上群魔乱舞,险象环生,他都不放在心上,听到这里,却忽然面黑如锅底,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闷酒来了。
  过了不久雷慎换了便服前来,而乐班的伶人也随后赶到,于是先擂一曲《关山行旅图》,再擂一曲《秦王破阵曲》,再为《胡笳十八拍》,也不知奏了多少曲,众人为缓和气氛频频劝酒,到最后连孟子莺都喝得醉醺醺,两眼微涩,坐不住了。
  便在此时,忽有步卒闯入堂前,向太守报告说,江陵城外十五里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停了几十支战船,旗帜不明,为首的是一艘三层楼高的龙舟。
  荆襄官员全都震惊不已。孟子莺回头笑道:“酒正酣,舞正欢,陛下这就要走了吗?”
  白雁声站起身来,举杯遥祝道:“多谢诸位赏脸。朕今日已醉,恐伤故旧之情。江陵遗雄烈,青年有峻声,弦歌知雅意,杯酒谢良朋。”遂一饮而尽。
  孟子莺随之起身道:“我送你。”
  两人又乘来时的车架,往江陵城外而去,身后逶迤跟着一群大小官员。到了江边,众人果见黑黢黢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停了一溜排战船,首尾相接,船舷一圈点着滋滋作响的牛油火把,映得半边天都是火红的,士兵盔甲鲜明,衣袍灿烂,各分队伍,兵在夜而不惊,将闻变而不乱,只听见呼呼风声,不闻一声咳嗽。
  至此,荆人既愧且服。
  成朝侍卫牵来一匹黑色三鬃照夜白,金色马鞍,不住嘶鸣,到了宣武帝手里忽然安静柔顺下来,白雁声拍拍马臋,利索翻身上马,忽然转身朝孟子莺咧嘴一笑,俯身伸出手来。
  孟子莺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半晌,直到他手都伸酸了,脸上逐渐僵硬,这才扑哧一笑,握了他的手,深衣袖摆纷飞,两人竟然上了同一匹马。
  蜀国官员尽皆变色。
  照夜白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孟子莺目光在大小官员身上逐一扫过,清脆道:“诸位请回,无事不得擅离职守。朕今夜与陛下秉烛夜谈,宿在江上,雪衣随侍左右就好了。”
  他话一说完,白雁声也不管那些人脸上有多难看,一拉照夜白的缰绳,往江边奔去,眨眼间人马腾空,两人一马竟然飞上了江心的龙舟。
  “这这这”,江陵太守指着江面目瞪口呆,沈君理在旁冷笑道:“从岸边就搭了长舢板,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江陵太守定睛一看,果见有人撤去了一条细长木板做成的浮桥,先前因为天色黑没有看清,还以为黑马是凌空飞跃过去的。
  曲终人散尽,身后的官员大感无趣,走得走,散的散,只有骠骑大将军沈君理和太守沈一苇立在原地。
  沈一苇扫视左右,见无人,遂低声对沈君理说:“大将军,今日功败垂成,陛下已对将军见疑,不如今晚就持节调水军来此……”
  “住口!”沈君理“哗”一声长剑出鞘,横眉冷对道:“为人臣者,苟利国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惜一己的私名和宠爱。汝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军国大事?汝虽沈家长辈,但今日之所为,真狼心狗行之徒,汝欲篡逆邪?贱臣敢为欺天之谋,吾手里宝剑新磨,便请试剑。”
  沈一苇叫他骂得狗血淋头,老脸挂不住,亦是冷笑道:“某昔日以为将军为英雄,今日观之,亦孟子攸之辈耳。”遂恨恨而归。
  江边只留沈君理一个人,面朝江心的龙舟,标杆一般站着,痴痴地守望他的陛下。
