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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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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李言瑾翻来覆去,总算是决心久违地再赶一回乞巧会。
顺子跟在他后头追问:“主子,前日您不是答应今儿陪元大人上街么?”
李言瑾只当没听见,越走越急,终忍不住在前头跑了起来。没跑两步又折回来,嘱咐顺子道:“你留下,倘若元翊派人或是亲自来问我,就说我给她们拖走了懂不?”
那天随口答应了元翊,就猜他有古怪却也不想所谓的“后日”竟是七夕。让他同一个男人手牵了手在满大街姑娘里头乱转,他倒宁可去领教自家那群三姑六婆的手艺。
祭坛下的一片空地上,此时已给五颜六色地围得人山人海。宫女们保持站形,不可随意走动,最外头还立了一圈人看着。
李言瑾拉过旁边一小宫女问:“这么多人,什么都看不见,站着不觉无聊?”
宫女见是李言瑾,喜气洋洋地回曰:“八殿下真是尽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待晚上散了,哪个娘娘不要打赏呢?”
李言瑾从兜里掏出了串玛瑙,在她手上乱摸了两下才送与她,宫女嬉笑地接过,偷偷塞了只香囊给他。
李言瑾沿路散财,待满口袋的玛瑙琼琮换得差不多时,也正好给他媳妇瞧见。媳妇气他不长进,不发一言地将他拽上了首座。
问过各后娘的安,李言瑾坐下。
皇后娘娘天性凉薄,对谁都不偢不倸的一个态度,却唯独喜欢李言瑾和李言珑喜欢得紧,讨厌李言勋讨厌得甚。她讨厌李言勋,因为这太子爷不是打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喜欢珑瑾二人,因为他俩是杏妃的儿子。如今李言珑死了,皇后娘娘最爱的便是李言瑾了。
此时李言瑾坐在皇后斜下方,她让他别过身子来同自己讲话,拿了李言瑾那一手的物什来笑话,骂他不老实。李言瑾听了,乐呵呵地将锦袋香包全数放进陆施琴手里,说全凭夫人处置。大家一阵儿地笑了,陆施琴坐在一旁,不好发作。
之后皇后又问了问他杏妃怎的不来,身体如何,住得可是舒坦。李言瑾还是开开心心地回了,不理会他两位夫人头越埋越低。
几个娘娘显是满意非常,又咯咯地笑起来。
正说话间,皇上驾到!
众人忙不迭行了礼,抬起头才看到长长的圣驾前站着两个人,黄袍加身的天子和顾盼桃李的元翊。李言瑾一下子连打个地洞自葬的心都有了。
皇上让公公在李言瑾身边新安了张椅子,赐了元翊,自己在皇后身侧坐下。元翊谢过便就了位,也未看李言瑾。李言瑾却不自在地向一旁挪了挪。
“瑾儿,你不是极讨厌这女儿家的东西,十六岁后便不肯再来的么?”
“爹,您记性真好!”李言瑾敷衍道。
“皇上,瑾儿是一片孝心,就是不爱这节庆,也要来欢欢喜喜地来看看您,看看各位母妃,多走动走动不是。”皇后插话道。
李言瑾觉得一旁的陆施琴就快要炸得拍桌子了,没敢接腔,皇上也未说什么。皇后接着道:“我们秉儿就不像话了,说不喜欢还真就一次都不来。”
皇上问:“哦?秉儿也不喜欢么?”
皇后有些憋屈地答:“老早便说了不喜欢,皇上怎不记得了?”
