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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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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独活听完,愣了好一会儿,蹙眉摇头,「那几年我在苗疆一带采药炼丹,与中原不通音信,菀丫头几时嫁人经历何事全不知情,待回来时便只见师妹与她的坟茔,竟不知这其中有这许多曲折。」
  怀风将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神色又绝无作伪之态,姜独活已信了十之八九,看过来的眼神都和蔼了几分。
  「老前辈,你可知我生父是何来历,我父亲家中可还有别的亲人吗?」
  怀风方才自他话语中猜出老者是外祖母的师兄,只是不知如何称呼,便含混叫一声老前辈,姜独活一听,瞪他一眼,「菀丫头一向管我叫舅舅,你该当叫我声舅公才对。」
  怀风已然举目无亲,如今乍然遇到一位如此亲近的长辈,自然而然生出股孺慕之情,见他如此吩咐,当下改口唤道:「舅公。」
  他叫的情真意切,姜独活听了也自欢喜,微笑颔首,只是笑过后又不免满面戚容,「若是师妹嫁了我,你该当是我孙儿才对。」
  他于师妹别嫁一事始终耿耿于怀,言语间时刻流露出一股伤心不忿,这等陈年情债怀风又怎敢置评,只是尴尬不语。
  姜独活叹完,想起怀风问话,摇摇头,「你生父我从未见过,名字更是闻所未闻,只是能让菀丫头看上的小子,想来定有些过人之处。」
  怀风听了大是失望,脸色瞬即黯淡下去。
  姜独活看出他沮丧,将玉佩放进他手里,轻轻拍拍他头,「莫要伤心,舅公陪你慢慢打听就是。」
  他适才破口大骂时激狂偏狭。这时却一派和蔼可亲,自然是因师妹之故爱屋及乌了。
  怀风一路上备受煎熬,此刻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算是找着家人了,怔怔半晌,两颗泪珠终是忍不住滚落颊边。
  他两人闹了这么一场,天际已透出几缕晨曦,庄外隐隐传来几声鸡叫。怀风昨晚便没怎么吃东西,这时腹中空空,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姜独活一愕后哈哈大笑,「哭什么,还不去拾柴烧饭,咱爷儿俩好生填饱肚子是正经。」
  怀风摸摸肚子,脸上一红,悲戚之情去了大半,起身去拾柴生火。
  他在军中也曾做过这些活计,不一会儿便在院子里燃起火堆,只是这饭却是从未做过,一时无从下手,只得从行李中掏出几张干饼和肉脯,要架在火上烘烤。
  见了他这架势,姜独活冷哼一声,劈手夺过吃的,喝道:「连饭也不会做,恁般不中用,罢,你去打桶水来,叫你尝尝舅公的手艺。」
  一会儿水打回来,姜独活从自己行囊中掏出只铁锅架上烧水,待水开,将肉脯和干饼撕碎了扔进锅里,又加些盐巴等物,转眼便是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杂烩汤。
  怀风见他手势纯熟,行囊中诸般物什层出不穷,大是服气,待捧了舅公递来的一只木碗喝上汤,更是赞不绝口。
  姜独活听得高兴,得意一笑,「你舅公本事多得很,小子好生学着些。」
  吃了几口,忽又怅惘叹道:「唉,本事再大又有何用,想我医毒双绝文武兼修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师妹还不是喜欢上了别人,留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儿,连陪着吃饭的人也没有。」
  怀风大是好奇,问道:「舅公没有家人吗?」
