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东京梦华录-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李言瑾他爹虽是个有钱人,也确实比李言瑾有钱了许多,但绝不是这城里最有钱的,且很可能比李言瑾他俩媳妇的娘家还要穷上一些。可他爹非喜欢打肿了脸充胖子,把李家的宅子搞得凤楼龙阙仗马寒蝉,满园子的奇花异草。天寒少了绿景,居然派人往木桩子上挂翡翠,翡翠上还盖了自家徽纹,就是有人手痒了拿到街上铺子里去抵,也是没人敢收的。
  是故全国百姓不叫他们家李府,叫皇宫。
  可史书令那老顽固偏要叫他们家东郅上宫,因长安那头还有个西郅大阙。
  他爹不乐意了,凭啥啊。你姓陈的拿酒填池子,我们李家就用肉塞林子,怎么的了?打架?不打,但咱老婆娶得比你多。散号就先按下不说,你有二十七世妇,我就有八十一御女。咱们家,挥笔耍枪的是三公九卿,莺歌燕舞的是三妃九嫔,哈哈。
  
  于是李言瑾莫名其妙有了一堆娘。
  好在李言瑾还没给那群后妈弄得找不着北,起码记得他亲妈姓甚名谁。当年他娘瓜字初分之时,那叫美得一个石破天惊。他爹唤他娘杏儿,封杏妃,赐了她那杏花满园的宅子。二十余年后,杏儿一个不小心给她官人忘了,却依旧住在那满地落杏的宅子里,一副忘了便忘了的神态,是动也不动一下。时不时老有小老婆经过,纷纷给她行前代祖宗的大礼,她说,我不是什么老夫人,我是杏儿。姑娘们便笑着说,原来是个老黄了脸的宫女啊。
  
  李言瑾推门,大叫一声:“娘!儿子来看您了!”
  他跑出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一路走来各个宫里均陆续掌灯。这会儿太阳落山,杏妃的屋里却还是一片昏黑,李言瑾的一声大叫才将那打盹的老宫女惊醒,颤巍巍地摸索着提了灯出来。
  微弱的烛影摇曳上杏妃雪白的脸,显得更加惨淡。李言瑾烦躁地骂了一句,终于又有几个人出来,把火点上了。
  “怎么了?”杏妃手里抱了团茸毛,羸弱的身子安如盘石地坐着。她着了一身浅紫的敞袖花袍上绣暗金的凌云纹样,长发在脑后挽了一段,便直直地落在胸口,显是午睡刚起身的打扮。
  李言瑾在她旁边坐下,看了看那乌黑的头发,目光又落到她膝上的茸毛,道:“没事,我正上爹哪儿去,便顺道来瞧瞧。娘,你手上抱的这团垫子倒是不错,只是天暖了,怎么还这样怕冷?”
  “你看仔细了,这哪里是什么茸毛垫子,它是小雪。”说罢,杏妃将那垫子的毛撩起来,露出两只眯细眯细的小眼睛,原来是条长毛狗。
  李言瑾有些怔悚,道“何以小雪的毛长得这般长了?”
  杏妃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上你父皇那儿,绕道我这儿不是更远?”
  “娘,我跟您说个事儿成不?我想娶个老婆。”
  “哦,知书达礼些的闺女,面子上看得过就成。”
  “不是闺女,是个公子。倒是长得人面桃花,比闺女还好看。”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问你父皇去。”
  李言瑾满意地点点头,道:“行,您不反对就行。儿子这就上爹那儿问问去。娘您好生歇着。”
  杏妃没什么表示,隔了会子突然对着出门的李言瑾道:“你是瑾儿还是珑儿?你们两个长得太像了。”
  李言瑾脚下一滑,道:“娘,我是李言瑾。”
  
  打杏妍宫那儿磨蹭着出来,经过他自己的老巢,碰巧遇上顺子,又给他震天动地地数落了一通,才好容易到了他爹的霜和殿。
  却老远见西间门外跪着一人。
  这会儿正是戌正时分,梆声响过宫门上锁,路上没什么影。李言瑾急得一头汗,只怕那跪地之人抬头发现了他。正巧碰上六七个值夜的太监,便给那太监头子做了个嘘的动作,把几人吓得半死,他混在其中,从打水的小门里进了他爹的寝宫。
  