元翊这厮,光往那儿一座,立马就不得了了。几个小公主,那才多大啊,脸颊绯红地跑了;还有些妃娥,因皇上坐着,不敢太多找他说话,一个劲儿地盯着看。皇后和两个贵妃一见元翊,顿时将李言瑾抛到脑后,抓着他东拉西扯。元翊只是微笑地一一回了,谦和有礼,谈吐诙谐,姿态不高不低,马屁恰到好处。
明明所有人都知他是断袖,却在瞥见此君真颜之后,谁都移不开眼了。
这时候已有几位妃子唱过歌跳过舞抚过琴弄过萧,都是又清又雅的东西,美人相配,实在不能说不好,毕竟能在音律中倾注情感之人实在太少。只是这样的东西听得多了,也就有些乏,何况皇上天天看着,早厌了,这会儿正眯着眼听元翊他们聊天。
无论什么,元翊都说:“浅尝辄止,未能通晓。”满脸自信得李言瑾想抽他。
皇上似是来了兴致,笑道:“落之这样说,朕倒更想听听落之的琴音了。”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姳淑妃,“姳儿待会儿可是要舞上一段?”
“回皇上,芷姐姐表演完了,便是臣妾的《霓裳羽衣舞》。”姳淑妃答道。这姳淑妃比起李言瑾还要小了半个月,是他的嫡表妹,绿黛如羽,红唇似血,生得那叫一个娇艳欲滴,刚满十岁时便被杏妃接入宫中,三年前得了九皇子,这才封了妃。
皇上点点头,与元翊道:“其他朕也不好说,但姳妃的霓裳舞,倒是绝美。待姳妃上场时,落之便顺着奏一曲罢?”
元翊并未推脱,干净利落地答应了,想了想又道:“只是皇上,前日微臣同八殿下做了约定,今日要与殿下切磋学问。只怕这时八殿下心里已存了想法,待落之奏完,便想恳请皇上放微臣一个假,守了那日诺言。”
这时候所有人都从元翊身上移了视线,盯着李言瑾看,倒好像是他要在这么个日子里对元翊图谋不轨一般。李言瑾有苦说不出,只有讪笑道:“我没想法,没想法,怎会有呢……呵呵……”心里已把一旁安然自若的人骂了不下百遍。
皇上道:“原来如此,朕只道是想让落之见见这皇家乞巧,没想却成了不识趣之人。瑾儿,你竟是这般沉得住气?”
李言瑾不大爽快地嘀咕了两声。但凡遇到元翊的事,他爹也忒好说话了。
元翊走上台,微微朝姳妃行了个礼便坐下,吸口气,闭上的眼又睁开,流动了抚琴的手。
姳妃那婀娜秀丽又柔若无骨的舞姿的确是天下一绝,然而李言瑾却犯了偏心,光顾着看元翊去了。他的琴音没有让席上众人如痴如醉难以自拔,声声分寸地不曾夺了姳妃曼妙,不曾颤了天子江山。
李言瑾觉得只有元翊能弹出这样的曲子……并非百鸟朝凤的惊动,也非绵言细语的娓婉,而是如鸣佩环般的玉石之声在耳畔缭绕。任那高了一个宫调的霓裳默默地淌,女儿柔情,君子温润。
明知那是元翊斟酌决策所造出的音声,李言瑾还是凝望着他无暇的脸孔,贯注的神情,直到一曲终了,陆施琴不高兴地狠狠在他脚面上踩了一记,他才回过魂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七夕啊,正好要写七夕的故事~巧死了!!!
12
12、炎热·神香 。。。
“不准牵手。”李言瑾向左让了一步。
“身子挨一块儿也不成。”没多时,李言瑾又叫。
元翊看他一眼,只是叹气:“八殿下,咱们是一起出来,难道要分道走?”
“街上这么多人,不要叫我。”
短短的几步路,李言瑾连着说了一个不准一个不成一个不要,气急败坏,引得路人侧目连连。
“言瑾。”还没等李言瑾下令,元翊已经叫了他一声。李言瑾回头的时候,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随你高兴罢。”
走多了夜路总要遇上鬼怪,做惯了霸王总要遇上克星。真是一点不假。
元翊表演完,全场惊呆。
皇上说要赏他的,元翊却恭谨道:“微臣献丑,皇上莫怪才好。若落之拙音劣律能侍君耳目,陶君烦忧,亦为政教之道中所必须,微臣不敢以此邀功。”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做出一副赤胆忠肝剖心可表的样子。
李言瑾只觉要死了,眼珠子朝天长哼一声,又吃了他爹一记老拳。
而向来他爹揍他一回,他媳妇就踏他一脚,于是李言瑾站起来时都有些跛。
“八殿下,我们走罢?”元翊看着头痛脚痛的李言瑾,笑得和畅,两弯眼眉毛里混着满肚子坏水,旁人却视而不见。
李言瑾故意问道:“元大人,咱们不是研究学问么?我怎么听大人令人备了轿子往街上走?”