  「我和师妹俱是孤儿,让师父捡回来抚育,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只得他两个,后来师妹嫁人,我伤心得很,不愿娶别人,也就没有妻儿。师父过世后我行医四方,却没碰上一个聪明伶俐的可收作徒弟传承衣钵,菀丫头于医道上倒是极有天分,我将她看作自己女儿,一身本事尽传给了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却得知她死了,只觉老天爷尽喜欢折腾我,摆明了不肯让我享这天伦之乐,心也就凉了,这些年只管四处游荡,碰到师妹生辰之日才来这里祭奠一番。」
  他语气淡然,却不难听出其中心酸,怀风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只是捧着碗发愣,一片沉寂中,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些噼啪声响。
  两人便这么坐在火堆旁,黯然不语埋首吃饭,待一锅杂烩汤喝了个干净,姜独活从怀中掏出瓶药丢与怀风,「你方才受了我一掌,内腑恐有些不妥,这药每日吃上一粒,连服十日也就好了。」
  怀风打开瓶塞倒出一粒,只见黑豆大小的一粒药丸颜色赤红,入鼻是淡淡一股清香,他小时常见母亲配药的,也识得一二,看得出这药里含了血竭、三七等物,于内伤大有疗效,赶忙吞了下去。
  吃过饭,两人重又回祠堂里坐下,姜独活见了他铺的地铺,毫不客气便往上面一躺,问道:「你除了晓得生父姓名,可还知道些什么,打算去哪里打听消息?」
  怀风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黯然摇头,「哪里也不用去了。我父亲家中若还有其他亲人,又怎会将娘托与好友照应,他死后,娘亲因无处可去这才跟我养父成亲,还让我改了姓氏,若我父亲家中当真还有亲人在世,想来也绝非可以托付之人,如今便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姜独活思忖片刻,点点头,「不错,确是这般。」
  顿了顿,忽道:「既如此,你自是无处可去的了,不如跟着我回出岫谷吧。我老了,懒得再东游西逛,只想回谷里颐养天年,只是一个人过日子未免冷清,你若是肯来,咱爷儿俩也好有个照应。」
  怀风眨眨眼,唇角渐渐弯起来,轻轻应道:「好,我便来给舅公做伴。」
  他一路凄凄惶惶,此刻终于寻到落脚之处,又有亲人可依,一颗心登时落到实处,这许多天里头一次心怀喜悦,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露出左颊酒窝,姜独活看见,喃喃道:「菀丫头也是左边生着个酒窝儿,都说养儿似母,倒真没错。」
  他奔波数日才赶回来,神倦身疲,话音才落便扯起鼾声,竟是顷刻间睡着了。
  怀风也是一宿不曾好睡,此时吃饱了肚子便觉困顿,撑了一会儿,头一歪,倒在姜独活脚边,也睡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出岫谷便在湖南路武陵山中,怀风跟着姜独活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走了月余,方踏进谷中。
  湖南古称潇湘,湘山多秀湘水多情,这出岫谷便集了两者精华,所邻山川秀丽多姿,一道小小飞瀑自山壁迤逦而下,坠入方圆亩许的碧潭,入谷处一片竹木遮住了谷口,若非姜独活带路,绝难知道这里竟是别有洞天。
  两人走到潭边,姜独活指了岸上一溜五间的木屋,道:「这便到家了。」
  他几年不归,木屋竟也未见糟腐失修,屋顶上用的俱是不曾去皮的松木,整整齐齐,倒像是新的般,姜独活略扫一眼便笑出来,「韩老四倒真是个老实人,这屋子照护得不错。」
