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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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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妻子孕期自然所知精准,十月怀胎,这生辰之日一听便知真假,此时凝目细看怀风容貌,见眉眼间与自己颇为肖似,鼻子与酒窝却是似极亡妻,更是再无怀疑,挣扎着坐起,将怀风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是我的孩儿,你是我的孩儿……」
喃喃两声之后便是泪如雨下。
怀风一直以为生父已亡,却不料今日竟能重聚,其中种种曲折离奇之处自然别有内情,一时也顾不得深究,心中只剩下满腔欢喜,伏在阴七弦怀中好一会儿,反手抱住父亲,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他两人相拥痛哭,阴寒生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了,竟不知如何劝慰。
阴七弦久经风浪,一番大悲大喜之后迅即镇定如恒,收起泪水,重又思索起当日情形,问道:「孩子,你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你娘在世时可曾与你说起过我?」
怀风抹去眼泪,哽咽道:「我自小长在王府,只当自己是王府世子,从不知自己还有这等身世,娘亲因病去的突然,也不及与我说,后来安王爷过世,方才有人将此事揭了出来,说我假冒皇室宗亲,将我打入宗人府处死。幸得那守牢的狱卒受过母亲恩惠,设计救了我出来。这狱卒姓龙,以前是王府侍卫,曾在苏州见过您,便是他告诉我您被人害死的。」
说到这里,疑惑丛生,「随后我逃出平京一路南下,在慕家庄见到了您为娘亲立的碑文,便十分不解,明明您先于娘亲而亡,怎的却还能为娘亲造坟立碑,我问舅公,舅公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阴七弦凄然一笑,「这还用说,自然是有人骗我说你娘已死。」
怀风一惊,「是谁?」
他心中隐约已有些眉目,只是不敢深思,阴寒生却是旁观者清,又无顾忌,当下猜道:「可是安王雍祁钧?」
「不错,」阴七弦又恨又怒,咬牙切齿道:「当日我将紫菀托付与他照看,自行回家诈死御敌,待料理干净一众叛奴再去接紫菀回家,岂知到了苏州,雍祁钧说紫菀得知我死讯后动了胎气,当日便小产而亡,只将一具女尸交还与我,那女尸已入殓有些时日,天热尸腐,哪里还看得出本来面目,且我伤心欲绝之下又怎会疑心其中有诈,只当紫菀死了。那时我身负重伤,无力将棺木运回祖坟,不得已,便葬在了慕家庄你外祖父母身畔。」
「嘿嘿,我一直知道雍祁钧爱慕你母亲,但想他与我同门师兄弟,素来交好情笃,断不至抢兄弟之妻,紫菀交托与他照看,我自是一万个放心,却万没料到他□熏心,下作至此。」
怀风与雍祁钧情同亲生,素来对这位养父敬爱有加,再想不到生身父母生离死别竟由其一手谋划,震惊之余又觉难过异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阴寒生却不似他别有情怀,一听之下便即大怒,骂道:「亏得这人还是堂堂王爷之尊,这等卑鄙行径也干得出来。若此人还活在世上,定要将他扒皮拆骨方解此恨。」
阴七弦阴恻恻道,「他便死了,难道就不能挫骨扬灰了。」
松开怀风手臂,问,「你娘葬在何处?」