4

4、黑绳·白茶 。。。 
 
 
  李府的头号老爷,用李言瑾他娘的话,当年他爹在宫里就不说了,就是走出去绕上一圈,也是位蜂迷蝶猜的黄白净子,惹得多少姑娘侧目回眸,那叫一个美不胜收啊。
  李言瑾听久了,便忽略他爹的那副尊容,心里勾了一个傅粉何郎。今日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勾勒不出,每每浮现个背影,转身一瞥,却是那翊先生的模样,只有摇头,穿过巨大的寝宫,难得一次仔细打量了他爹。
  只见眼前年逾还历之年的老爷子仍是鬓发乌黑,满面荣光,圆鼻子圆眼,大耳朵大脸,身长不高不矮,身上不胖不瘦,宛如仍处不惑之年一般。李家多丑人,李言瑾心想,他爹如此相貌,也算是个绝色了。
  “瑾儿,你何以一直盯着朕看?”老爷子也不看李言瑾,只是提着一个金钩笼子,逗弄其中一只麻雀。麻雀给皇上逗得惶惶不可终日,毛落不断,皇上虽招御医给它瞧过,却终还是秃了。
  李言瑾扑通一声跪下,道:“儿子见爹日益操劳,额上的皱纹又深了。”
  “你坐罢。”他爹白眼一翻,放下手中的笼子,道,“上哪儿去了?”
  “呵呵,外头晃了晃。不知爹找我何事?”
  “你倒是成日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爹,成日浑浑噩噩的何止我一人,为何只见你教训我,却不教训六哥?”
  “哼,你真以为你六哥和你一般是个傻子?朕九个儿子脑壳儿里有些啥弯弯绕,朕会不知道?全家上下就你和老五最叫人头痛,你也见着了,你五哥……”
  “皇上,不好啦,五殿下冲进来啦!”李言瑾他爹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已慌慌张张地进屋,后头还东倒西歪地跟了一个人,那人进屋,啪地仰面倒下,行了个大礼。李言瑾又是一头汗。
  “父皇!湖北两年大旱,今年又是颗粒无收,疫病肆虐易子相食,江城知府赵连成率一千饿民上京,如今不剩三百。江西开春起便洪水不断,前日又闻垮堤百姓死伤上千,水师提督甄领翔携亲信十余人已经引咎自刎。父皇,请以百姓为重!”
  
  一室无言。
  五殿下趴着,两小太监不得不跪,倒是副稀疏平常的样子,待他闹够了,自是回去洗洗睡。这五殿下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昨儿已来闹过,按理今儿不在账上,额外的节目大约也不至于太长罢。
  皇上瞟李言瑾一眼,不言语,拎起那金钩笼子。那麻雀身子一抖,放声大叫起来,干涸的叽喳声一浪高过一浪,回旋在空阔的寝宫上方。
  “瑾儿,昨日刘太医来瞧过它了,朕看着倒是好了不少。”皇上拈起一支金耳掏,伸进去戳了戳,它抖着翅膀尖叫,立马茸絮纷飞一地鸟毛。
  李言瑾看看他哥黑漆漆的后脑壳儿,道:“爹说的是,儿子也觉它精神不少。”
  皇上又瞟他一眼:“下月你丈人五十寿辰,该是上上心罢。”
  “我哪个丈人寿辰?”
  “小顺子不是说你今日上他家喝酒去了?”
  “孩儿知道错了。”
  “那元翊倒是标致地很。”皇上依旧让人摸不着北地和李言瑾说着,五皇子李言亭猛地抬起头来,露出白玉脸盘上一汪碧清的眼眸子。
  李言瑾手心冒汗地跪在李言亭身侧,推推他轻声道:“五哥,你先起来罢。爹生气了。”
  李言亭也是个倔脾气,抬头对他爹道:“父皇,请开仓济民!”
  皇上这才看向他道:“哼!开仓济民,你可知道如今国库亏空到何等地步?还得养着你们这群祖宗。”
  “父皇,儿臣恳请离京治水,求父皇准许!”李言亭又道,这回吓得两小太监拿额头砰地撞上了地砖。感情这五殿下是吃坏东西了,一出一出的。李言瑾也怔住,看着他哥出神。
  “要去便去。”皇上倒是淡然得很。
  李言亭叩了头便退出去了。
  
