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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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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鲲都要以礼相待的人白雁声又怎么敢疏忽,于是朝他拱手问候。
  楚怀君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睁得铜铃一般,极是诧异地打量他。
  白雁声颇为尴尬,又有些着恼。多亏管家在旁出声提醒,楚怀君一拍脑袋,拱手一辑到地大声说道:“原是白将军,没想到这般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白将军一表人才,真是不愧玉面阎王之称。”
  他说话口不由心,满是敷衍潦草之意,白雁声笑笑不言,与他告了个别,随管家往谢鲲书房去,只觉背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直到转过回廊,那视线好像还在自己身上脸上萦绕。
  进了北溟堂,四下张望,谢鲲着常服正在错金博山炉前拨弄香灰,铜炉顶端冒出香烟,一室淡淡的沉水香气。谢鲲年逾六旬,慈眉善目,头发半白,一眼望去便像是学堂宗庙里挂着的画像上的圣人模样。此时望见白雁声进来,目中稍露快慰之色,温声道:“你方才见过楚怀君了?”
  白雁声点点头,道:“倒是第一次见面,此人不俗。他来有何事?”
  谢鲲盖好香炉盖,拍拍手上香灰,踱至窗前,眼望花园,道:“他来说,马场刚刚被鲜卑人洗劫,今秋预定的五万匹骏马只怕一半之数也凑不够了。”
  白雁声冷哼一声,暗道是被洗劫还是做了交易,又有哪个知道,于是道:“谢大人,此事有蹊跷。”说着把这几日巡边所见所闻告诉谢鲲。
  谢鲲摸摸下颌胡须,道:“雁声,你怎么看?”
  白雁声道:“今年北方大旱,草原乏粮,鲜卑若有异动,当在夏末秋初,应该传檄沿边州郡立刻整饬武备,不能再等了。”
  谢鲲穿一袭洗得掉色了的锦袍,脊背挺得笔直,道:“孟烨去岁拿下了襄阳,长河上游尽入反贼之掌。如今太子监国,重用段晖,京中大肆扫除异己,杨难当下狱,还要抓卢辙,幸亏他跑得快,逃回了中州。”他转身目中有浓浓忧色,望向白雁声,语气中带着歉意:“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以燕国皇帝慕容德的见识,鼎沸鱼烂,又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呢。雁声,你初来徐州,没来得及喘口气只怕就有一场恶战在即了。”
  白雁声面上淡淡,道:“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胡人若敢轻启边衅,雁声竭尽死力,行当所行,止当所止。”
  终元帝一朝,都深忌武人,痛恨兵连祸结,他说的时候不轻不重,年轻气盛却又不过分耀武扬威,谢鲲与他相处大半年知这年轻人言出必行,一时间有嘉许之色,却又忍不住暗自感伤。
  谢鲲、白雁声所料不差,然而鲜卑比他们想的还要快了一步。崇明十五年八月初一,大燕鲜卑皇帝慕容德命征南大将军萧渊藻带十五万大军从上京出发,取次幽州,不出十日便入徐州州境。沿路州郡早已坚壁清野,于是胡人一路放火扫荡,八月十五前锋五万人便到了彭城城脚之下。
  彭城是鲜卑南下邕京必经之所,亦是兵家必争之地,城池坚固,自古易守难攻。饶是如此,白雁声在城楼之上,望见北方尘土飞扬,几与天齐,大军驱驰的蹄声如滚滚闷雷,排空冲霄,脚下地动山摇,坚固的石质城墙都不禁微微颤抖,不由脸色变了几变。
  谢鲲端坐在城楼正中,全副甲胄,瞥见了白雁声脸色,心中还是一叹,到底是年轻人,这样就怕了。
  白雁声觉到谢鲲目光,心中一愧,连忙收敛了神色,望向前方。
  不过这眨眼的功夫,那前排人马已经奔到护城河边,一色黑马,马蹄竟是用黄金打造,马鞍也是黄橙橙反射着日光,马上之人全是玄甲,刀戟鲜明,连一声咳嗽都不闻。前排勒马后排须臾又至,号角之声不绝,却只有铁蹄践地的动静,不见一丝纷乱。
  “是燕帝的亲卫,后面跟着的是柱国大将军的飞虎营。”有熟悉军情的兵士面如金纸,惊慌失色抖声说。谢鲲目光在城楼上一扫,便知见此阵仗,军中已有怯意。
  孟子莺、孙叔业兄弟站的离城楼远了些,不用顾忌太多,审视敌人阵势也都是啧啧称奇。“不知能领这虎狼之师的人物是哪个。”孙叔业道。
  众人眼望着一顿饭的功夫,五万人集结完毕,在彭城以北的平原上铺陈开去,黑压压蜿蜒天边。军中游骑来去,穿插驱驰,络绎不绝,号角声也是间断响起,鲜卑人还在整饬队伍,孙季仁奇怪问道:“不趁敌人远道而来以逸待劳吗?等他们整好队列不是浪费了良机吗?”
