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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花开四季之一 北地文殊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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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泓心思澎湃起伏,接下去也睡不著,辗转反侧挨了近一个时辰,到天明时分,就看见随身侍候的小书童进门来,立在他床旁:“少爷,行装都已收拾好,是起身的时候了。”
以车马的行走速度而言,从这里到通往京城的第一个宿所,需要整整一天。这时出发,到达那里大概是傍晚时分。
若再晚些走,他们就要赶夜路,或者住野店,这沿途盗寇众多,总有些不安稳妥便。
“知道了。”
飞泓既无睡意,应了一声後便穿衣下床,让小书童端了水来,洗漱干净,用过早饭出了门。
岑平是相府里多年的使唤家人,做事最是老成稳当。这时分,车马已安排妥当,就在驿所外等著。
飞泓上了马车,只听得车夫鞭稍一响,窗外的景致便在身後渐渐远去了。
沿途景色虽好,他却一夜未眠,随著车身晃动,开始觉得困。於是半躺在座位上,往脑下垫了个小软枕,渐渐入梦。
朦朦胧胧中,他来到一个盛开著文殊兰的大园子,看到斐儿身穿一袭鲜红色夏衣,站在园子中央。
大片的文殊兰若碧绿海洋,狭长茎叶随风轻动,香气馥郁袭人。
他又惊又喜的迎上去,听到自己衣袂带过叶片的沙沙声:“斐儿,你怎麽在这里?”
“为了岑郎,所以斐儿在这里。”斐儿望著他一笑,眼神里有几分悲戚寂廖。
斐儿皮肤雪白,眼神寂寞,衬著大红色的衣服,有一种苍泠脆弱之感,令人望之惊心。
飞泓的记忆中,斐儿总是笑著的,热情似火。眼前的斐儿,是飞泓从未见过的模样。
飞泓张了张嘴,刚想再问他些什麽,却只见眼前场景渐渐淡去,被一片迷雾所隐。
接著,他在马车里打了个踉跄,骤然惊醒。望望窗外,只见一轮红日半遮半掩的沈入西山。
外面传来小书童的声音:“少爷,我们到了。”
原来这一觉下来,竟已是傍晚,马车在宿所外停下。
适才不过做了场白日梦,当真是有所思必有所梦。
飞泓觉得肚里有些饥饿,於是隔著帘子向书童埋怨道:“午时也未曾唤我起来用饭?”
“是少爷睡得沈,我问过了,少爷说不用的。并非我偷懒,车夫也可以作证。”书童的声音带著几分委屈。
飞泓想了想,还是没回忆起来这事。料想必是当初睡得迷糊,所以随口敷衍,记不得了也是有的。
他向来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也不愿多难为书童,於是摇头笑笑,掀开帘子走下马车,随著家人们一起进入宿所。
等到在宿所用过晚饭,一切打点安排妥当,又是一夜来临。
飞泓睡了一日,已是晨昏颠倒,夜里再度睡不著。於是坐在房里,命人点了蜡烛,就著灯光,半倚在床上看书。
看的也不是什麽正书,用随身带的几本传奇志异打发时间。
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一双凉滑的手,无声无息抚上了他的肩膀。
他一惊,悚然转头,看到斐儿站在他背後,披一领青纱,望著他笑。
“啧,吓死我了……适才你进来,我竟没有听到你的脚步声。”他抚了抚胸口,想起昨夜之约,定下神来笑道,“斐儿好快,原以为还要过几日,才能够遇上你……岭南王那边,没有发现你出来吧?”