  照夜白上了甲板,白雁声就一声不响带了孟子莺往最高的楼阁上去,孟子莺今日着实喝多了,此时被江风一吹酒气上头,脚步不稳,打了个趔趄,白雁声一把把他横抱在手里,四周的人无一敢抬头直视,孟子莺皱眉目光随意往天上看,江上一轮圆月圆得谄媚,东边却有将星坠落,其大如斗,望之黯然神伤。
  白雁声上了龙舟上最高的轩室,但见一地锦绣,阁里摆着七宝床,象牙席,挂着熟锦幔帐,衔五色流苏,俱是女子闺阁置当,孟子莺不觉笑出声来:“好个金屋藏娇的所在。”
  白雁声把他放在床边靠着,有女子端着铜盘布巾解酒汤香炉之类的鱼贯而入,皆令她们放下东西就走。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两位皇帝竟要自己动手吗,再一迟疑,白雁声已然翻脸把她们都喝斥出去了。
  室内清静了,两人自此才长舒一口气。白雁声先绞了布巾把自己身上的汗擦了一擦,又重新绞了一块拿去替孟子莺抹脸,想起今日局面几乎失控,不觉笑道:“今日真是,白首相知犹按剑也。”
  孟子莺遂道:“西川英雄慷慨豪迈的固多,气量狭窄的也着实不少。”
  白雁声本来一直是笑嘻嘻的,至此忽然变脸,一把抓起孟子莺,拦腰一截,掀开他朝服下摆,朝他臀上猛拍下来,一边打一边怒道:“什么慎儿慎儿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羞也不羞。就是有这样软弱可欺的君主,才养出这般不知体统,目无尊长,犯上作乱的臣下。”
  若是换了他,那叫雷慎的狂小子今日都不知死了几回了。他与子莺驭下的风格本就不同,白雁声出自草莽,以武力征讨天下,中原残破,十室九空,世家大族多畏惧武力,攀附与他,看重的是真刀真枪的硬实力。孟子莺出生世家,西川丰腴之地,少经战火,门阀林立,而他长袖善拂,以软美柔佞著称,在各派利益间羁縻不绝,用的是水磨软功夫。
  他打屁股是真用了力气的,孟子莺来不及反应,臀上就火辣辣地疼起来。只听他又恨声道:“还有那个沈君理,他不是你的心腹大将吗,一开始躲到哪里去了?瞧他看你那眼神,肆无忌惮,我真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他仗着酒气越说越气,又喝道:“什么清音阁,霞飞馆,也好意思说出口,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给朝廷留点体统。难怪外间传言蜀帝珠玉是好,酒色是耽。我看你是不作就不会死。”
  他说话声音又大,打得劈啪作响,孟子莺臊得脖子都红了,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白雁声微一怔忡,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居然是这样一幅泼皮惫懒三岁小孩的模样,着实让人哭笑不得。他却不想想,先把他当三岁小孩看待的人到底是谁。
  白雁声收拢了怒气,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孟子莺泪眼怒视他,以手推他胸膛道:“滚远点!我今日才知中山狼长什么样。你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还欺负我的臣工,羞辱他们的陛下,你滚!”
  孟子莺啜泣声中带着破音,显是心肺间有沉珂未愈,白雁声气早消了,怜爱到极处,忍不住就着酒气拉他入怀,想着当年在临溪,红叶满山,寒流清荡,荒烟草树乱流中,人迹不到处有涧飞短澎,下萦一潭,丈石突起,两人闲暇每醉卧在彼,吐痕尚新。他想着想着便觉好笑,年轻时的酩酊大醉又怎么比得上如今的水到渠成,不饮自醉。
  孟子莺听他胸腔震动闷笑不已,遂抬头望他,忽见他脖子下面,锁骨旁边有一新咬齿痕,因着先前被袍服遮住没有看见,此时离得近了,就着月色看得分明,更看得他眼里简直要流出血来。
  魔由心生,孟子莺忽然举手扇了他一个耳光,白雁声不知他为何由晴转阴,愣道:“这又是怎么了?”