「平京城外。」
「那雍祁钧想来是将他的坟修在一处了?」
怀风略一踌躇,点了点头,「是。」
阴七弦冷冷一笑,语气中无限伤心愤怒,「好,好,咱们这就去将你娘的遗骸带回来,她是我阴七弦的夫人,岂能葬在外姓人坟中。」
说完咳了几咳。
他本已身有宿疾,方才与怀风对了一掌,丹田中内息便有些躁动不安,此刻又心情激荡,才说了几句便觉胸口烦闷,几欲再呕出血来。
怀风与阴寒生如何敢再让他动怒,两人唯唯称是,安抚下阴七弦。怀风趁空儿又在药方中加了几味安神药,交与阴寒生派人去煎,自己拿银针为阴七弦行针。
待药煎好后端来,阴七弦闻到浓重药香,神情忽地又是悲伤又是温柔,轻轻一叹,「当年我练功有走火入魔之象,你娘也是这般尽心竭力为我施针配药,方保住我一条性命,如今给我诊治的却已是我的儿子了。」
其中千般辛酸万般苦楚,便是说也说不出来,只得和着碗漆黑药汁一并咽入肚中。
第五十三章
亡妻丧子实乃阴七弦毕生之痛,如今时隔多年,骤然得晓当年真相,知亲儿尚在人世,于悲伤愤恨之外另有一重欢欣喜悦,如此悲喜交集之下于他病势颇为不利,怀风恐他七情攻心,那几味安神药便下得剂量不轻,阴七弦吃过药后不多时便昏昏入睡,只是睡着后仍拉着怀风一只手,不舍放开。
怀风本以为亲人俱丧,孰料今日竟一举找回两位亲人,喜悦激动之情亦难自控,便坐在床边不肯离去。
阴寒生知他心意,也不去劝,出去叫了两个丫头在楼下听候传召,自己也返回来一道守候,见阴七弦睡熟了,压低了声音道:「你眉眼与二叔如此相似,难怪我当日初见你便觉眼熟,却再想不到你竟是二叔的孩子。」
阴七弦面容绝美,是如烈火似星辰的璀璨夺目,怀风五官与他肖似,但脸上的轮廓却是承自母亲的柔和雅致,便显出另一番风情来,若非父子两个站在一处,倒也不易看出其中关联。
「我也想不到竟还能见到爹爹。」
怀风方才哭得狠了,眼圈红红的,嗓音亦有些沙哑,低低地道出来,别样的可怜可爱,阴寒生听了便是一阵心疼,只是一想到好容易遇得的倾心之人摇身一变竟成了自己堂弟,从此便是人伦大妨,再无一丝半星指望,不由又是一阵心酸,然再一转念,怀风这一认祖归宗,那自然是要留在二叔身边的了,两人今后便是日日相见朝夕相守,纵不能亲密一如夫妻,能时常见到他也是好的,于是心酸中又生出一丝喜悦。如此一时忧一时喜,百般滋味陈杂于心,自己也理不清是个什么念头,竟痴呆呆地出了神。
他两个这样呆呆坐着,各怀心事各自出神,不知不觉竟安安静静坐了整个下午,午饭也忘了吃。到了傍晚,阴七弦药效过去苏醒过来,见子侄两个俱守在一旁,甚是欢喜,拉住了怀风问起亡妻在王府中的过往琐事。
怀风一一答了,言辞中不免提及雍祁钧待他母子二人的体贴照拂,阴七弦听了冷笑不语,怀风便住了话头不敢再说,转而问道:「爹爹,我听舅公说过,断阳经乃是厉冤阁不传之秘,难道您竟是厉冤阁阁主吗?您说与安王爷是同门师兄弟,那又是怎生一回事?我只知他是出自神兵谷门下,难不成他亦是厉冤阁门人,我却从不知道。」
不待阴七弦说话,阴寒生先笑道:「兄弟有所不知,二叔也是出自神兵谷门下,便连我的一身功夫也是习的神兵谷一路,自己本阁的功夫倒搁下了。」
怀风大是吃惊,不明白这其中又有甚纠葛。
阴七弦见他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满是困惑,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神情便同亡妻一模一样,登时心中又酸又疼。
「要说起这些陈年旧事,那可话长了。」
阴七弦轻轻喟叹一声,招手叫两人扶他坐到桌旁。
因已入冬,夜里添了寒气,阴寒生便叫人在屋中生起只火炉,炉上正热着阴七弦晚上吃的那剂药,怀风捧来服侍父亲喝下,阴寒生便奉上温水与他漱口。