“那是因为郎君读书入神,再加上斐儿自幼习舞,足音是比常人要轻些。”斐儿笑著,神态间略略有些疲惫,眉目间却全是喜悦,“岭南王……已经知道斐儿与人有私,打了斐儿一顿,便撵出来了,所以斐儿能够这麽快找到郎君。不过郎君放心,斐儿并未曾说出郎君。”
飞泓在灯下细看斐儿,果然见他脸上有些细碎伤疤和青紫,怜惜之情骤起,於是拿出随身备著的小盒跌打药膏,朝他柔声道:“身上还有伤吗?可还痛吗?我替你敷药。”
“刚被打过,是还有伤……但看到郎君,就不觉得疼痛了。”斐儿依旧笑著,眉眼间有丝哀伤一掠而过。
飞泓叹口气,牵了他在床边坐下,伸手为他解开衣纽。
胸前和背後,凝脂样的皮肤上,一道道鲜红的细细鞭痕宛然在上。用指头蘸了些药膏涂上去,只觉触手处凉意沁人。
斐儿看著飞泓为他涂药,也不说话,神情渐渐变化,目光中满含温柔沈溺:“能得郎君如此,斐儿纵然一死,又有何妨……”
“休要说这等不吉之言。”飞泓打断他後面的话,吻了吻他的唇,“你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是的……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著岑郎,永远永远。”斐儿轻笑著,用力吮了下飞泓的唇瓣。
飞泓也笑,只觉得斐儿颜色浅淡的唇,尝起来不同往常。
冰凉滑腻的,带著一点苦涩。
然而他身上文殊兰的香气,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浓重。幽幽的,仿若自每个毛中散发出来,将飞泓包围其间。
不过,斐儿平素体温就比常人低,身上也常带文殊兰香,这倒也不以为异。
* * * *
自此以後,斐儿便一直跟在飞泓身旁。
飞泓平素就有些放荡,又得宠,只要不弄得太离谱,家里人都不会加以管束。现在又离了家,带著斐儿一路寻欢作乐,身旁却也没人说他,甚至悄悄与他方便。
似这般,与斐儿贪欢恋爱,每天蜜糖般黏在一起,日子过得稍纵即逝,转眼间就到了京城境外。
这时候才开始发愁。
无论如何,相府家规森严。斐儿若是个女子,怀上他的孩子,尚可勉强纳为妾室。而斐儿身为男人,是不可能将他明正言顺带入相府的。
但家已在眼前,不能不回。於是拿出些银钱,在京城租下一幢小楼,让斐儿住下,又雇了两个粗小子让斐儿使唤,自己先回相府。
先瞒住家里,往後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此刻盛夏已过,正是金秋,满城落叶纷飞。飞泓与斐儿道过别,在家人们的簇拥下骑著马离开小楼,朝相府的方向勒缰而行,忍不住再回头望了一眼。
斐儿斜斜倚在楼畔,散著长发,穿了一件桃红的衫子,同样在望他。
四目相对,斐儿朝他一笑,笑容似梦似幻,容颜似乎笼罩在一层氤氲的佛光里。
飞泓也不由微笑,然後别过脸,纵马前行。
众人一路行来,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飞泓终於远远望见相府目前的那两个大石狮子。
在飞泓前面,早有家人去敲门报信。等到他骑马来到门前,门已大开,有几个小厮从门内迎过来,兴兴头头的扶飞泓下马。
飞泓从荷包里拿出几块碎银赏了小厮们,先回自己的住处沐浴换了衣裳,这才去见双亲。
父亲在朝中有事,尚未归家,母亲听说他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他。
他来到母亲面前,向她问了安,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泓儿瘦了,看起来倒是比往常精干多了。这趟游历,想必有所收获。”
飞泓只能点头微笑。
“对了,你父亲已经在礼部为你谋了个缺,过几日就可以上任。”她笑著拉过他的手,“你是要成亲的人了,总得有个前程,才让荆家那女儿好想。”
飞泓不由吃惊:“母亲,我和她的婚期定在最近?”
“是啊,你和那女孩儿都到了年纪。”母亲笑道,“金秋十月,正是成婚佳期。泓儿,你可高兴?”