  见怀风不解,讲道:「从这儿往东七八里有个韩家村,百十户人家,我以前时常去村子里买些东西,顺道给村人看病,这韩老四是村里的木匠,婚后多年无子,吃了我的方子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险些拿我当菩萨供着,我这些年不在谷中,嘱他照应这里器物,倒真是没托错人,这屋顶簇新,想来便是他修缮的了。」
  说着推门而进。
  这屋子正中一间厅堂,木桌木椅俱收拾得干净,想是时常有人打扫,壁上挂着一副画轴,画中是个年约七十的布衣老者,白眉苍髯,面目瞧来极是慈祥。
  「师父,徒儿回来了。」
  姜独活一面说一面冲着画轴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后对怀风道:「你外祖母是我师妹,菀丫头一身医术传自于我,虽无师徒名分,却是我入室弟子,你是菀丫头所生,也算是我出岫谷的传人,我师父便是你太师祖,你也需跪下磕头。」
  待怀风磕完,微微笑着点一点头。
  「走,看看你外祖母住过的屋子去。」
  姜白薇旧时闺房便在左首第二间,靠窗一张妆台,虽然不若大家闺秀房中的精致,但上面脂粉镜匣却也一应俱全。北墙边一具木榻,上面铺着粗麻织成的一床薄褥,床角还有一条棉被,叠得整整齐齐。
  「这定是韩老四叫他媳妇儿过来拾掇的。」
  姜独活扯开被子瞅了瞅,笑道:「嗯,这被褥都是新洗的,干净的很,倒省了咱爷儿俩一番手脚。你今后便睡在这儿吧。」
  怀风自小到大还未住过这样简陋的屋宇,却因是外祖母旧时闺房,反觉亲切。
  他此时心境已不同于初离平京之时,虽不似旧日般飞扬跳脱,却也恢复了几分开朗的性子,不似先前愁眉不展的模样,进了屋便东摸西看,面带好奇。
  「舅公,你和外祖母是怎生遇见太师祖的?」
  姜独活坐在床边,摸着师妹旧日用过的枕头被褥,神驰天际。
  「我是湖州人,小时家乡闹水灾,十里八村没几个活人,恰好师父经过我住的村子,救下我性命,又见我双亲都死了,便带在身边,本打算寻个厚道的人家送养了事,后来见我聪明,便起了收徒的心思,带我到了这出岫谷居住。我那时还小,不记得自己父母姓氏,便随了师父姓姜,师父说那村子里只活了我一个,又说我是天生学医的料子,便给我取名独活。我八岁那年跟师父出谷行医,在一片野地里捡着了你外祖母。薇薇那时才只四岁,身上一件破袄烂的不成样子,手脚上都是冻疮,想是家里养活不下去,扔了她出来。」
  说到这里,眼中俱是温柔笑意,「薇薇小时便生的讨喜,一双眼睛大大的,小脸蛋让风嗖的通红,红苹果似。我一抱起她,她便管我叫哥哥,声音脆脆的,叫人舍不得放手,师父也极喜欢,便带了回来养育,待她大些,自然也就跟着师父学医识药了。」
  姜独活许久不曾对人说起旧事,讲完,好一阵儿不能回神,良久,方抹去眼角泪花,起身道:「把行李收拾好,下厨烧水去,打今儿起我教你做饭,日后咱爷儿俩的饭食可都着落在你身上。莫指望舅公伺候你。」
  怀风暗里吐一吐舌头,扔下行囊到床上,跟着姜独活出门去。
  这屋子除了三间卧房外,最右边便是药室和厨房。一推门,便见西面两只锅灶,余下三面墙俱是一人多高的药柜,满室药香。
  闻见这药气,怀风蓦地忆起母亲气息,也是这般药香袅袅的味道,刹那间心念一动,问道:「舅公,我想学医,你教我好不好?」
  姜独活瞥他一眼,「我出岫谷门人岂可不会医道,你便不说我也是要逼你学的,你既自愿,那是最好。你太师祖一代奇才,医术兵法武学无所不通,似慕江源在武林中得了那般大名头,还不是照样跑来向你太师祖请教。你舅公不才,只学得了他老人家皮毛,不过教你也尽够了。小子想学什么只管说便是,舅公自然不会藏私。」
  怀风大喜,「谢舅公!」
  山中阴冷,到了晚间,屋里冷得厉害,怀风毫无内力,纵是盖了棉被亦不觉暖和,冻得缩成一团。这时已是初冬,若在平京,他屋里已生起地龙,出岫谷却连取暖的炭火也未准备,更不用说锦褥狐裘,躺了半天仍旧手脚冰凉,便是合了眼也一时冷得睡不着,不免胡思乱想,忆起王府中的日子,想到往日里银翘必然已给他翻出大毛的衣裳备下,入睡前怀舟定然要到他房中坐上片刻,摸摸他手脚是否暖和,不知不觉间泪水夺眶而出。
