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断阳春-第4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怀风略觉欣慰,思索片刻,道:「你现下往边城走上一趟,去帅府求见安亲王,告诉他,我父亲派人接我,今晚之约不得不食言而肥,叫他千万莫要生我的气。」
  千锋一惊,「公子,你识得那安亲王?」
  他素来钦敬自家公子,只当怀风天人一般,惊诧过后心中暗忖:以我家公子的本事,识得一两个皇亲国戚又有什么稀罕。
  瞬即平静如常,又问:「只带这一句话吗?」
  怀风苦笑着点点头,一时也想不出再说些什么才能不叫哥哥气恼失望,正是心烦意乱间,忽地脑中灵光一现,省起北燕特使不久后便要面君求和一事,怀舟定然要押着礼品一路陪同回京,自己见过父兄后正可借故在平京盘桓,等着再见上哥哥一面,当即眼中一亮,道:「还有,你跟他说,我先行一步,在平京等他。」
  「再没别的话了?」
  怀风摇头,「没了。」
  千锋一拍胸脯,「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着便要出门,才一迈步,又被怀风拽住,「此事你知我知,再不可叫别人知道。」
  千锋虽觉纳罕,但想公子做事定然有其道理,忙点头答应,待怀风放手后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公子,那黑里俏同您很是投缘,千锋没什么可孝敬您,便请骑了她走罢。」
  也不待怀风拒却,脚底生风地跑腿去了。
  文斌等人手脚甚是利落,不多时便将行李马车打叠妥当,过来请了怀风上路。
  千锋走前已将送客一事知会了姐姐,此刻岳千珑出门来送行,不止封了一份厚厚程仪,还亲自送到了十里之外,这才目送一行人向南而去。
  这冀州分坛陈坛主虽则被朝廷抄了老窝弄得狼狈不堪,实则却是个精通庶务的能干人,果然一路上安排得十分安妥,不论打尖还是住店,无不舒适熨帖,众弟子休息得好,白日里赶起路来自是精神头十足,不出半月便到了平京城外。
  此际已是三月末,天气和暖,那桃花都开败了大半,花瓣被风一吹,飘飘洒洒如雪纷飞,半入尘埃,半入妫水。怀风一路行来一路观看,恍惚间似回到少年光景,也是这般春日踏青迤逦而行,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恍惚过后不由一叹。
  眼见城门在望,怀风勒住了马缰,正要从黑里俏背上移至马车中,忽见陈炳昶掏出一副人皮面具呈了过来,「少阁主说少主这幅样貌于京中行走不大方便,特请花堂主做了这个给您。」
  怀风好奇接过,见那面具薄薄地如一张宣纸,触手却十分柔软,戴在脸上借着妫水一照,便见水中现出一个陌生面孔,五官勉强可称清秀,配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长衫,便似个赴京赶考的寻常举子,不由满意赞道:「花堂主好手艺。」
  他贪这春光明媚,本就不喜窝在马车中,有了这件宝贝,更是稳坐马上,一行人顺顺当当进了城。
  平京城乃是熙朝第一等的富庶繁华之地,厉冤阁在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哪里是被抄了两个堂口便绝迹了的,便在这两年工夫,又在此开了座新堂口,正坐落在城西的陈州桥街,与御史台、尚书省比邻而居,阔大的三间门面,专售湘鄂两地的名茶,尤其一道玉露茶,因茶汤绿亮、鲜香味爽,甚得高官显贵喜爱,左近衙门中的官吏无不喜来这里买茶喝,且这堂口的分堂主兼掌柜程元宗乃是万金堂堂主钱不多的得意高徒,做买卖实是一等一的好手,最近又搭上了宫中的采买太监,将玉露茶卖进了宫去,得了个贡奉的衔头,正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又有谁猜得到这茶庄竟是厉冤阁的买卖。