元翊答曰:“殿下胸次无尘,与殿下品书论道却是落之求之不得,然书卷固然好,殿下却万不可拘执其中,须知天地广博,任东西文豪洋洋洒洒也是道不尽其中好处,若不能亲自领悟,即便读了万卷书,也还是落了井框。今日七夕,多领略明间风土,落之以为定当受益颇丰……”
光是逛个街就给他吹得天上人间,李言瑾张着嘴立在那儿,半天没说出话来。二十多岁的一个人,怎能比那被李言瑾气死的太傅大人更加话多?
结果一出宫门,他又说了:“殿下是想读书还是想上街?”
“和你?都不想,不过今日尤其不想上街。”
元翊体恤道:“那咱们还是读书罢。是去你宫里,还是我房里?如殿下所知,我最善解人衣……”
“元大人,大热天的咱这是要上哪儿啊?您先给我说一声成不?我也好有个盼头。”跛了脚的李言瑾实在受不,烦躁地扇着扇子问。
“只是想逛逛而已。不要叫我元大人,我太出名,让人认出来多不好。”
李言瑾心里骂了一句,京城里这么多元大人,哪个认得你谁啊?却咽回肚里,只是调戏他:“珞芝宝贝,爷要热死了,快来给爷扇扇风!”
谁知元翊接过扇子,真给他扇起来。
“你这克星,我要给你玩儿死了。”李言瑾恼怒道。
“我只道女子爱将心仪之人冠以‘憎’字、‘恨’字,没想到言瑾七尺男儿,竟也会有这样细致的时候?”
鸡同鸭讲……
走了一阵,李言瑾才发现姑娘们看的不是他八少爷,或说商量好了地用狼一般的神情在两人间游移。直到一个假半仙同他们搭话,李言瑾才算真明白其中就里。
只见那老爷子偻着背,肩上扛个大白布帆,书“飘行”,原来是个测字的。他在墙根蹲下,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纸来,对元翊招呼道:“元大人,今儿出来逛呢?”
元翊点头曰是。
半仙道:“大人替小的开个张罢,您那小相好手又不方便,给他求个福字呗。”
李言瑾火冒三丈:“你哪个眼睛看到八爷我是他相好了?”话一出口他便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路上人皆是停下,交颈窃语。
快来看看,他便是杀猪铺子的王老八了……怎么细皮嫩肉的,两只眼睛比姑娘还水灵……若生得不好看,元大人会同他好上么……到底不过是个屠子,说起话来这样大声的,元少爷竟忍得住他……
李言瑾这才相信,元翊到底有多出名。他在背上拍元翊一下:“别写了。”
元翊正写到收尾下压处,李言瑾这轻轻一敲,坏了。
半仙惊叫道:“王八爷,您这是做什么!元大人一手好字,必得善始善终,你瞧瞧,这向右的一撇,硬生生地从中间给别向下竖,成了断字,太不好!”
李言瑾也吓了一跳,愣愣地盯着那个“缘”,赶忙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元翊盯着那个字,老半天抬起头来,语气平和,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他说了什么。
李言瑾只得又说了一遍道歉话,元翊朝他笑笑,说没关系,还和和气气地给了那测字老头几个钱。
李言瑾虽心里过意不去,但元翊已这样说,他也不好再怎样,不做声地跟着元翊往河边走。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沿街满是用篮子竹笕装了挑着的奇巧玩意,都是市上妇女用彩纸绳手编制成,拿出来换些钱。不时有富贵人家的女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挑得好的,一齐吟吟笑了。
李言瑾也看不出个精绝粗陋来,只是见旁人说好看,就拉着元翊问他这个好不好那个妙不妙,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元翊还是淡淡笑着看他:“言瑾,不要紧的。”又拉过他的手放入自己掌心,“咱们去看看香桥搭得如何了,好么?”