  孙叔业摇头道:“你看虽是在整队,气象森严,可有一丝空隙可趁,萧渊藻历年征战南北,难道连这道理也不懂?”
  孙季仁往城楼正中谢鲲、白雁声所在之处一望,果见那边也是毫无动静。
  孟子莺全神贯注凝视敌阵,口中呐呐道:“还未见主将出来。”
  众人都是好奇。又过一刻时间,鲜卑军中再无游骑来往,此时呜呜号角又响起来,前排竖起一面十来丈高的大旗,上书一个“徐”字。
  孙叔业目瞪口呆,失声道:“不会吧”。鲜卑军中一分为二,一骑人马越众而出,奔到城下,勒住马首,将丈八长矛往地上一插,马上之人方面阔口,目粲如星,拱手自报姓名。孟子莺和孙氏兄弟面面相觑:“是他,这真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了。”
  来人正是大夏前幽州守备将军,如今大燕的前锋将军、安南侯徐匡。
  此人一开口中气十足,声传十里,最后道:“谢公别来无恙吗?”
  谢鲲面沉若水,从帅座上站起,脚步沉着往城墙垛口走去,白雁声恐有不测紧随其后,亲兵连忙拉满了弓一致朝下。
  徐匡隔着护城河仰望,见城墙口走来一老一小,老者须鬤戟张,雍容肃穆,堪比宗庙中泥塑的忠臣良相,小的英俊挺拔,双目炯炯有神,不知是哪里的天兵天将下凡,威风凛凛。
  谢鲲朝他一拱手道:“老夫一向胸无大志,混吃等死,倒是将军另捡高枝之后,可见消瘦了啊。”
  徐匡凝视城楼,眼中似有无限情绪最终都一一压制,大声道:“夏朝皇帝命不久矣,太子胡作非为,佞信奸邪,斥逐忠良,似海陵公裴秀这般的重臣良相都含冤枉死。谢公出身名门,威重海内,竟不为天下苍生着想,忍看生民涂炭,尸骸遍野。”
  谢鲲自见了他面,就知他要打出“清君侧”的旗子,缓缓道:“依将军所见,怎么样才算为天下苍生着想啊?”
  徐匡双目一闭一睁,似是言不由衷,却还是将之前准备好的话喊出:“我大燕皇帝慕容德,英明神武,恭敬爱士,汝等应速速归附。以谢公英武,天下无敌,据幽、徐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如反掌,此恒文之业也。”
  他此话说完,谢鲲便冷哼了一声,道:“斜径事速,不虑失道之迷。将军自误,妄贬乘舆,窃论宫禁,轻议朝宰,更扇动内外同类相残。华夷异类,不在百世衣冠之上,百年之后将军有何面目见裴公?”