  陈炳昶当先带路,引着众人绕过茶庄门面,进了旁边一条巷子,自角门直入后院。
  京城之地寸土寸金,却架不住厉冤阁豪阔,置下的院子足有三进,后院中还有座小花园,一树紫藤正开得璀璨,花朵累累,淡紫色如云如雾,一进院子,怀风便瞅见紫藤架下坐着两人,听见众人进门声响,两双眼睛俱都望了过来。
  怀风甩下缰绳,疾走几步到了跟前,张口便唤,「爹爹,大哥!」
  「说曹操曹操到,我和二叔正念叨着你该到家了呢。」
  阴寒生大笑起身,一把捉住他双肩,上下左右看了一遍,这才揭开怀风脸上那层面具,端详两眼神色,道:「这一趟可累坏了罢?」
  他从文斌口中得知怀风受创,忧心如焚,便想飞赴哀牢关,但碍于叔父在侧,为防阴七弦疑心,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等着文斌迎他回来,如今见怀风伤愈而归并无异样,这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才算尽去,欢喜之余,止不住的嗓音轻颤。
  「还好。」
  怀风轻轻一笑,去看父亲,「爹爹,我回来了。」
  走到跟前跪下。
  阴七弦这些时日担足了心,此刻见儿子平安无事回来,这才一颗心落回肚里,担忧一去,怒气便浮上来,板着脸骂道:「你胆子倒大,这般大事也不同我商量一下,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你叫我……」
  指着怀风鼻子,气得竟是说不下去了。
  他历经风浪多年,已极少这般作色,此次实是后怕得要命,一时失态,当着众弟子的面发作起来,只将众人唬得统统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阴寒生亦被骂得心虚,悄悄给怀风递个眼色,叫他先认个错,顺过叔父的气再说,自己也跪了下来。
  怀风从小被长辈训斥惯了,便连皇帝天威重压之下亦敢巧言辩驳的主儿,亲爹这点子怒火又怎放在心上,但见父亲为自己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不免心中歉疚,见堂兄冲自己使眼色,立时会意,眨一眨眼,甚是乖巧道:「爹爹,我晓得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饶了我这次罢。」
  停一停,又腆着脸一笑,「再说,哪儿那么巧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不是一根汗毛也没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阴寒生也忙帮腔道:「其实这事儿全怪我,当初怀风要走时便该拦下他先同二叔商量,只是又怕您着急担心,这才瞒着没说,要说不是那也是我的不是,二叔怪我就是了,饶了怀风罢,他出去这么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好容易回来了,且先让他喝口水歇一歇。」
  阴七弦自是爱惜儿子的,虽不知他受伤一事,但见怀风满面风尘,身形瘦了一圈,也心疼得要命,狠狠瞪了子侄两个一眼,冷哼一声,「起来。」
  他怒气稍息,众人均松了口气,怀风站起,向后面仍旧跪着的弟子们挥挥手,「你们也累了,都散了罢。」
  文斌等便纷纷牵了马匹行李下去休整,正要将那黑里俏也牵下去,怀风摆了摆手,「这个留下。」
  待众人退下,把那黑里俏牵到跟前,显摆道:「爹爹,大哥,看看我这马如何。」
  得意洋洋地将巧遇千锋到他家中小住又得他赠马一事说了,末了道:「他家马场大得很,里头骏马无数,日后得闲了,爹爹同大哥跟我一道去小住一番,蓝天白云碧草如茵万马奔腾,端的是叫人畅怀忘忧的好去处。」
  阴寒生亦是记得当年那药师堂里的小书童,便将千锋身世同阴七弦讲了。
