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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谷作者:夕夕成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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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言拉著香逸雪的袖子,道:“瞎子别走,我师兄很厉害,我让他帮你治眼睛!”
  秋言跑进屋子里,很快屋子里就传来呵斥!
  “秋言,你又乱应承人,你自己答应下来的事,你自己去做!”
  “师兄,这个瞎子长的很好看!”
  “他长得好看不好看,跟我有什麽关系?”
  “叫师傅把他变成女人,可以给你做老婆!”
  “胡扯!”
  “嘻嘻,我开玩笑的,师傅留给我们的银票快没了……”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去赌坊了!师兄,他们看起来象有钱人……”
  死小孩,算你厉害,居然是冲著钱来的,悬壶济世的精神,你师傅没教过你吗?!

  兰之谷番外──2。光明(下一)

  中秋之夜,素净清寂。故乡遥远,千里婵娟。
  衡阳山落雁萍,院落四周的晚婉花,入夜绽放,绚丽多姿,香气馥郁。
  花丛中,秋言正在浇水,一勺泼出花叶摇曳,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叶尖欲坠不坠,惹得人分外怜爱。
  听到窸窣的脚步,秋言拿著勺子转身,见香逸雪握著扇子,顺著小径,慢慢走来。扇头触碰径边花丛,若是碰得密了,脚步就往外偏一偏。
  这位公子倒是位聪明人,心肝儿玲珑剔透,此刻素净白衣,花径青苔悠步,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小径另端,师兄和香令艾尾随而来,远远看著交头接耳,讨论著病者情况。
  半月诊察,师兄春知认为,香少爷眼睛不是瘴毒之害,而是体内一股神秘的邪逆之气,有点象古书记载的冰之毒,又象走火入魔的前兆,还有点失心疯的症状。
  总之,症状复杂,难下定断。
  秋言鼻子哼哼,什麽症状复杂,根本就是学艺不精,要是师傅在此,三下五除二就解决的事情!
  稀薄晨雾,四野蔓延,香逸雪雾中游走,漫无目的。
  雾中飞来白衣仙子,飘落花海,眉目好似莫水云,空灵地道:“你不该来这里!”
  花海传声,似怨似叹,靡靡幽幽,妖妖娆娆。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漫山遍野的晚婉花,它们是那样的缭乱,那样的绢狂,那样的动人心魄……
  白衣仙子轻声慢语地道:“这里是怨灵之海,每一朵花都是一个迷失怨灵!”
  迷失的怨灵,是和我一样的人吗?
  白衣仙子目露善光,声音似几百年前传来,道“每到夜晚,它们会用香气迷惑路人,让人流连花丛,忘记来时之路!”
  雾气氤氲,花海寂寞,香逸雪走进花丛,袖袍拂过花枝,一叶一花,孤独之魂。
  仙子摘下一朵婉花,抽出花蕊做成耳环,递给香逸雪道:“送给心爱女子,闻到它的香味,就能让她永远爱你!”
  永远爱我,那是我一直的渴望吗?
  渴望而不可求,所以心生怨恨,所以迷失花海,所以变成怨灵,所以迷惑众生……
  “瞎子……瞎子……”
  漫山遍野,谁在唤我?我又是谁?路在哪里?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滔天巨浪,吞天噬地。仙子,仙子你别走呀……
  “咳……咳……”香逸雪呛一口水,按著胸口咳嗽,被人淋成落汤鸡。
  “秋言!”春知猛然提高的声音,道:“你怎麽这样对待病人?”
  “谁让他不理我……”秋言委屈的声音,还带著赌气的成分。
  “那你也不能用水泼人家,太没有礼貌了,快向人家道歉!”
  “我看他是得了失心疯,师傅说过,用凉水一泼就好!”
  “师傅什麽时候……香庄主,师弟顽劣,真是太失礼了!”
  “不妨事”香令艾的声音,道:“小孩子难免会顽皮一点,犬子小的时候,比他还要淘气呢!”