  李言瑾待他哥出去,眨眨眼跳了起来,道:“爹,五哥那身子,如何去治水?”
  李言亭,是个立也宜,坐也宜,偎傍更相宜的蓝粉佳人。整个身子好似弱柳扶风,不看着他便倒了,活脱脱一只出水芙蓉,忧国忧民浓眉惨淡的病美人若姬子。
  皇上顿了顿,怔道:“朕也是没想到。原是找你来说,若你六哥主动请缨去治水,你便同他一起去。”
  “哦,那我陪五哥去便是了。”
  “那倒不用。朕一时想不清楚了。”
  “对了爹,我想再娶个老婆,成不?”
  他爹烦闷地在李言瑾脑袋上一敲,道:“这种事你也拿来烦朕?问你媳妇去。”
  
  李言瑾有两个媳妇,大媳妇唤作施琴,东门陆家胭脂铺子上的三姑娘。这陆家的水粉锦缎算是有些名堂,姑娘也生得标致,只是进门后,把从小在铺子上学来的精打细算全拿来对付她男人,时而气焰乖张时而又冷香凝神。
  二媳妇唤作淳珊,车骑大将军莫决家的大小姐。这姑娘打小便是个丝丝入画百般难描的美人胚子,打小便不多话,闭一张樱桃小口转一双玲珑大眼,只是安安稳稳坐着听她未来相公吹牛上天。
  
  此时李言瑾将他两个媳妇召至大厅,义正辞严地对二人说:“你们听好,我决定再收个小的,二位夫人可有异议?”
  话说完,李言瑾横着眉头打量了两人。大媳妇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一声扭过头去,二媳妇见相公看自己,含了泪低头不语,只拿纤纤玉指绞着帕子抗议。
  李言瑾点点头,继续道:“那就好。这宫里姑婆势众,我猜他是过不惯的。我会在外头另置一处宅子给他,平时你们倒也用不着多见面。”
  大媳妇斜眼瞟了瞟他,又是一哼道:“您是主子,这种事我们怎么过问得了?既然是来知会我们一声,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珊妹妹知书达礼的自然不会阻拦,殿下是防了琴儿罢。琴儿何时如此不通事理?逼着殿下金屋藏娇?殿下如此藏着掖着,琴儿倒更是好奇了,哪家小姐竟这般娇贵,吃不得皇宫里的苦头?”
  李言瑾摇头道:“夫人说错了,不是小姐,是公子。”
  大媳妇一听,眼睛便红了。李言瑾见那平日能说会道的一张嘴紧闭着不肯哭,心疼地哄她道:“琴儿莫哭,我便是娶了那公子,最疼的还是琴儿。”说罢又捏了捏她脸颊。
  大媳妇破涕为笑,二媳妇福了一福便出去了。
  
  是夜,陆施琴替李言瑾更衣,皱着眉头道:“殿下,您怎对珊妹妹这般不冷不热的?不成还是为她上次掉胎气着呢?我虽是看不惯她的千金作风,可您日日往我这儿钻也不是个事儿。琴儿还不想落下那排挤妹妹的话柄。”
  李言瑾摸摸她的脑袋,不想多说,只道:“她爹疼她,我便多疼琴儿一些,不好么?”说完便一把将她抱起,扯下帐子。
  陆施琴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地只是笑。李言瑾却突然想起下午的一段,敲了敲她脑袋,道:“想什么呢,睡觉!”
  