  阴七弦脸色已见和缓,但听怀风讲起在马场数日中如何骑遍神骏,不由又沉下声,「文斌说你是见着些稀罕药材才盘桓不归,却原来是眼红那些千里驹,住到人家里乐不思蜀了,亏得我和你大哥在这儿没日没夜的悬着心。」
  怀风一怔,想起在马场中确是待得久了些,若只为养伤也就罢了,偏伤好后又跑去同怀舟腻歪数日,若非文斌寻来,只怕还要拖延不归,竟浑忘了父兄在家日夜牵挂,这一下才真真正正起了愧疚之心,正要低头认错,却听阴寒生道:「二叔,怀风向来孝顺,怎会为这点乐子忘了回家,定是找那药材时借住到了人家家里,闲暇之余骑骑马也是有的,这才耽搁了归期。」
  他晓得怀风伤势不轻,暗忖定是借住千锋家中养伤,心疼之下便百般为怀风说话。
  怀风哪里晓得他猜岔了,但不论如何,总算遮掩了过去,一连串地点头不迭,赔上讨好一笑,为防父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又赶忙转了话头,道:「爹爹,不忙训我,且说说大哥的婚事怎样了。我这些日子便惦记着何时能见到这位嫂子呢。」
  提起婚事,阴七弦总算露出点喜色,白了怀风一眼,「总算你回来的及时,没误了你大哥的吉日。」
  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婚期便定在七月初六,过不了多久,你便能瞅见啦。」
  掐指一算,据此已只得三月有余,怀风大笑着贺道:「恭喜大哥要做新郎官儿啦。」
  又问,「爹爹,我这位嫂子相貌人品如何,大哥可还满意罢?」
  嘴里问的是父亲,一双眼睛瞅的却是阴寒生。
  在这般探究目光下,只见阴寒生眸中略过一抹尴尬,却转瞬即逝,旋即干咳一声,「你才回来,还不赶紧去洗漱洗漱。」
  又装模作样看一眼天色,道:「快晌午了,赶紧弄干净了好来吃饭,我去吩咐多做几个菜来。」
  匆忙忙走了。

  第一一九章

  怀风望着他背影瞪大了眼睛,心道:大哥这是……不好意思了?
  但想起阴寒生脾性,总觉不大可能,不由惊疑不定地看向父亲,「这位嫂子不好吗?」
  言下之意,便是问阴寒生可是不喜这未婚妻。
  阴七弦莫测高深一笑,「你二师伯养出来的女儿,人品自是没的说,相貌也很是过得去,武艺又高,怎会不好。」
  停一停,笑容突地变为促狭,向儿子勾了勾手指。
  怀风眼睛一亮,将耳朵凑到跟前,便听父亲道:「你大哥同你嫂子赌骰子,一败涂地不说,还被迫答应了你嫂子三件事,实是颜面无光,你这般问他,他又怎么好意思答你。」
  怀风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一叠声儿问:「哪三件事?」
  阴七弦慢悠悠伸出一根指头,「这第一件嘛,不准你大哥纳妾,亦不准偷腥,如若食言,则须应允女方和离。」
  虽说武林女子豪爽胆大,但似欧婉扬这般未成亲便已谋算和离的可也绝无仅有,怀风只听得咋舌,愣了愣才晓得追问,「第二件呢?」
  阴七弦摇摇头,「现下只说了这一件,余下两件说是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说。」
  顿一顿,目光中生出抹赞许之色,「江湖中传闻欧家三姑娘厉害,我只当溢美之词,不想闻名不如见面。你大哥眼高于顶又性子桀骜,许是这般既有心计又有手段的姑娘倒能降服得住。」
  说罢笑眯眯看了怀风,「你这大嫂虽是生在扬州这等富贵温柔之乡,性子却不似江南女子那般温婉柔媚,倒似极咱们湘鄂之地的山椒,幽香辛麻,便如你大哥的生母一般,也只有这等女子,才当得起我阴家主母。」
  怀风极少见父亲如此盛赞于谁,当下好奇心起,只想一睹这位嫂子芳容,又想到阴寒生,暗忖:嫂子既是如此人物,大哥成亲之后与她日夜相对,心思定然便慢慢转到妻子身上,于他于我,都是好事。
  满心期盼阴寒生早日成亲,但一念及婚期,心头又是一紧,问道:「爹爹,再有三月便是婚期,你和大哥不用回家筹备吗?」
  阴七弦靠进逍遥椅里,悠然道:「家中有花堂主和钱堂主,自会将新房喜堂筹备妥当,咱们在这儿待到五月再行南下不迟,先到扬州接上花轿,一路乘船返家,误不了婚期。再说,论及器物精致奢华,天下间又有哪里及得上京城,正可趁这段时日好生采买一番,迎亲时送与二师兄家各位亲友,或是你大哥大嫂留着自用,都是使得的。」
