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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大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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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说清楚点。”叶乘风在身后叫他,心里郁闷,这里只有一条街,自然是顺着街走,可是两边的房舍不少,到底哪家才是呢?
  叶乘风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一边往两旁看,忽然看到了一家特别与众不同的屋子,那院门陈旧,漆都掉光了,却是洗涮得很干净,门口也没有垃圾污水和积雪,和别家灰暗肮脏的屋宇不同,这个院子有一种生机。一座小楼藏在里面,窗口摆着一束花,严格说不是花,是一束荆棘,里面插着一枝青松。
  叶乘风被窗口这盆东西震憾了,迫不及待上去敲门。
  
  一个女孩儿打开了门,疑惑地看着他。
  “请问这里可是何文惠家?”
  “正是,不知公子有何事?”女孩儿只把门开一道缝,并不请他进去,只在门内听他说话。
  叶乘风看那女孩二八韶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气质娴雅,五官轮廓和气度与家乐有几分相似,猜想她必是家乐五个妹妹之一了。
  “我是叶乘风,找你大姐,他昨晚失踪了,只留下一封信,你可知他的下落?”
  女孩儿的确是何家的五朵金花之一的二姑娘家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只怕是家乐眼看着装不下去了,于是开溜了,可是他会到哪里去呢?他为人乖巧,会保护自己,倒不用担心,只是如何应付叶家的追索却是个问题。
  叶乘风也在打量她,看她神情不象做伪,确实不知道这回事,可是又不见她有焦急之色,她得知自家姐姐失踪的事,居然一点不担心不着急?还是她知道她家另有安全的藏身之处。
  
  家丽还是不慌不忙:“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信,你肯定把他藏家里了,我要进去看。”
  “哎……不行……”家丽慌忙把着门,她这么慌,叶乘风愈发怀疑,把她推到一边。
  家丽的力气哪里比得上他,被他推到一边,眼睁睁瞧着他冲到院里。
  院子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垃圾污水,积雪扫在角落,露着干净的青砖地,中间栽着几株不知名的小树,地面上是整齐的菜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女子衣服和肚兜私物什么的。
  叶乘风把脸别过去,家丽生气地追上来推他:“你是哪里的歹徒,这样无礼,还不快出去。”
  “我偏要进去。”叶乘风又进到屋里,只见房子里几个妇女在绣花,有的在绣手帕荷包,有几个人在绣一件很大的插屏,屏是雪压红梅的花样,虽然只完成了一半,可是却看得见非凡的工艺,尤其是这花样更是极具创意,将红梅在风雪傲然挺立的高洁风骨表现无遗。
  叶乘风盯着插屏看,几个妇女盯着他看,头回见到如此英俊的后生,让人移不开眼。
  
  “你快出去,告诉过你他不在这里,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家丽提了根门栓进来,气呼呼瞪着他。
  叶乘风充耳不闻,又冲到楼上,房子很小,只一眼就全部尽收眼底,没有藏人的地方,没有几件象样的家具,桌子床榻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帐幔也非常朴素,屋里东西杂物很多,却丝毫不乱,非常干净整齐,且不显寒酸,因为里面的摆设虽然朴素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叶乘风指着窗口的荆棘青松问:“这是谁摆的?”
  墨绿色的瓷瓶,插着怒放的荆棘,一枝青松努力从荆棘从中探出头来,传达着强烈的生机和痛苦的诗意,能弄出这种东西的人绝对不是庸俗之人。
  “这是我家唯一的男孩子,可就是我哥哥家乐弄的,瓶子是他拣别人不要的东西,”家丽说起来很骄傲,“家熟人喜欢叫他乐乐,他也的确是个乐天,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见他沮丧气馁,总是开心地活着,因为他说,人不能选择过贫穷还是富贵的生活,却可以选择过快乐或是愁苦的生活,所以,只要不到死的那一步,我就会选择快乐的活着。”
  叶乘风听了微笑,又指着屋里的门帘,桌布,床帐檐头,问:“这些都是你们姐妹绣的吧?”
  “是。”
  “真不错,配色高雅和谐,整体看上去很大方。”
  “客人过奖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叶乘风乖乖出去,到楼下又指着那幅雪压红梅的大插屏问:“这个是谁设计的图样?真是不同凡响。”
  “是我做的图样。”家丽不卑不亢地说,“麻烦你出去,这幅活我得在明天赶出来。”
  “是呀,快出去。”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用乌溜溜的眼珠瞪着他,还伸手把他往外推。
  叶乘风看这两个小女孩的眉眼与家乐很相似,想必是他的小妹妹了,忽然心里一软,这么小的女孩子,又是长得这般好模样,却日夜做活养家,实在是可怜。
  也不知是弹动了哪根弦,叶乘风把荷包留下,里面装着十几颗金瓜子,富家贵公子一般不带银钱,这些东西他放在身上预备赏人的。
  “这个你们留下吧。”
  家丽看着金灿灿的东西,眼皮都不抬,面带薄怒,说:“无功不受禄,不敢希求公子的赏赐,请收回去吧。”
  叶乘风碰了个大钉子,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他要娶家乐为妻,却没有到他家拜望过,现在气热汹汹的来找人,这才第一次到他家,还没带礼物,现在又留下这赏人用的金瓜子,这算什么呢?看他家里这样,可知是个人穷志不穷,很有骨气的人家。
  真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叶乘风道了歉,灰溜溜离开。
  