忙活完了,两人齐齐坐下,听阴七弦讲古。
「你既知道厉冤阁与断阳经,想来也清楚这两样东西的来历吧?」
阴七弦想了想,不忙讲述旧事,反先考校起怀风,怀风便将姜独活与他说的那番话叙述一遍,顺便说了何不归求医一事,于赠经一节也不隐瞒,一并说了,只是说到何不归之墓被掘时,不免偷偷看了阴寒生一眼。
阴寒生正一瞬不瞬看着他,这一眼又如何逃的过去,待他讲完,大大方方笑道:「这何不归便是老四的后人,当年趁人之危,迫得二叔不得不韬光养晦的那个,兄弟冰雪聪明,如今自然是猜到了,现下兄弟想必是在肚中骂我奸猾,在谷中偏要装作不识得那姓何的,于你面前作伪,可是这样?」
他这样坦诚相告,怀风倒不好意思起来,笑道:「大哥当日那样做,定然是有大哥的道理,小弟怎敢腹诽。」
「兄弟嘴上这样说,肚里却怕不做如是想。」
阴寒生一面笑,一面端了杯茶与怀风,「罢罢,哥哥在这里给兄弟赔不是了。」
怀风红着脸接过来,「大哥说笑了。」
阴七弦不明白他兄弟说的是什么,阴寒生便将当日情形一一相告,末了向怀风解释道:「我厉冤阁向来是武林中的一段禁忌,本阁中人轻易不向外间泄露身份,当日我得属下报知何不归死在谷中,又机缘巧合结识了兄弟,正好进谷查看一番,这等事毕竟不便言明,因此只得瞒过了兄弟去,兄弟千万莫怪。」
怀风急忙摆手,「大哥这般三番五次赔礼谢罪,莫不是要折杀我这做弟弟的。小弟确然不曾生气,不过想到那日逐走的掘墓之人应是大哥手下,不免担心惹大哥生气罢了。」
阴寒生不料他担心的是这个,一怔之后便即哈哈大笑,「断阳经于我又不是稀罕物,我亦绝不去练它,又怎会叫人去何不归身上搜寻,那群人却不是我手下,乃是朱桐派去的,早已叫我杀了,兄弟大可不必多心。」
他两个说完,阴七弦已明白了前因后果,向怀风道:「你舅公所知甚博,于本阁来历说的一丝不错,寒儿又与你所述良多,这其中数代纠葛你也是知晓了个大概,我也毋须多言,归根结底,这些恩怨情仇全是因这断阳经惹出来的。」
「这部内功心法虽霸道无伦,奈何修炼的法门着实诡异,但凡身为男子,有哪个肯依那法门所述,可若不照法修炼,又有内力反噬之虞。你太祖父与你祖父均是深受其苦,便不欲让子孙再受其害,只是其余几派人马均虎视眈眈窥伺这阁主之位,若不练这经中功夫,实在难以压制,不得已,你祖父便将这断阳经传了你大伯修行,却不肯再行传我。我十二岁那年,你祖父因故与神兵谷上一代谷主燕南飞结识,两人互敬对方武艺,遂成莫逆。神兵谷武功卓然自成一家,其精妙之处与厉冤阁可说各有千秋,尤其在内功心法上别具一格,历代神兵谷弟子所习的太玄经实是一门博大精深的上乘内功,你祖父既不愿我因修习断阳经送了性命,却也不能见我技不如人被其他阁众所轻,便求燕谷主收我为徒,传我神兵谷功夫。你祖父与燕谷主以诚相交,便不肯隐瞒身份,燕谷主知我是厉冤阁门人,便不愿传我武艺,只是不合让你祖父拿言语挤兑住,这才不得不收我为徒,带我回神兵谷修行。自那之后,我便称他做师父。」
这段往事阴七弦多年不与人诉说,数十年后回忆起来,不禁悠然出神。
「师父那时已收了三个徒弟,大师兄哥舒仲离,二师兄欧百龄,三师兄便是雍祁钧了。我入门最晚,便排行第四。我在谷中待了七年,与几位师兄均相处甚欢,师父也待我们一视同仁,传授武艺之际毫无偏私,尽心教授。待我十九岁那年,太玄经已小有所成,恰在这时,你祖父因内力反噬病重将亡,书信送到谷中,师父便叫我出师回返厉冤阁,临出谷前,嘱咐于我,叫我不可在外人面前自认是神兵谷门人。他收我为徒已是大为不妥,碍于你祖父颜面这才勉为其难,却是尽心竭力,我又怎能叫师父为难,于是一口答应下来,也因此江湖上只知上一代神兵谷主唯有三个徒弟,却不晓得还有我这关门弟子。」
讲到这里,语气中带了微不可辨的怅然。