  他每说一句话都好像巴掌拍在徐匡的脸上,可是徐匡却始终仰首,脚下不曾有半步退让,等他一气说完,默了半晌,方开口道:“徐某口拙,辨不过谢公。”说着就纵马回到己方阵地。谢鲲也从城墙边走开。
  “这?”孟子莺心道这就完啦。
  孙叔业轻笑,对左右二人道:“你们瞧好了,这一骂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要上演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双方阵中都是号角鼓声大响,鲜卑阵营前方又缓缓分开,走出一排骑马手举盾牌的兵士,而徐州城墙上也靠过来十数人,这两排人都是声大喉粗,口齿伶俐,号角鼓声刚停,双方都扯着嗓子开骂起来,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漫天飞。一方骂“奸贼叛国,死无全尸”,一方就骂“老魔小丑,不堪一击”,一方骂“俯首化外顽民,甘为走狗,自亵斯文 ”,一方就骂“附庸昏君奸相,谄容可厌,媚态难堪”等等等等。
  谢鲲自回了座位一直据座不动,面无异色。白雁声站在城墙之上,远远见孟子莺偏头看他,两人都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料想这辈子听过的脏话也没有今日这般多,一时风中凌乱。
  孙叔业冷眼旁观,道:“南朝打仗就是这样,三分运气,三分阵势,三分粮草,只有一分靠武功。说来这一套还是裴秀、谢鲲他们创出来的。徐匡好兴致,竟领着这班禽兽陪着他们玩。”言下大有不齿之意。
  双方大约对骂一炷香的功夫,像是约好了一样,齐齐闭嘴收声退回阵中。接着鲜卑军中又推出几辆大车来到护城河前,车子一停,从车中赶下来一批衣衫褴褛的夏朝百姓,俱是老弱妇孺,手脚都给捆着,惊惶哭喊。原来是鲜卑军队一路南下捋掠的百姓。胡人将她们赶到河边,不断用刀戟朝她们身上招呼,她们就朝城上哭喊:“谢大人,救救我们”,或者喊:“爹爹,阿兄,夫君,儿啊,你们快快投降吧。”
  那些人拖儿带女,隔得远了,一时也分辨不出谁是谁的爹娘家属,但听熟悉乡音,城内的守军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生怕抓住了自己的家人。此时鲜卑人中又有人长啸道:“向燕帝投降,重重有赏,负隅顽抗,家属先奸后杀。”
  他话音刚落,城墙之上一个兵士忽然开喊:“娘啊,娘,别杀我娘”。说着就连人带刀从几十丈的城墙之上奋力跳了下来,瞬间成为一滩肉泥。
  军心动摇,谢鲲依然面色不变,一挥手,只见亲兵押着一堆鲜卑俘虏走上城墙,站在垛口,一字排开,也是有老有少,有兵士也有百姓,开始用鲜卑语朝城下哭喊大叫。
  白雁声皱眉看了看谢鲲,老者山一般坐着。
  孙叔业已经不想再看下去,径自下了城楼,他本就是文职,军师一般的人物向来来去自由。孟子莺在那里咬牙看着,一时三刻过后,果然那护城河边的妇孺都被燕军屠戮殆尽,血染河水,而城墙之上的鲜卑百姓和被俘兵士也都被一根绳子勒住脖子,一个个活活吊死在城墙外面。
  孟子莺这才了悟孙叔业先前所说“一骂二闹三上吊”的意思,一手握拳,死死捏紧,忽然脚下一蹬,要往城墙上跃,却被身旁的孙季仁眼疾手快拉住了胳膊:“子莺,不要造次。”
  孟子莺回头看他,眼眶血红。
  孙季仁被他一骇,差点忘了想说什么,最后道:“子莺,你想去擒住徐匡对不对?但是将军死了有副将,元帅死了有副元帅,光拿住一人,匹夫之勇,又有何益?何况你一入敌阵,怎能全身而退,你纵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白将军着想吗?”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许多的话,长篇大论,连他自己说完都敬佩不已。
  孟子莺听了,头脑一冷,叹口气回到了原位。
  鲜卑军队此时鸣金收兵,后军变做前军,又似潮水般退去,一直后退了二十里地,在平原上安营扎寨,生火做饭,静等明日攻城。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崇明十四年深秋,树头红叶落尽,暖日当暄,篱落飘香,孟子骞坐在窗前雕漆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佛经,只觉昏昏欲睡。
  自荆州事败之后他已经在此被幽禁了小半个月,镇日无事闲坐,吃饱睡睡饱吃,反而比寻常气色更好了些。他从雕着八仙过海纹样的竹笔海里取出一支毛笔,如往常一样扬声道:“惊羽,来磨墨”,话刚出口,已知是喊错了。
  桌上的砚台水滴都蒙着一层薄灰,那女子常在的时候,天天拂拭,光可鉴人。遥想小屋似舟,春意似海,并肩依偎,映雪读书,欢娱过后喃喃私语,“尔我大事,已禀明父母,当缓缓图之”,两人燕呢,过于琴瑟,那是何等的美事。
  他唯有苦笑连连。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对着窗外朗声道:“俗客不来,良朋辙至。大哥还要在外面徘徊多久?”
