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凤难为-第3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皇帝站起身来,端正神色接着说道:“都说圣明无过太祖,英明无过太宗,他们二人在位之时都曾几次亲征,可见此并非人君所不能为。太祖征战四方才有我大明江山,太宗六征北地方有漠北尘清,四方宾服。现如今,东南屡有战火,海外诸国虎视眈眈,朕承祖宗基业,继先祖之志,自当宣我大明之威于海外诸国,君临万邦。”
  皇帝这话先拿了两个祖宗做后台,再大义凛然的说了一通,倒是叫下头的群臣都不知如何反驳。
  皇帝忍了好久,总算放完大招(嘴炮),趁着大臣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快刀斩乱麻的下了结论:“今日就到这里,你们也先回去准备吧。倘朕亲征,兵马贵精不贵多,粮草之事也许妥善安排,内阁和六部都需议一议。”
  在场朝臣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因为之前的外使来朝,他们也知道了除了大明之外还是有很多其他国家。可是,对他们来说西班牙和倭国都不过是番邦小国,哪里值得皇帝御驾亲征?太祖和太宗喜欢亲征,那是因为他们马上得天下,他们本人在这上面的素质就能胜过许多武将。可是自从他们之后,朱家皇帝的水平也渐渐下降,英宗甚至因为亲征而被俘虏,丢尽颜面。从私心来说,朝臣是想要把皇帝限制在京城方便控制;从公心来说,皇帝亲征就算是胜了也会有不少麻烦,倘若说是输了那就会生出更多的事情。
  高拱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事,明白皇帝本心上其实就是想要南巡游乐,更是气愤,本是想要梗着脖子留下来和皇帝说个清楚却被张居正拉了一下,一拉就给拉出了东暖阁。
  待他们回了值房,高拱这才气冲冲的转头去问张居正:“你适才为何拉我?陛下今日之举实在荒唐,倘若真要亲征,粮草人马且不论,沿途所费又是一桩,就连百姓也会因此而受惊扰。我等为人臣子自当秉持公心,当堂谏言,直到他收回成命。”
  高拱乃是燕赵男儿,盛怒之下,连声音都是低沉有力,好似雷鸣滚滚而过。
  张居正却是不动声色的倒了杯茶,轻轻问道:“此事荒唐之处,众所周知,可是为何除了首辅之外无人置喙?”
  高拱冷声道:“那些无能之辈只知谄媚于上,哪里能直言谏君?”
  张居正把青玉茶盏递给高拱,轻轻道:“那杨博呢?难道蒲州公也是无能之辈,不敢直言谏君?”
  高拱语声一顿,没接那盏茶,愣在原处一时应不得声。
  张居正轻声道:“依我所见,陛下能说出那番话来,想来于此事上心意甚坚,已经非言语所能动。故而蒲州公等人也不好再劝。若首辅大人一意如此,怕是要触怒圣颜。”
  高拱眸光微变,若有所思,随即目光渐转坚定,沉下声道:“倘若陛下真的因此而降罪于我,我这个做臣子的也问心无愧。我去位之后,首辅的位置留给你来坐就是了。”
  张居正端着茶盏,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紧绷起来,内心显然很是紧张和挣扎。可他面上却是半点不露,不过片刻功夫便温声劝道:“首辅大人莫要开此玩笑。”他一出口就扣住了高拱的脉门,“新政初启,人心不稳,犹需首辅掌舵。”
  高拱听到“新政”这两个字总算是歇了火,衡量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真不劝?”
  张居正摇摇头,意味深长的道:“以公如今威望,比之昔日杨廷和何如?杨公当年尚且拦不住武宗皇帝南巡。”这句话很简单:你现在的分量比得上当初历经三朝而不倒的杨廷和吗?他都拦不住武宗皇帝,你拦得住皇帝?
