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血-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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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宝英笑道：“是李尚书说的，我们径直来这里见翼王就好。劳动翼王大驾迎接就不好了。”

石达开点点头道：“嗯，这个李开芳处事越来越圆滑了啊。好吧，我们下去。”

两人在几名翼殿参护的护卫下来到黄鹤楼一层大厅内。只见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翼殿的军政要员，还有天京来的李开芳等人，大家都是太平天国的老人，相见之后自然热情的叙旧起来，整个大厅显得格外热闹。

见翼王到来，李开芳等人都自然闭上嘴，立于一旁，翼殿等人都上前参拜，而李开芳等人却都是行了军礼，一半跪，一半站倒显得格外突兀。

石达开摆摆手道平身，翼殿诸人起身，石达开岳丈黄玉昆第一个开口道：“李尚书，你们虽然远来是客，但天国也有天国的礼数，见了翼王难道不该下跪参拜的吗？”

此言一出，翼殿诸人都是目光灼灼的望着李开芳等人，李开芳一行人中尚有户部侍郎曾立昌、天京水军提督赵顺平等人，闻言都有些愕然起来。天京那边自从西王主政之后，这些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可都逐渐废除了，大家习以为常的都是军礼或拱手作揖之礼，就是平素他们见西王也都不用再跪拜的了。

李开芳微微一笑，上前道：“翼王殿下，在天京咱们就算见西王也都是只行军礼不用跪拜的。”

黄玉昆哼了一声道：“这是在武昌，不是天京！”此言一出，天京人等尽皆变色，翼殿诸人有些人都扭过脸去不敢直视，韩宝英见状急忙说道：“都是天国老兄弟，何必如此？”

石达开此时清咳一声道：“岳丈，由得他去，细微之事不必纠结。”随后石达开客气的道：“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李开芳等人躬身一礼谢了之后，各自落座，翼殿重臣黄玉昆、张遂谋、周竹岐、国宗石镇吉、石祥祯、大将赖裕新、李复遒等也都坐了。

各人坐定之后，石达开开口说道：“去岁西王兄多次来信相邀，想让石某入天京辅政，但武汉三镇地形险要，北有清妖胡林翼部威逼，南有妖头曾国藩部相胁，实在是走不开，所以石某也写信给西王拜辞过。近日听闻西王兄独自领一支孤军北上，深入妖穴京城，连着与清妖为敌的洋人也一并打了，却不知是何故？”

李开芳大口说道：“洋人包藏祸心，明里说是讨伐清妖，实则是想在北面扶植亲洋的新妖朝廷，然后与我天国为敌……”李开芳将英法联军的军事目的和政治目的以及当前的国际形势一一作了剖析。

石达开越听越是皱眉，不时开口询问几句，翼殿诸人却是一个也插不上嘴。翼殿第一谋士张遂谋则暗暗叹息，多年之前翼殿就已经不如西殿，如今西殿在天京经营多年，而翼殿却一直如同坐井观天一般，也不知道落后了天京西殿多少。

听完之后，石达开摸着颌下胡须道：“西王兄真乃大智大勇之人也，如此火中取栗之事做得如此果决，天下间少有此等气魄，换做是我是不敢轻言开战的。”

李开芳微微躬身，嘴角却是微微一笑，暗想：“翼王素来多谋少断，做事受名声所累，瞻前顾后，稳是稳了，只不过有些跟不上大势变化。”

跟着石达开又皱眉道：“根据你们所说，英法虽然暂时无力大举东征，但一年半载之后还是会复来报复，而我天国如今还与满清和北边罗刹人交战，看来这一年半载的时日之内，最为稳妥的办法便是我天国大举用兵，在较短时日之内一举荡平满清余孽，统一全国之后，举全国之力方能与英法一较高下啊。”

听闻此言，李开芳还是暗自佩服，不愧是天国的翼王，眼光还是极为独到的，一眼便看出大局走势，当下道：“不错，如今开芳亲来武昌面见翼王，便是商谈这一举荡平满清余孽之事。”

石达开嗯了一声道：“清妖乃我世仇，自然是要剿灭，西王兄有何方略大可直说。”

李开芳清咳一声，身后几名天京跟随而来的参谋官解下背上行囊，取出几块巨大的地图便在厅中地板上铺展开来。翼殿诸人都站起身来观看，只见这地图极为精细，与此前他们所用之地图完全不同，其上河流、道路、山岳、湖泊、城镇密密麻麻的布于其上，一眼望去稍有见识之人心头暗自震惊，这可是中华寰宇之图啊。

只见上面除了河流、道路、山岳、湖泊、城镇之外，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蓝两种颜色标注的军势，这倒是看得出来，因为上面红色的态势包含着武昌的翼殿军马部署。

看到此处，张遂谋和黄玉昆都是脸如死灰，翼殿军马所有的部署、兵力多寡尽皆在这张图上一清二楚，可见天京那边对武昌这边可是知根知底的，起先两人还道翼殿乃是铁板一块，想不到人家不动声色间已经将虚实摸了个一清二楚。

李开芳见地图铺完便道：“接下来让韩参谋长讲解一下如今的敌我态势。”