  他以往在怀舟面前装哭撒赖不知凡几,每一流泪定然换得兄长心软,不是免了惩戒便是软语哄慰,这时黑漆漆屋子里只得他一人,泪水流得再多亦无人将他搂在怀里疼惜。姜独活便在隔壁,怀风不敢惊动,拿被子蒙了头,缩在里头悄无声息泪流不止,脑子里尽是同怀舟在一起时的情景。草原上为他疗伤,回府后教他练武,他先前对这兄长惧恨不已,怨他强逼自己乱伦败德,这时突然省起怀舟诸般好处,疼爱自己的点点滴滴倏地塞满胸臆,一颗心突然憋闷得喘不过气。
  他哭了半宿方迷迷糊糊睡着,天亮时两只眼睛肿得桃子似,姜独活见了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拿了盒药膏让他敷上。
  怀风接了药膏,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痛恨自己软弱,暗自骂道:「日后切切不可再做那等哭哭啼啼的小儿女态,没的丢了男人脸面,叫人看了笑话。」
  怀风立定心思学医,自这日起便跟着姜独活自《黄帝内经》学起。
  他天性聪明,又是自小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辨识药草诊脉开方上进境极快。两三月功夫,数百种草药便是闭了眼都嗅得出不同气味来,喜得姜独活连连称赞,「不愧是我出岫谷传人,天生便是学医的根苗。」
  怀风听了只淡淡一笑。
  他现下已不是安王府中的小侯爷,除了行囊中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再无长物,若非遇上姜独活,连如何谋生都不知道,如今有名师在侧,自然需学得一技之长才好。这一番心思,又怎么好意思直言相告。
  姜独活一身本事,以医术为最佳,除此之外武学亦足称道,得了怀风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子,自是恨不能倾囊相授。教完医术,便教怀风打坐练气,教他内息运行之法。
  怀风自知习不得内功,却又不便申明缘由,只是吱吱唔唔道自己不宜习练。
  姜独活大是诧异,捉住他手腕把脉半晌,觉出有异,再看怀风脸色惨白,知道必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勉强,只是不免暗暗惋惜。
  便在这一教一学中,转眼已到年根儿,两人去谷外村镇上采买了诸般年货回来预备过节。
  谷中没有仆役,万事皆需自己动手,怀风这数月中已让姜独活操练的烧水煮饭洗衣打柴无所不会,虽仍不时干出些菜炒焦粥烧糊的糗事,比之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款儿无疑已是大为长进。
  姜独活似是精神头儿在西域这几年用尽了,回到谷中后越发懒怠动弹,只动动嘴皮子,将怀风指使得滴溜儿乱转,炸年糕、炖猪肉、制腊肠……一个光说不做从旁指点,一个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着实忙活几天,竟也收拾出满桌菜肴,除夕夜爷儿两个举杯对饮,喝了个酣畅。
  清幽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木屋中透出一点灯光。
  姜独活喝醉了,躺到床上打鼾,怀风收拾了残羹剩饭,回到自己屋中点起火盆,因今日累过了头,一时睡不着,便拾起一包银针对着具铜人认穴习练。
  他适才饮了小半坛酒,又吃了许多油腻之物,口中燥得厉害,这时只想吃些清甜爽口之物,似桃子那般鲜果才好。
  他一念才动,蓦地便忆起去年过节时那五只桃子来,一下便怔住了,举着银针发呆,脸上一时铁青,一时煞白,渐渐身子都抖起来,心里乱糟糟扭成一团,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这般呆坐半晌,却是连一根银针也没扎准,索性也不练了,熄了灯,扯开被子蒙头便睡,只是又怎么睡得着,脑海中翻来覆去尽是那些与怀舟□颠倒的场景,更兼酒气上涌,身子一阵发烫,恨不能有人抱紧自己抚慰一番,渐渐忍耐不住,终于伸出手摸到下面去,抚弄两下,却只有更形难受。