  高拱叹了口气,摇摇头:“罢了,往好处想,陛下初初登基威望尚且不足,此次也算是扬天子之威,宣德于海外。”他一死心,心思反倒灵活起来,“这可不是小事,户部兵部可要准备好。既是亲征,那就必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才行。”
  张居正顺嘴给自己这边的戚继光拉了一下好感度:“戚继光戚大将军久经战阵,为人稳重忠厚,当是可信可托之人。”
  高拱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很快就接着这亲征的事情忙了起来。
  ******
  皇帝这回总算如了愿,兴冲冲的回了后宫,第一件事就是和李清漪报告喜讯:“这次总算行了。名正言顺之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讲真的,就为这南巡的事情搞出这么多来,皇帝原本也有些后悔退却。可是亲征也有亲征的好处,不仅可以借此巩固帝王权威,也能够让朝廷重视起那些欧洲国家和海外州土,还能亲自去看看开了海禁后日益繁荣的东南,了解更多的事情。说到底,皇帝半辈子没有出过京城,确确实实是想去看看不同的景致,领略不同的风情。
  李清漪心里其实也很激动,她和皇帝一般,都没有出过京城,因此也很向往出京游历也希望能见见戚继光这些历史上的名人,顺便开阔一下儿子的视野。她笑起来,不由的道:“我去和钧儿还有钰儿说。”
  正好,这时候朱翊钧已经从皇家学堂回来,正和弟弟朱翊钰一起,一左一右的趴在榻上。朱翊钧正在看自己的功课,朱翊钰则是翻着李清漪特意令人给他制作的故事画册。他们兄弟二人头对着头,一式的包子脸上乃是满满的认真,专心致志低头看着。
  李清漪和皇帝一见着他们两人的小模样,便觉得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这世上,只有血脉相连的孩子,能够叫人发自内心的、毫不计较的去付出和疼爱。
  朱翊钧年纪大些也警觉些,听到了脚步声不由得抬起头,见着是自家爹娘便恹恹的垂头继续看功课,懒洋洋的道:“是吃午膳了吗?”他鼓着一张包子脸,双眉紧紧的蹙着不甚高兴的道,“我还不饿呢。”
  皇帝对他这个态度有些莫名其妙,瞧了李清漪一眼,用眼神问道:他这是怎么了?生谁的气了?
  李清漪暗自叹了口气,只好和他解释道:“你之前不是答应过他了吗?钧儿就和学堂里的人炫耀说是要去东南玩,结果……”结果这么多天没半个消息,自认为是学堂老大的朱翊钧自然觉得丢脸。
  这锅,还真得皇帝来背。嘴巴永远比行动快的皇帝只得皱着脸上前哄儿子:“好了好了,这次是父皇不对。”他揉了揉那儿子鼓鼓的腮帮子,得意的接着道,“不过这回不骗你,真的真的很快就能出去玩了。”
  朱翊钧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十分严肃:“很快是多快?这个月能去吗?”
  皇帝想了想,如今已经是四月二十八了,以朝廷慢吞吞的速度,这个月肯定是不可能了。他斟酌着和儿子道:“因为路上的行程还要安排,所以要等到下个月。”
  朱翊钧得了准话,这才有点儿相信皇帝了。他转过身,撅起屁股趴在榻上翻了半天书册,总算找到一张地图,很是兴奋的在两人面前摊开来,问道:“我们要走水路还是陆路啊?是这么走,”他肥嘟嘟的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下,然后又顺着另一条线划过去,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道,“还是这么去?”
  对着儿子亮得出奇的黑眸,皇帝简直满脸都要黑线——这种比儿子还笨的挫折感真是折磨人。
  还好边上有李清漪,很是贴心的凑过来和儿子讨论:“我们可以先去涿州,然后是临清、徐州、扬州、杭州、松江……”她随手指了一下,然后道,“小姨还有小姨夫她们就在松江哦,我们可以顺便去瞧瞧她们。对了,小姨还生了个比早早还小一些的妹妹,这回可以去看看了。”
  边上的朱翊钰听说有个比自己还小的妹妹,也跟着提起了点精神,抬起眼睛看着李清漪,满面期待的等她说下去。李清漪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妹妹比早早小六个月,现在还没满一岁呢,叫做申如兰。”
  朱翊钧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追问一句:“是因为她像兰花一样,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吗?”