  怀风正怕他们急于动身,刚要琢磨着如何说服父亲叫自己在京城中多住几日,忽听这么一说,心中暗喜,「那敢情好,我也许久没回平京了,好生想念这城里诸般美食,还有月华寺门前的杂耍,东岳楼里的说书,爹爹若没别的差遣,我明儿个可要四处去闲逛做耍了。」
  又待一会儿,下仆进来请父子二人去花厅用午饭,怀风嘱人将黑里俏带下去好生伺喂,拿了马背上包袱,扶着父亲进了花厅。
  这一日父子三人齐聚,席间均好生喝了几杯,酒足饭饱之际,怀风将包袱打开,露出那张自燕兵手中抢来的虎皮,推到堂兄跟前,道:「大哥,我此行急迫,没能淘换得什么好东西,倒是这张虎皮还过得去,权当送与大哥的贺礼,改日与大嫂做个垫子、手筒什么的,也是弟弟一份心意。」
  阴寒生一僵,眸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怅然,瞬息之后便即神色如常,笑着道:「你此行凶险,竟还有心思带东西与我。」
  摸着那斑斓皮毛,触手柔滑,心中却似万针攒刺,暗道:我与他终究没有这等缘分。
  旋即又想:不论如何,他总是我兄弟,这一等兄弟之情却是长长久久,再断不了的。
  百味陈杂中,强作欢颜,「这般漂亮的皮毛若还称不得好东西,那可真不知什么才是好的了。」
  举起一杯酒,「大哥谢过兄弟。」
  一饮而尽。
  进了四月没几日便是立夏,天气转眼间便热了起来,虽还没到酷暑时分,晌午时的日头也已让人穿不住衣裳。
  这日正是月华寺前的万姓大会,城里城外的百姓俱来礼佛烧香,又聚集了卖艺杂耍算卦等等玩意儿,整整一条街都挤得满满当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怀风进京已有半月,他离京许久,这还是头一次重履故地,心中自有一份感慨,不知不觉捡着旧日里常玩儿的去处游逛,这一日便逛到月华寺旁的东岳楼里。
  这东岳楼在平京城的食坊酒肆里都是数得着的,做的多是高官显贵豪富雅士的生意,门面轩敞内饰净雅,怀风旧日里也是常来的,这日戴上人皮面具,换了身雨过天晴的薄绸长衫,也不要人陪伴,独自到楼上要了个临窗的雅间,望着楼前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举杯独酌。
  这时已界晌午,东岳楼外人流如织,楼里也宾客满座,小二招呼之声此起彼伏,又有客人招来书院中的姑娘,手执云板,莺莺呖呖地唱起最近城中正时兴的曲子词。
  怀风心思不在这上头,便不曾细听,依稀觉得歌喉婉转,待一曲唱罢,只最后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跃入耳中,余韵渺渺,不觉心弦一颤,暗道:话是不错,但相思之苦,终究不是那般容易便得解脱。
  黯然之余,正想叫小二招来那女子再唱一遍,忽听楼下起了一阵喧哗,探头一看,只见街上百姓正奔走相告,语声嘈杂,也听不清说得是甚,过不多久,忽地冒出一队九城巡防司的人马,将百姓赶到街道两旁,清出当中一条阔道。
  怀风正觉疑惑,只听楼里也喧闹起来,宾客纷纷打听楼下出了甚事,便有小二下去打听,不多时回来道:「镇北军打了大胜仗,今日班师回朝,眼下是几位先锋将军领着兵士进城呢。」
  话音未落,楼中诸人已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赞镇北军军威的,有称我皇英明的,有讥北燕跳梁小丑不堪一击的,有夸安亲王名将之风的,总之人人欢喜群情昂昂,临窗的更是占了地利,齐齐向外探望,欲一睹为快。
  怀风亦是按捺不住起身向下看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几要跳出腔子,眼瞅着几列长长军伍往这里来,扶着栏杆的手一下攥紧,心中只道:他在不在这里?