  屋内,香逸雪坐在桌边,手搁在腕枕上,春知一边把脉,一边问道:“香少爷,最近可有头疼?”
  “没有!”
  “胸口呢?闷不闷?”
  “不闷!”
  “有没有看到什麽……比如不真实的东西?”
  “没有,我什麽都看不见!”
  “真的没有?”春知对这位少爷的回答,越来越是怀疑,对大夫撒谎是天下最蠢的人,虽然他还没有出师,但已经把自己当成大夫,神医榜上排名第二,第一当然是岁无情!
  “没有!”香逸雪表情平静,断然否决!
  舅舅躲在他身後,恐惧地看著一屋子人,在他耳边悄声道:“雪球,别让他们发现你病了,他们会把疯子关起来,让你永远失去自由!”
  舅舅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关著我,不自由宁可死!
  春知的声音响起,是对香令艾说话:“……冰之毒,我先帮他施针,邪气逼到天玄之脉,然後……”
  “……可行吗……”
  “目前也无更好法子,除非师父回来……”
  “他的眼睛……”
  “试过才能知道……”
  “会不会有危险?”
  “这我可不能保证,庄主害怕的话,就请等师父回来……不过说句实话,令郎脉象不妙,能不能撑过……”
  “……也只能……”
  半个月後,香逸雪双眼复明,体内邪气消失,脉象恢复正常。
  落雁萍,院落门口,香令艾再三拜谢春知,香逸雪跟秋言告别,答应到洛阳後送些香料过来。
  马车驶离衡阳山,往东而去,一路上父子聊些生意上的事情。
  到了洛阳,香令艾去找老友叙旧,香逸雪处理香料的事情,还托人带了些香料给秋言。
  前後不过三日,事情就处理完毕,父子二人一同回去。
  马车来到渡口,香逸雪下车,道:“爹,你先坐车回山庄,我想坐船回华山,过年我再回去!”
  香令艾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也好,路上小心!”
  香逸雪摇著扇子,笑道:“我已经痊愈,爹就放心吧!”
  马车绝尘而去,香逸雪走到岸边,冲著一条船上艄公道:“老伯,你这船走不走?”
  艄公说:“公子去哪里?”
  香逸雪道:“华山”
  艄公道:“几个人?”
  香逸雪道:“一人”
  艄公道:“一个人?那公子是包船还是搭客?”
  香逸雪道:“包船!”
  艄公道:“几百里路呢,五钱银子,少了不能去!”
  香逸雪扇子一晃,托著一锭五两银子,道:“够了吧?!”
  白帆点点,大河滔滔,秋意转浓,雁往南飞。少年伫立船头,看著两岸景致,两个时辰纹丝不动。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皇甫玉在身後吟诗,柔和地道:“雪球,打雷了,快过来……”
  我说过,别来烦我!香逸雪反手一剑,刺中对方咽喉,皇甫玉跌落船头,化为一江春水。
  抱歉,杀了你,我才能得到安宁!
  船靠泽城,艄公说,小公子,我上岸去卖些吃食,需要替您捎些什麽吗?
  香逸雪依靠窗边,托著下巴想想,又摇了摇头。
  世上最好吃的,莫过於红烧鱼和小兔包,只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
  一盏茶之前,他拔剑杀死了莫水云,後来又杀死了莫秀子。
  死去的人还会回来,但他不会给他们说话机会,也不会接受食物诱惑!
  艄公下船去了,不一会儿,又响起脚步声。纷沓杂乱的脚步声,来的不只一个人!
  五六个汉子冲进船舱,不怀好意地盯著他,道:“你就是香家少爷?”
  香逸雪望著窗外,淡淡地道:“香,芳也,乃谷与酒臭之合。春秋传曰,香稷馨香。香为姓氏,相传乃神农氏之後,战国齐倾公之一脉。如今,香氏遍布九州,仅仅我城就有香氏一百三十六户,家家户户都有男丁,却不知你们一声香少爷,叫的是哪家哪户?”
  汉子们发愣,当中有一人叫道:“香世山庄,香令艾的儿子,是你不是?”