「我回返厉冤阁不久,你祖父便即身故,你大伯,也便是寒儿之父,接掌厉冤阁主之位。大哥长我不过三岁,然内力之强却远胜于我,我们兄弟俩素来和睦,但偶尔切磋武艺之时也不免要比个高下。我十次里侥幸能赢大哥一次,时日一久,不禁略有怨气,埋怨父亲偏心,如何将断阳经只传大哥不传与我。其实论及断阳经与太玄经高下,二者本在伯仲之间,只不过修习断阳经时,前十年进境最速,太玄经却是稳扎稳打,要到十年后方显出些火候来,我那时年轻,急于求成,不免便要嫌太玄经比不上断阳经,争强好胜之心一起,也顾不得你祖父生前一番苦心,从大哥处偷来断阳经自行习练。」
怀风一直静静倾听,听到这里,忍不赘啊」地一声轻呼,阴寒生也是头一次听二叔说起习练断阳经的缘由,面露诧异之色。
阴七弦看着他二人,微微一笑,径自讲下去。
「我与大哥武学天分甚高,习练起来进境迅速,我练那断阳经不过两年功夫,几可与大哥打成平手,不禁得意非常,殊不知当时已是大祸降至,犹自懵懂度日。」
他口气一转而为沉重,怀风与阴寒生也自担心起来,听他缓缓道:「又过不久,一日大哥照例晨起练武,却突地手脚抽搐不能自抑,紧接着便是内息自丹田逆行奇经八脉,不过两三日光景,已是瘫痪在床不能动弹,与你祖父发作时一模一样。直到这时,我才知大事不妙,赶忙四处求医问药。」
「当日江湖上最有名的便是妙手佛心慕江源夫妇,我一路赶赴慕家庄,厚礼相求,想请慕氏夫妇来厉冤阁为大哥诊治,却不料他二人外出游方行医不在庄中,便连行踪也无人知晓。我发起急来,言辞便十分不恭,待客的管家怕事,忙请了他家小姐出来与我分说。」
阴七弦口气方还沉重,这时却陡地温柔如水,眼中漾出喜悦缠绵之色。
「我那时心忧如焚,见管家只叫个十八九的姑娘出来与我说话,更行气恼,口气便十分狞恶,便在这时,却听那姑娘道:【公子不必担忧,慕家庄既以医术立足江湖,便不会将病者拒之门外,家父家母虽不在,我随你去为尊兄诊治也是一样,自当尽力便是,公子如此友爱兄长,孝悌之心当能感动神佛,护佑尊兄平安脱难。】不知怎的,她这样轻轻几句话,我听了便觉十分宁定,不复初时恶形恶状。」
第五十四章
这位慕小姐自然便是慕紫菀了,怀风听父亲说起与母亲相识经过,好奇之心大起,却不敢打断阴七弦回忆,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阴七弦望着烛火,恍似又回到当日慕家庄,悠然出神,怔愣好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我当日年轻识浅,并不知紫菀便是常州府赫赫有名的女神医,医术已然不在二老之下,只是听她说愿随我走一趟,想着有医生总比没有好,便有些愿意,且我那时心中还存了个念头,想她是慕氏夫妇掌珠,便不会医术,将她带回阁中扣为人质,也不怕慕氏夫妇不来与我大哥治病。于是我满口称谢,将紫菀带来了厉冤阁总坛,便是这霜叶山庄。」
厉冤阁之名阴惨凄厉,不料总坛所在却有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怀风暗暗称奇,然突地灵机一闪,想到当年神机侯名字便是枫染二字,正是应了「晓来谁染霜林醉」一诗,也便释然。
「那慕家庄距这里路途不短,我们快马加鞭一路急赶回来,几无休息,便连我也觉疲累,紫菀自然更加不用提,进庄时便已脸色苍白脚步踉跄,我担心大哥病势,哪里有心去顾忌紫菀身子不适,见她走路甚慢,也不理会男女大防,一把抱起她送去大哥病榻前。」