  家乐偷跑出来没有回家,也没有回知味楼,而是躲到了一个同学家里,只说自己得罪了某个贵人,需要躲几天。那同学也没多问就留他住下。
  家乐住了下来,闲来无事除了读书就是做饭,荞麦卷,煎灌肠,玉露霜花糕,红油爆鱼面,西湖醋鱼,冬笋炒肉丝,五味长生果,鱼皮水芹卷,酸辣乌鱼汤,每天换着花样做。
  同学在家吃饭看见这些菜觉得奇怪,问道:“我记得你好象是不爱吃荞麦的,也不爱吃鱼,而且吃了鱼容易手上长泡。”
  “哦,是么?”家乐勉强笑了一下,掩饰说:“我忘了。”
  家乐看着眼前的几菜一汤,忽然难受得心里一痛,这些菜是他先前给叶乘风做的,有的适合他的病情,有的是他爱吃且对病情无害的。怎么离开了他,却无意地做着他能吃爱吃的食物,没有自己在身边监督约束,他在吃什么东西?会不会又放纵起来,会不会不注意饮食犯了旧病?
  家乐越想越不安,难道相处久了,自己居然开始担心他,惦记他吗?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感情?
  怎么办?
  家乐愁肠百结,第一次尝到辗转反侧寝食不安的滋味。 



23、真身暴露  
 
 
  京城,叶府,东跨院。
  一声刺耳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一群废物,这么几天了还找不到人。”叶乘风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少爷,且消消气,先吃早饭。”丫头战兢兢把早饭摆上。
  叶乘风气得摔掉粥碗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做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一点味道也没有。”
  水仙在旁边劝道:“大夫说了,爷的病不适合吃太咸太甜或是太酸太辣的东西……”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不用活了。”叶乘风更加暴怒,“分明是厨子不用心,只知道应付差事。”
  水仙看不下去,不得不说了:“爷仔细身体,不要为那人激动情绪。那个人……”
  “那人是谁?我才不稀罕他呢,没眼光的。”叶乘风气呼呼的又下令,“叫于管家去请顺天府尹,请密阳县令,找各衙门……”
  “可是……”水仙看他这么固执想劝他。
  叶乘风咬牙切齿说:“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那个人绝对不是爷的良配,”水仙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他是个男的。”
  
  “嗯……”叶乘风盯着她看,脸色阴得可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看他恐怖的表情,森冷的眼眸,水仙打一哆嗦,可是这事已然瞒不住,看少爷这么放不下,及时揭穿了绝了他的念头也不是坏事。
  “他不是女子,所以不能与少爷成亲的,总之他不是爷的良配,爷还是忘了他吧。”
  “你胡说。”叶乘风的吼声几乎把屋顶震塌,“你们想让我放过他,也不用找这样的借口。”
  “我哪里敢骗少爷,如果他是女子,为何要跑掉呢?不仅我看出来了,芷兰妹妹,庄子的于管家都看出来了。”水仙苦笑一下,给他一条条分析,把家乐的反常之处逐条拣出来。
  “他的相貌很秀气,可是举止却有男子气,尤其是行为处事更不象女子。
  少爷给他漂亮的珠宝首饰绸缎衣料,他表现得毫不在乎,少爷觉得他清高自持,可是,无论再清高再淡定,爱美之心是人的天性,最起码他会表示出热情吧。
  而且,他单手抡炒勺,剁鸡剁肉干净利落,一点骨渣都没有,这样的力气也不象是个弱女子才会有的。
  再次,他对女孩子喜欢的那些,诸如脂粉钗环刺绣女红,爱情话本,闲聊八卦啥的完全没有兴趣,被姨娘丫头们挑事找茬也不往心里去,无论怎么看也不象一般小女子。
  尤其是他对所有女子都保持距离,待之以礼,从不单独与女子私自相处,更不嬉笑玩闹……”
  
