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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回魂了(完结+番外)by禾韵-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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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枭慢吞吞的点了下头,有些心不在焉。
  “皇兄昏迷期间,有什么别的感觉没有?”
  怕是提起楚枭的伤疤,楚岳问得十分小心:“是完全没有感觉么?”
  撇开眼睛,楚枭掩住一抹苦色,但转眼之间就将苦意吞入腹中,斩钉截铁道:“是,朕没有别的感觉,只是像做了一场好梦,梦醒了,人也就醒了。”
  就算国师当着他的面问,楚枭也只回这句,但楚岳对这事抱有巨大的毅力和无穷的热情,派出无数精英打入各个阶层,每天都按时跟楚枭汇报调查进程——苗疆有蛊毒,以毒物害人;江湖有邪法,能摄人心魂;海外似乎还有某种丹药,可让人陷入假死,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楚枭开始还有点注意这事,但耐不住天天被掀伤疤,天下那么大,有无数的可能,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但楚岳就在这点上毫不退让,青年甚至还觉得楚枭的态度太过轻率,是讳疾忌医的另外一种体现,楚枭有苦难言,只能看青年每天替他忙碌张罗。
  这日一家三口一同用膳,楚岳似乎是又收到了什么线索,迫不及待的要与皇兄分享,楚枭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眉目间免不了有些不耐烦,包容是一项需要持之以恒学习的能力,而他本就不擅长体谅人。
  “探子说,北方有个镇上也有人像皇兄这种情况,他们家里人都将他放入棺材要入土为安了,埋土的时候忽然听到棺材里有声音,打开之后人竟然又活过来了,自此之后也一直平安无事……”
  楚枭对着一桌美食,食之无味,不给面子的打断青年的絮絮叨叨:“这是诈尸,跟朕毫无关系。”
  “也不能这样说……这也算是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
  “反正与朕无关。”
  楚岳的全身热忱换回楚枭的冷言冷语,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像是为讨主人欢心,将自己心爱骨头叼到主人面前的狗仔一样,现在主人正眼都不看这块骨头,狗仔除了垂下尾巴,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小太子坐在两人中间,见两个大人都不再出声,就抬头询问:“父皇,什么是诈尸呢?”
  楚枭食之无味的夹了一筷子菜:“问你六叔去。”
  楚岳低头对太子微笑:“罂儿以后就明白了。”
  小太子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岳王看低了,他觉得自己虽是小孩,但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孩,是可以明白大人事的,而岳王的态度分明是将他与其他资质平凡的小孩混于一谈了。
  他挥动小手,愤愤不平的朝楚岳喊:“以后又以后,你少要用这种借口敷衍我了!”
  楚岳笑盈盈的还想哄几句,另一旁的楚枭却因为刺耳的童音而放下了筷子,他长眉冷蹙,语气严厉:“怎么跟你六叔说话的,小小年纪都不会尊重长辈,以后长大还能得了?”
  楚罂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通红圆润的脸上倔强的扬着,丝毫不服输:“父皇偏心六叔,明明就是六叔不想解释,才说等我长大,等我长大呢,他就会将这回事早早忘记,这么明显的欺骗,怎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父皇还偏帮六叔,父皇最纵容六叔了!”
  楚枭觉得自己是太骄纵儿子了,小孩子怎么用这种语气对大人说话,但显然楚岳比他更加骄纵太子,这无疑是助长了小孩的气焰,楚岳给他们父子打圆场:“皇兄,罂儿能自己思考问题,还是值得开心的,至少,罂儿总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欺骗,是吧?”