李言瑾望向元翊眼里,剪水盈盈,看得他胸中一颗心漏了半拍,缓缓点了头。
那香桥年年搭,烧得烟火繁华,却始终不见花样新翻,多少要让人兴味索然。然待李言瑾拖着元翊挤入河畔人群时,即刻觉得不虚此行。
“这,这未免也太大了吧。”李言瑾扯着元翊袖子,惊得瞪圆了眼。
“等到了夜里,这是要架在水上的,水上不好固定,若是一个不稳散了,等于前功尽弃,所以从月头便开始扎样子了。”元翊也是心情好转许多,替李言瑾解释道,“这些工匠确是心灵所至,不过看了图纸便能赶出这样的工活来。”
“太漂亮了!我若是那牛郎织女,肯定是要来走上一走的!民间的乞巧比家里讨趣许多,姑娘也好看,物件也好看,香桥也好看,哪像在家,一尊尊木头除了叩头,动也不动。”
“你喜欢就好。”元翊还是柔柔地看向他,两只漆黑的眼里微微闪烁着光彩。
“该不是你搞出来的名堂吧?”李言瑾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没等回答,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看到了元翊,对他作了一辑才道:“元大人,您看这可还满意?”
元翊点点头:“各位辛劳了。”
“哪儿的话!您吩咐了,小的们自当全力合了您的意思……只是前日有几人来闹事,打伤咱们的人了,这阵子天气又热,虽上了药却还是烂了口子,您看?”
元翊沉思片刻,道:“今日时候不巧,明日你带我上他家中瞧瞧去。”
那管事先是点了头,却迟迟不走。
李言瑾看他那样,顿时明白此人在打什么算盘,斜横在元翊前头对那人道:“不过是个小工匠,没什么大要紧。你回去拿些银子与他调养,别坏了少爷的兴致,过两天该是他的自少不了。”
那人抹抹汗道:“这位少爷说的是,只是这事情蹊跷,小的也是他伤了以后才得知,他虽只是个灰头土脸的力气人,却突地冒出个左都御史的远房亲戚。昨日夜里徐大人听说此事后,放出话来要元大人在明日之前给个说法。元大人,您看这正题还得等到晚上,那人住得也近,就劳烦您饭后移个驾,同小的去一趟罢,实在对不住。”
李言瑾听了,哼声道:“那徐志昕算个什么东西,经营了十几年也不过是个翰林院检讨,这是走了狗屎运才爬上都察院做头子,就立马狗眼翻上天了!”
说完又一想,若论走运,那在旁人看来元翊可谓是当朝第一,不成是那徐志昕瞧着不顺眼?