  香逸雪回过头来,道:“是我,好汉,你们找我做甚?”
  为首的汉子嘿嘿一笑,道:“是你就好办!”
  汉子一掌劈向他的後颈,轻而易举地将人打昏,装上麻袋扛了就走。
  黑色马车往北疾驰,次日清晨驶进山寨,汉子将麻袋扛下马车,带进一处吊脚竹楼。
  麻袋被解开,凶神恶煞的汉子们把少年拖出来,手脚分别被四条铁链拴住。
  少年倒无惊恐之态,一副晕晕欲睡的模样,随即被人泼些凉水。
  少年睁开眼睛,只是淡淡一眼,又垂下头去,长长睫毛合起,似睡非睡之态。
  一位精壮汉子走进来,左手套著玉扳指,右手残废只余断掌,眼神凶残敏锐狡猾,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汉子们见他好似狗见主人,纷纷叫声四爷,一边给他让开道儿!
  洞山寨断掌老四,江湖人称洞山赤练蛇,闵江一带黑道老大,凶残狡诈翻脸无情,好色贪财狗彘不如。
  四爷走到少年面前,勾起少年的下巴,眯眼打量少年,道:“这就是郭胖子要的人?”
  郭胖子是谁?为什麽派人抓我?
  梅公子闪现,道:“你忘了,茶庄郭老板,他想要你……”
  我说过,别来烦我!香逸雪一剑封喉,梅公子化为羽毛,飘散空中。
  “汪,汪!”旺财出现了,呲牙咧嘴地道:“他好心提醒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不需要!香逸雪又是一剑,让旺财身首异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四爷眼里闪著绿光,道:“果然是个尤物,难怪郭胖子肯为你花钱,废掉武功金屋藏娇,他想得倒是不错,这等货色在梨香院……”
  身边立刻有人阿谀道:“四爷,这小子象个雏儿,您要不要先试试?”
  香逸雪抬起头,眼神复杂地道:“别过来……”
  别过来,别逼我,我不想杀人!
  我跟你们过来,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找我干什麽,现在我已经得到答案,所以请你们放开我。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我自会找郭老板算账,你们千万不要自寻死路。
  “哈哈哈,有意思!”四爷大笑,眼中欲望裸露,一双手摸向少年的腰肢,淫笑道:“这腰比女人还……”
  铁链一抖,应声而断。挣脱束缚的香逸雪,抽出腰剑,白光游走,东西南北,天罗地网。
  皇甫玉、上官素、香令艾、梅风、蓉莲、梅公子、卉娘……你们统统去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剑越来越快,惊起漫天血雨,不可言喻的疯狂,好似昏天黑地的飓风,无情地扫荡洞山寨。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於停下来,浑身都是鲜血,连睫毛都染成红色……
  旭日高照,被鲜血染的洞山寨,泛著死一般的沈寂。香逸雪举著宝剑,恍惚一阵,道:“出来吧,叶影!”
  树上掠来一条人影,眼底是藏不住的吃惊。
  栅栏之上,竹楼里外,走廊上边,车!旁边,干草堆上……到处是尸体,甚至还有几匹马和几条大狼狗,全死在一口锋利的薄剑之下。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平日温雅的少主人,杀起人来如此疯狂!
  连狗跟马都杀掉了,洞山寨再无活物。
  这个四爷自讨苦吃,竟惹到少主头上,就算少主不出手,他也会出手教训他!
  竹廊一端传来嬉笑,一群女子端著盆子而来,她们是寨子里的女人,有些是被抢上山的,有些是窑姐儿,平日里住在後寨里,白天里过来伺候男人们。
  !当!当,盆子砸碎,女人们被眼前惨景吓到,傻愣片刻,尖叫起来,四下逃散。
  叶影眉头一皱,道:“少主,她们……”要不要杀人灭口?
  香逸雪歪头看著,摇了摇头,道:“叶影,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叶影应了一声,他是少年的死士,当然得听少年吩咐。
  香逸雪道:“包括蝶儿,你也别告诉她!”