「那时大哥已卧床十余日,阁中虽有大夫,却均束手无策,每日里全靠人参吊命。紫菀见到大哥病况,不顾自己身体不适,当即便施银针救治。她医术不仅有父母亲授,更得自姜神医亲传,一番针灸之后大哥竟能开口说话,我欣喜异常,以为大哥从此有救。谁知紫菀却对我说,她针灸之术不过保得大哥一时无虞,却终究保不住性命,大哥内力反噬经脉俱断,实是救无可救,便针药齐施,也不过稍解苦痛,饶是如此,亦拖不过一年。且这一年中,病人需日日施针服药,忍受诸般痛苦,倒不如死了的痛快。我如何肯见大哥就此送命,不免苦苦哀求紫菀设法医治,紫菀医术称神,性子亦是慈悲仁厚,虽觉为难,仍是答应尽心救治。偏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她明里答应却暗中逃离此地,于是命人严守门户,不准她随意出去,将她软禁在这听风楼中。」
怀风这才知晓此楼原是母亲昔日居所,怪道有些物事瞧来与王府中母亲所住之处甚为相仿,想是母亲怀念旧日时光,将王府中居室与此处布置得一样。
一段懊恼之色自阴七弦眉目中流淌而出,缓缓道:「那一段时日中,紫菀想方设法为大哥诊治,有时一日之内甚至三换药方,当真是尽心竭力,且丝毫不提回家之事,我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不免四处搜罗些奇珍异宝送来这里,聊表心意。后来得知她喜爱花草,便叫人寻来各种名花异卉栽种楼畔以供观赏。一天我寻来一盆白兰,很是稀罕,亲自送到这楼上,当日紫菀正自古籍中寻找药方,见了那白兰十分喜欢,冲着我嫣然一笑。她性子淡淡的,平日里甚少言笑,忽地这么展颜一笑,便似名花初绽秀美异常,我当时便想,若能日日见着这笑容,便叫我拿性命来换也是甘愿。唉,我恣意妄为惯了,既喜欢上紫菀,便使出浑身解数搏她欢心,时日一久,紫菀抵挡不住,终于也喜欢上我,那一段时日,可说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想是那段时光甜蜜异常,阴七弦连叹息中都满是缠绵。
「我们既两情相悦,便想厮守终身,我当即遣人去慕家庄递送婚书,可下人回来后禀报,说慕氏夫妇仍未回府,我不肯等待,磨得紫菀点头后,便在大哥主持下完婚。成亲当日,紫菀得知我亦修习了那断阳经,大惊失色,当即告知我不可再练,否则将重蹈大哥覆辙。这其中凶险我自然知晓,然当日大哥病重,阁中危机四伏我若无断阳经傍身,便压制不住其余三派人马,大哥大嫂连同寒儿与紫菀皆难逃一死。紫菀得知其中利害后,绞尽脑汁想了个方子出来,配成丸药与我服用,用以调和我体内阴阳失衡。此后不久,大哥终于不治,大嫂亦殉情而亡,我伤心万分之下安葬了他们,待葬仪一毕,却发现那三派皆已厉兵秣马,便要冲我下手了。」
「当日阁中大乱将起,偏紫菀又在这时怀了身孕,无奈之下,我便将她送回慕家庄待产,想着岳父岳母总能护她周全,谁知到了慕家庄才知,当年常州瘟疫横行,慕氏夫妇游方回来后便前往常州府各处治病救人,历时数月,救得无数人性命,怎知他们自己却因疲累过度,染病不治,我与紫菀到时,正是他二老下葬之日。当地百姓感念他们恩德,下葬之日前来拜祭的几有千余人,至今还有在家中供奉他两位老人家牌位的。」
阴寒生与怀风听了皆肃然起敬。
「紫菀的两个兄长为人悭吝凉薄,两老一死,我便已无人可托,只得带紫菀回返总坛,途径苏州,却遇上了雍祁钧。」
阴七弦微微眯起眼睛,口气中无尽伤心怨毒。
「雍祁钧与我年龄仿佛,在神兵谷时也最为相得,他那时奉旨督办漕银,需在江南驻守,我跟他说起自身窘况,求他代为照看妻子一段时日,他便一口答应下来,我自然也极高兴,当即请出紫菀与他相见。谁知他一见之下便即大惊失色,还一口叫出紫菀闺名,我不知他两人竟是认识的,也是吃惊不已。随后雍祁钧解释道,紫菀乃他救命恩人,两人原是旧识,他不知我娶得便是慕家小姐,这才惊讶万分。我自然深信不疑。待酒席过后到了无人之处,紫菀讲起他二人结识经过,说道雍祁钧昔日中毒被她救起,随后还曾上门提亲,被她婉拒,故此不愿到雍祁钧行辕中待产,恐增尴尬,我却不以为意,想我们二人数年同门之谊,我这位三师兄定然不会以此为嫌。变乱将至,我实无把握保得紫菀平安,终于将她送到雍祁钧身边去。」
