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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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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等等!”
  “是。”
  “算了,你去罢……”
  
  从元翊在他面前站着起,李言瑾便开始一杯一杯地喝茶,撑到腹中胀痛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停手。
  “殿下,浓茶伤声。”直至李言瑾放下杯子,元翊终于不卑不吭地来了这么一句。他这一开口,李言瑾才忽然明白他爹当年为何老爱坐在这位置上朝他摔杯子。
  “单先生见我何事?”
  李言瑾无关痛痒的一问,却把元翊问住了。元翊想了想,道:“父母就本,罪臣恳请殿下代为收殓。”
  李言瑾胸口一闷,似吃了一记狠拳地拽紧了拳头,淡淡点头曰:“无妨。你将你父母姓名、生辰八字、诞于何地殁于何时等逐一记好,我自会替你安排。坐下罢。”
  “谢殿下。”元翊拖开椅子,不徐不疾地将笔蘸饱墨,揽过袖子侧脸写起来。留给李言瑾的,依旧是那极长的睫毛与精瘦的字迹。
  “还有何事?”等写完,李言瑾见他没有走人的意思,便又问。
  “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罪臣?”元翊搁笔,坐在椅子里平视李言瑾,目光柔得无关悲喜。
  “单先生通晓律法,何须多次一问?”
  元翊点点头,又问了一遍:“依据律法,罪臣该当处死。只是,我问的是‘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言瑾听明白了,抽空了般靠在软椅中,反倒生不起气来,单单苦笑道:“今夜若你来我宫中侍寝,那……你想如何,便如何好了。”
  李言瑾不想看他,元翊却紧紧盯进他的眼,慢慢地,不带思考地回了句好,就行礼退了出去。
  
  当晚,李言瑾早早派人去狱中接元翊,算上更衣沐浴花销的时间,元翊来得算快的了。只是李言瑾实在不明白自己做何非得坐在卧房等他。
  “殿下,元大人到了。”宫女总算提着灯,进来禀报后便识趣退下。没多时,元翊走进来。一袭墨绿长袍,是他不常穿的,衬得肤色愈发通透如玉。
  李言瑾张口打个哈欠,犯了困。
  “殿下,此刻是否来得不凑巧?”元翊远远站在门边,兴意阑珊。
  “哪儿那么多凑不凑巧,来了就是来了。哦,你饿不饿?”李言瑾反而问。元翊摇头,却走近了。
  李言瑾唉地叹了口气,丢了个剥好皮的葡萄在嘴里。说是让元翊侍寝,真真等这厮来了,他倒不知该做什么了。元翊倒是轻车熟路,又走近两步,在李言瑾跟前站定,替他宽衣解带。
  “你不知道关门的么?”李言瑾挥挥手,很是烦躁。元翊没说什么,乖乖跑去合上门窗,复又返身过来给李言瑾脱衣裳。李言瑾找不着别的话,只有闷不作声地随他伺候,眉毛拉得老长。
  元翊不说话。李言瑾心里也不好过。
  让他服侍了一阵,总算两人都穿着亵衣躺在床上,还是无话可说。李言瑾一个不高兴,干脆侧身睡了,把元翊晾在一边不去管他。
  “殿下……”元翊好歹开了口。
  “难怪陈远含舍不得你死,连我都舍不得杀你了。”李言瑾转过身来,一把扯开元翊的衣领,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元翊不做辩解,含住李言瑾沾了葡萄汁的手指,轻轻地舔。
  李言瑾一个激灵,死命抱紧他:“再或者我把你杀了,哪般更好?”
  胳膊里一团温热,有些咯人,他是越发瘦了。李言瑾把手慢慢滑进他腰间扣住,比了比,当真瘦骨嶙峋。既然脱了衣裳不如从前好看,干脆不脱,只解开元翊腰带捧起那宝贝。
  “人死不能复生,殿下三思为妙。”元翊哼了一声,掐进李言瑾肩头。
  “造孽!”李言瑾竟扑哧地,笑了。
  