  叶影哑然,为什麽特别提她?少主凭什麽认为他会告诉她?
  回到华山,秋高气爽,香逸雪跟师兄弟忙著玩乐,闲暇之余看看商函。
  上官素检查弟子剑术的前天,香逸雪让蝶儿弄回巴豆,皱著眉头吞了下去,结果拉了一天两夜的肚子。别的师兄弟都去了,只有香逸雪躺在床上,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也更别提拿剑了。
  此後,但凡上官素验收弟子剑法,香逸雪不是生病就是受伤,要麽就是莫名失踪。好脾气的上官素,渐渐看出他无心剑法,从此听任自由不再管他。
  香逸雪不再练剑,跟梅风出去玩耍,也不许梅风带剑出门。
  香逸雪自己的剑,自洞山寨出来後,就扔在山沟里面。
  杀气太重,非是好事,他跟叶影这样解释。叶影虽然狐疑,却也没觉得异常,毕竟少主不是嗜杀之徒。
  少主平日文雅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他也觉得少主摇扇微笑,比拿剑杀人要好看多了。
  香逸雪还没来得及动手,郭老板就自己死掉了。
  香逸雪走後没多久,郭胖子带著一箱金子,迫不及待地跑来领人,结果被一寨尸体吓得屁滚尿流。
  逃回家後他托人打探,听说少年正在华山,郭胖子做贼心虚惶恐不安,没过多久得了重病,随後一命呜呼。
  抱月楼一直未去,虽然蓉莲又回来了,却总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秋叶落尽的时候,香逸雪站在山廊上,眺望抱月楼的方向。
  蓉莲大哥,你可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兰之谷番外──2。光明(下二)

  又是一年,春光无限,香逸雪赖在丝被里面,梅风从门外冲进来,叫道:“快点,快点,师兄要我们去巡山!”
  巡山?哦,对了,凡满十六的弟子,都需要巡山!
  香逸雪翻了个身,道:“我肚子疼……”
  梅风不听他废话,硬生生地把人拽起来,外袍扔到脸上,道:“师兄说了,你要是再不去,他就告诉师尊!”
  烦呀,有什麽好巡逻的,有贼也不会笨到爬悬崖来偷窃,有高手也不是几个弟子能挡住,脱裤放屁多此一举!
  月黑风高,巡山弟子鱼贯而列,莲花峰、落雁峰、朝阳峰……挨个走个遍,天亮之前要回云台。
  走著走著,前边的弟子无意回头,发现华山二少又溜走了。
  山间小道,夜风吹拂。梅风抓著火把,从树丛里钻中出来,一惊一乍地道:“憋死我了,猜我看到什麽,树上盘著……”
  咦,人呢?一泡尿的功夫,怎麽转眼就不见了?
  那家夥刚刚还在这儿,一只脚踏在石头上,拿著扇子摇呀摇,脸上带著似笑非笑。
  在玩躲猫猫吗?梅风左右看看,小心地唤了两声,四周无人应答。倒是不远处的山谷,传来一阵阵狼嚎,比往日来得急促,又凄厉了几分。
  奇怪了,黑不溜秋的,又没带火把,这家夥能跑到哪里去呢?梅风嘀咕著,边叫著那人名字,边往前边走去。
  这是什麽地方?怎会走来这里?自己又站了多久?
  香逸雪被迎面而来的腥风吹醒,发现自己置身山谷,四周都是野狼的尸体。
  衣服上血迹斑斑,连扇子也沾了狼血,所幸的是人却毫发无伤。
  说到底也只是一群畜生,连洞山寨的人都伤不了他,几十只绿眼畜生又耐他何?
  爬上山谷,先找水源,这副模样回去,恐怕逃不过蝶儿眼睛。
  他信任叶影,却不信任蝶儿,所以他跟蝶儿分外亲近,意在迷惑蝶儿和香令艾。
  一轮明月,溪水流淌,香逸雪走进水里,扇子也一并扔进水里。
  闭上眼睛,却是满地狼尸,有些脖子被拧断了,有些肚子上血窟窿,有些被撕裂几截……赤手空拳的自己,比带剑的自己,更加可怕更加血腥!