  “够了,别说了。”叶乘风制止她,以往那些没有被注意的异常经过细心的水仙逐一分析,真相已经清楚地展露在眼前,就是……家乐是男子。
  被抛弃的痛苦又加上被欺骗的愤怒,叶乘风非但没有放弃的想法,反而更加迫不及待想把那人找出来,找到之后……
  找到之后怎么办?
  他还没想出来。
  
  叶乘风连饭也没心思吃,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水仙惊慌地看着他奔出去,也跟着出去,却发现叶太太在门外,两眼喷火瞪着她。
  “太……太……”水仙吓得嘴唇打战。
  “我全听见了。”叶太太气得脸色铁青,“你早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我……”水仙结结巴巴解释,“我是想看他有什么企图,再把他抓个现行,结果他什么也没做,再加上他厨艺很好,细心调理少爷的身体,看他没什么坏心,所以……”
  “你懂什么?”叶太太更生气,“他既然扮成女装混到叶家,肯定是有图谋的,说不定是叶家哪个对手指使他混进来,想偷账簿或是什么重要东西,又可能他想先得到大少爷的信任,然后在他的饮食里下毒或是惑人心智的东西,然后……”
  水仙小声朝身边的小丫头咕哝着:“太太最近是不是在看公案小说啊?”
  小丫头也小声说:“是哦,太太很喜欢看《狄公案》。”
  “你们在小声嘟囔什么呢?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叶太太瞪着她们发火。
  “我去看看太太的燕窝熬好了没有。”小丫头吓得撒腿跑了,只留下水仙承受叶太太的愤怒。
  “一定要找到幕后指使人。”叶太太狠狠握拳。
  
  密阳县东郊除了叶家的碧水山庄,还有万家的万木山庄,庄子里全是成片成林的果木,外围都是良田水塘,草场牛马无数,在密阳县能和叶乘风平分秋色的富家也只有万家了,两家常为水草争夺,生意场上也有一些不和谐的竞争。
  万老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就在县里最好的书院青桐书院读书,家乐没钱在那么好的书院读书,好在他打工的地方知味楼离那书院不远,有钱的学生吃不下书院的饭菜,就在知味楼包了伙,家乐经常送饭菜过去,也常常在酒楼伺候这些学生用餐,一来二去的也熟了。
  万家的宝贝独子万木春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向来不爱读书,于是找家乐代写作业或是应付点卯什么的,居然没被先生瞧出来,两人慢慢熟了,家乐这次逃跑躲在他家里,是想着叶乘风是没有能力把手伸到万家的。
  果然如他所料,叶乘风派人四处寻找,找到万木山庄,却被万家的仆人轰了出去,叶家虽然在当地有财有势,但是财大气粗的万家并不买账。于是,家乐在这里倒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小帆,小帆,你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万木春一边抹汗一边伸手去拉在窗前读书的书生。
  “不要动手动脚的。”那书生面带薄怒,拍开那只不老实的手,他名叫杨千帆,也是青桐书院的学生,放假时寄住在万家庄,他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认真读书从不惹事翘课,假期也是手不释卷。
  万木春讨好地朝他笑:“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松枝鸡翅怕凉了不好吃,所以急着找你。”
  杨千帆奇道:“你会做菜?那我倒要尝尝。”
  万木春乐得跟什么似的,赶紧端上来。白瓷盘中金黄的烤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杨千帆尝了一口,笑道:“真是齿颊留香,让人越吃越想吃,你是怎么做的呢?”
  万木春受到夸奖喜得眼睛眯成缝,说:“是先把三黄鸡的翅中连翅尖放在酱汁浸渍一夜,充分入味以后再以松柏枝子小火烤成,肉的香酱的香夹杂着松脂香气,绝对是佳味啊,我一口也舍不得吃,特地给你端来。”
  “哦,是吗?”杨千帆似笑非笑,“看来这浸渍鸡翅的酱汁里面有名堂,是怎么弄的呢?”
  “这个嘛……”万木春抓了抓头,不知怎么说。
  杨千帆“啪”的放下筷子,怒道:“这分明是家乐做的,你居然还敢蒙我,就你这样的人要是会做菜,母猪都会上树了。”
  