  他们从前常像这样躺在床上边聊天边办事。李言瑾受不了他这点,干脆就问:“你当真这么惜时如金?非要在那时磨牙不可?”
  元翊当时浅笑,伸出食指关节碰碰他头发再碰碰他眼睛,看样子高兴得不得了:“言瑾你可知为何这枕边风是没有哪个男人听不得的。”
  “为何?”李言瑾两手叉腰,挑眉问。
  “好听啊。”元翊无辜地答。
  “天煞的!”
  ……
  
  此刻,两人却在讨论元翊该不该死。
  李言瑾半跪地坐在元翊身上,眯起眼居高临下地问:“怎么来?你说好了。”
  元翊长呼一口气,闭上眼,忽然伸手用力勾住李言瑾的脖子,把他往下带。李言瑾一个没反应过来,重重摔在他脸侧,窝火地转身咬他耳廓。等玩腻了才稍撑起点身子,一头长发尽数落在元翊脸上。
  不再会面红耳赤,呼吸却依旧急促,胸口贴合处滚烫地渗出汗,心里喘不过气地难受起来。
  “慢慢来,别着急。”元翊似是觉得痒了,这才睁开眼,伸手抚上李言瑾的脸,眼中温情脉脉。
  李言瑾点点头,眼泪就跟着掉下来,落到元翊脸颊上,晕进头发里。实际,李言瑾并不明白元翊所谓的慢慢来到底所指为何,却还是傻呵呵地听了他的……
  
  元翊轻手轻脚下床,李言瑾还是睁开了眼,他一直没睡着。元翊见他醒了,倒也不多说什么,继续穿衣裳,李言瑾干脆半坐起身看他。
  “你明日可还过来?”
  “殿下,此为罪臣之身,恐怕人言不妥。今后天下美人均是你的,早些放下留恋才好。”元翊捋了捋头发,新点亮一盏青釉风灯,映得沈腰潘鬓。
  元翊收拾妥当,便提着灯要回牢里。李言瑾想,这人放着这么一大张卧榻不睡,非要去睡那稻草,古怪得紧,赌气懒得理他。
  本以为元翊要这么一走了之,可他顿了顿,临行前转身问李言瑾:“殿下已经不想听我讲从前的事了?”
  “听得足够多,不想了。”李言瑾实话实说。
  “……那,告辞。”
  “珊儿是你杀的么?”李言瑾见他要走,赶紧出声制止。
  “不是。”元翊咬了咬唇。
  “行,我信你。横竖今夜过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杀你了……你走罢。”
  “殿下不想知道,娘娘死于何人之手?”李言瑾让他走,元翊却站在门槛儿边儿上,没动。
  “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倒也是。往后我不在,言瑾你多加小心。”元翊无所谓地点点头,跟着守在外头的宫女走了。
  
  诀别之际,他总算叫了一声言瑾。而被唤的人却一宿难眠,哭不出来,只得傻笑。
  




59

59、大圣·飞泉 。。。 
 
 
  六年前,单凛囚死狱中,到底是不是他那老熟人陈芍烈设的局,又与西郅小皇子失踪一案究竟有无牵连,李言瑾无心再去琢磨了。六年后,元翊获刑而亡,李言瑾虽信他所言无虚,到头来那些道不清的案子还是只得记他头上,一则便利,二则……省得麻烦。
  横竖从今往后,世上再没这二人了。
  