  “是啊,”李清漪把朱翊钰抱到怀里,然后又伸手摸了摸朱翊钧的头,瞧着两个儿子的黑眸笑着应声道:“妹妹都是花朵一样的,娇嫩嫩,需要保护的哦。”
  朱翊钧原来还觉得妹妹娇气不能陪他玩,很有些嫌弃,可是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有些小向往。他偷偷瞧了瞧边上淘气的朱翊钰,小小声的道:“早知道我就要妹妹了。”
  边上的朱翊钰听到这话,立刻就把手上的画册丢到了自己哥哥的头上,瞪圆了葡萄似的黑眼睛,嘟着嘴巴恨恨道:“哥哥坏!”
  朱翊钧连忙过去哄他:“好了好了,早早不气,哥哥就是随口一说嘛。”他故作大人模样,很是苦恼的样子,“小孩子就是爱较真。”
  “说得你好像不是小孩子一样。”皇帝笑着插了一句,见两个儿子正亲近的贴在一起便顺嘴教育道,“这回出去玩一定要听话,尤其是钧儿,外边和宫里不一样,有很多危险的地方和坏人。你还小,不要像以前那样任性的甩开太监和侍卫一个人乱跑。要乖乖的,不要叫父皇母后担心,知道吗?”
  朱翊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是自信的挺起胸膛许诺道:“我最乖了,放心好了。”然后又很不服气接着道,“为什么不说早早?他也很小啊。”
  皇帝笑起来,抱起粉团似的小儿子,嘴上应声道:“因为早早还不会走路啊,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
  朱翊钧悄悄瞧了眼气鼓鼓的弟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对哦,早早还不会走。”
  被皇帝搂在怀里的朱翊钰极其悲愤,小脸蛋张红,舞动着藕段一般的手臂,气咻咻又奶声奶气的申明道:“我会走!还会跑!”
  这一下,连同李清漪和皇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朱翊钧还把脑袋凑过来,安慰似的和羞恼中的弟弟说话:“下个月我们就要出去玩了,早早你要不要也先准备点东西带着一起去?我可以帮你把东西装到我的包包里带上哦。”
  朱翊钰采纳了自家哥哥的意见,窝在皇帝怀里,鼓着包子脸很是严肃想了半天,然后认认真真的掰着肥嘟嘟的手指,一边算一边开口道:“要带小碗、小勺、枕头、还有‘摸摸’。”
  小碗小勺指的自然是吃饭用的小餐具,枕头是睡觉用的枕头,‘摸摸’指的则是朱翊钰最喜欢的一条明黄色毯子。
  朱翊钧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朱翊钰用胳膊搂住皇帝的脖子,羞红了小脸蛋,把脸埋到怀里面,小小声的接着道:“……还有爹和娘……”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和哥哥朱翊钧重复着说道,“出去玩要带爹和娘才行!”
  他说得奶声奶气,稚气十足,可皇帝和李清漪听到耳中却是心中一暖,说不出的欣慰。
  结果感动的泪水还留在眼里,朱翊钰就出人意料的给了他们一个迎面痛击——
  “要是没有爹和娘,就没人给我们准备吃的,也没人哄我们睡觉觉了。”朱翊钰小朋友是这么和哥哥朱翊钧解释的。
  所以,在早早眼里爹娘就是喂吃的、哄睡觉用的?