  他这般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方朦朦胧胧睡了,只是睡梦中犹自难安,梦里只听见一声声叹息,「怀风……怀风……」,又是缠绵又是酸楚,不禁痛彻心扉,睡梦中流下两行清泪。

  第三十五章

  暮春时节接连下了几场雨,浇得出岫谷一片青翠。一大早,怀风便背了药箱到韩家村里看诊,路上泥泞的很,走到村子时,两只鞋子上已糊了几层泥。
  正是田事正忙的时候,村中壮丁俱已下地干活去,只剩了老人妇孺在家,见怀风来了,一个个都迎出来叫,「阴大夫来了,快请屋里坐。」
  自诈死离开平京,怀风已不能再用雍姓,有人问起,便自称姓阴,他这一年多跟着姜独活在附近几个村镇行医,是以人人都唤他一声阴大夫。
  走到韩老四家门口,怀风进到院子里歇脚,韩老四的媳妇儿齐氏赶忙搬出几张凳子,又端来热水请他喝。
  不多时,村中老少便都得了信儿,那些等着看病的便都赶了过来,另有一些没病的大姑娘小媳妇,听闻那长得俊气的阴大夫来了,也都凑过来看热闹,小院儿转瞬便挤满了人。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有姜独活从旁指点,才一年多功夫,怀风已然在医术上小有所成,寻常病症已可独自问诊开方。
  这两个月天气仍有些湿冷,姜独活懒怠出谷,便叫他去个村子给人看病,权作习练。怀风人长得俊秀,开的方子又灵验,短短数月功夫,这「小阴大夫」的名气便已传了开来。
  给韩家村的几位老人孕妇诊完脉,又有一些邻村病人闻讯赶来,小院子里煞是热闹,到得临近午时才渐渐消停下来。
  齐氏在堂屋里收拾出一桌菜肴,有张婶家送来的一只鸡,三叔家拿来的几条鱼,另有自家炒的一盘鸡蛋和新鲜菜蔬,见病人走得差不多了,便请怀风到屋里吃饭。
  怀风见韩老四还未回来,忙道:「我还不饿,等四哥回来一起吃吧。」
  见菜色丰盛,又道:「嫂子怎么做这许多,太破费了。」
  齐氏为人爽利泼辣,拉着他坐下,笑道:「都是各家送来的东西,托我整治给你吃。鸡是张家养的,鱼是三叔钓的,都费不了几个钱。你跟姜先生每次来看诊都不收钱,连药都是白送,要是连顿好饭都请不起你吃,大伙儿心里也都过意不去。」
  怀风笑笑,不再说什么,只是不肯动筷,仍旧等韩老四回来。
  待日头升到正中,韩老四从外头进门,撂下家伙什,见怀风在屋里坐着,十分欢喜,「阴大夫来啦,正好,我才打了坛酒,咱两个好好喝一顿。」
  又问:「姜先生呢?」
  「舅公今日没出谷,只我来村里看诊。」
  齐氏盛上饭来,韩老四倒出两碗酒,同怀风吃起来,齐氏领着儿子自去厨房用饭。
  韩老四这日是去邻村给人打家具,席中讲起今日见闻,道:「方才我在李沟村干活,正巧撞上一个人打听出岫谷,说是来求医,那男的五十出头,穿的衣裳骑的马都挺气派,就是不知为什么,一个下人也没有,我见他提起姜先生时挺是恭敬,就告诉了他路程,想必这时分也快到了。」
  姜独活回谷之后已有不少人前来求医,且多是武林中人,怀风颇见了些来历不凡的江湖人物,见怪不怪,也就不以为意,同韩老四推杯换盏,将一小坛酒喝个见底,方背起村人送的米菜等物施施然回谷去。
  太阳照了一上午,来时的泥路已然见干,怀风脚程快了不少,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入谷一看,空地上散放着一匹枣红骏马,正悠闲吃草,屋里传来隐隐语声。
  先回房换过一双干净鞋袜,怀风便要去厨房卸下背篓,经过房门时听得姜独活叫道:「怀风回来了?进来。」