  香逸雪自嘲一笑,根源不在剑上而在自己,一颗渐渐入魔的心,一颗渐渐杀戮的心!
  一叶扁舟,蓉莲坐在船头,眼眸似水中星星,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是,我早就知道,杀又如何?!放下屠刀照样成佛?!
  香逸雪扇子飞旋,割下蓉莲首级,将一溪水染红。
  头颅滚入水里,一沈一浮,飘到香逸雪的面前,犹在说话:“执著於佛,你入魔了!”
  五雷轰顶,电闪雷鸣,雷公发怒,天要收人。香逸雪哆嗦一下,从环境中醒来,才发现天光大亮,潺潺流水将血污洗去。
  不妙,恐要耽搁晨训,香逸雪飞身上岸,往大殿方向疾驰!
  奇怪,明明是往玉女峰的路,怎会走到後山来了?
  糟了,辰时已过,索性不去了。
  回头找个理由,只要师叔们不废话,师傅也不会追究。
  对了,梅风呢?梅风在哪里?
  我们好像一起……一起……一起做什麽来著?怎麽想不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什麽声音?是啄木鸟啄树吗?还是猫头鹰的叫声?
  香逸雪轻轻走上前去,肩头猛地被人抓住,恶狠狠地摇晃著。
  天地被撕裂了,黑暗又笼罩过来,梅风的脸在眼前放大,表情不悦地道:“见鬼啦你?走得这麽快,我喊了你那麽多几声,你耳朵聋了吗?”
  “……”
  梅风瞪大眼睛,道:“喂喂,怎麽不说话,你,你那是什麽表情?”
  “……”
  梅风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撞鬼吧?”
  说到後来,这家夥举著火把发颤,紧张地四下张望,汗毛一根一根竖起来。众所周知,梅少向来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半夜遇到鬼。
  香逸雪睫毛一眨,眼神缓和,歪著头道:“你听……”
  梅风竖起耳朵,凝听半晌,紧张地道:“听什麽?我怎麽听不到?”
  香逸雪指著密林某个方向,道:“那个咚咚的声音,你没听到吗?”
  梅风反应过来,一脚踹过去,怒道:“你去死,人家砍柴,你听不出来吗?”
  香逸雪灵巧躲开,笑道:“看你吓得,汗都出来了,别气别气,我来帮你扇扇风!”
  咦,扇子呢?香逸雪望著双手发愣,难道他真的把扇子丢在水里了?
  不可能,身上干净清爽,衣衫鞋子整齐,山谷厮杀和溪边扔扇都是幻觉!
  可是……谁又能保证现在不是幻境?眼前的这个梅风不是幻影?
  要不要拔剑?万一是真的呢?
  香逸雪伸手,捏捏梅风的脸,有弹性有温度!
  可是……幻境之中……也有温度……
  如果血流出来……还有一股血腥味……比现实更真实……
  梅风打掉他的手,又踹他一脚,道:“我去树後小解,还看你抓在手里,一会工夫就不见了?”
  香逸雪眼神飘忽,悠悠地道:“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手里,也许掉路上了!”
  梅风皱眉道:“不可能,我一路火把照过来,也没看到你的扇子。”
  香逸雪淡淡地道:“算了,一把扇子而已,丢了就丢了!”
  梅风嗤了一声,道:“丢三拉四,你怎麽不把你自己丢了?”
  哈,我自己,早就丢了!
  香逸雪转移话题,道:“什麽人,三更半夜砍柴?”
  梅风道:“你是猪脑子呀?逍师叔就住前边林子里,他弟子不在的时候,师尊还叫我们送过药呢!”
  好象是有这麽回事,他跟梅风来过这里,给那个瘫痪的古怪师叔送药。
  梅风舔舔嘴唇,道:“有点渴,讨杯水去!”