  第二日,顺子便把元翊的祖坟给挖开来念给李言瑾听,与李言瑾所知无差,元府上下本分,是个世代为商的生意人家。
  李言瑾点头道:“不是西郅皇上失散多年的皇子便成。”
  “主子知道西郅皇上有个儿子流落在外?”
  李言瑾怔了怔,道:“我不过随口胡说的。真有?”
  顺子点头。
  李言瑾泯了口上好的姑娘龙井茶,凤眼一扫装模作样道:“查。”
  “主子,那小皇子只有六岁半。”
  “咳!”
  “倒是有个事儿挺惹人注意。元少爷足不出户惯了,城里那些个文人喜欢上元府切磋诗文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可有位公子,时常进出元府与那元少爷切磋,却从不与其他人一道,每每都要屏退他人,连元老爷都不给进屋。”
  李言瑾听了,心里不大舒坦,道:“可知那人是谁?”
  “目前只听说生得眉清目秀,是个温润儒雅的主儿,丝毫不比元公子差。怪就怪在这儿,明明只是个公子哥儿,却如何查不清底细。当初旁人不知那元公子是个断袖,元府上下还能不知?他爹娘最恨此事,何以让一个潇洒贵少同元公子同处一室?”
  李言瑾拿扇柄敲了下桌子,怒气冲天地骂道:“让你去查,你却问起我来了!给我查清楚再回来!”想了想,又道,“顺子,你见过这世上有哪个人比元翊好看的?”
  顺子思量了一会儿,道:“小的没见过元公子,倒是从没见过谁比五殿下好看的。”
  李言瑾想了想,不说话了。
  他其实也不过是就着前日的势头那么一说,到了下午晚些时候,已不很在意。但亲还是要成的,谁让他比自家俩媳妇都好看那么许多。
  
  几日后,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津津乐道两件事,一是皇上授命五皇子离京治水,二是会员郎元翊给他爹妈找着拖回家去了。
  对于那第一件,大半人认为,无论如何,这五皇子离京,肯定少不了各地排场,哪怕是淹得一片苍茫,也得在洪水里架起个行宫来,说到底不过是皇上笼络人心的手腕罢了。但也偶有反动意见,说那地儿已经瘟疫不断,满地饿殍,换谁谁肯去?两派争执不下,终少不了大打出手。
  而第二件便和平许多,人们的热情也高涨许多,大抵不过是把那元公子在翠祥下处的故事编了又编改了又改,只差没出个春宫话本子人手一册竞相传阅。而那些励志嫁入元府的姑娘们则是或愧对天地再不见人,或义愤填膺直呼上当,又是一道风光旖旎。
  李言瑾坐在酒肆里,听四方传来的高谈阔论调笑依依。时候差不多了,便放下银子走了出去。
  
  京城内圈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座大门,皆是琉璃瓦的剪边顶高楼,用了重檐歇山三滴水建法儿,门前还得竖个缤纷的彩牌楼,四周满满当当的戏楼茶馆,因自以为喜庆无比,圈子里的人便夜夜笙歌了。
  此时李言瑾穿过朱雀大南门,景致立刻便萧条了许多,他也不管,仍是坐在马背上径直向外城的阳宝门骑去。
  虽同是红墙绿瓦,八座外城门却都是单檐歇山的造法儿,楼上挂一匾额,剥落的烫金大字大概印个城门称号便完了。又因这守城的士兵来去反复,还有深洞的箭窗不解风情,于是乎,即便是那伯劳飞燕想来玩味一趟离别愁绪,也盛少有人选在外城。
  
  出了城门,便见十几尺宽的护壕外不远处停了辆马车,附近立了几个人。
  有人冲着李言瑾招招手喊了一句,又冲着马车喊了一句,待李言瑾骑到他们那儿时,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下巴消瘦,瞳色很淡,一双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有股子凄绝劲儿。他见李言瑾来了,微微弯起嘴角来春风一笑,便漾开了方桃譬李般的美。
  这人正是五皇子李言亭。他道:“八弟,你来了。”
  “五哥,你身子都这副模样了,还是一定要去?”李言瑾翻身下马,劈头盖脸便是句不中听的。旁边随行的光禄大夫和太子少保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
  “水患不除,黎民百姓便无处安居。况且我这身子天生便是如此,糟蹋也好珍重也罢,都是好不了也死不掉的。”李言亭又是笑了笑,“谢谢你来送我。”
  “咱全家就属你身子最差,也就属你最忧国忧民。行,我也不挡你,放心去吧!”李言瑾也朝他笑笑,“等你回来咱喝清酒去。”
  李言亭点点头,拉着李言瑾的手握了握,没说什么上了马车。
  那光禄大夫和太子少保给李言瑾行了礼,也钻了进去。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李言亭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给李言瑾招招手,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脑袋去。
  李言瑾骑着马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总觉得他五哥进马车的一瞬,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5