  这队军伍分成四列行进,步伐整齐士气高昂,只是人人面色肃穆,并无一名兵士东张西望,亦无人交头接耳,行进间只闻步履之声,威武雄壮之外又有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一见之下便令人望而生畏,明明是凯旋之师,却无一丝骄兵之态。
  百姓们先还敬畏瞅着,待队伍走过一半,人群中才起了嗡嗡之声,渐渐地语声越发大起来,又有锣鼓钟磬之流伴着喝彩声此起彼伏,这才真真正正地热闹起来,顷刻间便锣鼓喧天,一副喜庆场面。
  怀风抻长了脖子望了半天,待队伍快走尽了也没见心中那抹身影,眉头渐渐蹙起,正失望间,忽见队伍后面又来了几匹马,马背上几人铁盔精甲,显是将校之流,最后一个黑皮猴儿似,怀风见了便是眼前一亮,四下一望,见并无人注意这里,飞快地摘下面具,捡起桌上一粒花生向那人弹去。
  他手上加了一分内力,那花生虽小,打在头盔上却如石子似叮的一下,当即惹得那人抬头怒视,一见窗边探出的面孔,登时一呆,旋即露出一丝欣喜。
  怀风一笑,也不去叫他,只勾一勾手指便缩回身来,不多时,便听得楼里一阵嘈杂,一个大嗓门道:「吃什么饭,小爷上来找人。」
  转瞬那雅间的房门被人推开,申屠定远一身戎装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个诚惶诚恐的店伙计。
  那伙计恐他冲撞了里头客人,又惧他身份,只敢跟在后头叫,「军爷,军爷……」
  见怀风不以为忤,只挥手叫他下去,这才放下心退出门去,关门时只在想,方才这屋里的公子可是这样一副样貌?但又没见屋里进出过别人,便只当自己记糊涂了,自去招呼新客。
  「你怎的回了京,便不怕被人撞见?」
  定远一步迈到桌前坐下,也不客气,摘下头盔,拿起怀风酒杯一口闷下,「渴死我了。」
  怀风笑笑,执壶将空杯倒满,「不妨事的,我有这件宝贝,不怕叫人看见。」
  说着拿出面具往脸上一罩。
  定远哪里见过这种江湖伎俩,见他霎时变成另一个人,只惊得目瞪口呆,过不多久回过神来,拍手赞道:「好一件宝贝。」
  爪子伸过来便要撕下面具细看。
  「别闹。」
  怀风一手挡在面前,「弄坏了可没有第二件。」
  定远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来,却耐不住好奇,贴到他跟前左看右看。
  怀风笑眯眯问:「你们得胜回朝,少不得要上下封赏,你这次可能得个将军当当?」
  不待他答,又问,「不是说北燕遣使进京求和,怎的不见使节车马?」
  因怕定远生疑,最想问的那句话只在口中打转,待问过两句不相干的闲话,终于耐不住道:「我方才望了半晌,怎的军中不见主帅?他……没回来吗?」
  定远哪里猜得到他心思,抓起筷子去夹桌上酒菜,边吃边道:
  「将军定是能当的,只不知是游骑将军还是宁远将军。」
  「那北燕使者年纪老迈,又忽生重病,不久前让燕帝急召回去了,又换了个新使过来,眼下还在路上,得些日子方能到京。」
  「主帅?我们回朝庆功,他自然也是回来了,不过入城时便先行一步,往宫中面圣去了。」

  第一二零章

  怀风闻言,失落已极,但旋即省起二人同在一城之中,自有别的法子相见,心中又复欢喜。
  他情绪这般大起大落,脸上不免带出些许痕迹,好在叫面具遮住了,这才没显露出来。
  定远这时分入城,午饭还不及吃,趁着怀风发愣,风卷残云般将几盘菜点一扫而空,抚了抚肚皮,这才想起来问:「你在何处落脚?不若搬到我府上去住,咱们也好生聚上一聚。上回见面匆匆忙忙,连话也没能说上几句。」
  想起上回情形,不免又恨恨将被怀舟责罚一事说了。
  怀风这才晓得他给打了恁多军棍,不免十分内疚,正欲致歉,忽见定远腾地跳起,火烧屁股似道:「不好,耽搁了这许久,也不知点卯没有,误了入宫可就糟了。」