  从前那些事儿,李言瑾开了尊口说不想听,顾忌的还是他不愿说。而他不愿说,却从未指望过他不愿知道。总归又是笔糊涂账。真要说,依旧只有那一句话——
  
  从前。
  
  从前,有京畿之地,膏腴天府,取了个长治久安。设帝都,玉辇纵横,满的荣华梦。
  单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贾,又是儒商,那小公子的教养自不比一般,处处留神。再加他天生伶牙俐齿笔不停缀,打小便能看出几分将来的厉害。只可惜,单老爷见单凛必有所成,却没有半分疼惜的心思,听说城中将相王侯的老爷们随了皇上,多多少少都好些男风,且尤怜能言善辩的少年,反倒打起自家儿子面相的主意。
  说到相公,单夫人常以泪洗面,她相公是疯的,可她也救不了儿子,只得看着。
  几十年前单老爷还在襁褓之中时,老太太便给一泼皮无赖抢了去,老太爷找人疏通,却是个无底洞,最后把自个儿也疏通进去,吃了好些年的牢饭,出来才知掳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东郅的太子爷,李言瑾的爹。
  李言瑾他爹没再变着法子整他们单家,单老太爷出来时,他早对筝妃失了兴致,自然这事就算过去了。只是单家从此债台高筑家徒四壁,单老爷十岁出头便去地里给人挖煤,年纪太小受欺,一天才得六文钱。没多久,老太爷染疾不治而终。
  单老爷发奋重振了单家,那时,东郅皇太子继位,他一心只想杀了那狗皇帝。
  等单凛长得差不多了,他便在里瓦的勾栏棚里租了块地方,隐秘得很,专找皇孙公子来消遣,指望有人能瞧上单凛贡给皇上。实际,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倒也没做过几回,却传得人尽皆知,主顾里竟当真混了位真龙天子。从此,单凛当真如他爹所想那般平步青云,没几年入宫当了个尚书,翻云覆雨极不光彩。
  
  单凛不觉是自己命犯太岁,亦从不自怨自艾,无怒无喜,待人谦和疏远,却偏偏投了皇帝陈远含的喜好,宠爱有加。
  那时陈芍烈跑去找他晦气,趾高气扬地开头便一通臭骂:“你瞧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说,父皇究竟看上你哪点?”
  单凛自顾自沏了一壶竹叶粗茶,又苦又涩的:“公主问我,我亦想知道。”
  “你可想出宫?你若甘愿,我保你今后衣食无忧,如何?”陈芍烈有那么一会儿竟被他那抹似有似无的笑镇住了,定了定心神才开出条件。
  “不想。”单凛答得干脆。陈芍烈再看,他面若死灰的,何时笑过?这便愈发毛骨悚然,跺了跺脚再骂道:“你在我面前是个活死人,保不准在父皇面前又是副甚么嘴脸!你这脾气,父皇怎可能忍得了?”
  单凛没理她,却看着她面前的水杯:“茶凉了你却一口未沾,我这儿也就这些茶了,你若不喝便快些走罢。”
  
  单老爷打的如意算盘是,叫单凛在皇上跟前猛吹枕边风,叫他出兵东郅,好杀了李言瑾他爹。谁料这举兵一节八字还没一撇时,单凛便被牵扯到小皇子失踪一案入了狱。好在陈远含根本舍不得杀他,更是对他一百二十个放心,叫他在外头替他寻子,其他的,他一概无须费心。由皇帝打点好一切,单凛改了名姓,举家逃到东郅,顶替了一户木材商人的身份。
  一晃又是数年,元老爷又逼着儿子去考功名,借机接近东郅皇帝。
  
  直到元翊见着李言瑾第一面时,他才真的,变成了元翊、元落之。
  元翊早前就听过他的,只是见到时不知这个王八爷就是他,但觉那人眼中一片清明,肚里满是坏水,却叫人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相见恨晚。八皇子李言瑾,从天上到地下,摔得惨不忍睹。元翊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人,竟能闹出个那般没谱的个性,更没想过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和他纠缠不清。
  那日,元翊见李言瑾和他六哥——扳倒了魏家的李言秉在一起,便知此人是指望活一日算一日,李言秉何时要杀他,他便何时去死。像极了元翊自己。从此,元翊对李言瑾处处留心,一颗心不知不觉留在了李言瑾身上。
  他记得李言瑾带了只猪来寻自己,记得李言瑾怕自己误会他强抢民宅费尽心思地辩解,记得他耍小聪明放了皇上的麻雀却割到手腕血流不止……记得多了,就又老记挂着,记挂着他明日又要做什么,记挂着他绝不能死。
  