  推门进去,果见一个半百男子在座,鹰鼻虎目,不怒自威,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只是不似朝廷中人的金尊玉贵,倒更多几分桀骜不羁的狷狂英武,显见是位江湖人物,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帮之主了。
  原来草莽之中还有这等人物,怀风暗自称奇。
  「舅公叫我?」
  姜独活两根指头正搭在男子腕上,这时收了回来,指一指道:「你来看一看这脉象。」
  姜独活生性孤僻,一生从未收徒,这时身边突然冒出个疑似徒弟的年轻后生,男子大为惊奇,看了怀风两眼,见他年纪轻轻,却自有一派淡然清贵的气度,不敢小觑,笑道:「敢问这位小哥儿如何称呼?」
  「这是我甥孙阴怀风,我的医术他已学得有七八分了,待我死了,这出岫谷便是他来当家。」
  出岫谷在武林中大有名头,怀风不知,还不觉如何,男子却是肃然起敬。
  「原来是姜神医传人,失敬失敬。」
  「不敢当,」怀风微笑回礼,「先生贵姓,身上有何不适?」
  「鄙人何不归,因近日内息有些不调,特来请神医诊治。」
  「先生请坐。」
  何不归坐下,伸出左腕,怀风搭上三根手指,细细把了一阵儿,本来平静如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先生小腹上气海、关元两穴最近几年可是时常疼痛?」
  何不归神色一凛,「小神医明见,正是这般。」
  「可是常于午时发作,前后疼约一个时辰?」
  「不错。」
  何不归因所习内功出了岔子,十年前渐渐现出这些症候,先前症状轻微还不觉什么,最近几年发作却是越来越剧,每日午时这两个穴位便如万针攒刺一般,痛入骨髓,只觉生不如死。
  他一早便到出岫谷求医,却正逢姜独活外出西游,无奈之下遍请中原名医,却无一个说得出甚名堂,喝的药不下数十缸,绝无见效,正是绝望之际,不久前忽听说姜独活重返出岫谷,便急急寻来,此刻见怀风所说句句中的,不由大是钦服,恭恭敬敬问道:「神医,我这病因何而起,可能治吗?」
  怀风面带犹豫望向姜独活,姜独活瞥他一眼,「你诊出什么,详详细细讲一遍我听。」
  竟是借此考校怀风医术了。
  怀风略作沉吟,缓缓道:「何先生,你丹田之中内力充沛,宛如江河不绝,所练应是一门极之高深的内功心法。只是这内劲似乎阳刚太盛,过于霸道,养生之道在乎阴阳相济,先生经脉之中却是只有阳没有阴,调和失法,每日正午正是阳气最盛之时,身有所感,自然便现出这等症状。除此之外,想来先生近几年还常有舌干、心燥等症,那也是因阳盛伤津之故了。」
  说完,望一望姜独活,见舅公捻须微笑,便知说对了,想到自己医术又进一层,不禁暗自欢喜。
  「何先生,你习练内功多年,练到这般地步,早已伤及根本,你现下足少阴经、手少阴经皆已呈现焦灼之象,丹田处常觉内力激荡不能抑制,待你手少阳经、足少阳经呈此象之时,那便是……」
  他说到这里,倏地住口不言,底下话虽没出口,那却是傻子也猜得出来了。
  何不归此刻桀骜之气全无,颤声道:「求神医救我。」
  一面说一面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包袱推到两人跟前,只见满满一堆金珠玉饰,件件精美绝伦,其中一串珊瑚手珠,颗颗珊瑚有指头大小,色如牛血,端的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怀风在皇宫之时也仅在太后处见过一串一般大小的,尚不及这串色泽艳丽。
  他是见惯了宝贝的,姜独活人到暮年,于这些身外之物更是不放在心上,何不归呈上的这些东西,两人见了却同看一堆石头也没多大分别。
  姜独活眼皮也不抬一下,「何先生,你这病已入膏肓,放任不管的话,只有三个月好活罢了,要想续命,只有一个法子,只是这法子你却未必愿意用。」
  听闻只有三个月好活,何不归本已心如死灰,待知尚可续命,立时又燃起一线希望,「什么法子,神医请讲。」
  「自宫。」
  一语甫出,怀风已是愣了,几疑自己听错,何不归却是面色大变,脸上肌肉都抽搐起来。