  万木春见他生气,紧张得一头汗,急忙说:“小帆你别生气嘛,我得罪了你,所以想着讨好你向你赔罪,我问家乐,他说向一个人表达心意,亲手为他做食物是个好法子。我不会做,所以家乐帮我做,我打下手。”
  家乐也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看万公子这般诚心的份上,别生气了。”
  “那么你是怎么做的呢?”
  “烤翅不难,只是制酱稍麻烦。”家乐说,“把腌蒜、生姜和酸萝卜剁细和入酱油,加入米酒,黄酒,花椒八角末腌渍一晚,然后用松枝小火烤制,时常翻动小心不要过火也不能不熟,烤到外焦里嫩就可以了。”
  “哦,是你做酱汁,然后烧烤,”杨千帆好笑,又问万木春:“那你做什么了?”
  万木春脸一红,说:“我捡松枝了。”
  杨千帆终于笑起来:“万大少爷辛苦了,一起吃吧。”
  
  仆人拿来了酒菜,三个人一人一个鸡翅吃起来,边吃边聊正在开心,万家的下人急惶惶来禀报:“少爷,不好了。”
  “天塌了还是死了爹了?慌什么?”万木春训斥他。
  “小的奉少爷之命盯着叶家大少爷的举动,结果……”仆人欲言又止,看了家乐一眼,没有说下去。
  家乐心里一紧,觉得事情不大好,紧张地看着他,说:“你说吧。”
  仆人只好把得来的消息告诉他,那叶乘风找不到他,居然在县衙立了案,告何家骗钱,现在找不到当事人,打算把他适龄的妹妹卖到妓院去抵债。
  家乐听了差点晕过去,他以为躲一阵子,叶乘风找不到他,也不会有那样长性,一直把他放在心里,不过个把月就会把他忘记的。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竟要把他妹妹卖到妓院抵债。
  他虽然骗了他,可是几个月来精心照顾他,一点情份总该有的吧,真想不到,为了几百两银子,他竟然做得这么绝。
  
  叶府,叶太太和叶乘风严阵以待,水仙在旁边伺候着,担忧不安。
  家乐快马加鞭奔向叶府,叶府仆人一见是他回来了,直接放他进去。
  家乐看见他们神情严肃地候在厅里,心里好笑,居然对他这么个小人物这样重视。
  “想不到叶大少爷这么有身份的人居然为难一个弱女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为难我的家人做什么?”
  叶乘风看着他他换回男装,朴素的长袍,乌黑的头发,精致的五官,秀气中带着三分英气,洒脱中又带着几分飘逸,原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他一定会愤怒鄙夷,可是现在见他恢复男装,英气勃勃站在自己面前时,意外发现对他厌恶不起来。
  “如果不放话出去,把你妹妹卖到妓院,你能这么老老实实回来呢?”
  “叶大少爷对我这么个小人物费如此大的功夫,可真是抬举我了。”
  叶太太冷笑:“你哪里是小人物,你老实招了,你扮成女装混到我叶家到底有什么图谋?是不是想谋夺我叶家的产业?”
  
  家乐好笑:“太太的疑心病也太重了,你叶家产业再大,我也不稀罕不属于我的东西,叶太太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人了。”
  “你……你大胆……”叶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乘风还是很镇静地说:“那你扮成女装混入我叶家做什么?”
  “不是你叶大少爷逼我入叶家的吗?”家乐一点不给他面子,指出事情经过,“你用五百两银子强行娶我入叶家,我不得不如此,并不是我使心机要往你跟前凑的。因为叶大少爷被泼了盆洗脚水,要强娶我大妹妹泄愤,我怕妹妹受你虐待,所以才代她嫁入叶家,而且,那盆洗脚水是我泼的,你有气冲我发就是了。”
  “狡辨。”叶太太怒斥他,“你会为了这个理由进入叶家?你和万家的大少爷关系还不错,看来你混入叶家,分明是想帮万家算计叶家的生意,或是行那奸/□乱之事败坏叶家的名声。”
  家乐生气地说:“太太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龌龊,我有没有做危害叶家的事,有没有在内院做败坏女眷名节的事,有个人最清楚不过了。”
  “谁?”
  “是他。”家乐用手指着叶乘风说,“我的为人,叶大少爷最清楚。” 