5、碧霄·南风 。。。 
 
 
  没几日便是端午,李言瑾换上了短打的薄衫,抱了只香喷喷的小猪仔出门去也。
  顺子提着粽子跟在李言瑾身后,皱眉道:“主子,您抱着只猪,是要上哪儿啊?”
  “找元翊去。”
  “那恐怕不成。”
  “怎么不成?”
  “自打元公子被他爹妈从蓝馆里抓出来后,便给禁了足。那日您遣小的去他们家送信,他爹妈倒是挺和气地让小的进去了,但是死活不让小的见他。”
  “就是你办事不利,少爷我才只有亲自出马。”
  “主子,不是小的说,就是您出马,估计也见不着他。那日元府的老管家偷偷给小的说,他们家公子实际是给绑了关柴房里啦,好像都给元老爷打得不成人样了。”
  李言瑾惊愕道:“他给打了?”
  “可不是么?估计腿都给打断了,也难怪,三代单传的独子居然是个断袖……诶,主子,您上哪儿去啊!”
  李言瑾解开路口一匹马,抱着那小猪仔翻上马背,从顺子手里夺过粽子,丝毫不理身后马主人和顺子的呼喊,一路飞奔了出去。
  
  李言瑾一路疾驰,没一会儿便停在了元府前。一个穿着翠绿衣裳的小丫头来开了门。
  “公子找谁?”
  “让你们家少爷出来。”李言瑾眉间一团阴霾怒气冲冲道。
  小姑娘顿了半响怯生生道:“少爷这阵子给老爷关起来了,公子若是有要事,我便去知会老爷夫人,您先请进。”
  李言瑾哼了一声,跟着那姑娘进府,没一会儿元老爷便从里间出来了。
  “这位公子,请问找犬子何事?”元老爷大约四十五六岁的光景,穿着中规中矩,步履中规中矩,说话也是中规中矩,光一眼李言瑾便看出来,这般老爷子在得知儿子断袖后,若是不家法国法一起上,只可能是脑袋浸过粪坑了。
  “贵府上真可谓是有女如云,让人目不暇接啊。”李言瑾喝了口茶,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这元家老爷煞费苦心地在府里填满玉丫头美娇娘,一个个养得燕瘦环肥,全都是只吃饭不干活儿的主。少爷不光不为所动,还一次又一次出去偷腥,最后居然住到了丑人聚集的平康旧院,惹人发笑得很。
  “这位公子,请问找犬子何事?”元老爷站着又说了一遍。
  李言瑾也不起身,冷冷道:“在下姓王,前些日子派人给令郎送来一纸书信。还想请问令郎阅后可是有何表示?”
  “原来是王公子。”元老爷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贱息做了苟且之事,已家法处置,此刻正在舍内潜心思过,公子请回罢,不要再与他有所瓜葛了!”
  李言瑾呵呵一声笑了,抱着那小猪仔戏弄,直把它捣腾醒,看它呼哧呼哧地脾气不好,还觉着心情舒畅,好似逗弄个奶娃娃一般。
  “王公子,你就是坐在这里不走,他也是不会来见你。”隔了一会儿,元老爷声音里带了些怒气地说。
  李言瑾叹口气道:“老爷,我是杀猪铺子上的王老八,不是什么王公子。”
  “那又如何?”
  “不如何,若是真如何了,还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元老爷当真不肯让我见他一面?”
  “绝对不成!”
  