元翊笑道:“言瑾,你这话就不对了,除非扶他上位的不是皇上,否则如何能说是狗屎运?他是一品,我是二品,只有走一趟了。”
在云中居点了写东西吃过,元翊便同那管事的走了。
李言瑾百无聊赖地刚欺负了会儿乞丐调戏了会儿姑娘,那管事的已送走元翊,自己折了回来。然一直等到申时,元翊还是不见人影。
李言瑾觉察不对,绕至一个无人小巷,叫了声“来人”,眨眼功夫间便闪进来两个人。
“主子有何吩咐?”二人迅速行礼,干练地问道。
“你们去看看元翊上哪儿去了?若是几处都找不到人,就回宫让顺子再调人马,一定给我把人找到。”
“是!”两人风一阵地去了。
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说,元翊该去的那些地方,一处都找不到人。李言瑾虽着急,却也在所料之中,只沉声让他们继续找。一个时辰后顺子也来了,说元翊极可能已不在城中。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低迫的彩云给染成了霞红,不一会儿便已是光影斑驳的上灯时刻。安置香桥的台子被仔细地横架在河两侧,桥上装饰满了旗子彩绳。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待天黑得透彻了,李言瑾已置身于鼎沸人声当中,心中更是发慌。
明知元翊不会回来,等着也没用,他却还是定住一般决心看完双星过桥。
顺子再去找李言瑾时,裹头香的灰烬都早已给收拾干净了,冷峭明月下孤零零地坐了一个人。
“主子,能布置的咱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就是给人劫到天边,咱也能把他揪出来。依小的看,您还是先回去歇着罢。”夜里总算是起了些凉风,掀起李言瑾的两道束发玉带,顺子觉得这人背影又好看又单薄。
李言瑾站起身转过来,还是往常神情:“嗯,继续查就是,他聪明着呢,决计不会吃亏。”
“主子放心,那是自然。”顺子安慰他两句,便打算同他一起回宫。
李言瑾却对他道:“我自己回去,你再去看看怎么样了。”一句话,便泄了多少不安。顺子见自家主子竟到了这个地步,想说又不好多说,只有照吩咐去了。
李言瑾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人去花留香的漆黑街道上徐徐而行。走着走着,他忽然间心明眼亮起来,立刻夹紧马肚长鞭猛挥,枣红的宝马长鸣一声便夺路冲了出去。
“徐志昕那蠢材!”李言瑾一边奔驰,一边骂道。
13
13、振霄·河图 。。。
天际,古道,骡马。
远上西北,扑面便是咆哮的风砂和压天的黑云,细碎且沉重,这才是世间的原本面貌,任京人的萎靡音色如何风韵洒落,却始终无需蔓延至此,早已盖不住那黄沙漫天乌云蔽日的错杂光影。
明知天气骤变,李言瑾仍是马不停蹄地在豫西苍茫的山地间急行,反正即使要躲避,也找不着场所。果然没多时,天上落下一大滴雨珠,不待他反应,大雨滂沱地如同昊天给剜出了个口子,混着电闪雷鸣将神池里的水泻了个空。
绝地宝马并未退缩,而是疯一般冲向暴雨的烟幕中,李言瑾只觉将要从马背上跌下来,死命拽住缰绳压低身子,咬咬牙还是挥起缰绳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记。“嘶——”的长鸣瞬间淹没在远处雷雨声当中。
午后,在令人睁不开眼的山原暴雨中,李言瑾面前终于出现一口老井,一座客栈。
齐掌柜定了定神,侧耳听了半天那粗暴的敲门声,瑟缩片刻才下定决心将支在门上的木板卸下来,风雨顷刻灌了进来,他拿袖子挡了脸,对面前的人大喊道:“客官快进来罢!”
“麻烦你把它先安置了。”那人摇摇晃晃地牵着匹马,似是给雨水打得睁不开眼了,也大喊一声。
两个小厮赶紧冲进雨里,接过缰绳,将那立得挺拔的大马牵向后院,掌柜的也已把那客官领进屋里,合着好几人的力气,又把门堵上。
待吩咐了丫头烧热水,备好换洗衣裳,齐掌柜才看仔细了此人的相貌。
那人浑身湿透,连地上都印了一滩,还用滴水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虽是狼狈至极的样子,眉目轮廓间仍是透了英气,只是皮肤在水中浸久,有些白得吓人。
他笑嘻嘻地对掌柜的拱手道:“方才真是多谢了。”