飞泓点点头,心情渐渐平静後,想到荆家女儿,开始觉得欣喜。
荆家女儿比飞泓小四岁,如今正是二八年华。两年前,还是她十三四岁的时候,飞泓随父亲去她家拜访时见过她。
那时候她尚未脱稚形,就已出脱得美丽动人、气质高雅。
如果说斐儿,以及相处过的那些男女是寄生的藤萝,她就如同一朵空谷幽兰,绝世独立,可望不可及的同时,又让人产生无限美好遐想。
自己再怎麽放荡,毕竟家里还是要定下一个人的。真的很期待她现在的模样,成为自己妻子的模样。
(三)
连著几日,飞泓忙於准备上任,以及迎娶新妇,根本将斐儿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飞泓忙碌,身边的人更不能闲著。可能是因为过於劳累,这天,常常在旁侍候的小书童忽然得了热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飞泓身旁离不得贴身侍候的人,小书童上午得了热病,管家中午就带了几个小厮过来,让飞泓从中间挑选。
书房内,管家来到正在书写喜函信件的飞泓面前,垂手道:“少爷,那几个孩子都在门外等著,现在见见吗?”
家里人知道飞泓好色的毛病,说是让他选,实际上早将生得有几分颜色的小厮从中筛掉,留下些相貌平平的。飞泓对此没抱什麽希望,头也不抬的挥挥手:“带进来,胡乱挑一个顺眼些的也罢。”
管家应一声,转身出去,带了四五个小厮进门,让他们在飞泓面前站成一排。
飞泓刚刚抬起眼,忽然张口结舌,手一松,蘸满墨汁的狼毫就这样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脚边。
斐儿一身小厮装扮,就站在飞泓对面。他微笑著俯下身子,用凝脂样的修长十指捡起那管狼毫,放在桌子上的砚台旁,借此机会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飞泓的肩膀。
飞泓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两声望向管家:“我看这孩子倒还算伶俐,就让他留下吧。”
“是。”管家躬身应道,转身望向斐儿,“斐儿,能在这儿侍候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谢少爷?”
“多谢少爷。”斐儿朝飞泓行礼,抬起头望向飞泓,容颜仍然一如既往的美,浅红色唇畔带著抹浅笑。
“行了行了,我有些困,要在书房小睡阵子。留斐儿一人侍候著,你们都下去吧。”飞泓望一眼管家,用手掌掩住嘴,轻轻打个呵欠。
管家听飞泓这麽吩咐,连忙行过礼,带著剩下的那几名小厮出了门。
门刚刚从外面被掩上,飞泓立即抱紧了面前的斐儿,将唇紧紧贴在他白玉般的耳廓上,低声道:“好斐儿,这些时真想死我了!”
“我也是。”斐儿同样紧紧抱住他。
两人相拥良久,方才分开,飞泓捧著他的脸道:“对了,斐儿怎麽能到相府中?怎麽能到我身边?”
“斐儿挂心郎君,退了房子租金,遣散了那两个小子,用手中银子打点,便进了相府。”斐儿笑道,“又因为郎君身旁的书童恰好生了热病,管家选上我,才能这麽快到郎君身边……说起来,倒都是机缘凑巧。”
“……这倒有些奇了,斐儿如此容貌,他们竟选上了你。”飞泓沈吟起来。
“若论容貌,斐儿实属平常。在岭南王那儿待得住,也全凭的是剑舞。只要穿著打扮破旧邋遢些,就没人会在意。”斐儿眼珠转了转,笑著去吻飞泓的唇,“郎君觉得斐儿好看麽?那是郎君喜欢斐儿,情人眼里出西施。”
“呵呵……或许是这样吧。”飞泓被他撩得情热,哪愿再去深究,又吻了吻他,“斐儿真有办法。”
正在这时,飞泓不经意间,眼角瞟到桌案上那一大摞墨迹未干的喜帖,心里就有些慌乱。
斐儿应该看见这些帖子了吧?自己这几天都没有和他联系,他心里会怎麽想?