  李言瑾听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朝元老爷打了个招呼,便飘也似的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对他道:“若是女子还可上门闹上一闹,可如我这等男儿身的下等百姓,给显贵公子强要了,也都是白给的份。日后他潇洒他的,我也能低了头苟活下去。”说罢摇摇头继续走。眼眶竟是红了。
  元老爷一愣,赶紧叫住他:“公子留步,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言瑾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来,偷偷拿袖子拭了泪,咬牙道:“还能怎么回事?你们这一家子狗奸商!我王老八是个男人,不是让人上过给了钱便谢恩的倌儿!还好你不让他出来,否则即便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放过他!这身衣裳,我也不稀罕,还给你们罢!”说完竟扔下猪仔开始脱衣服。
  猪仔吃痛嚎叫一声,疯了似地在屋里转一圈便冲了出去,四五个小丫鬟尖叫着捂了眼跑开,元老爷给他吓了一大跳,急急地道:“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住手!”
  李言瑾却脱到了兴头上,岂是能叫得住的。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还给你们!谁稀罕!”三下两下便脱得只剩亵衣。
  
  元老爷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李言瑾不甘示弱,满眼怨怒地回敬。
  “公子,你先把衣裳穿起来,这成何体统!”
  李言瑾听了,边算计着这么大的声儿能传到哪儿,边破口大骂道:“体统?莫不成你家宝贝少爷上街抓住个男人捅了就是体统?我王老八虽是肉铺子上的,不如你们拨弄算盘的尊贵,但也知道是男人便得站得直行得正。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真正可耻之徒是谁,你们自个儿心里也有数!”
  元老爷有些怔悚地听他说完,道:“王公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犬子虽行事放荡,且尚男风,却也未低劣至此。是不是有人假冒了他的名号?”
  李言瑾不怒反笑:“元老爷说得有理极了,除了那次我从未见过你家少爷,没有一口咬定他的道理。”顿了顿,却再也挂不住笑容,“所谓身体发肤授于父母,给一个不知是谁的人强要了,是让父母蒙羞,这番来闹,又是让全家蒙羞。我在铺子上原有一个媳妇,她那日见我身下流血,不忍离开,照顾了我两日,却还是给她哥嫂抓回娘家去了。明明那时便已丢尽了丑,还这般不知安分……”李言瑾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留给元老爷一个半截的句子,语意是说不出的凄凉。
  元老爷也是为人父母的,见眼前之人生得剑眉凤眼,却因那丑事而没了神采,竟是悲从中来,声音也柔和了,道:“公子且放心,此时我定当查清楚,然后还公子一个公道。不知公子家住何处?若犬子当真做了这样猪狗不如之事,定让他上门负荆请罪。”
  李言瑾摇摇头,道:“算了,我不要钱,你们如何赔我?算了,算了。”说罢便真的走出门去。
  元老爷终还是没有动。
  
  李言瑾穿着亵衣,从元府一路走出来一路给人盯着看,郁闷了。
  按他所想,应是一出“元老爷心软求对质,王老八趁乱虏娘子”的戏,没想到他做到这份上,元老爷子也没让他见上元翊一面。
  绕过元府的正方,候在外头的顺子便招呼几个人把李言瑾围住,伺候他穿衣。
  “主子,您怎么给扒光了?”
  李言瑾瞪了他一眼,道:“派几个人轮流盯着。”
  “主子,是明里盯还是暗里守?”
  “废话,要是明里盯,少爷我刚刚就抢人了。”
  “那恐怕不成。”
  “怎么又不成?”
  “暗里守着得要练家子,最近京城里不安稳,您前些日子不是让他们全体去查那聚众谋反的……”顺子看了李言瑾一眼,连忙改口道,“主子放心,哪怕一只苍蝇,咱都不会让它随便飞进元府!”
  