  太子并不领情,楚岳给太子舀上一碗汤羹,小太子不要接受敌方的糖衣炮弹,学着父亲以往的动作,冷哼一声,把汤羹重重推走,扭头不去看,
  楚枭想温声和气的,但要说出口的话全被儿子这种态度堵了回去。
  这个年纪——阿觅也只是比儿子大那么点点岁数而已,却这样的懂事明理,坚强又可爱,而儿子生在蜜罐里,长在富贵中,到头来却养得连长辈都不懂得尊重。
  如果自己又忽然离去,或者永远离去,那幼儿该怎么办。
  楚岳只会惯小孩,没有原则底线的宠溺。
  可是天下间没有一个,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汉是出于骄纵之中,安逸中没有可以顶天的脊梁,一旦没有自保的能力——越是位于高位,越是不能容许半点闪失,要知道成王败寇,不过寸土之夺。
  他当然是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儿子长大,直至他有能力为止,但天下间没有想当然的事。
  如果自己不在了,又该怎么办呢,没有人可以替他分忧这个问题,楚枭感到无力,而这种无力不是权利抑或财富就可以消除的。
  明明只是几岁的幼儿,怎么都会让他有种无力感。
  究竟是他不会管教,还是天下间的父母都必须经历这种软弱?
  “罂儿。”楚枭此刻是真的动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是你六叔,你现在马上道歉。”
  楚罂瞪大了眼,这是一双与楚枭极其相似的眼睛,桃花上挑,黑白分明,此刻布满了不可置信,太子黑瞳泛起了泪,一种被父亲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挺直了自己小小白嫩的脖子,与父亲争锋相对的对视着,不是不怕,只是觉得自己都要被父皇抛弃了,相比于抛弃,这点怕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太子死倔的:“不道歉,就是不道歉,明明是他要敷衍我,我才不要道歉呢!”
  楚岳头都大了,在一旁努力劝架:“皇兄罂儿还小,还小,你别急,以后慢慢教就好了。”
  “这事你不准管,朕今天就不信教不不转这个混小子!”楚枭勃然大怒,对楚岳叱喝:“现在不教,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管教他!等到朕入土你再管?他现在都不尊敬长辈,长大了还能得了?一国储君,就是这样刁蛮不讲理?罂儿,向你六叔道歉!”
  “皇兄你别这样……”
  “你给朕闭嘴——慈母出败儿,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宠坏他!”
  楚岳垂头丧气,楚枭说得对,他没有权利插足其中。楚岳童年不幸,在他的认知里,给小孩所有他想要的东西,满足孩子所有的要求,就是最好的做法。
  父子两人都是不会服软的,小太子眼角有泪沁出,他死死咬住唇,脸红烫的吓人,是一块小顽石。
  “朕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楚枭手握成拳,敲在桌上,碗筷因为震动摔落在地。
  “知错就改,你就还是朕的好孩子。”
  这句话终于击破了小太子最后的防线,他跳下椅子,粗鲁的用手背一擦眼泪,小狮子一样吼叫道:“讨厌父皇,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然后往外冲去,楚岳要起身去追,楚枭也正在气头上,厉声道:“不准去追!你就知道将就他,看把他将就成什么德行了!”
  楚岳迟疑了一下,回头深深看了楚枭一眼,又快步往外追去。
  好好地一顿饭吃成这样,楚枭怒火难平,重重一拳捶下,摁住自己的额头两侧,太阳穴里突突在动,大厅里静的很,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楚枭痛苦的闭上眼。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毫无预警的离去,所以一旦看到儿子不懂事,就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东西交给他,盼望他早一点成人成才——就算将来自己不在,也可以独当一面,平安顺利。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急什么,全部人都不晓得他的心慌与急迫。
  他的秘密,没人能够与他一起分担。



  51更新更新!