“我知道,郎君要成亲了。”斐儿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双臂扭住他缠了上去,和他眼对眼,“……斐儿,其实并不介意。”
嘴里说著不介意,唇角依旧带笑,眼神中却隐隐流露出寂寞:“郎君总要继承香火,总要有後代……只要郎君心里有斐儿,肯让斐儿一世陪著郎君,斐儿就知足了。”
也只有这样了吧,也只有这样的共存方式了吧。毕竟自己……
……
“斐儿真是通情达理。能得斐儿如此,我三生有幸。”
飞泓说著情话,轻轻吻著他。他缓缓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沈溺。
* * * *
金秋十月,相府张灯结彩,大红花轿载著荆家女儿上了门。
荆家女儿不仅貌美,嫁妆也是极丰盛的。陪嫁而来的有百余个丫头小子共婆子,装满金玉锦缎的箱笼从院外一直摆到正厅,富贵得晃人眼。
宰相府也是富贵人家,虽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但看见媳妇如此体面,无异於锦上添花,心里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欢喜得意。
飞泓思慕荆家女儿经年,如今成为他的妻,自是得偿所愿。
等到前来贺喜的宾客们散尽了,飞泓进入洞房,看到荆家女儿顶著绣著金凤的红盖头坐在床沿,连忙走上前,拿过喜棒,将那盖头缓缓挑起。
那是张粉白的鹅蛋脸,眉眼细致,无一处生得不好,比他记忆中的模样越发美貌娇豔。她缓缓抬起头,浅浅一笑。
他的魂魄立即飞上云端,恨不能立即将眼前人拥入怀中。但荆家女儿不同他以往相处的人,只有勉强把持住,朝她躬了一躬:“小姐有礼。”
“妾身既嫁入岑家,便是岑家妇,相公不必多礼。”她笑著柔声应道,“只是相公也不小了,妾既委身相公,相公今後要以功名前程为先,要顾及夫妻情义,心中常存敬重之念,不可再如从前般放浪形骸。”
“无论家事或是政事,只要为妻能做到的,当全力帮助相公。”
飞泓性子聪敏,听她这一番话,就知道她不仅出身好,更是个有见地、识大体,肯帮助丈夫的女子,不由肃然起敬,叹道:“娘子说得是正理。从今往後,但凡我有什麽不端不整的地方,烦请娘子多多教诲才是。”
她浅浅笑著,喜悦却有些羞涩的样子:“相公整整忙了一日,眼下夜深,早些歇息吧。”
他会意,侧过头去吹熄了身旁桌上的喜烛,朝那雕龙刻凤、罩著大红纱缦的梨木床走过去,在黑暗中握住了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
“……相公,轻些。”
她嘤嘤的声音在他耳畔徘徊,似是情动,似是低声诉求。
* * * *
似这般,娶得如花美眷,日子过得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从前的荆家女儿,如今的相府小夫人不仅貌美,而且极识得世事大体,自进门起,便将相府上下打点得妥妥当当,无人不交口称赞。
更难得的是,能笼的住丈夫。飞泓自娶了她,从前的放荡果真收敛许多,也有了谋求仕途上进的心。
因为是礼部新进,日日清晨,天尚未明,飞泓便要起身,前去应卯做事。
这天,窗外尚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飞泓听到外面的梆子声,如往常般醒来,起身点了蜡烛。
正准备静悄悄穿衣的当口,看到床上的妻子翻了个身,眼睛慢慢睁开,带著些睡意朦胧。
“天还早,娘子继续睡吧,等天亮了再起也不迟。”飞泓和她四目相对,笑了笑。
她满意而模糊的嘤咛一声,紧接著闭上了双眼。
飞泓穿好衣裳,吹熄了卧房的蜡烛,走到外间,关上卧房的门,让里面的妻子睡得安稳些。
斐儿就站在卧室外间,温热的洗漱水、干净的毛巾已为飞泓备好。
飞泓在斐儿的侍候下洗面漱口後,便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让斐儿将他的头发梳拢,束在玉冠中。
“岑郎……真是个温柔的人。”斐儿为他梳著发,发出幽幽的低叹,眸中掠过淡淡怨尤。
飞泓怔了片刻,不知他为何忽发此言。片刻後方才想到,斐儿刚刚在外面,莫非听到了他对妻子说的话,所以在拈酸?