呵呵哒……

    第110章 南巡4

  就像是皇帝向儿子许诺的一样,五月初,皇帝南巡之事便昭告天下,皇帝带着皇后和两个皇子很快便出京往东南去。
  因为李清漪和皇帝本意上也不想要因为这些劳民伤财,所以一路上并没故意绕远路或是多做停留,甚至还下了旨沿途官员不必铺张迎驾,勿要影响公务。
  只是,即使是这般的小心翼翼,当圣驾停在苏州的时候稍作休息的时候,还是出了事——朱翊钧不见了。
  朱翊钧不仅是帝后的嫡长子更是皇帝昭告天下,在臣民外使前册立的太子。相较于现今方才过周岁的朱翊钰,朱翊钧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要更加的高,甚至还身系臣民之所望。
  太子者,国之根本,倘若朱翊钧真有万一,怕就真的如高拱所言“祖宗社稷之托摇摇无所寄”。
  李清漪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惊怒之下几乎要昏过去,脊背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她第一次觉出害怕和后悔的滋味:如果钧儿在外出了意外;如果钧儿落到那些有不轨之心的奸徒手上;如果钧儿被西班牙或是倭国那些奸细劫持……
  就算朱翊钧再聪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过六岁生辰的孩子,弱小的不堪一击,倘若真出了意外,当真是追悔莫及。
  李清漪手脚都有些发软,怕摔着怀里的早早,只得先把早早递给边上的皇帝,竭力稳住声音厉声和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斥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那人已经吓得汗湿衣襟,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是咬着牙战战兢兢的报告道:“回,回娘娘的话,”他咽了口唾沫,顶着帝后刀锋一般尖锐的目光,浑身都在发抖,恨不能立刻就昏过去,“太子殿下今晨说是要出门去看逛逛买点东西,奴才等人劝阻不力便只得尾随于后,后来到了街上,太子殿下要看马戏又让我等去买零嘴……”
  总之,从这一系列的指派来看,朱翊钧分明就是故意要甩开尾随的侍卫和宫人——他生性活泼好动又不喜欢拘束,在宫里的时候就常常喜欢甩开人独自呆着。
  皇帝抚了抚李清漪的肩头,轻声安慰道:“许是觉得好玩呢,他玩够了就回来。”
  李清漪苦笑一下,面色苍白,纤手紧紧抓着皇帝的手背,仿佛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度和力量。许久许久,她才开口和皇帝说道:“钧儿一向懂事,就算是有意甩开宫人和侍卫,但是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那就肯定是出了问题……”李清漪深深的吸了口气,抬目去看皇帝,“陛下,去让苏州知府闭城搜查吧,钧儿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决不能心存半分侥幸。”
  皇帝点点头,又接了一句:“对外便说是有人偷了我送你的钗子,让锦衣卫去城门挨个搜吧。”一国太子失踪,绝非小事。如今又正在与西班牙和倭国作战,倘若真的传了出去,又会给朱翊钧平添许多隐患和危险,所以只能按下消息,通知官府暗中查找。
  李清漪紧紧咬着唇,下唇咬得发白,几乎要咬出血来:“我就怕……”她的声音微弱至极,仿佛不敢说出口似的,“……我就怕他已经出了城门,那就真的糟了。”
  苏州水路皆是方便,四通八达,倘若真的出了城门,当真是不知要从何处找起。
  仿佛是感觉到了父母惊惶的情绪又仿佛是担心兄长,朱翊钰窝在皇帝怀里,抽了抽鼻子,忽然扯着嗓子呜咽的哭了出来。
  ******
  话分两头。
  朱翊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旧船的船舱里,船不算大,摇摇晃晃的,颠得人头有点疼。
  这艘船大概先前装过鱼,密封的船舱里是难闻的鱼腥味和腐臭味,其中又夹杂着一些人的汗臭味,各种难闻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能把人熏得头晕眼花、恶心欲吐。
  朱翊钧放眼望去,周侧皆是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大多衣衫褴褛,垂头丧气。他们或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哭泣,或是挨着睡,麻木枯黄的脸上有着一双呆滞的眼睛,没有半分孩童的神气。
  这一船的人,倒像是一只只臭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臭烘烘又毫无生气,就等着被人一条条拎出去卖。
  朱翊钧打了个冷颤,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拐子给捎带着拐走了!