  烦躁与焦急是昼伏夜出的怪兽,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哄然而上的将他蚕食而尽。
  白天总是好的,白天里可以有忙不完的事,就连从前他最厌烦的那一堆堆奏折,现在都让楚枭觉得很提劲,忙碌总能让他镇静。
  而一到了晚上,特别是万籁俱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听不到虫鸣山风,看不到星野亮月,似乎天地洪荒间只有他一人而已,恐惧就在这种寂静里滋生攀爬,他甚至有时觉得,这一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又不知要身处何方了。
  越是感到幸福,恐慌就会越加的逼近,他和楚岳曾经一起预期的未来,明明都说的清晰明白了,触手就可及了,他不甘心每天的日子都过得不踏实,过得心惊胆跳——过一天是一天,过一天就暗舒一口气,这种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儿子不理解他的苦心就算了,就连楚岳这几日都倒戈到儿子那里,同仇敌忾的跟他唱起了对台戏。
  楚枭试图让平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与从前无异,表里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狰狞,离魂的时候只要一心想回来就好了,如今回来了,反而却有忧心不完的痛苦。
  他简直要被这样的生活撕裂了。
  小孩子倔强的出乎他的想象,死活都不肯服软,楚枭到了夜晚,心里很不平静,在太子寝宫外头踱步许久,身后跟着的一群侍卫们也似木桩子一样,他踱步到哪里他们就扎根到哪,楚枭望着星空,负手长叹起来——
  大不了他先低头了,谁叫他是当爹的,就算理在自己这边,也由不得他强硬下去。
  没有让宫人们通报,他迈着小步子进到里去,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太子的贴身宫女心领神会,轻声说道:“陛下,太子刚刚就寝,还未入睡。”
  楚枭从屏风外悄悄探头,床上的被褥里拱出一个小小的弧形,楚罂是将自己整个小身体都缩了进去。
  扶着屏风,楚枭心生一计,故意的提高声音,对身旁的宫女不慌不忙的来了一句:“既然太子已经入睡,那朕就先回去了。”
  被褥里的人猛的颤动起来,耸动了几下,随即就有细碎的抽泣传了出来。
  楚枭故作不知的再说了一句:“摆驾吧,朕要回宫了。”
  太子听得清楚,背脊抖动不止,眼泪不停的纵横流下,他趴伏在床上,被褥里又热又闷,眼泪无处可去,就要变成汪洋大海将他湮灭掉了。
  不要走,请不要走,心里是这样拼命呐喊的,可无论怎么样他都没法掀开被子喊出这句话来。
  父皇一定是不再爱他了,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以前,这种程度的撒娇和任性很快就会被原谅,明明以前父皇就是这样的啊。
  楚罂一边笃定一边哭泣,委屈与难过让他喘不过气来,早知道,早知道就道歉好了,只是道歉而已,他也可以做到,如果只是道歉就能得到原谅——
  “别哭了,父皇不会走的。”
  忽然间,颤抖的身体隔着被子被人用双臂紧紧的抱住了。
  楚枭掀开被子,把卷曲成一团的儿子翻了过来,楚罂愣在那里,硬是不肯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样子极是可怜,楚枭其实在听到儿子细声哭泣的声音时,那些恼怒也跟着烟消云散,心都跟着化作春水了。他伸出手指,擦试楚罂赤红的脸颊。
  “不要跟父皇生气了。”
  小小的双手紧握成拳头,指尖都掐得泛红,乌黑的头发贴在额上,整个身体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楚罂忍不住偷偷抬眸,又迅速垂回原处。
  楚枭慢慢拍着儿子的背部,让他呼吸顺畅一点,儿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范例,他伏地了身子,用额头去顶楚罂的脸颊,像安慰愤怒的小野兽一样,轻声说道:“那天,父皇不该发那么大脾气,父皇那天,心里很难受,所以才对罂儿发这么大火。”
  感觉到手掌下的颤抖慢慢减缓,他呼出一口气,闭眼续道:“罂儿知道为何父皇那日这般难受么?”