  李言亭问过元翊:“纸包不住火,早晚八弟是要知道的,届时他定不会如我这般,还向着你。你预备如何?”
  预备如何?元翊心中当真没谱。
  “我不拦着你,也不会告诉八弟,该怎么着你看好了。”李言亭又说。
  李言亭不说,陈芍烈未见得会不说,李言瑾周遭的人也未见得会不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元翊进退两难却也不想退,还害得李言瑾老抱怨说摸不清他心思,连一块儿下棋的皇上都这么说。做爹的总比儿子明白,元翊一盘盘措手不及后好歹摸清了这么个道理。
  
  最后的最后,元翊保住了李言瑾,而李言瑾留不住元翊。
  虽说不曾告诉过对方,但他们都想过,今生今世绝不独活。既然你我都在这天地间,那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多求,不能再多求。独独留下个过客在岸边,凝望前年的香桥。
  
  往后。
  
  “还是照常的热闹,五哥就不想下去瞧瞧?”李言瑾从河对岸的彩楼上往下看,连衽成帷,人声鼎沸,又是七月七,鹊桥乞巧的日子。
  “尽是人。”李言亭喝了口茶,淡淡地道。“听说前些年有人花钱扎了个香桥,真在河面上烧了起来,那光景还值得一看。只是也就那么一回,昙花一现的,如今赶不上的人想看也看不到了。”
  李言瑾摇头笑:“赶上了又如何?说不定还想忘个干净呢。”
  两人沉默下来。不知哪个没眼头见识的,在楼背后连放了十来发烟火,震耳欲聋又恰恰看不见东西,扫兴得很。
  等烟火停了,李言亭方又开口:“单凛幼时,就是个活死人都敌不过他。”
  李言瑾想了半响仍体察不出其中含义:“他那身世,你指望他如何活泼?”
  “但他少年时却有一缟纻之交。”
  “东郅五皇子李言亭。五哥,咱们兄弟几个里头最胆大的恐怕就属你了。居然装病闭门不出,偷跑出国去。”
  “不是装病,是带病上阵。”李言亭笑着调侃道。他这些年是极少笑的,比元翊还少。“可惜,他结交错人了。”李言亭又说,眼里暗了暗。
  “你俩生来谈得拢,何错之有?”李言瑾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等着醉。
  “若是八弟你,你会在他改名换姓的落魄之时,要他陪你睡么?……我还当时机成熟了,他却从此视我作路人。”
  “我原本气品就差你许多,要是动了真心,肯定没你君子。”李言瑾答得坦荡。
  这话听在李言亭耳中,非但没能缓解苦闷,反叫他想通了,是以更为苦闷起来,张口词不达意地絮叨道:“若是换了你,哪怕做的同样的事,他也会高兴的。他高兴,我也就没别的念想了……八弟,你可知,他折磨王衿,杀荣和及伺候你的侍女都是为了什么?我让他以为你在天牢里被人糟蹋了,谁知他竟打算替你把知情的人统统杀干净。那时候我才明白他有多瞧不起自己……”
  李言瑾没再说话,举起酒杯自顾自往李言亭的茶杯上撞了下,又自顾自地一干而尽。
  