飞泓低声笑著,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我虽娶了娘子,心里可是一时也未曾忘了斐儿,这些时忙得很,等到……”
妻子虽好,但偶尔与身边人偷些情,也无伤大雅。
像斐儿,自幼便作为娈童被人豢养,认得清自己的身份进退,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卧房内传来一阵悉悉梭梭的细碎声音,似乎是妻子在床上翻身,飞泓便不再说下去,只是又捏了捏斐儿的手。
斐儿无可奈何,微微低垂眼帘,一叹而已。
待到服侍飞泓梳洗完毕,斐儿又端来一碗温热的莲子粥,不言不语看著他吃尽,目光柔和又带著些幽怨。
作为飞泓的书童,他每天随飞泓出入朝堂相府。只有她在的地方,是他的禁地。
飞泓对谁都很温柔,滥情且温情。自己对於飞泓而言,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已经非常明白。
在飞泓心中,情人随时可以更换,只有他的妻无可替代。这也怨不得他,他这种身份的男人,大多如此想。
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但是,仅仅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就能够心满意足了呢?
自己很清楚,飞泓在想什麽──
斐儿是娈童出身,要比常人识进退,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然而,真的是这样麽?
如果真的是这样,斐儿乖乖待在岭南王府就好,怎会冒著被杀的危险,与飞泓定下私约?
斐儿以命交换,不是想要这样的暧昧,可有可无的温存。
……
飞泓喝完莲子粥,便和斐儿走出门外。
这时候天还未曾大亮,在幽暗不明的隐约晨光中,飞泓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馥郁芬芳。
朝传来芬芳的地方望过去,只见那里放著好几盆有著狭长叶片的深绿植物。
竟然是文殊兰,而且是开花的文殊兰。
“咦?”飞泓微微感到诧异。
记得今年盛夏,在岭南王府曾见过这花。当时岭南王府的管家,曾对他介绍,文殊兰喜热喜潮,只肯在南方生长。
况且眼下已是深秋,应该过了文殊兰的花期,怎麽自己的府中会有这样几盆盛放的文殊兰?
“岑郎,这是斐儿在岭南的朋友,托人带过来的。”斐儿见他神色,於是解释道,“据说是新近出的异种,在北地里也可以生长,而且四季花期不断。”
“哦,竟有如此奇事。”
飞泓听他解释後,随即释然,
* * * *
在妻子和斐儿的陪伴下,对飞泓来说,三年的时间转瞬而逝。他的官职,也由礼部的一个小小文官,升为礼部侍郎,有了自己的府邸。
飞泓喜爱文殊兰的馥郁,相府内的那几盆文殊兰,如今被移栽到了飞泓的卧房门前。
虽然飞泓还不堪就任如此高职,但好在家族势力显赫,内有贤妻扶持,也未曾出过什麽乱子。
尽管自成家分居以後,相府二老道他已经成人,对他管束得少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斐儿和他的关系,还是被妻子得知。
虽则如此,妻子并未对他出言责备,甚至帮忙瞒过公婆,而且对斐儿不比寻常下人,有什麽东西都想著留给斐儿一份。平日里没事,时不时还拿这些出来打隐语,取笑他和斐儿。
见妻子如此大度容人,飞泓越发敬她爱她,对她言听计从。
又逢春日,飞泓接到同僚庆生的请柬,於是在傍晚时分穿戴齐整,带著斐儿欣然前往。
同僚的府上早已备好酒席,唤来歌姬。客人不多,酒席也不见得铺张,因为都是同年,不分上下,到了後便纷纷自行落座,无拘无束谈笑风生。