  紧闭的唇终于动了动,楚罂埋下头,红潮继续在脸上翻腾,声音堪比细蚊:“知道……”
  “因为父皇最喜欢罂儿,放心不下你,你看……”他强行握住儿子的小手,让对方短短的手指触到自己眼角上,儿子手指尖的热度传进眼里,延伸进眼角边的浅浅的纹路里:“父皇已经不年轻了。”
  楚罂睁大看眼,像受了蛊惑一样,半跪在楚枭面前,仰高头,手指小心翼翼的停留在楚枭的眼角边的细纹上。
  房内烛火亮堂,一室沉香,楚枭鼻尖微酸起来。
  “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掉,可是罂儿还那么小,又小又不懂事,父皇总是不能放心你。以前父皇总以为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看你长大,慢慢的把罂儿培养成男子汉,可是父皇现在觉得时间好紧,父皇总在怕自己看不到罂儿长大的那一天。”
  楚枭声音沙哑的难以自持,他心里有根刺,平时刺在深处,不为人知,但回忆是最强大的敌人,永远都无法逃离。
  楚罂表情迷茫,头微微偏着,他此刻并不是很懂父亲的愁绪。
  一方面是希望儿子快快长大,变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儿子能永远无忧无虑,停留在这个天真的年纪,什么都不用担心,无需考虑,让儿子一直依靠自己,永远在他羽翼之下。
  那么矛盾的想法,究竟是怎么在同时同刻涌现出来的的,就连楚枭自己都觉得很不可理喻。
  整理好思绪,楚枭见儿子也不慢慢不再哭泣了,只是眼角依旧通红,他继续顺着楚罂的背脊,轻声问:“告诉父皇,为什么总要跟你六叔斗气呢?”
  无论楚岳对楚罂再怎么千依百顺,小孩子都根本不妥协,也不被收买,坚定又固执的要与楚岳保持敌对。
  楚罂的脸像白玉一样温润细白,刚消不久的潮红又涌现出来,楚罂满脸愤怒,掷地有声的道:“父皇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
  “但是父皇现在总是偏心六叔。”楚罂吸吸鼻子,似是强撑着极大的酸楚委屈:“父皇从不批评六叔,还老是会护着他,父皇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这……”
  楚枭哑口无言,这该如何解释——因为楚岳从他的眼中钉变成了心头肉,这种变化在旁人看来也的确是匪夷所思,满朝文武大臣们私底下早就议论纷纷了,他的心腹们也摸不着头绪,甚至就连楚岳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疑问。
  所以儿子会心生不忿也似乎可以理解。
  楚罂用手背恶狠狠的擦自己的眼泪,像个小大人一样道:“我,我就是不会妖言惑众,没法哄父皇开心,所以被六叔捷足先登了!”
  楚枭哽了一下:“后头那词用的还算恰当……妖言惑众不准乱用知不知道。”
  现在楚罂学乖了,不再顶嘴,轻轻嗯了声。楚枭跟着叹了声长气——要让一个人讨厌憎恶另外一个人,其实并不难,真正难的其实是喜爱。
  这种感情难以揣测又幻多端,实在很难通过计谋或者手段去完成,所以人的一生中也许会有无数的敌人,却可能最终只会有一个爱人。
  要缓解楚罂和楚岳的关系,只能打一场持久战了。
  楚枭盯着儿子耳边散落的软发许久,忽的笑了一下,俯身在楚罂耳边道:“父皇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是第一次有人要与自己分享秘密,虽然楚罂还不太清楚秘密的价值,但还是兴奋起来:“秘……秘密?”
  “是的,绝对不能与别人说的事,就是秘密,罂儿知道么,只有真正的男子汉才可以守得住秘密,父皇可以相信你么?”
  之前的沮丧一下子统统消失了,楚罂感到前所未有的光荣感,当然与光荣感随之而行的是在所难免的紧张,可是在父亲口中,这项光荣只给予了自己,父亲与自己分享秘密了!
  他感到全身飘飘然,很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的快乐,父亲愿意跟自己分享秘密,那就是信任自己,父亲果然还是爱着自己的啊。
  巨大的责任感让他挺直了小小的背脊:“我一定能为父皇守住的!”