阴七弦说了这半天,时辰已近三更,三人均毫无睡意,阴寒生约略知道些旧事,也还罢了,怀风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制,问道:「后来呢?」
阴七弦嘿嘿冷笑,「后来雍祁钧骗我你娘已死,我悲伤过度之下内息失调,断阳经反噬之力当即发作,险些便要如大哥一般一命归阴,幸得你娘调配的那些药丸才保住武功性命。饶是如此,亦大病一场。何不归便趁此机会再掀内乱,我无力压制,只得叫出断阳经让出总坛,带寒儿避居他方,蛰伏廿余年,方将此地夺了回来。」
「这二十年中,我怕寒儿步我后尘,不准他再练断阳经,只教了他神兵谷功夫,我自己却仍是勤练不辍,便是怕不敌何不归。这何不归倒也不负我望,将阁中事务打理得一派兴旺,那断阳经也练得不错,竟是练丢了自己性命,白白将基业返还于我。」
说罢,哈哈大笑,然笑声中却藏了无尽凄楚愤怒。
待笑够了,阴七弦收起狂态,仍是一派雍容淡雅,温言嘱咐怀风,「何不归送你那幅断阳经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原本,你好生收着吧,只是千万不可习练。」
怀风早已将经上功夫练熟,因修习得法,现下一身内力虽尚不及阴七弦浑厚,但以精纯而言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陡然间听到这样一句,脸上神色便有些不自在。
这等细微之处如何瞒得过阴七弦之眼,想起方才与怀风对掌时竟没能占得丝毫便宜,疑心大起,一惊之下一把抓住怀风手臂,问道:「你实话与爹爹说,那经上功夫你练了没有?」
他担忧亲儿,以至面色大变,怀风看在眼中,又怎忍心欺瞒,嗫嚅半晌,只得实言相告。
「孩儿已修炼两年有余。」
这下不止阴七弦,连阴寒生亦大惊失色,连叫糟糕。
事已至此,怀风也无意再行隐瞒,咬牙道:「爹爹、大哥不必担心,我本就身有残缺,算不得全人,正应了修习断阳经的法门,便是练了,亦绝无性命之忧。」
他一说完,阴七弦阴寒生尽皆愣了。
「你……你说什么?」
阴七弦隐约明白怀风之意,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怀风无法,只得将安王妃戕害自己一事从头到尾讲了,还未说完,阴七弦已是怒不可遏,双目赤红几欲滴出血来。
「雍祁钧,你抢我爱妻,连我的儿子也遭此毒手,你好,你好……」
他甫得亲儿,正是满心欢喜,却又闻此噩耗,不啻晴天霹雳,盛怒之下止不住浑身发抖。
怀风见了他怒发欲狂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扑地一下跪倒抱住了阴七弦道:「爹爹别气,那安王妃被囚多年,已得了报应,安王爷也早去了,这仇是报不得了,时时刻刻记在心中也不过徒增怨怼而已,孩儿这几年远离平京,过得很是安乐,如今寻到您和大哥,更是只有欢喜,待把娘的遗骸运回来,咱们一家日后便平安喜乐过日子,把那些旧事都忘了吧。」
怀风在平京长到十八岁,喜怒哀乐俱在王府之中,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只是想到养父待他虽胜于亲生,却是害他父母离散的仇人,哥哥虽疼他爱他,偏又不是出自兄弟之情,一想起来心中便烦乱异常,宁可忘得一干二净。
阴七弦恼恨不已,怎肯善罢甘休,想那雍祁钧死了,尚有他的后人在世,总要去灭了他满门方才出了这口恶气,可见怀风含泪苦苦哀求,竟是不愿再与安王府有任何纠葛,衡量再三,终是疼爱儿子之心占了上风,虽满心不愿,仍是答应下来。