  走上岔道,遥见灯光。一轮明月,当空皎洁。坡上木屋,好似皮影。
  一位少年在院中砍柴,一下一下认真专注,在外人眼里是砍柴,在内行眼中是练功。少年人虽拿斧头,举手投足却是剑道,罡阳之力流贯全身,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打扰别人练功很不礼貌,偏偏二少不拘小节,也没不什麽好意思,大大方方上前招呼。
  华山尊师重道长幼有序,後生晚辈必须见礼。梅风咳嗽一声,彬彬有礼地道:“师兄,我们巡夜至此,想跟你讨口水喝!”
  说完,他凑到香逸雪耳边,小声道:“是叫师兄吧,姓什麽来著?”
  “师兄,叨扰了!”香逸雪甜甜一笑,悄声对梅风道:“记不得,就叫他师兄吧!”
  梅风嘀咕道:“不是叫师弟?我看他也没多大呀!”
  香逸雪悄声道:“不会,我记得听人说过,逍遥子的徒弟很早入门!”
  院中少年充耳不闻,斧头也未停止,一下又一下,劈好木柴飞落两边,整整齐齐摞成两排。
  “师兄?”香逸雪微笑道:“我们是华山夜巡弟子,我叫香逸雪,跟师弟梅风前来讨水……”
  少年不理不睬,继续劈柴,连头都不回。
  香逸雪又笑道:“上回师尊要我们带药过来,恰逢师兄外出无缘会得,今日一见果然非凡,难怪师尊要我们多向你学习讨教!”
  阿谀奉承没有用,少年默不作声,只管对付面前木柴。
  香逸雪笑靥如花,道:“好些时间没来看望师叔了,不知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泥牛入海,悄无消息,庭院只有咚咚劈柴声,那位师兄根本不理人。
  香逸雪上前几步,让月光把自己拉长的影子,投射到柴墩子上,道:“师兄,师叔有什麽需要的话,请别客气尽管开口,让我们也为师叔尽份心力!”
  梅风悄声道:“情况不对,他是聋子?”
  香逸雪压低声音:“废话,就算听不见声音,也该看到我的影子!”
  梅风哦了一声,小声道:“你得罪过他?”
  香逸雪白他一眼,骂道:“白痴,我又没见过他,怎会得罪他?!”
  梅风道:“怎麽办?”
  香逸雪道:“走吧,别自讨没趣!”
  两人刚刚走下山坡,砍柴之声就消失了,看来古怪师兄停止劈柴。
  梅风舔舔嘴唇,道:“现在要是有碗酸梅汤,那该多好呀?”
  香逸雪笑道:“做梦吧,水都没讨到,还想著酸梅汤呢!”
  梅风骂道:“什麽狗屁师兄,讨口水都不肯,小气鬼!”
  香逸雪道:“逍遥子就是怪人,他的徒弟也不例外,以後还是少去後山!”
  梅风叫道:“你还敢说,上次去後山送药,你发疯把药都丢了,害得我们连夜下山抓药,还把老板从被窝里拖出来!”
  香逸雪淡淡一笑,道:“不是说了嘛,我被一只蜜蜂蛰了!”
  溪水边,梅风抿了口水,洗洗手脸,优雅地道:“好了,走吧!”
  香逸雪啼笑皆非地道:“你叫我跑老远路,就为你这一口水?”
  梅风悠闲地道:“那你要怎麽样?”
  香逸雪道:“你给我把一溪水都喝掉,不然你就别离开!”
  梅风笑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香逸雪眼神一闪,道:“鱼……”
  梅风举著火把,凑近水面,狐疑地道:“哪里?这麽暗你看得见吗?”
  香逸雪掷出一截树枝,道:“喏!”
  梅风拿过树枝,果见一条活鱼,还在甩动尾巴。
  篝火冉冉,梅风把鱼架起来烤,道:“可惜没有油盐……”
  香逸雪侧身躺在火堆边,道:“将就点吧,谁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铛──铛──铛,警锺敲响有人闯山,香逸雪梅风对视一眼,迅速往云台赶去!