  他看到自己父亲英俊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笑,严肃的像要即将指挥千军万马,楚罂艰难的吞咽了一口,父亲这种神态让他觉得自己瞬间责任重大,其他人都不能接受的荣耀和责任,只有他能得到。
  楚罂脑中只剩下一个信念,一定要守住父亲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叛信任。
  父亲故意压低的声音沙沙在耳边:“其实你六叔,是父皇的出气筒。”
  “……”
  “父皇只要不开心就会打骂他,每天都必须批评他,但是他毕竟是个王爷,所以父皇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揍他的,罂儿说父皇偏心,其实根本是无稽之谈。”
  “咦……”
  “而且他也是罂儿的长辈,太傅是不是教导过罂儿要尊老呢?所以,罂儿能体谅每天强颜欢笑的六叔么?”
  “那,那他是父皇御用的么?”
  “……”他有些跟不上儿子的活跃的思维。
  “他是父皇的御用出气包么。”
  从某种程度上说的话……
  “正是如此。”
  楚罂皱着眉头,消化完整个秘密,像大人一样无奈又暗藏喜悦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楚岳也生出几分同情来:“那,六叔也是可怜人。”
  “……没错。”
  “好吧,以后我就让六叔三分好了,父皇放心,我会好好保守住这个秘密的。”楚罂喜悦难耐的扭了一下身子,但他不想在父亲面前表现的那么沉不住气,只好强忍欢乐的摇头:“谁叫他是长辈呢。”
  走出太子寝宫的时候,遥远的天边也已经泛起亮色来,浓郁的曦色横陈在皇城之上,那些光晕似乎就要喷薄而出了,孕育着无穷大的力量与未来,而宏伟巍峨的皇城此时正在沉睡,平日肃杀冷沉的棱角沉浸在暗红磅礴的光影里。
  楚枭停住脚步伫立在石阶上觉得这景象十分陌生,因为在庞大的皇城与浩淼的天际相比,人的存在一瞬间几不可存,他也只是所有飞尘光影中的一颗微不可见的沙砾。
  “陛下,起风了,现在是要回宫么?”
  太监阿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阵风吹刮在了楚枭的脸上,仅有的睡意也被吹散了,凉风带有秋意,他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春末了。
  “不,朕想在这里再呆呆,等会直接上朝。”
  在绝对的天地面前,他成了一颗沙粒,所以他的痛苦也会跟着显得那么渺小,远方的晨曦会像父辈一样抚平他徒劳无益的挣扎,股异常宁静弥漫在心底,不会流浪不再经历波折,落叶归根一样的心宁神定。
  远方宫门里有人领着一队侍卫急步走来,领队的是阮劲,楚枭此刻已经振作好每一根神经,等待着他的将领过来。
  “陛下,天气转凉,请保重龙体。”
  楚枭嗯了声,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出了什么事。”
  阮劲正色道:“启禀皇上,护送国师的车队已经进京,岳王正准备出城迎接。”
  对国师这个问题上,这家伙真是比谁都积极,狂热的要走火入魔了。
  他可不相信国师的到来可以解决什么问题。
  “如此正好。”楚枭平声道:“回宫换衣,朕与岳王一同前去。”

 梦魇

  梦魇
  楚岳自幼时开始便是个少梦的人。
  他很少做梦,唯一值得回味的梦境,不过是青少年时期那几个与皇兄有关的春梦罢了。
  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因为他无用的脑子里日夜思念的总是那个人,所以连他的梦境也单调得近乎贫乏,他只梦他,他只爱他。
  事情似乎是从那日变得古怪。
  他奉命去宣武门迎接国师,他恭恭敬敬的在城外等待,态度虔诚,尽管皇兄曾坦言他对国师并不信服,但他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国师能解开皇兄离魂之困。