24、为奴偿债  
 
 
  叶太太和水仙都转头看着叶乘风,叶乘风心思急转,想到自己被他骗了这么久,还为他遣散妾室,为他动情,最后居然成了笑柄,心里的恼怒无法形容,现在又见他要自己为他做证,证明他是个好人,岂不是好笑。
  叶乘风冷笑:“人心隔肚皮,你的为人,谁知道?”
  家乐霎时脸色灰白,叶乘风看他没了以前那快乐神气的样子,心里痛快了一些,回身对叶太太说:“怎么处置这奸人,一切凭母亲做主。”
  “好。他混入叶家肯定是图谋不轨,说不定幕后指使人就是一直和我们叶家竞争的万家,应该好好审问。”叶太太下令,“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拿绳子鞭子,把这小贼拉下去仔细审问,定要他招出他背后的人。”
  家乐并没有害怕的意思,也没有开口求饶,只是拿眼瞧着叶乘风,却见他听了叶太太的命令,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求情的意思。一时间,家乐的心里如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凉,从里到外,冷得全身发僵,麻木地任两个身强立壮的仆人拖了下去。
  
  水仙着了急:“太太……”
  看叶太太绷着脸面带怒气,水仙也不敢说话,悄悄扯叶乘风的袖子,说:“大少爷,快说两句,那人是不是有心机的人,你应该最清楚。”
  “凭什么我最清楚?”叶乘风冷冷瞪她一眼。“我连他是男是女都是最后才知道。”
  “可是你不是要娶他吗?如果不是看透他的人品,你怎么会决定与他共度一生……”
  “住口,”叶乘风愈发火冒三丈,只觉得那事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决定停驻脚步,一心一意开始对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居然是个男的,简直丢尽面子。
  “他给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他?”
  水仙听他这么一说,气得嘴唇发抖,只得闭了嘴再不说话,心道:你这样对他,迟早要后悔的。
  
  柴房里,家乐只穿了一件单衣被吊在屋梁,身上的伤痕一道又一道,那审问的人抽一鞭就要问一句:“你招不招?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万家的人?”
  家乐忍着疼,就是一言不发,万木春只是个不谙生意的纨绔子弟,对产业的事并不上心,只是为人豪爽散漫好交朋友,所以才会收留他躲避,没想到居然无端地被拉下了水,如果他昧着良心说这事万家指使的,那叶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定要借机向万家下手,他怎么能够为了自己连累帮助他的万木春呢?
  叶府的黄管家是叶太太的陪房,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货,抹了头上的汗,恶狠狠地说:“真是嘴皮子硬,再给我重重的打。”
  一边的小厮继续挥鞭子。
  
  “住手。”门外一声呵斥,家乐脸上一喜抬头看去,一看却是叶乘云,又失望的垂下头去。
  “快点放他下来。”
  “可是太太的命令……”黄管家提醒他。
  “太太那里我自会去解释的。”叶乘云把家乐放下来,脱下外袍裹住他不停发抖的身体。
  又问道:“你混进叶家是不是受人指使?”
  家乐全身又冷又疼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做有违礼法的事?”
  家乐又摇头。
  “行了,我知道了。”叶乘云没有再问,把他放在地上,又命小厮拿热水给他喝。然后去正屋见母亲。
  看叶太太和叶乘风都黑着一张脸,叶乘云没有好声气,对叶乘风说:“好歹他对大哥细心照顾,大哥怎么如此不念旧情?”
  
  叶乘风象是被踩中了痛脚,恶声恶气说:“我对他哪里有什么旧情,知道他骗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叶乘云无奈摇摇头,转向叶太太,问:“太太打算怎么处置?”
  叶太太说:“自然是要他招出是受谁的指使。”
  叶乘云默默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说:“不用白费功夫了,你们把他打死也问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叶乘风反问他。
  “大哥和他相处时间不短了,想必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个坚持信念,心有正义的人,如果他没有受人指使,自然是不会胡乱攀诬别人,如果他真的是受人指使,他也不是一个出卖委托人的人。”
  叶乘风哑然,心里忽然似被利刃刺中,疼得说不出话来。
  