  不过是微风吹过软烟罗的间隙,从院子里飘进来一个相貌堂堂的锦衣男子,足不点地,衣不沾尘,立在堂中,四下里漫不经心地打量。
  孟子骞眼中流露出瞻恋弗舍的目光,却并没有上前去迎,只端坐窗前淡淡道:“大哥有十几年没来过我这里了吧,可还趁您的意吗?”
  孟子攸面上初有迷蒙之色,随即双眉一挺,目光炯炯望向他,轻声道:“五弟,你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孟子骞手握着佛经,苦笑道:“好或不好,又有什么打紧?谁还来关心这些?倒是恭喜大哥成了蜀王世子,不过锦上添花的向来不少,有没有我这一句也无所谓。”
  孟子攸闻言上前几步,却欲言又止。孟子骞到底代他说了出来:“大哥拨冗前来,想必不是为了说几句废话的吧,若是领了掌门的格杀令来清理门户的,就请亮出来,子骞也好死得瞑目。”
  孟子攸望着这个嫡亲的弟弟,又是迷惑又是难过,他好像今天才知道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弟弟一样。沉吟良久,方从袖里掏出一面金牌掷在地上,开口道:“五弟,我许你用剑与我过招。”
  孟子骞拍手大笑道:“不是引颈就戮,不是畏罪自裁,而是堂堂正正过招,我该谢你吗,世子阁下?”他说着说着眼角飙出一行泪水来,挂在腮边来不及擦去。孟子攸看了更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好半天才缓缓道:“五弟,你是怪我吗?你一向在娘膝下承欢,当大哥的对你关心太少了,原是我的不是。”
  孟子骞凝视他道:“大哥,我最后一次牵你的衣角是在六岁,你最后一次到我这里是在十八年前,因为过年喝醉了酒,娘亲在照顾我,你来告别,就在院中,一步都没有踏进房里。你手把手教小九武功,可是从来没有喂过我一招半式。你对我一无所知,哥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秘密。”
  孟子攸初始心中有万针攒刺,听到后面却是悚然动容,不悦道:“五弟,不要胡说。”
  孟子骞双颊染上两抹红晕,他本来生得气宇轩昂,脸红之后却更觉容光绝美,柔和可亲,此时吃吃笑道:“大哥,我知道的,这个秘密和小九有关。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乱了孟家的血胤。”
  孟子攸袍袖微微一拂,人已到了孟子骞跟前,居高临下肃然道:“一舟出去。”话却是对等待在院中的沈一舟说的。沈一舟应了一声,故意踩着沙沙落叶,加重脚步走出了院中,眼色变幻,脑海里都是那一句雷霆霹雳般的“乱了孟家的血胤”。
  孟子骞仰面望着蜀王世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心中越发得意,好似人生未曾有过这般畅怀之时。孟子攸俯身看他,冷冷道:“你头脑发昏了,从哪里听来的混话也敢四处传?”
  孟子骞恨不能抚掌大笑,嘴角一弯,道:“世子的那位如夫人,曾是小九的侍婢,碧鸳她怀的,真是大哥的孩子吗?”
  孟子攸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释然,却依然端严道:“你都知道什么?索性说出来好了,揣在肚子里下阎罗殿不觉得闷吗?”
  孟子骞笑得更是开心:“我想揣着下去当下酒菜说给孟家先祖听呢。哥哥,呐,阎罗殿上有没有酒喝?”
  白色袍袖凌空飞扬,一朵小小莲花在他眼前一闪,两边脸颊都挨了重重的耳光,白玉般的脸上沁出血丝来,口鼻更流下细细的血线,他一边擦着一边咳嗽,前俯后仰,又笑又咳:“碧鸳的父母兄弟是死在老六手里吧,亏她忍得住,还替老六留了一条种,以德报怨么?”