  礼乐声由远及近,他利落下马,不远处,七十二个青衣童子开道,四位精赤着上身、赤发面带青铜鬼面的壮汉抬着轿子,楚岳走至轿前,毕恭毕敬的躬身道。
  “岳王楚岳,恭请国师来朝。”
  国师当年与楚候交好,算起来也是年过七十的人物了,面容清瘦、着一身朴素玄袍,神情悠闲,宽大的玄袍在急风中猎猎作响,他看楚岳的眼神也颇为柔和,上下略一打量,道:“听闻岳王姿容俊雅,颇有父辈之风,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楚岳道:“国师谬赞。”
  国师下轿,随楚岳一起进宫面圣,途中行至一半路时,站在楚岳侧畔的老人突然轻咦了声,具体说了什么,楚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老人说得含蓄,拐了几个弯,就像裹了几层蜜衣的杏仁,非要消化光外头的几层才能一窥真相。
  国师大意是他身上紫气染黑,似是杀戮过多,犯了忌讳——怎么会不多,不多才叫奇事,楚岳表面上对国师的话连连称是,做出虚心必改之态度,但内心却对此番话并不上心。
  哪个王公贵族,身上不负血债?单看这次征战南蛮,所过之处白骨露野,连天烽火,十万人命谈笑间灰飞烟灭,所谓功勋累累,不过就看谁手头上系着的人命更多而已。
  他并不是热爱屠杀,而且向来对建功立业并不热衷,但不管怎么样,楚枭喜欢,他喜欢征战天下,男人骨子里热衷征服的特性在他皇兄身上得到了最圆满的验证。
  楚枭剑指何处,他便愿意成为为他劈风斩浪的那把利剑。
  他对于自己的决心从不怀疑。
  但就是那晚,在他按时准点就寝后,他做了一个不能诉诸于任何人知晓的梦。
  梦里的场景,是一条寂静的长街上,青石板的路,那大概是清晨的时候,雾气尤重,街边沿的青苔上绿得落水,而此时,大街上传来又急又密的马蹄声,楚岳正单手勒马缰,他胯下这匹战马雄壮矫健,全身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只有四蹄上各生有一丛黑毛,跑起时像马踏飞云,正是皇兄赐予他的名驹“蹑景”。
  蹑景飞驰在街道上,马踏声如战鼓雷鸣,掠过看不清名称的店铺,家家户户都闭门关窗,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人驰骋而已,可他并非漫无目的,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雾气消散,他看清了前方有人正抱着什么东西仓惶逃窜,大概是因为负了伤,那人背影萧索憔悴,步伐蹒跚,像一只折了翼断了腿的惊弓之鸟,在这条没有人烟的大街上拼死前逃。
  而他双腿一蹬,蹑景通晓人意的停住四蹄,长颈一扬,发出一声长嘶。
  他静静的坐在马背上,露水沾湿了他的鬓角,此刻他呼吸平稳,整颗心像被荒古的熔岩封裹住,生铁一样冷硬,晨曦中逆风习习,不远处那逃亡着的人又与他拉开了距离,但他一点都不着急,此刻,他锐利的目光已经紧紧勾上了猎物,一个身经百战的猎人,最重要的素质便是冷静。
  就在他拈弓搭箭的一瞬间,火光石电,那人向后一望,大半个脸印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张他爱慕了多年的脸,英俊,冷傲,凤眸唇薄,他根本无需睁眼,便能攀摹出那人眼中目下无尘的神态。
  那是他的皇兄,却又并不像,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楚枭从未露出过这般痛苦无助的神情。
  他怀着勉强抱着一个幼童,四五岁年纪,面容稚嫩可爱,正是太子楚罂。
  自己在干什么,他究竟在干什么,他难道在追杀他们么?
  楚岳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劈成两边,一边无情得没有一丝情绪,一边却像个囚徒在伏地哀求,而在这个冰火交集,荒诞真实的梦境里,他像一个被关在笼中的傀儡,清晰的看着自己继续拉弓,金弓恰如满月,清早的雾气安静的落在这抹满月之上。
  可水满则溢,月圆则缺,世界上有哪有十全十美的圆月?