  叶乘云接着说:“再打下去,要了他的命也问不出什么来,如果他被打死了,我叶家还要惹上一身人命官司,万家又要借机生事,对咱家的声誉也非常不好。”
  叶乘风默然,叶太太问:“那你说怎么办?”
  “自然是送官法办,律有明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官府怎么判,与叶家无关。”叶乘云说着朝叶乘风瞟了一眼,看他眉头一抖,仍然是不说话。
  水仙有些忧急,说:“前些日子还出了一桩有伤风化的大案,现在官府对男扮女装出入内宅的案子非常重视,抓住了会重判,不久前还斩了两个人呢,如今把他送官,怕是难逃死罪。”
  叶乘云看了看沉默的叶太太和叶乘风,问水仙:“他在叶家这些日子,可曾与哪个女子关系好?”
  “没有,他从不和丫头们说笑打闹,就是送食物进姨娘的院里,也是把食盒端到门口,从不进女子内室,他除了做食物以外,就是在自己屋里看书,很少出房门,更别说在内帏厮混。”
  叶乘云问完水仙又问叶乘风:“大哥让他出入书房,可曾发现少了什么重要东西,比如账簿,来往信函收据什么的?”
  “没有。”
  “有没有发现商业方面的秘密泄露过……”
  “够了,别说了。”叶乘风烦燥地不想再答下去。
  
  叶乘云点点头:“即然没有就算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他若是做下坏事,就是被判死罪也活该,若是没有做过坏事,官府也会查出来,顶多打他一百大板再判他流放千里就是了。也是他罪有应得。”
  叶乘风双手握紧,狠狠抓着身上的衣服,胸口不停地起伏。
  一直在隔间听他们谈话的周氏忍不住出来,说:“我虽然和那孩子相处不长,但是看他双眼澄澈,眉宇间一股正气,绝不是那种心机很深的人,更不是会作坏事的人,这事就在咱家私了好了,若是送到官府,不管这案子怎么审,他都会脱层皮,搞不好死在狱里出不来,岂不是坏了叶府一贯的善名。再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他混入叶家一直谨守礼仪,可是外面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对叶家名声也不好。”
  叶太太叹了口气,看了叶乘风一眼,道:“这事是你搞出来的,我不管了,怎么处置全在你。”
  说毕,叶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回内室,叶乘风闭上眼想了想,说:“母亲说的有理,为了我叶家名声,这事就算了。”
  叶乘云面带喜色,道:“那么家乐怎么办?把他赶走吗?”
  “哼。”叶乘风阴着脸说,“哪有这么便宜,让他做仆人好好干活,把骗来的五百两银子偿清了再说。”
  
  叶府后院的柴房里,家乐蜷缩着坐在地上,闭着眼似睡非睡,梦中好象看到叶乘风在对自己温柔的笑,忽而又怒火冲天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又仿佛母亲妹妹哭着跑过来唤他。
  “哎,你醒醒。”一个女子声音轻唤。
  家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水仙关切担忧的脸。
  “是水仙姐姐……”
  “哎,快别起来。”水仙按住他,把罐里的热汤喂他喝了,又掏出一小瓶药说:“这是上好的化瘀膏,我来给你擦擦吧。”
  “谢谢姐姐,我身上脏别污了姐姐的眼,我自己来。”家乐婉言谢绝,他仍是谨守礼仪,不肯在女子面前露出身体。
  “也好。”水仙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也不勉强,把药放在他手里,给他略说了说叶府对他的处置,五百两银子对一般小民来说是笔巨款,按照叶府最低等的仆人一个月五百文钱的月钱,一辈子也还不清,除非他另有生财的路子,否则就得一辈子在叶府为奴。象他这样的人才品貌,一生为奴实在是可惜了。
  “知道了。”家乐没有任何悲喜的表情,好象事情与自己无关,经过这事,他也看清了,也想明白了,所谓的执手偕老,所谓的一心一意,都只是男人有情时说的好听话,一旦无情,心比什么都狠,那叶乘风先前深情款款发誓与他相伴终生,可是知道他是男子之后,马上翻脸无情,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以前的情义荡然无存,原来他的“情义”是有条件的,原来他的“情义”只有薄薄的一丁点,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叶府的黄管家过来,鄙夷地瞪了家乐一眼说:“太太和少爷吩咐,要你好生在府里干活,不许出去,不许和人说话,每天去厨房把柴劈完,再把所有水缸挑满,再清扫院子花园,再扫屋顶,再……”
  “哎,黄管家,”水仙听不下去,“仅仅挑水就已经够累了,哪能再扫院子花园?况且他身上还有伤。”
  “姑娘这话和少爷说去,”黄管家摆出不屑一顾嘴脸,“他在叶府是当奴仆的,又不是来享福的,本来这些活就该他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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