飞泓虽没有什麽大才干,但因为性子温柔,对上对下都是一团和气,所以与同僚们的关系还算处得融洽。
酒至半旬,飞泓有些不胜酒力,又不懂得挡下别人敬的酒,斐儿无奈何,只有在旁边替他抹胸捶背,连声对旁边劝酒的人道:“侍郎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的醉了。”
坐在飞泓旁边的一位同僚眯著醉眼,望望斐儿,又望向飞泓:“岑兄当真是好豔福。”
飞泓有几分醉意,平素和这位同僚交好,彼此岁数又相近,玩笑话说得惯了,有事情也不瞒他,听他这麽讲,只不过一笑而已:“林兄若愿意,也可以去找一个人,带在身边……呃,只不过,要找到像我斐儿这样的,怕是不易。”
“哼哼,岑兄莫要小瞧了在下。在下虽不才,温柔标致的孩子,家里还是养著几个,容貌身段怕是不输你的斐儿。”林姓同僚生得俊秀,自许风流,被飞泓这一说,在酒醉中便有些顶真,压低了声音,“只是前几日,都悄悄打发掉了。新近,宫中老皇龙驾归天只在这几日。若不然,邹兄的庆生酒宴,断不会如此朴素遮掩,只请我们几个交好的……太子的性情,岑兄大约还不知道……太子最恶官员宿疾家中蓄养娈宠。我等新进,还是收敛些的好。”
飞泓心里沈了一下,点点头。
这件事,他多少听到些消息,但在此之前却未曾认真。看来,以後该少带斐儿外出了。
斐儿听到他们的对话,依旧轻轻替飞泓捶著背,只有眸光渐渐黯淡。
* * * *
酒尽人散,飞泓喝得天旋地转,被斐儿扶回家中。
等到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烛火通明的卧房内,头有些晕,身旁斐儿静静守著他,不时用蘸了温水的帕子,替他擦拭额头胸口。
见他睁眼,斐儿连忙扶他背靠软枕坐起,端过桌上放著的一盏醒酒汤,喂他喝下半盏,这才觉得神智渐渐清醒。
“相公醒来了麽?”
外间传来珠帘响动的声音,飞泓转过头去看,只见妻子身穿一件淡绿绣衣,头发松松挽个髻,独自一人掀帘进来,朝斐儿笑道:“斐儿,你侍候得辛苦了,快下去休息吧。”
“是,夫人。”斐儿朝她躬了躬身,低眉垂目退出门外。
妻子看著斐儿离开,走到飞泓床边坐下,敛了笑容,神情凝重:“相公,宫中传来消息,老皇怕是撑不过这几日,这些时,就算穿件亮色的新鲜衣服也是忌讳的……你倒好,在此时和人饮酒作乐,还喝得大醉,也不怕被人得知,参到朝中?!”
“娘子……此事是我做得不对。”飞泓回想起来,也觉有些自悔。
“……好在你们做得不算明显,最近宫里也乱做一团,没人查这事,还可以勉强遮掩过去。以後不再如此,也就罢了。”妻子悠悠叹了口气,“只不过,斐儿不可以再留,打发他出府吧。”
“……娘子?”飞泓乍闻她此言,有些错愕。
“相公,你也知道,为妻不是嫉妒成性的。男人这些个朝三暮四,若不是做得太过火,我能容也便容了。”她轻蹙秀美眉尖,“斐儿毕竟大了,而且宫里那些人和事,相公也明白。为了相公的前程将来,不能再留他……对他,也未尝就是不好。”
“这……”
飞泓性子柔弱寡断,尚有些犹豫。虽然妻子说得有理,势在必行,毕竟与斐儿相处了三年,不知该如何决绝。
“放心,相公不需出面,此事便交给为妻。”妻子又叹了一口气,将柔荑放在他的肩上,“为妻去和斐儿说。”
飞泓点点头。
转念想来,斐儿这些年虽形貌未变,如今也有十八九岁,早过了做娈童的年龄。如今将他打发出去,给他些银钱,让他讨一门亲,也未尝不是好事。
* * * *
“斐儿,你在相府三年,此番出去,我和相公也不会薄待了你。这些银子你拿著,足够买田置地,一生衣食无忧。”
花厅之中,斐儿坐在椅子上,望著对面那出身富贵的美貌女人,只是摇头,声音低若蚊蚋:“夫人要斐儿走……侍郎可知?”