  带上头盔便往外冲,一面出门一面急匆匆道:「我府邸便在罗门巷头一家,你可一定要来。」
  又问:「你眼下住哪儿?我可怎么找你?」
  怀风起身送他,「我住处不方便说与你知,且先忙你的去,回头我自会找你。」
  定远急于追上队伍,也不再追问,只嘱道:「怀舟表哥已然知道你还活着,他说不会为难于你,可这儿毕竟是京城,也做不得准,你出门可一定戴好你那宝贝,千万莫叫人看见你真容。」
  见他这般关心爱护,怀风心下一暖,点点头,「放心,我省得。」
  送了他出门。
  晚间,一轮明月高挂半空,虽是尚缺一沿,也照得四下里一片亮堂。
  怀风换上一身皂衣,耳听得街上传来两声更鼓,伴着更夫拖沓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悄悄推开后窗,警醒地四下一望,这才跳出窗外,回身掩上窗扇,一式鹤冲天翻出了墙外。
  京城之中不比边关,因承平日久,宵禁渐渐弛懈,今日又是宫中大宴群臣犒赏三军将士,城中便也一派喜气洋洋,平京府尹下令金吾不禁,便这般夜深时分,街头仍随处可见行人,怀风混迹其中,倒也不觉扎眼,不多时便到了安王府附近。
  他于此生长十八年,府中一草一木均熟悉莫名,更不用说出入路径,当即绕到后巷,翻墙跃入后花园中,轻车熟路地避过查夜的丫头婆子,轻巧巧进了雍祁钧旧日所居的正院。
  怀舟贵为亲王,按理该当在此起居,当初为着陪伴怀风,这才一直居于偏院,现下怀风早已不在府中,早该搬了过来,无奈怀风转了一圈,只见屋内漆黑房门紧锁,院中连个听唤的小厮也没有,实不像有人常居的模样,猛地省起怀舟在边关帅府中的住处,心下恍然,怔了一怔,又往自己旧居里来,一靠近院子,便见院门处守了两个小厮,一如旧日,赶忙躲在树后隐去身形,想了想,绕到北墙翻了进来。一落地,先凝神屏息站了片刻,觉院中并无人声,这才蹑手蹑脚推开自己旧居房门,闪身而入。
  因屋中无人值守,便不曾点灯,怀风怕惊动院外守卫,只敞开了窗子,就着月光一望,只见屋内陈设一如从前,半分改动也无,且器物洁净,一看便知时时有人拂拭洒扫,走到书案之前,见上面一篇《逍遥游》只用行楷写到一半,赫然便是自己当日下狱之前未及写完的,仍旧端正正摆在那里,好似等着旧主回来,登时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坐到书案后,抚着那副字发怔,这般坐了足有移时,才出了屋子进到隔壁房里。
  御花园中,这一场赏功盛宴直至三更方散,饶是众多武将并不敢狂饮烂醉失仪于君前,也架不住欢喜之下多喝几杯,各个微带醺然地出了宫来。
  怀舟乃是主帅功臣,席间更是被一众文臣武将敬到跟前,便冷着张面孔拒却不少,仍是不免喝多了些,宴后又被皇上留下说起北燕使者入京一事,出得宫时已觉倦意浓浓,在朱雀门外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回府」,便靠在车壁上盹了过去,直至进府时方被唤醒,由亲卫搀着到了院门前。
  「都下去罢。」
  推开亲卫搀扶,怀舟一脚踏入院子,反手关了院门,微带踉跄地进了屋子。
  因酒意上涌之下不若平日警醒,待他进屋点上灯火,这才觉出一丝异样,只见床帏低垂,透过纱帐,隐隐约约能瞅见一抹身影面向里躺在那儿,省起往日里母亲三番数次往他屋里塞人的事,登时怒火升腾,眸色一沉,几步走到榻前,劈手掀开帐子,喝道:「滚!」
  才一说完,便见那人翻过身,揉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地道:「哥哥?」
  待看清怀舟阴沉面色,那眼里睡意便尽数吓没了去,诚惶诚恐问:「哥哥生气了?」