  孟子莺双目含泪,指着他那抹齿痕,半晌才抖声道:“人之无情乃至于此!你在幽州一待大半年,连七夕之约都忘了,说是战事激烈,我看是与萧瑀那厮鬼混吧。”
  白雁声手扶着脖子,瞬间就明白了,忙道:“不是你想得那样。”见孟子莺犹自愤愤,遂郑重道:“当真不是。这是被小孩子咬的。”
  孟子莺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扬了扬眉不再说什么,但是“萧瑀”这个名字一出口,心情却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他与白雁声由两情相洽而忽合忽离,皆是拜此人所赐。“哪里来得野孩子,敢咬九五之尊,不会是和什么人私底下偷生的吧。”他想到这里,恨意大生,遂又当胸捶了他一拳。
  他拳头用了内力,落在白雁声身上着实不轻,忽然白雁声捂住胸口,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翻倒在一旁。孟子莺脸色一变,连忙扶着他问:“是不是胸口痛?”见白雁声口不能言,连忙扯开他衣襟,但见他胸口正中肋骨间有一处肌肤颜色与别处不同,是昔年花间派缠丝蜘蛛手留下的痕迹。
  他看到那处伤痕,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落在白雁声胸膛上,烫得他装都装不下去了,遂返身紧紧搂住他。只听怀里人哭道:“靖宁四年,我给你的上计,是要你保存实力徐徐退回中州,你为什么不听?偏要追到江陵城下?孟子攸许我十年时间,只要谋划的好,至多不过四五年,我们便能逃脱尘网,你为什么不听?弄成今日这般田地,我真恨死你了。”
  他忆起那天从百丈城头坠落之后,于乱军之中拖着断手断脚跌跌撞撞奔上高岗,白雁声已不见了踪影,只余蜀王倒在血泊之中,犹喃喃自语:“失了子莺,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那天,上苍好像是在回应蜀王的自语,盛夏的晴空中忽然响起滚滚雷声,眨眼瓢泼大雨便灌了下来,让他眼中的山河全都其碧如血。
  白雁声与他脸贴着脸,道:“我只恨自己当日来得太晚了。”因为那天孟子攸在他耳边说:阿宝已是我的人了,你休想染指。
  如果自己刚攻下襄阳不停下修整,立刻进兵江陵就好了,此一迁延却给了对方调兵遣将渗透分化的机会。再早一点,在李沅浣船上对峙之时,听湘南的话一鼓作气把子莺夺回来更好,子莺就不会身中奇毒困于孟子攸之手,受他折辱摆布。
  “子莺,你是我的。”他吻去他面上的泪珠,衔住他的嘴唇,辗转不去,反复品尝。“从临溪开始,不对,从邕京相逢开始,你的灵魂就刻上了我的印记,你跑不掉的。”
  他二人吻了许久才分开,孟子莺擦了一把面上的泪水,微笑道:“多谢陛下厚爱。我现在就出去给陛下找几个貌美解语的丫头来泻火,或者陛下更爱小倌?”
  “孟子莺!”白雁声低吼着警告他。
  孟子莺将脸转向一边,痛苦至极:“我练寒江孤影到第九重,体寒寡欲,轻易不会动情,鱼水之欢也绝了十余年,床技生疏,只怕陛下要失望了。”
  白雁声忍不住浑身战抖,原来,他心上的伤口终生不能痊愈了,原来,今日世上已无处可寻世外桃源,原来,难怪长江水要涨,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供忧思徘徊。
  白雁声面容清矍,语调悲戚,话里却有金石之音:“色授魂与尤甚颠倒衣衫。我心里敬你重你,爱你怜你,又何必鱼水相得,而后为情哉?”
  又何必鱼水相得,而后为情哉?
  孟子莺眼中灿然一亮,整个面庞都如暮春三月的桃花般缓缓绽开。他看着白雁声把两人身上的深衣除下,将两人的衣带系在了一起,铺在象牙席上。方今天气亢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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