  他往日里一贯都觉得自己了不起得很——在学堂里,比自己小的没自己知道的多,比自己大的没自己聪明……便是到了外头,爹娘三令五申说是‘不需胡闹瞎跑’他也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根本就不可能会跑丢或是迷路。他今日出门故意甩开人的时候都想好了,要给爹娘还有早早都买一份礼物,晚上回去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哪里知道,“聪明绝顶”的朱翊钧一转身就叫人拐子给拍晕了给捎带走了。
  朱翊钧这时候终于有些后悔了——他是要来东南乘大船,出去玩,可不是这种船啊。爹娘还有早早现在肯定已经急的要疯了,而他也不知道会被那些坏人怎么处理。
  朱翊钧越想越害怕,心里转过许多可怕的揣测,最后强忍着眼泪定了定神,悄悄往边上挪了一下,凑到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个黑瘦精干的男孩边上,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哪?我们要往哪里去?”
  那个黑瘦精干的男孩转头打量了一下朱翊钧,黑漆漆的眼珠子就像是琉璃珠,滴溜溜转了一下,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活气,只余下淡淡的讥诮和讽刺:“怎么,你不知道?”他抬抬眼看着一船子的男孩女孩,随口道,“这一船的人里,买来的、拐来的、抢来的都有,全都是要送去卖的……”
  朱翊钧心头一寒,毛骨悚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追问道:“卖,卖去哪?”
  “那可说不准……”那个男孩拖长了语调,充满恶意的剐了朱翊钧一眼,只把人看得脸色发白,这才老气横秋的应声道:“品相好、性子好、有关系的就买去那些富户;品相好、性子差、不讨人喜欢的就买去窑子;品相差的,那就收拾一船买到外地去做苦力……”  
  在他口中,这一船的孩子都不过是任人挑拣的货物,还需选出上中下的来。
  朱翊钧心中越发惶恐,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维持镇静,转头和那个男孩自我介绍道:“我叫朱……”他卡了一下,还记得要保守住自己的身份,于是省略了名字中间的那个“翊”字,小小声的道,“我叫朱钧,你叫什么?”他自幼所受的教育里最要紧的就是看人和审时度势,他看得出来:边上这个黑手精干男孩只比自己略大几岁却能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是心有成算的人,这种环境下面,多认识几个这般的人或许会有用。
  那个黑手精干的男孩确实是个明白人,他之前就已经把朱翊钧打量过一次了:衣服看着朴素但料子很好,人又生得白白胖胖、细皮嫩肉——肯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说不得就是个被拐来的倒霉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安慰人的兴趣,这才故意吓人,最好吓得人不敢和他说话,没想到朱翊钧好似还有点胆子,居然还敢凑上来。他满面古怪的看了朱翊钧一眼,这才淡淡道:“我叫郑虎。”
  朱翊钧这时候已经稍稍镇静了一些,轻声问道:“郑虎你也是被拐来的?”
  郑虎生了一张瘦巴巴的脸,油腻腻又灰扑扑,只有一双眼珠子是活的,听到这话眼珠子就转了一下。他哼了一声,嘲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被人随便一拐就拐走了?”