「好,便算雍祁钧走运,早死几年,咱们不去寻他安王府的晦气,从此快快活活过日子就是。」
嘴上如此说,然一想到儿子遭遇的重重折磨,心中便是一痛,不由将怀风紧紧抱住,一下下轻抚他头发暗道:上天怜鉴,叫我儿重回膝下,今后定要好生疼爱于他,叫他再不受半点委屈。
阴寒生站在一旁,见怀风双目红肿,泪水一滴滴滑落,一颗心便如刀绞般,只恨不能上前去抱住了他细细抚慰,却终究不能迈出一步。过了好一会儿,才抑住心绪,上前扶起怀风,向叔父道:「二叔,弟弟这一回来,咱们一家方算团圆,从今以后,是说什么也不分离了。」
第五十五章
三人这一日间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人人均是心绪激荡不能自已,到了深夜犹无睡意。怀风与阴寒生劝着阴七弦喝下了安眠汤药,两人方离了楼上卧房。
阴寒生叮嘱楼下两个丫头仔细服侍,又叫了阁中的一名司药守夜,安排妥当,与怀风一道出了听风楼。
此际夜深,寒风入骨,两人却不急着回房安歇,只沿着青砖甬道缓步慢行,俱是默不作声。
待到了桂轩门口,怀风站住脚步,正犹豫要不要请阴寒生进去一坐,阴寒生已是先开了口。
「天色不早,兄弟早些安寝,为兄就不进去了。」
顿一顿,又道:「这轩临近水畔,冬日水汽湿重,住起来不甚舒适,明儿个我叫人把听风楼旁的落梅筑收拾出来,兄弟搬去那里住吧。离二叔也近些,方便照看。」
怀风既认祖归宗,自然不会再提要走之事,于此安排无甚异议,当即点头,「但凭大哥安排。」
轩中燃着灯火,绿云绮虹皆在屋中等候,听见屋外怀风说话,正要开门迎接,却从窗中瞥见少主也在,两人面对面说话,神色凝重,便不敢轻易出去,亦不敢再凭窗眺望,双双在屋中屏息站立,预备着外头一唤便即出去服侍。
轩中灯火自纱窗中透射出来,映出怀风轮廓,照见一双红眼圈,上面一层睫毛湿漉漉,犹自未干,阴寒生看了心中一疼,说不出话,怀风亦是无言。
两人这般站了好一会儿,阴寒生方挤出一抹微笑,低低道:「咱们两个这下成了真的兄弟,我心中……我心中……实是万分欢喜,日后我待你自然同亲兄长一般,再无别的想头,你在外头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回到家中,我只盼你能时时开心快活,咱们一起侍奉二叔,合家平安喜乐。」
他这样说,便是坦承自己心意,从此只以兄弟相处,叫怀风不必担心。怀风心下雪亮,暗中松一口气,见阴寒生看自己的眼神中满是痛楚之色,又觉不忍,便想温言劝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踌躇再三,终是含糊道:「多谢大哥!」
阴寒生此刻难过之极,强笑道:「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说什么谢不谢的。」
顿一顿,忽地扬声叫绿云绮虹之名,待两个丫头应声出来,指着怀风道:「日后这便是你们正经主子,同我一般无二,需尽心服侍。」
说完,再不多留,道一句「兄弟早些安寝」,匆匆去了,留下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怀风这一认祖归宗,阴七弦欢喜不已,翌日便叫阴寒生传令,召集各堂堂主前来拜见。
厉冤阁共分内三堂外三堂,外三堂管着沿江两岸正经生意,下辖着酒楼、船帮、赌场并一众外堂弟子,三位堂主不是一团和气的财主样儿便是精明强干的掌柜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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