  孟子攸本来脸上涌出怒意,一转眼却又恢复了平静,古怪地看着他,奇道:“碧鸳的孩子是我要她生下来的。原来你知道,老六喜欢耍这种手段,你为什么还对惊羽见死不救?”
  他提到惊羽,孟子骞眼中方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那种癫狂的模样一时消了去,目光一一在桌上笔墨纸砚间扫过,满身萧索落寞,道:“我若不是掩口不说,又怎么取信老六,把他也拉下水呢?”
  孟子攸怜悯地看着他:“惊羽一心一意侍奉你,被老六胁迫却又不敢违拗你,天天都受着煎熬。你却连她都要利用,五弟,你还是人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孟子骞口中喃喃念道:“佛经有云: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他说到最后,眼光迷离,七窍都流出浓浓血水来。
  孟子攸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他会服毒自尽,还有太多疑问没有问出口,于是一手捏住他下颏,一手点了他身上大穴,孟子骞还兀自大笑着说道:“没用了,方才拭泪的时候就吞下去了,见血封喉,多谢你赏我的那两个耳光。你一向清白无辜,做弟弟的怎么忍心脏了你的剑呢。还是我自己动手方便些。”
  嫡亲兄弟眨眼死在自己手里,还不知道娘亲知晓以后要怎么寻死觅活,饶是孟子攸见惯了生杀予夺的场面,心中又是凄凄又是烦乱,竟然一时没了主意。便是他犹豫的那会功夫,孟子骞已经气绝身亡,死前最后一刻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孟子攸凑过去时,却已凝成了一个微笑,又像是嘲弄。
  他没听见孟子骞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哥哥,我终于骗过你一次了。
  沈一舟等着孟子攸从院中出来,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心里暗自腹诽,竟不知兄弟两有这许多的断头话要说么。到了傍晚之时,飞鸟回林,朔风凛凛,侵肌裂骨,才见孟子攸从里面出来了,哪怕手刃了亲弟依旧是轻尘不染,蹙着好看的眉毛,脸上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懊恼的伤情。沈一舟与他素日亲近,远远地观他唇语,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原来他的书房布置得和小九的一摸一样。”
  沈一舟想起方才听到一耳朵的闲话,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迎了过去,轻声道:“世子,有青州的消息。”
  孟子攸恍然从梦中惊醒,边走边问:“是陈远达收拾了鲁安臣?”
  沈一舟与他稍错开半步之遥,道:“是,鲁安臣战死,被他裹挟反叛的将士十之六七都缴械投降,发回了荆州,还有三成荆州兵,陈远达问怎么办,人是不能放回荆州了。”
  孟子攸沉吟半响道:“交给陈远达带吧。”
  沈一舟脚下略顿,只一瞬间,孟子攸觉察到也停了脚步,目光凌厉回视他:“怎么,你有别见?”
  沈一舟尴尬笑道:“不是。只是如此一来,陈将军手里便有十三万人马了,超过西川一半的兵力,我只怕他又要说什么不堪重担,千古艰难惟一死了。”
  孟子攸想起老者话中大有幽怨之意,心中也自感伤,轻声道:“事去千年速,愁来一死迟。我知道他怕父王忌惮他掌兵太久,我预备领父王的令,命他马上攻打邕京,你告诉他,不论成败,我总是看顾他的家眷就是了。”
  他说话情辞恳切,沈一舟知道确非虚言,却还是砰然心惊,幻想自己如果有这么一天,那种被轻易尘封进历史的滋味。他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对他也是像今日的孟子骞、陈远达一样的心思。
  总是有爱无恨,便有怨怼,也是情多过于仇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想信息大大的有~~~~~

  ☆、第三十一章

  鲜卑军队既退,徐州城里暂时大大喘了口气。谢鲲却知真正艰难的是在后面,命白雁声加紧修缮工事,四处巡视险恶之处,待到向晚之时,手下提醒,抬头见皎月东升,方才想起今夜是中秋佳节。
  回到府里,管家说小姐在后院备好了酒菜,谢鲲哪里还有闲情雅致,却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勉强移步花园。见亭中一张供桌,略摆了些应景果脯,谢连璧正在给亡母上香。谢鲲跟在她后面上了香,父女两人这才在桌前落座。
  谢鲲抬眼望着女儿,画黛弯蛾,秋波流慧,弱态生娇,连连叹息:“璧君,父亲对不起你们母女。”
  谢连璧大感意外,不由恳切道:“自母亲去后一十六年,父亲再无续弦之意,视小女如珠似宝,从无亏待女儿,今日何出此言?”