  弓弦慢慢被自己拉至最紧,楚岳简直是发疯一样勒令自己放下弓箭,他在嘶吼,在挣扎,用尽所有的气力去直至那双拉弓的手,然而,铮的一声,拉箭离弦而去,破开清晨的淡雾,似再也无法归巢的猎鹰,在空中迅猛冲出,饥渴难耐却又精准无比的朝前方的猎物奔去。
  “兹——”
  箭头入肉的声音,准确无误的穿到自己耳边。
  随着裂帛声,那箭自楚枭后背直入,又从小孩的后背穿出,一箭双雕,无一可逃。
  楚岳近乎痉挛得从梦里醒来,额发被冷汗浸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前,身上的绸衫也早已湿透,他怔怔得看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嗓子干涸至极,仿佛有团火在身子里烧。
  这个梦,这个噩梦,已经纠缠了他十数日了。
  他在梦里残杀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
  梦中的场景让他觉得分外熟悉,的确,在南蛮时,他率领军队追捕南蛮王,本可生擒,他却选择了当场射杀。
  因为他憎恶南蛮的一切,如果不是这里,皇兄便不会再次昏迷不醒,暴躁恐慌的情绪一直折磨着他,于是他抽弓,拔箭,一箭致命。
  他没看到南蛮王怀中还抱着一个断臂的女孩。
  后来他驾马离开时,还回头看了这两具尸体一眼,南蛮王临死时一直紧紧的抱着女孩,双眼大睁,大约是落了眼泪,赤红的眼睛显得十分可怖,而那女孩也死死的回抱男人,空掉的袖筒在风中烈烈飞扬,他猜出了这断臂女孩的身份,几分诧异,他没料到原来懦弱无能的南蛮王竟会对女儿临死不弃。
  几个清理负责尸体的士兵过来汇报,说怎么都没办法将两人分开。
  他虚虚勒马,说:“那就一起运回去,若南蛮不服,挂城门示众。”
  他不知道这梦的寓意为何,是在警告自己的曾经犯下的血债?还是预示自己的未来将会变得如梦中一般麻木不仁么?
  楚岳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将头深深的埋入了进去。
  ——
  内啥,我肥来更新了,不坑咋必须完结!!

  花景夜宿

  花景夜宿
  楚枭自觉自己并非小气之人。
  特别是对着自己这位兄弟,试问上下数千年,有哪几个帝王能做到如他这般敢于人下?楚岳数数犯上他都可以一概不究,可以说是隐忍谦让到了极致,这些日来,楚岳在外忙活国师来朝祭祀的事,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秋两祭更是皇家重要的祭祀活动,楚枭与楚岳都是忙得焦头烂额,加之楚枭有离魂心事在身,更是分身乏术,两人总是挤不出时间温存,顶多也就在朝堂之上,远远隔望几下。
  楚枭一身王袍端坐在龙椅上,一边听着礼部尚书上书今年科举的事,一边用修长的五指无意的摩挲着掌下的扶手,他这龙椅扶手顶部是作飞龙造型,他轻抚上的正是龙头的部位,有一下没一下的,那冰凉柔顺的触感,就好像抚摸青年的脑袋一样。
  思及此,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越过那口沫横飞的礼部尚书,朝对方右前方的位置看去,楚岳就站在那儿,暗金丝线镶玄云的王袍裹在青年修长挺拔的身躯上,宽阔的肩膀撑起奢华的布料,巴掌大的玉石腰带勾勒出楚岳劲瘦的腰线。
  何等赏心悦目,令人遐想非非的景色。
  在这一刻,楚枭忽然脑海里一片清明,之前困扰自己让自己夜不能寐的迷思,似乎都在此时,顿时拨云见月了。
  前些年,他日日都坐在这个位置,而楚岳也日日站在那儿,为什么自己却从没注意到对方呢,命运的奇妙处正在于,此时的你,永远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自己会遇上什么事,看到什么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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