“公子这是哪儿的话。今日上午起便狂风大作,是个要变天的样子,当时我还在想,若是有人正在路上可怎么好,这方圆多少里,都没有其他客栈,所幸公子总算周身无碍。”齐掌柜见此人衣着荣华,连那匹驵骥身上都披着凤盖系了玉牌,好不热络地答了,又问那人高姓大名。
“在下姓王名瑾。”
李言瑾舒舒服服地沐了浴,用了些吃的,正想下楼找个人问问,开门却见一姑娘睁着双水汪汪的驼铃眼定定望向他。两人对看了片刻,李言瑾断定,这姑娘傻了。
没多久,屋里便传来男女谈笑的声音,齐掌柜同他媳妇贴在门上听了会儿,偷笑地退下。
“翠翠,少爷我坐着无聊,你去弄两盘蜜饯来罢。”李言瑾揽着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笑得像极了那些个戏里的丑角淫贼,不入流得很。
姑娘刷地羞红了脸从他怀里窜出去,低低应了一声,便快快地迈着金莲小步,溜了。
待她下楼的声音听不见了,李言瑾才走到门前将锁栓扣好,又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盘腿上床上,闭着眼打坐似地想。
昨晚他从城里出来,避开官道抄近路跑了一整夜外加个半天,差点没把那风驰云走的宝贝初云给跑伤了,不过可喜的是,他竟赶在了元翊他们前头。
齐翠翠是个好姑娘,李言瑾原打算好好调戏一番,没想只看她一眼,她便全招了。
姑娘说,从昨日下午到现在,打洛阳来经过此处的就只有李言瑾。如今客栈里住了四个屋,均是两三天以前来的,没有新进,而后又把那些人的姓名年纪相貌给一一交代了。
李言瑾问完,便让那姑娘给他听着,若是有人投宿,无论何时,都务必来知会他一声。他寻思这山石砂土的露宿即危险又难捱,此处如掌柜所言,再无其他客栈,所以他们若途径此地,必定要来泊上一晚。
……整整两日未合眼,李言瑾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李言瑾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大早,睁眼躺在床上听了会儿雨霁初晴的嘀嗒声,窗头喜鹊的啾鸣声,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下来,胡乱收拾一把便冲下楼找到齐翠翠。
齐翠翠正挽着袖子坐在屋檐下往一只碗里剥毛豆,见李言瑾过来,别过脸不理他。李言瑾腆着脸在一旁坐下,照着她的样子帮起活儿来。
“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齐翠翠惊叫起来。
“拍你马屁。”李言瑾弯着眼笑答道。
“公子昨日把我骗出门,任怎么敲都没个应声,今儿心地又爽了,还说什么拍我马屁!”
李言瑾暗叫不好,他这才想起自己昨日睡沉过去,完全忘了这丫头,却死活不肯认错,嬉皮笑脸道:“你爹那般奸猾的人,怎可能老老实实答我的话?翠翠心眼好不是?快告诉我罢,可有从洛阳来的客人?”
“哪有你这样的人?夸我却骂我爹爹。”齐翠翠嘴上虽这样说,眼里却转怒为笑,“昨晚就来了四五个人,都是凶悍高大的样子。有个年轻公子,比你不定瘦了些,但绝对还要高两分,可夹在那些人中间,身子都给挤没了似的,你还是少去招惹他们罢。”
“哦?那公子长相如何?”
“那人戴了纱,神秘得很,看身段却是个极清朗的模样。听说是那几人的少当家,吃饭都不肯自己下来,非要人送上去。那也就罢了,我们小二不过是打听惯的人,想把头探进去看个究竟,险些没给打出来,真是太讨人厌!最近怪人越来越多了,哪边都不安生,也不知你们这些人老往长安跑什么。”
“这你该问人家少主,少爷我可是一门心思要去西京谋个生计的。”
“王公子是做哪一行的?”
“你可知道洛阳龙涎阁?”见齐翠翠摇头,李言瑾道,“那可是家名牌。我偷偷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转告别人。我原先在那里做活,承蒙了当朝二品大员元大人的抬爱,可哪个晓得春风不长,他赎了我之后便日久生厌,将我逐出宅子,至此,洛阳上下还有哪里容得下我呢,只有远上长安……”
齐翠翠滴溜溜的水杏眼愈睁愈无神,粉嫩嫩的瓜子脸越来越失色,不等他说完,便惊叫一声——“流氓啊!”踢翻了盛毛豆的碗冲了出去。
李言瑾慌慌忙忙站起身,在她身后大喊:“千万别告诉你爹妈,少爷我一文钱都没带啊!”