  姜独活瞥他一眼,仍旧慢条斯理道:「何先生,你虽不说,老夫却也猜得出你练的是何功夫。《断阳经》可是?嘿嘿,这部内功心法独出蹊径自成一家,所练内力为纯阳之气,霸道无伦,寻常人习练之后,因阳气过盛,不免阳炽阴衰,丹田之中始终如火烤炙,久之便要经脉爆裂而亡,若想活命,练此心法前需先行自宫,身为阉人,经脉偏阴,再练这纯阳之气,方不致阴阳失衡而亡。你现下再行自宫已是晚了,颐养天年自不能够,不过再活个三年倒也不是难事,调养得法,五年也未可知。」
  说完,屋中一片沉寂,何不归好似呆了一般,好半晌不能言语,良久,方涩声道:「再无它法了吗?」
  姜独活一声嗤笑,「若有它法,这门功夫还叫甚《断阳经》。」
  何不归自知死期将至,顷刻间似老了十年一般,恨恨道:「我现下便是死了,也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若是成了阉人,莫说三年五载,便是三五十年,又有什么乐趣,不若死了的好。」
  姜独活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指一指门道:「既如此,先生请便。」
  已是逐客之意。
  恋生畏死乃人之常情,何不归尚有三月可活,要他立时自尽绝了每日折磨自是不能,只是一想到余下日子里那万针加身之痛,死也不能死的轻松,却也胆寒心怯,不由哀哀求道:「临死之人,要这些金银也无甚用,便请神医收了吧,只是求神医千万想个法子,止住我每日疼痛,让我莫要死的这般难受。」
  姜独活本已起身要走,听了这话站住,「这倒不难,每日服药针灸即可。」
  想一想,问他,「你是每日进谷来让我施针,还是想住在谷里?」
  求医问药,自然是离大夫越近越好,何不归当即道:「还请神医容我在此借宿一段时日。」
  姜独活漫不经意点点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收了你这许多诊金,少不得与你行个方便。」
  转头吩咐怀风,「收拾出一间屋来与他吧。」

  第三十六章

  当晚,何不归便在谷中住下,姜独活开出一道方子叫怀风煎好了药送去,又用银针扎了何不归百会等穴封住他痛感。一切安置妥当,怀风到舅公房中去,好奇问道:「舅公,那断阳经到底是什么功夫,怎的修炼的法门这般诡异?」
  姜独活正翻看师父留下的手札,闻言一笑:「这可说来话长了。」
  顿了一顿,问,「何不归已睡下?」
  「睡了,他药中加了安眠之物,这时分应已睡熟了。」
  「嗯,去拿些蜜饯来,咱们边吃边说。」
  姜独活同怀风一般嗜甜,爷儿俩口味相近,怀风便照着母亲留下的法子腌了许多蜜饯出来,俩人聊天之时配茶来吃,其乐融融。
  怀风答应着去了,不多会儿端来一壶清茶一盘蜜饯。
  姜独活拈颗梅子扔进口中,想一想,道:「要说起断阳经,需得从本朝立国之时讲起了。昔日太祖雍无涯起兵于江北,历经十数年征战杀伐,终于一统中原。雍无涯领兵之能世所公认,至于私底下见不得光的诸般手段,那也是无人能出其右者。暗杀离间等事不知做了多少。当日逐鹿中原的其余几名枭雄,至少大半是死于雍无涯派去的刺客之手,便是北燕名将铁布达亦是如此死法。」
  这些太祖轶闻民间流传甚广,怀风也曾听闻,却不明这与断阳经有何关系,又不好打断舅公询问,只得耐着性子静静听下去。
  「这雍无涯身边专司刺杀的一队人马名唤暗卫,统帅暗卫之人乃是一名太监,名叫厉九霄。」
  说到这里,姜独活住口不言,笑眯眯瞅着怀风,怀风心念一动,「啊」的惊呼出声,「这人同断阳经有何干系?」
  姜独活见他一猜便中,呵呵一笑,「这厉九霄幼时家贫,被卖入南齐王宫做了阉奴,因得罪六宫总管,被打个半死逐出了宫门,濒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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