  从酒楼里出来,喝酒的没醉,喝茶的倒像是醉了。街道上骤然冷清下来,更夫不厌其烦地敲着梆子,拖着调子,催得人愈发困倦。
  李言瑾命人将他五哥送回宫去,他想一个人再在街上走走,登基前,最后一遍。
  从皇宫到这条街不远,要是不骑马,他和元翊就喜欢一块儿到这儿来。李言瑾喜欢人多热闹,元翊却不喜欢,但每次出门还是会拉着李言瑾过来,挺高兴的样子,因为这么多人里他也只认识李言瑾一个。
  明明是下令所有人送五哥回去,却有个人一声不响跟在他身后。
  李言瑾回头看了魏川冶,沿河跑了起来。魏川冶没有动,定定地看李言瑾像个疯子一样拼命跑,跑了一炷香,等他终于跑不动了,才嗖一声又粘过去。李言瑾坐在林子里的泥地上,呼呼地大口喘气。
  “回去罢。”李言瑾吃力地爬起来,拍拍手招呼他。
  魏川冶却突然背对着李言瑾蹲□:“来,我背你。”
  李言瑾摇头:“像什么话。”
  魏川冶没有坚持,站起来走到李言瑾面前,满眼担心地道:“小瑾,你知道我……”
  风吹动树叶,和林间唯一的两个活物。李言瑾跑得浑身是汗,呼吸粗重,两个人站得很近。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平常的语气。李言瑾已经很久没尝试过去威胁什么人了,他觉得累。只是这话在魏川冶听来,却带了不怒自威的霸道,不禁木木地点了点头,等李言瑾走开很远,才记得追上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姳儿,乱点鸳鸯谱的事我是不会再做的,你大可放心。”李言瑾站定了等他,眼中竟多了些祈求,“这些年,有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的,我乏了……你答应别做让我非赶你走不可的事,可好?”
  魏川冶握紧拳头,关节咯咯作响,却还是笑着应了他。
  
  半月后,李言秉及其身后梁氏各派系顺理成章地被处死,梁皇后入了冷宫。李言瑾完成了称帝的最后一步准备:杀一个亲兄弟。
  久未开口的杏妃一日忽然将李言瑾找去,说自己纳了新的花样,让他去把皇后娘娘请来,评鉴评鉴。杏妃还是贵妃时,前皇后尚未仙去,梁皇后也是贵妃,两人最为投缘。人都说,这缘投得古怪,魏贵妃蕙心兰质玲珑讨喜,梁贵妃傲世轻物沉密寡言,怎么想都不合。李言瑾猜杏妃大概是记起那阵子的事儿了。
  李言瑾靠着杏妃的小腿跪着:“娘,皇后给我打入冷宫了,怕是来不了。”
  “今日来不了?”
  “是,来不了。”
  “那明日你定要将她请来。”杏妃柔柔地扯了扯锦绣的耳朵,锦绣在她腿上舒服地蹭了蹭。打起呼噜。
  李言瑾无奈,只得支个小太监去请人。没多久,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两腿哆嗦地当着杏妃的面禀报道:“皇,皇后娘娘去了。”
  李言瑾气得恨不得踢他,转头看他娘,见杏妃再度扯了扯锦绣的耳朵:“又死了?”
  这一回似扯得相当重,锦绣睁开眼嗷嗷怪叫了一声,又睡了。
  “是,死了。”李言瑾紧张兮兮地答。
  “哎,又死了。”杏妃叹口气,就不再搭理他了。
  




60

60、终末·此生万般皆好 。。。 
 
 
  “爱之,利之,益之,安之,四者道之初……”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若说当年的李言瑾能把夫子气死,那如今的小皇子李琮便有本事叫那给活活气死的夫子再一口气欢喜回来。
  春色渐浓,望着院子里摇头晃脑地读书的儿子,李言瑾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忽然间心事重重难以排解。
  
  “琮儿。”一个时辰过去,李琮居然仍在读书,李言瑾使坏地故意唤了他一声。
  “父皇有何吩咐?”
  李琮今年五岁,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但凡头回见他的人都能憋笑憋出内伤来,尤其是他见到朝中大臣时,小脸粉嫩嫩地嘟着,张口脆生生地来句“大人无须多礼”或是“有劳诸位了”,那光景……啧,诸位大人憋得住,李言瑾却憋不住,茶叶呛入鼻子里倒成家常便饭了。
  究竟是随谁?李言瑾想了想,浮现出他五哥李言亭的一张清俊面孔。
  李言亭自小身骨孱弱,这些年一心研学医术,偶然听闻民间近来出了位神医,再加他闲人一个,便于年前离京四处探寻。个把月的时间里头就把人给找着,结果却连李言亭自己都没影儿了,李言瑾赶忙派人去打听情况,没几日得了回应,李言瑾一听,乐不可支地传旨下去,让他呆到不想呆为止。
  