“斐儿,不要以为是我嫉妒,所以逼你。若非眼下情势所迫,我也舍不得你走。”女人轻轻叹了口气,“与你说实话罢了,你留在相府,与我只有好处。”
“但凡对丈夫有半点心的女子,若说不嫉妒,也是假的。然而,猫儿又哪有不偷腥的?况他又是青春年少,生得俊俏风流,这是防也防不住的。与其让他与女子偷香窃玉,留下隐患孽种,不若斐儿在他身边让我省心。”
“如今……有些事也不便与你多说。总之,你留在相公身边,对他有损无益。”
……
斐儿听她说完,低著头静默良久,眼中慢慢浮现出一层泪雾。
她和飞泓,休戚相关。
即使要他走,也是由她来说,而不是飞泓自己前来。
原以为,自己纵然不是飞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至少也在心中占有一席。
三年的相处相与,自己於飞泓,究竟算是什麽?
她看著他,声音宛转轻柔:“……斐儿,你还有什麽要求,和我说没关系。”
“夫人,斐儿不走。”斐儿愤极反笑,伸出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对乌黑眸子直直望向她,“若是非要撵我走,我便在这京城中四处宣扬,说我是岑侍郎家旧日男宠。到那时,恐怕对侍郎更加是有损无益。”
他舍弃了一切,只为飞泓。回想往昔恩爱缠绵,仍历历在目。如今要他挥之即去,他怎能甘心?
“你……”她没料到他竟会要挟,一时语塞,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斐儿看著她的背影自门前消失,终於忍不住泪水决堤。
(四)
自那日,气走了侍郎夫人,便没有人再来理会过斐儿。
既没有人要他走,也没有人和他说过一句话。就是飞泓,也未曾见过半面。
他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像被所有人遗忘。
……
“相公,相公。”
夜深人静,烛台高照。飞泓与他的妻子云雨方毕,妻子细细喘息著,偎在他耳边娇声道:“斐儿一直不肯走,都这些日子了,可怎麽办才好?”
她眼眸似嗔似怨,唇瓣嫣红,乌云似的长发铺了满枕,锦被中露出半截玉似的手臂。
“我也不知道……”飞泓素来便是个性子软弱的,神情犯难,“他跟我这麽多年,多少有些情份……他不愿走的话,不若便让他待在府内,我们这里原也不缺他一口茶饭。”
“不行!”她的柳眉高高挑了起来,声音带上几分凌厉,随即又微笑,“现在的情况,相公也知道。留他在府里,天长日久这麽冷著他,难保他不弄出什麽事来,终究是个祸端。”
“那、那便将他撵走。”飞泓见她神情不悦,咬紧牙关狠了狠心,“索性打他出去,或是卖与旁人为奴……也罢了。”
“相公,这也是不行的。”她轻轻叹口气,“前些日子我好言去劝他,又许他一笔银钱,他竟要挟於我。说是若让他出这个家门,他便将相公与他的事情,在外面大肆张扬开来。”
“这……依娘子之见,该如何是好?”飞泓听她这麽说,顿时没了主意。
她没有立即回答,眼波转了转:“相公,当年我爹爹在南边为官,我也曾在南方住过一阵子。我们卧房门前栽的,应该是文殊兰。”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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