  一贯都觉得自己最聪明的朱翊钧简直不知该怎么应声了。
  好在郑虎也没打算听他应答,接着便道:“我是被家里的老头子卖给人家的。”他对上朱翊钧不可置信的目光,心绪微微有些复杂,语气平平的道,“我娘死得早,老头子又找个女人,一二三四五的生。家里养不活了,那女人就怂恿他把我卖了——反正家里最不听话、吃得最多的就是我……”  
  朱翊钧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握郑虎那双油腻的手,安慰他:“没事的……”他一时挤不出安慰的话来,自己代入其中想了想:要是娘死了,爹又娶一个,生好多弟弟妹妹,然后把他和早早都丢出去卖掉了……朱翊钧想着想着就觉得实在太悲催了,自己就先掉了眼泪。他本就又惊又怕,一掉起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郑虎还真没想到朱翊钧这眼泪这么不值钱。他看着朱翊钧白胖胖的小爪子抓着自己灰扑扑的衣襟和手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头好像被小锤子敲了一下,又酸又软——他还记得家里的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白嫩嫩的,抓着人的衣服就哭个不停。
  郑虎瞪了朱翊钧一眼,粗声粗气的和他道:“别哭了。”他见朱翊钧仍旧哭个不停,心中酸软,便避开周侧其他孩子看过来的目光,悄悄的凑到朱翊钧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和他说话,“我有办法可以逃出去,你别哭了。”
  朱翊钧呆住了,抓着郑虎衣襟的手指也紧了紧,抬起一张全是眼泪鼻涕的小脸蛋问道:“是,是真的吗?”

    第111章 南巡5

  苏州乃是南方的交通要塞,水陆两道皆是畅通无比,每日从城门出入的商旅皆是不可胜数,如今城门忽然一关,上下盘点,满城搜索,虽说上头讳莫如深但也惹得群议迭起。有人说是倭国的奸细混进来了,这才要搜城;有人说是知府家的姨娘和人跑了,惹得知府恼羞成怒来搜城;那消息灵通的则偷偷摸摸的来和人炫耀,说是皇后丢了东西,这才要搜城……
  说到最后,众人都没个头绪,只是等得等着就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这城门关一会儿倒也好,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惹麻烦,尤其是来自官府的麻烦,所以他们也习惯了逆来顺从。可是倘若城门无缘无故的关个十天半月,就算是他们也会生出怨气来——人都是要过活的,对那些做买卖的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哪里耽误的起。
  苏州城关了城门,前前后后搜查了三天,城门才重新打开,很多人都觉得十分好奇但既然事不关己,自然也就口上说几句就放下了。
  李清漪和皇帝却都觉得心中沉重,其实他们也很清楚朱翊钧很可能已经不在城内,所以关门搜城的时候还派了人沿着水陆两道继续追查。可是,在城内和出了城乃是两种概念——如果说是在城内,那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儿子可能是被什么事或是人绊住了,找一找就能找到了;如果已经出了城,那就说明朱翊钧是落到了什么人手里,那么他的安全问题就显得更加严峻了……
  李清漪连着几日都没睡好,每次一闭眼就仿佛见着儿子受苦哀泣的模样,心如刀割,仿佛泡在黄莲水里,酸苦的不行,恨不能以身替之。故而,她几乎日日都不能安眠,不过几日功夫,整个人就犹如脱了水的花朵,极快的枯萎憔悴下去。
  可是,她也清楚,越是这般时候,就越不能乱了阵脚。她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担忧和焦虑,认认真真的把锦衣卫上报来的消息从头看过,细思良久,这才和皇帝道:“钧儿那日甩开宫人和侍卫显然是他自己的突发奇想,那些奸细或是叛党不可能提前知道,所以他不大可能会落到这些人的手上。”她顿了顿,咬住唇,徐徐的说着话,“我看过那日官府的奏报,这几日苏州城里出了许多起孩童被拐的案子,钧儿怕也是不小心落到那些人的手里了。”