  登基前,有不少旧员猛将与李言瑾辞行,求他准许他们解甲归田。
  这其中,最年轻的一个要数太医院的童太医。
  因政见立场不同而辞官返乡的人不少,李言瑾虽也存不舍之意,但心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最好举动,统统准了。只是童太医,李言瑾当真没想过他竟也要走。
  “太医院里,药材,书籍,该有的都有了,难道不好么?”李言瑾问他。
  “好,特别好。”临别之际,童太医还没忘了那副嬉皮笑脸。
  这个人,是在李言瑾西征之时刻刻陪伴左右的。他这样说,李言瑾虽想知其中缘由,却不好再问,也不愿再问了,只道:“你今后可有甚么打算?去哪里?做甚么?我可在那里赐你良邸美田。”
  “臣受之有愧。”童太医深深行了个大礼,抬起头来缓了缓,笑嘻嘻地答,“臣自然是找了个安稳营生,留了好宽一条后路才敢辞官。说来,岳父大人虽是个种地的,在他们那儿却是个小有声名的村长,他们全村一个姓,一村之长亦是一族之长……”
  “全村一个姓……童太医,你莫非想去做那倒插门的女婿?即便不入太医院,你童家在京城里也还算有一席之位不是?”李言瑾一惊之下,将茶水打翻了大半,马上有小太监上前替他收拾干净。
  谁料那童太医竟羞赧起来,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倒也并非倒插门,只是去投靠她家人罢了。我父母前些年都去了,没什么好牵挂的,想来这陪王伴驾的活儿我还真……”童太医说到一半,才自觉失言地捂住嘴。
  李言瑾笑了:“从前有人说你装疯卖傻本事一流。”
  “臣岂敢。”
  “行了,别装了。你装了这么些年倒不嫌累?”
  “臣不累。”
  “你是怪别人对他妄告不实,还是怪我没能留他?”
  “臣惶恐。”
  李言瑾长叹一声:“算了,我准你告老还乡便是。你收拾收拾赶紧滚蛋罢。”
  童太医并未领旨谢恩,反倒长久地盯着李言瑾,忽然道:“臣最后还有些话想说。”
  “说。”
  “殿下,太医院有一千多人。”不知所云的起头,李言瑾静静地听,“早些年草民与其他人一样,意气太甚,长此以往待须鬓斑白之时,满口陈词滥调,恐怕还不如老朽了的刘太医那般。何况殿□板硬朗,平日连喷嚏都不打一个,草民再如何呆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出得宫去,虽治不了天下百姓也没那个胸襟大志,但既然来世上走了一遭,说甚么,好歹都得对得起我媳妇。”
  “既然如此,那就到尘世间与你媳妇好好走一遭,山栖谷隐,定不虚此行。”李言瑾放下茶杯,心中空空荡荡,说不清道不明的。
  童太医笑道:“定不虚此行!天下最好之事定莫过于此。”
  “最好之事?”李言瑾来了兴致,问道,“既然最好之事是二人相伴、舒卷从时,那最坏之事又为何?”
  童太医没料到李言瑾还有这么一问,他也从未想过,这天地见坏事层出不穷,何来最坏一说?童太医却思忖片刻,马上回道:“依草民之见,还属物是人非、鹤发红颜。”
  后来,童太医走了,李言瑾在殿上枯坐了一整日。
  物是人非、鹤发红颜。
  
  只以为今生再听不着童太医的消息,谁料,前阵子李言亭找到的神医,正是与爱妻闲云野鹤去了的童太医……
  
  “父皇有何吩咐?”李琮打断李言瑾的思绪,再问了一遍。
  “琮儿,读书有趣么?”
  “回父皇的话,儿臣受益颇丰。”
  “朕是问你可否有趣,你照实说好了。”
  “有趣得紧。”
  李言瑾眼前一黑,觉得他李家后继无望,心中悲痛:“琮儿,读书固然重要,只是光读书,对外事一概不闻不问,将来定要被人骂作呆头皇帝的。你瞧瞧你魏表叔,三岁通晓五音七韵,四岁倒背诗书经辞,如今还不是照样傻乎乎的?”
  “儿臣知错了。”
  “找个机会,父皇带你微服出巡,可好?”李言瑾见四下无人,附在李琮耳边悄声道。
  李琮用那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为难地看了看李言瑾,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李言瑾已先发制人曰:“琮儿既无异议,我们后日出发。万万不可让你娘知道了,明白?”
  “是。”李琮本能地晃晃悠悠朝后退了一小步。
  