  云台之上,火把闪耀。人来人往,手握兵器。师尊师伯,神情严肃,似有大事发生。
  大师兄非沁看见他们,责备道:“你们两个家夥,巡山巡到哪里去了?”
  香逸雪眨眨眼睛,委屈地道:“大师兄,是你们走得太快了,我们两个小解回来,就看不见你们了!”
  梅风道:“就是嘛,我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香逸雪道:“好恐怖,林子里还有鬼,把梅师弟都吓哭了!”
  梅风怒道:“死小子,你就乱编吧!”
  非沁皱眉,道:“好了好了,有人闯山,师叔们带人赶去,你们两个没事就回去睡觉,别再给我们添乱了!”
  非沁走了,梅风打个哈欠,手肘拱拱香逸雪道:“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白莲峰上火把成龙,师叔带队进山搜寻,香逸雪一边眺望,一边笑道:“你这就困了?有热闹,不跟去瞧瞧吗?”
  梅风眼皮打架,道:“你下午睡饱了,我看了一下午商函,晚上还要巡山,困死人了!”
  香逸雪嗤笑道:“你看什麽商函,是去湖边抓鱼了吧?”
  梅风眨眨眼睛,道:“你忘记了,我也是梅家堡的三少,难道天下只有你香世山庄是做买卖的,我梅家堡就不能经营生意吗?”
  香逸雪一笑,道:“这倒也是,不过太费神了,不比捉鱼来得轻巧!”
  梅风打著哈欠,道:“别想了,先睡吧,我都困死了!”
  香逸雪道:“那边热闹,真不去瞧吗?”
  梅风道:“与我无关的东西,有什麽瞧头?”
  香逸雪道:“也对,我也困了,睡吧!”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响起尖叫──在这里,在这里,快来呀!
  三更半夜,谁在喧哗,吵死人!
  声音越来越噪杂,有人高叫──还活著,还活著!
  谁还活著?屋外出事了吗?
  听起来象非沁的声音──师弟,师弟,师弟你醒醒?
  他在叫谁?梅风吗?梅风怎麽啦?不会、不会、被我杀了吧?
  梅风,你没死,你没死,对不对?
  香逸雪猛地起身,额头撞到什麽,就听对方哎哟一声,又惊喜道:“醒了,醒了,还蛮有劲的,撞得我生疼,应该死不了!”
  一双双眼睛盯著他,师叔傅千寻和师兄弟们,还有一些认不识的人。
  腹部疼痛,香逸雪呻吟一声,道:“梅风……梅风……”
  傅千寻扶他躺下,温和地道:“梅风没事,他们都没事!”
  非沁的胳膊缠著纱布,红著一双眼睛,道:“师弟,你受伤了,不要乱动,我们抬你下山!”
  到底发生什麽事?他怎麽会受伤?我又怎麽会受伤?
  梅风呢?怎麽看不见梅风?

  兰之谷番外──2。光明(下三)

  月黑风高,香逸雪举著火把,乖乖地站在丛林里,脸上带著迷离表情。梅风在他不远的身後,对著一棵树尿尿,松著气道:“憋死我了……”
  香逸雪没有动静,一手火把一手握扇,门神似的站著。
  梅风回头瞟了一眼,不以为然地道:“你最近撞鬼啊?问你话也不回答,整天窝在房里看商函,那玩意有啥好看的……”
  “哎呀,树上盘著什麽……”
  方便完了的梅风,一抬头看见树上挂著什麽──是腰带,华山弟子的腰带!
  谁把腰带挂这儿?梅风狐疑地走过两步,脚下踩到什麽东西。
  一低头,一把宝剑,梅风啊了一声,後退一步!
  香逸雪抬起头,慢慢走过来,呆滞地道:“怎──麽──啦?”
  梅风捂著鼻子,指指前边,一副厌恶的表情。
  香逸雪走上前去,目光扫过草丛──一只乌紫色的断手,握著一把宝剑,断肢处蛆虫蠕动,蝇虻叮咬。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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