  谢鲲眼眶渐红,眼角渗出几滴眼泪:“就因为怜惜你早岁丧母,一直想留你在身边多叙亲情,反而耽误了你的婚事,如今是乱世,仓促之间哪得觅到一东床佳婿,堪配我儿?”
  谢连璧没有觉出老父话中的一丝悲凉之意,心想原来是这档子事,于是嗔怪道:“爹爹,不要说这些,女儿陪你一辈子。”
  谢鲲摇摇头,他这个独女一直充半子□□,除了舞刀弄枪不会,其它一概不输男儿,他自知多说无益,连连浮了三大太白。谢连璧在旁斟酒,也觉出异样,轻声问道:“爹爹,战况如何?”她心里想往年徐州也常受胡虏骚扰,但是北有幽州,西有云州、中州,多有奥援,不曾像今日这样沦为抵挡鲜卑铁骑的最前线。
  谢鲲仰望天空,疏星皎月,漫漫长夜,涩声道:“贼来势大,不过这还不算太难抵挡,我所担忧的是,”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题一转,望向谢连璧道:“璧君,若是徐州城破,你会怎样?”
  谢连璧愣了一愣,在她十八年的岁月中,谢鲲就如泰山一般可靠,于是倏尔一笑,肌映流光,脆生生道:“有爹爹在,凭他千军万马也是过眼云烟。若是真有万一,出门就是东湖,再不济,后院还有几棵老梅树相待,总有路可以走。”
  谢家父女闲话之时,白雁声一行人还在城头巡视。中夜寒冷,家里下仆给他们送来了大氅,白雁声接在手里,吩咐正欲回转的仆人道:“叮嘱阿戎,顺便告诉婉夫人,胡虏围城,城里下了宵禁,看顾好孩子们,不要四处走动,小心被误作奸细。”
  下仆应声而去。孟子莺在一旁当做没听见。
  他们站在城墙之上,朔风凛凛,兵甲之上都蒙着一层白霜,鲜卑大营远远在三十里之外,眼力绝好的人才能看见点点营火,好似天边寒星,闪烁不定。不知何时起,北风中传来悠扬笛声,余声靡靡绮绮,徘徊顾慕,有熟悉音律的兵士低声道:“是《别鹤操》”。于是城头戍卒仰首见中秋纱月摇影,无不离思萦怀,更有甚者低低啜泣起来。
  白雁声不由蹙眉,孟子莺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说着取下九霄环佩琴,揉身上了城头飞檐,盘膝一坐,双手拂弦,雪竹琳琅,凛然清洁,又似长风吹林,迸泉飒飒,盖过了笛声。
  白雁声和孙季仁都不通五音,身边的亲兵恰好世代乐籍,喜道:“是《胡笳五弄》,幽云沦落之后乐人谱曲而成。”说着就哼唱起来:“胡人数年收渔阳,渔阳士女皆趋将,岂无父母与兄弟,闻此哀情皆断肠。”音韵不绝,句度流美,在他带领之下,守备兵卒都齐声哼唱,激起同仇敌忾之气,方才忧思一扫而空。
  孙季仁仰面傻傻看着,白雁声面露微笑,方要鼓掌,忽然觉出空中传来几不可闻的破音,脸色急变大叫道:“子莺小心”,话音未落,嗤嗤风声,一支羽箭贴着孟子莺面颊射了过去,落在屋瓦上。子莺翻身下檐,琴声不停,嗖嗖三只羽箭又追随而来。
  白雁声飞身至城墙之上,弯弓射箭,七箭连发,远处笛声骤绝。
  孟子莺放下手里九霄环佩,凝神细听,四下里静可听针,一片静谧。
  白雁声回到他身边,急问道:“你没事?”