  皇帝心里自然也是担心儿子,神色不大好,可他也知道自己乃是一国之君又是一家之主,这般时候必然要撑下来。故而,他仍旧是提起精神陪在李清漪边上,缓步上前揽住她的肩头,抚了抚,安慰道:“锦衣卫那边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已经顺着这条线去查了。你也宽心些,那些人本就是为了钱财,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闹出人命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也正是他们把朱翊钧失踪的消息拦下来的主要原因:倘若对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绑了当朝太子,知道是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一不做二不休就毁尸灭迹,流亡海外了。
  “所以,不要急。我们现下最要紧的是掩下消息,不要惊动那些人。”皇帝慢慢的道,“锦衣卫已经再查了,不过是几个人拐子,必是逃不掉的。”
  灯光之下,李清漪面色极其苍白。她极慢极慢的点了点头,不由得把头倚在皇帝胸口,轻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一想起钧儿,我的心就怎么也安不下来……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落到那些人的手里,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
  皇帝微微垂首,痛惜的吻了吻怀中人的眉心,顺势吻去她眼睫上沾着的一滴滴泪珠,语调仍旧是柔和的:“不哭了,好不好……你从早上起便没吃什么,脸色这般难看,旁人看了说不得就要起疑心。”说罢,他端起案上已经变温了的燕窝粥递过去,“喝一点,这样才有力气等钧儿回来。”
  李清漪端起燕窝粥,用勺子舀起一勺,还未入口,眼眶都跟着红了起来,眼泪便簌簌落了下去,一颗颗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钧儿吃东西比早早还挑剔些,和你一样不吃葱花不吃姜蒜,太干、太黏、太腥的他也不喜欢……现下这般情况,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吃上东西呢……”
  ******
  还好,这时候朱翊钧也正在吃东西,他喝的也是粥,大锅里煮出来的鱼粥。
  因为船上人多,那些管事头头自然有专门的厨子来做饭菜,至于船舱里待卖的孩童则是喝大锅粥,一天两顿,每顿都是算计好的分量——不多不少,勉强能填半个肚子。那些人拐子也都是有经验的,孩子吃多了就精神管起来也麻烦,吃得少了就没力气动和闹,只要不把人饿死就行了。
  煮粥的是在厨房打下手的伙计罗三,他也是被自己老爹荐来,第一回跟着上头的人来“压货”,没什么经验,做的自然是帮忙照顾小孩这种小事。所以,罗三也挺不耐烦的,他在船板上夹了个大锅,往里头加了一部分掺了沙土的陈米,然后又从拎了几条厨房里剩下来的死鱼,加了水一锅子乱煮。
  虽说罗三做的不耐烦,粥也稀得和沙子汤一样,可船舱里的孩子都已经饿了大半天,闻着那香味,眼巴巴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等粥被倒在桶里,由着人抬到船舱上的时候,孩子们都很自觉的拿了发下来的破碗去领走——每人只能领一碗粥,之前就有人喝完后想要偷偷排队蒙混再领一碗,最后被管事揪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剥光了衣服狠狠打了一顿。这还是为了之后能“出货”,所以不会打在脸上也不会打太重,可那种羞辱和疼痛足以叫一个懵懂的孩子刻骨铭心。所以,在那之后几乎没人敢再做这样的事情,听话温顺的像家养的猫狗。
  不过,排队不能排第二次,但是插队或是抢位置都是默许的,只要不闹大了,管事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翊钧运气好,来的第一天就碰上了郑虎这么一个能打好几个的,大多时候都能跟着郑虎挤在前面的位置——前面的粥大多都会绸一点,运气好还能分到一点鱼肉。
  今天运气好,朱翊钧的粥里有块挺大的鱼肉,他也顾不得烫,也顾不上挑鱼肉里的鱼刺,赶忙一口先把那鱼肉给吃了。说实话,这鱼肉并不好吃,虽说是从河里现抓的,可是轮到他们的大多都是死鱼或是小鱼,煮粥的罗三又是个吝啬懒惰的,不加盐也不加调料,煮出来的鱼肉不仅闻着恶心还很腥苦。朱翊钧刚开始的时候几乎闻着味就不想吃,为着骨气连队都不排,可饿得狠了,喝几口郑虎给他留下的半碗冷粥,居然还能砸吧着品出里头的“滋味”来——至少鱼肉也算是肉,比起潮湿发霉还有沙土咯牙的陈米来要好得多。
  不过朱翊钧天生聪慧又因为在皇家受过许多“隐性帝王教育”比起其他那些孩子倒是更能看明白那管事的做法: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