  当晚,在元府屋顶上蹲了半日的顺子回来,给李言瑾说了一大通那家的姑娘,才切入正题道:“柴房用粗链子上了锁,只露出个送饭的小口,晚膳时有小厮递饭进去,半时辰后再去取碗。小的倒没有见着那老爷夫人靠近柴房,刚换阿德去盯了。”
  李言瑾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哼,这元老爷倒是很信他儿子。”然后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会儿画扇,突然问道,“元翊在里头第几天了?”
  “半个多月了。”
  李言瑾笑道:“一会儿去给六哥说一声,就说那媳妇李言瑾讨定了。”
  
  后日大早,八皇子寝宫。
  顺子赶回来告诉李言瑾,刚元府老爷亲自拿钥匙开了柴房的门。元少爷从柴房里出来了。
  李言瑾此时正坐在屋后池塘边上的凉亭里,一脸坏水地手把手教个小丫头学字,听后沉思了片刻,问道:“元翊可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顺子点头道:“虽没能看得仔细,但的确是个美人。”
  “不错。你不是挺中意那只龙头盘?拿去罢。”
  顺子美滋滋地退下了,李言瑾继续边教姑娘认字,边把玩着她那头雾鬓风鬟,真是好不快活。然没多久,李言秉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见此情景愣了片刻,歪嘴笑道:“八弟倒是雅致得很。”
  李言瑾抬起眼皮子瞅了他哥一眼,手在那满面通红的小丫头背上摸了一把,才拍拍她放她逃了,惊讶道:“六哥,你这眼睛怎么回事?红得跟兔子似的,莫非给哪家姑娘始乱终弃了?”
  李氏皇家到这代统共有九位嫡皇子,美的美到如仙瑶玉莲般遥瞰脚下人间,丑的丑到如嶙峋怪石般一瞥天地动容。而六皇子显是只能归入后者,此时他双目充血气喘连连还咧嘴干笑,实在是丑绝人寰也。
  “哼,可能么?还不是连夜剿那些个民间乱党的巢,乏死我了。你倒好,这才几日,内廷充实宫女如织,让父皇知道真揍不死你的。内务府管事也是迂了,竟不上报?”
  “六哥,剿巢如何了?”李言瑾不理他,眼睛一弯,品口香茶问道。
  “还能如何?尽是些个俗烂文人搅合在一起,禁军冲进去的时候全体惊惶万状,几个阉萝卜吼上两句,居然有人给吓哭了。原本还得抓回来再审,昨夜我实在困得不行,直接砍了。”
  “砍了?”李言瑾诧异道,但立马又点头曰:“那倒是,恐怕就是问也问不出个名堂,谁把身家性命挂在这等噤若寒蝉的软柿子上?如此说来,六哥你岂不是根本毫无进展?”
  “用不着你说!”李言秉大声道,“我还没审你呢,你知道这会儿京城上下都在说些什么?”
  李言瑾乐了,冁然一笑:“听闻前日有个杀猪老仨上元家闹去了,结果会元没见着,没想元老爷也是个生猛的,竟是将那屠子扒光了扔出府去……”
  “你个死人!”李言秉狠敲了他一下,“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晓得?这杀猪老仨儿不就是你八殿下?还有,昨晚你让小顺子传的口信又是如何?”
  “啊对,六哥,我要娶媳妇了,陪我上街找处房子去呢。”李言瑾往口袋里塞了把瓜子,拉着愤怒非常且莫名其妙的李言秉,出宫去了。
  




6

6、众合·难破 。。。 
 
 
  鸣蜩五月香草动,旐马纷沓戏游龙。
  坊巷御街里水泄不通地充斥了摇干瘪铃铛的江湖术士,梳老旧辫头的古玩贩子,四下里奔走的拖货儿郎……这些人大多是外地而来,因着那南腔北调的叫卖,便有了讨教还价,便有了撕破脸皮,便有了一掷千金,终得以折枝问柳。
  
  李言瑾满面春风地和他六哥在城中穿行,对着百姓的嘈杂声走马观花。期间偶有人挡住了李言秉的路,李言秉不舒服地给李言瑾说道:“日后此处是需多多管制,道路都不通了。干脆给每户半叠大小的土地,按月缴供。”
  李言瑾听了,笑道:“他们早习惯了一路行一路叫卖。六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