  一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住怀舟腰身,「那日爽约是我不对,哥哥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怎么罚我都成,可别让我滚。」
  怀舟愣住,几要以为酒后眼花,待捧住了那张面孔在手里,方才确定无疑,这一下欢喜得酒也醒了,又听到那一番低声下气的央求,哪儿还有什么火气,头一低便亲了下去。
  他喝了不少宫酿,口中满是酒香,这一吻又热烈绵长,只亲得怀风也醺然欲醉,身子霎时软成一团,被压倒在榻上。
  (此处省略670字,请自行脑补)
  怀舟这一晚过得实是尽兴欢喜,酣眠中亦不觉露出笑容,他醉酒后激战数回,难免乏累,这一睡去便极是深沉,直到肩膀被摇了又摇,方得张开双眼,却犹自睡意浓重,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哥哥,已是寅时初刻,你该上朝了,快些起来。」
  怀舟打个哈欠,手臂一紧将怀风重又揽在胸前,「皇上给了我三日休沐,不急。」
  眼皮一合,又欲睡去,却不防怀风又来推他,「你不急我急,我是背着爹爹偷跑来找你的,天亮前须得回去,不然叫他晓得了可不得了。你快些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我洗过了好走。」
  提起怀风生父,怀舟这才清醒过来,看一眼窗纸,见夜色犹未退去,估摸着两人只睡了个把时辰,再看怀风,上半身因方才推搡露出了被子,(此处省略97字,请自行脑补)
  「哥哥。」
  见怀舟不言不动只死死搂着自己,眼中又浮起氤氲情yu,怀风险些急得出汗,连叫几声才唤回怀舟神智,不甘不愿地放开他坐起,披衣到院门处叫小厮打水进来。
  怀风躲在帐中,待两个小厮将浴桶热水放下离开,这才跳进桶中清洗,还未洗得两下,便见怀舟也坐了进来。
  这浴桶着实不小,可也架不住两名男子一同洗浴,登时挤得满满当当。
  「哥哥?」
  见怀风狐疑地望过来,怀舟轻轻一笑,「转过身去,自己洗前面,我来给你擦背。」
  他两人肌肤相亲早已不知凡几,可一同洗浴却还是头一遭,怀风不免脸上一热,「不用,我自己来。」
  怀舟却不容分说,一把拽住怀风胳膊迫得他调了个身,将布巾沾湿了水,一下下擦拭起来。
  怀风本是怕他动手动脚再来一回,自己可抵不住他手段,说不得便要误了时辰,这时见怀舟确然只是帮忙,稍松一口气,暂且放下羞臊,清洗起前面,不料洗着洗着却觉出一丝异样,(此处省略335字,请自行脑补)

  第一二一章

  两人又这般纵性耍乐一番,待怀舟一举释出,方复平静,略略洗刷了污迹出来。
  怀风穿好衣衫,见天色已然发白,脸上现出几分惶急。
  于情于理,怀舟对那位四师叔均颇为忌惮,虽则不舍,但也不敢再让怀风逗留,只捉住他手臂追问:「我怎么寻你?」
  怀风怎敢让他知晓厉冤阁这一处堂口,便道:「我每晚过来见你,哪里用你寻了。」
  想一想,又道:「若来不了,我定然叫人送信来,好叫你放心。」
  便在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天光又亮了些,怀舟缓缓松开他手臂,微微一笑,「去罢。」
  怀风推开后窗,又回头瞅了一眼,见怀舟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报以一笑,这才越窗走了。
  此际已是卯初,天边红日初露,街上却尚无多少行人,怀风戴上面具从王府后巷里出来,匆匆走过两条街,抄近道回了茶庄。
  到得茶庄之时,本想从角门悄悄溜回自己屋里,不想一进门便见阴寒生立在院中,一身箭袖短衫,正打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