齐翠翠抱着脑袋,一路大喊着爹娘地奔回屋里。
李言瑾还没坐下好好审视效果,却听身后一个丝竹清脆的声音叹道:“言瑾,你怎老爱到处毁我清誉?”
齐掌柜敲开李言瑾房门,见李言瑾据窗而立,那身姿,那气度,若不是自家闺女儿说了,他是怎么都不信这样一个人竟是给人玩腻了随手扔的破鞋。
“王公子,歇着呢?”齐掌柜吸口气,贼眉顺眼地笑问道。
“废话!你怎不等我答了再进来?这懂不懂规矩?”李言瑾懒懒瞪了他一眼,倒有了些媚噫神态。
“公子说的是,说的是。只是方才小女疯言疯语了一番,让人挂心得很,公子这……?”
“我明明与她做好约定,她还是说出去了么?”
“这么说,小女所言不假了?”
“你见有谁拿此事开刀玩笑的?若真有,那我看那人还真是病得不轻!”李言瑾一副对方脑子给门夹了的表情,明显是不想再同这等傻蛋多说一句。
“王公子,你若没有银子,可是想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了去?”见李言瑾颜色郑重地点头,齐掌柜终于放下笑脸,“若是如此,可别怪我卖了你那枣红宝马!”
李言瑾听他终于将算计道明了,哼笑一声:“那可不成。初云不是我的,你就是将它卖了,我仍是赔不了你的银子。而你既未在它娘身怀六甲之时贴心照顾,也未在它嗷嗷待哺时贡献奶水,你怎可以随意买卖?”
“王瑾!你以为这时候你还做得了主么?要么给银子,要么给马!”
“放心看,我绝不白住你家客栈。看你无计,给你想个法子算了。你这样,先让我在你家做上两天工,指不定就给哪个贵公子瞧上了,倒时你把我卖了给人家,岂不是更赚?”
齐掌柜想了想,反正马他还扣着,自己绝不吃亏,便也答应了。
李言瑾换上粗布衣裳,在厨房里捣腾了老半天,终于将大火扑灭,满面烟灰地朝目瞪口呆的几人粲然一笑,齐掌柜脱下布鞋,追打着李言瑾,李言瑾三跳两跳出了厨房,跑到外头招呼着。
那少当家总算是下了楼来。
李言瑾滑步向前,未近得了元翊身就被一个大汉挡住,粗着嗓子道:“怎么先前都没见过你?”
他正思量怎样回答,另一个大汉已经说:“你他娘的倒和个女人一样疑神疑鬼!看看他那一脸锅底灰的傻样,还能吃了你大爷的?快说说有什么可吃才是真的,兄弟几个都饿死了!”
李言瑾小心避开那人,点头哈腰地上前却也不问那几人想吃什么,麻利地将抹巾往肩上一甩,搓着手对元翊笑道:“这位爷,您想吃些什么?”
“你们店里可有些什么招牌么?”
“嘿嘿,本店上好的酒菜,个个有新意,道道有品头,您且听好咯!首先是十里飘香金盘酿:有仙醇、香糜、金桂、椒浆、桃花酿、白坠春、十八仙、女儿红等等,所谓舍了时序数令,得了清独厚落!再来是沁口留芳煎香茗:有信阳毛尖、珠兰大方、杨河春绿、洞庭碧螺春、茉莉雀舌毫、大佛白龙井等等,正是醉人醉净不醉心。至于御菜膳汤,那花样就多了,是焯是炸是闷是煨自有无穷变化:有八宝野鸭、绣球乾贝、五香仔鸽、糖醋荷藕、祥龙双飞、玉笋蕨菜、葱爆牛柳、宫保野兔、三仙丸子、白扒鱼唇、清蒸时鲜、琵琶大虾等等。另还有甜果膳粥,这位爷,您要点儿什么呢?”
李言瑾报完,气不短声不颤,元翊轻轻一笑,也看不清面罩下的表情,只微微扬首:“要你。”
在几道讶异且呆滞的目光下,李言瑾“啪!”地一屁股坐上板凳,又痛得跳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李言瑾是给吓的,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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