  四月天气,春城柳依。
  石板桥上满是江南女子裙摆带过的残香,河边穿行着带帽引扇的墨客骚人,就连磨剪子的铁匠都较其他地方的斯文那么一些。
  同和客栈的掌柜招呼小二把好酒好菜摆正了花色送到二楼的贵客屋中,心中止不住地好奇。前些日子有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办了场诗会,小镇上多出许多外地人,二楼那对父子便是其中之一。听口音,是打皇城而来。男子衣紫腰银,谦和有礼,教得那粉妆玉砌的小公子亦懂得待之以礼还之以礼的道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那父子二人似只是闲游到此,但听说了诗会后便来了兴致,找了小二详细问过,日日前去观看。如今诗会已结束有一阵了,却没见他们要走。男子时常让仆从带着孩子上街上瞧一瞧,买些没见过的玩意儿,自己却到客栈一楼坐着,要一壶全镇闻名的清酒再加两碟小菜,微笑地听个老没了谱的说书先生瞎掰。
  不出门半步,像是在等什么人。
  
  掌柜暗自揣度,听闻那诗会上选出的一二三名均是本地一班附庸风雅的文人,最高一个不过是个举人,还是十来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些人都在铜锁朱门下做了食客,实在不像是会让这样一位公子愿意结识的。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掌柜的便也不想了。
  这夜掌灯时分,随从照例恭恭敬敬地跟在那小公子身后,丝毫不敢僭越地回了客栈。与他们一道进来的,还有个布衣男子同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客官,是住店呢还是吃饭呢?”小二笑脸相迎地一溜窜了过去。
  “我师父在诗会上喝到你们的同和清酒,从此朝思暮想,我便替他查明字号,带他来了。给我上酒。”少年话言语傲慢,仿佛这天下出了他师父之外再无可敬畏之人。
  “原来如此,两位客官,里头请,里头请!”
  “有劳了。”那被称作师父的先生却很是平易。
  小二要将他们带到一张空桌子前,正好那小公子及其仆从也寻找了他父亲,也是往那方向走。五人都要通过,布衣先生拉了少年一把,让那小公子先行通过。五岁的孩子一声“多谢”后,跌跌撞撞冲进自己父亲怀里,说起了白天的所闻所见。
  
  “客官,小的跟您说,您看见那边那位客官没?皇城来的,见过大市面的明白人,结果喝了咱们的酒以后啊乐不思蜀,都不知道要回去了。这酒,绝!”小二边给他上菜斟酒,边不失时机地自夸起来。
  被当做话引子的青年男子听见后,正巧与那布衣男子视线相接。他先是愣了愣,马上面含笑意地举起酒杯,两人隔空敬了。
  
  刚掌灯那会儿还是往来络绎,到了亥时人定,小公子早上去歇息了,大堂里除了那抱着抹布打瞌睡的小二外,就只有两个成年男子与一个少年。
  “师父,你可知上月皇上斩那中书令所为何事?”少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扯起他师父的衣袖。
  “你困了,睡去罢。”他师父不恼他,也不答话,单劝了一声。
  “我想听听师父怎么看。”
  这地方山高皇帝远,茶馆酒肆里说起话也比京城方便些。布衣男子给少年缠得没法子,自己斟了杯酒,道:“中书令一职位隆华重,非机辩才干者不可委。要我说,也只能怪小人徒见利而不顾其害。仅此而已。”
  “师父说的有理。但我听说,贪赃纳贿这一条皇上早就知道了,却没想治他死罪。只因查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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