  孟子莺摇摇头,举起手臂,二指间夹着一支玄色羽箭,比寻常羽箭更长更粗,箭头生铁铸有倒钩,箭尾狼羽染成五色,他细细端详,疑窦丛生。去年邕京之围,他和陈远达战场对阵之时,陈远达最后被流箭穿颈而过,射中他的羽箭便是这样的。
  中夜这一番小小较量过后,众人更加不敢放松,一夜戒备到天亮。旭日东升之时,平原上地动山摇,飞尘连天,鲜卑军马一早攻城来了。
  谢鲲在城头看着,鲜卑军队到了城下,依然不急着攻城,从后军中推出几十辆大车,前车车门一开,卸下云梯、木板、锄头、铁锹等工具,白雁声方要命人火箭毁之,谢鲲摇头道:且慢。果然从后车中又赶下一批汉人来,俱是青年壮丁模样,脚上带着镣铐,在胡人驱赶下,扛起工具走到城下,在护城河上铺起木板来。
  众人眉头紧蹙,心想放箭又怕伤及无辜,不放箭胡人眨眼就到城下。不消一时三刻,木板都已铺好,军队缓缓过河,并朝那先前铺路的几十名汉人后背心放箭。那些汉人脚上铁镣叮当,躲闪不及,都倒伏践踏于马蹄之下。幸存的都扔下工具扑到城门下,大力敲打撞击城门,哭喊道:“谢大人,谢大人,放我们进城吧。”
  谢鲲紧抿双唇,脸色苍白,白雁声低声问:“大人,放他们进来吧,我去抵挡一阵。”
  孙叔业肃然道:“不可。后有强敌,正是圈套,况且这些人中必混有燕军奸细,放入城中,贻害无辜。”
  这点浅显的道理,谢鲲心知肚明,但又不能见死不救,从城墙上退下来,脸色更加难看,好似瞬间老了十岁。他素来爱惜声名,想到他日有小人拿此说项,致令一世清誉蒙尘,便是万箭穿心一般。
  白雁声左右为难,孟子莺在一旁心急如焚,都盼谢鲲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他们哪里想到一城之主爱惜声名竟然胜过人命,城头众人亦只有孙叔业知道谢鲲心里此时所想,虽然大为不齿,但是也知是明智之举,遂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便是犹豫的当儿,燕军已经射杀了一大半的汉人俘虏,剩下十来个人求生不能,越发全力撞起城门来,巍峨铜门竟然战抖了一下。
  孟子莺一抽腰间银鞭,孙季仁暗叫不好,伸手去捉他,这次却没有拦住。
  燕军只见一人从几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不待那人死活与否,千万支羽箭都一齐指向了他落地的地方。
  孟子莺甫一落地,便有成千上万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兜头而来,他丝毫不惧,银鞭倏地崩直,银光闪烁密不透风,竟然变成盾牌一样,羽箭到了跟前都被砸飞,他这招叫“横扫千军”,一波羽箭刚停,便是鲜卑人弯弓搭箭的间隙,他长鞭出手,从左至右就将前排骏马的马蹄全都掀翻了一遍,这招叫“一鞭天下”,于是人仰马翻,后排鲜卑人踏着前排人马身上又蜂拥而来。越是情况危急,孟子莺越是冷静,头脑中闪过崇明九年在襄阳守城时所见,迎着鲜卑高头骏马,身子一矮,从马蹄下委身过去,鲜卑人哇哇大叫不好,马肚子又吃了一记。
  便是这转眼工夫,孟子莺已将汉人俘虏和鲜卑军马隔开,白雁声在城头看得分明,和身边孙叔业、孙季仁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朝城下大喊:“传令,快开门。”
  城下士卒还在发愣,孙季仁提气从内城跳下,几步迈到城门口,大力拨动门闩,一旁人略一怔忡,也跟着他合力打开门闩。厚重铁门刚开了一个缝隙,门外的人便拼命挤了进来。白雁声在城上瞅着,又大叫“关门。”孙季仁咬牙将铜门又复顶上。
  孟子莺手提银鞭,一边听着身后动静,一边睨着面前的鲜卑军士,他脚下铺着厚厚一层黑羽箭,羽箭上横七竖八躺着些肠穿肚烂的马匹,银鞭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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