韩宝英也不谦虚，只是朝着在场人等团团敬了个军礼，然后接过一根长长的竹鞭清清嗓子开口说道：“这张乃是一千万分之一比例尺的全国地图，也就是说在图上一厘米，哦也就是大概三分之一寸的距离就是代表着一百公里的距离，哦，一百公里也就是两百里地……”韩宝英如数家珍般将图上比例尺的含义和各个地方要点代表，以及图上标注的山岳标高等等地图要素先说了一遍，跟着抬头却发现翼殿人等都如同听天书一般。

李开芳清咳一声道：“韩参谋长不必讲解这些，直接说战局部署便了。”

韩宝英秀脸微红，跟着贝齿轻启讲起了当前的太平军和满清的军事态势……

第六百七十六章徒伤和气

“近日我太平军林凤祥部胜利结束徐州会战，已经彻底将清妖军队的势力在江苏、安徽两省北部清除干净。西北方面军陈玉成部开始发起汉中战役，川西七十二家地方土司已经改旗易帜，四川全省也已经平定。至此我天国占据了江苏、安徽、浙江、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川共计九个省的土地、人口和资源。林凤祥部和北路先遣军南下部队李秀成部正在南北对进攻略山东，赖文光、陈得才两部自颍州府出动攻归德府，开始进击河南。陈玉成部发起汉中战役，准备大举攻略山陕两地。而西王单独统兵在清妖京城下扎营围困清妖妖穴，津塘地区已经归我所有。在关外大连湾驻屯军也开始发起盛京战役，出兵一万余人威逼清妖辽阳、盛京等地，庙街、库页岛驻屯军谭绍光部也出动兵马南下发起秋季攻势，他们沿混同江南下，目标是打到宁古塔、宽城子一线，预计在冬季与大连湾屯驻军会师。而清妖军队部署如下……”

黄鹤楼一层大厅内，韩宝英柔美而清脆的声音在殿内飘荡着，将太平军与清军的交战和部署情况娓娓道来，内容详尽而且务实，并无丝毫夸大也无丝毫贬低清军之意，最后她说道：“四川方面林启荣部近日将发起东进战役，十万四川太平军将出川沿江东下作战，战役目的就是准备攻略荆襄地区，彻底瓦解湖北清妖胡林翼部在湖北的统治，为将来进兵河南与赖文光部在河南会师。然后各路大军齐聚清妖京城，完成覆灭满清的最后一战！”

韩宝英说完之后。微微躬身算是答谢诸人仔细聆听，随后退到李开芳身边。翼殿诸人因为信息量太大。还在紧盯着地图细细观看，上面标注了双方兵马态势和韩宝英所说的可以相互印证，众人还都在沉思。

过了片刻后，石达开长出了一口气，首先开口道：“当年西王提出天国定南九省然后发动北伐，一路大军沿苏淮而上，一路出荆襄，一路出川陕，几路大军会猎燕都。想不到大举北伐的一天竟然如此悄无声息的便来到了啊。”

李开芳嗯了一声起身道：“正是如此，其实按着以前，大举发动北伐应该做一个誓师大会，然后发布北伐讨虏檄文的，只不过这次因为英法联军突然北上用兵，西王不得已先行提兵北上，因此还未来得及正式昭告天下。”说到这里李开芳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这次开芳来到武昌面见翼王，便是受了西王和天国其他臣民所托，前来请求翼王几件事。”

石达开哦了一声。适才韩宝英说四川林启荣部大举出川攻打荆襄，石达开想来天京方面一定是来要求翼殿共同出兵的，当下沉吟道：“是不是西王兄要命武昌翼殿兵马配合林启荣部攻略荆襄？”

翼殿等人最看重的便是这一手布局，荆襄地区翼殿与胡林翼部经过反复争夺。虽然各有胜负，但翼殿太平军始终没能完全控制荆襄地区，主要原因就是荆襄地区几座重要的大型城镇还控制在胡林翼手中。胡林翼及善用兵，固守坚固的荆襄城池。石达开也拿他没办法。但翼殿上下一直都视湖北荆襄地区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次林启荣动用十万兵马前来会猎。只怕更多是想进一步挤压翼殿的空间，于是众人虽然嘴上还没说出来，但各人心头都明白。

只见李开芳微微一笑道：“会同翼殿兵马攻打荆襄在两可之间，并非主要事务。”说到这里李开芳向着石达开和翼殿诸人长长一揖，言辞陈恳的说道：“翼王殿下，西王临北上前，曾今与天京我等留守之臣长谈过，他恳请翼王殿下在他北上暂不能南返时，回天京监国，在天王诞辰日那天，率领江南军民正式发起誓师大会，发布北伐讨虏檄文，号召天下军民百姓齐心协力，共同讨伐胡虏，光复汉家河山，此乃第一件要事！”

石达开大吃一惊，翼殿诸人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都没想到西王会如此安排。西王孤身犯险北上，已经是大智慧和大勇气了，想不到他还有如此的胸襟和气魄，竟然让翼王到天京监国。而且此刻自明亡至今已经两百多年，如今汉人中兴重新发布北伐檄文，这可是名留青史和大涨个人威望的大事，谁人能够主持此事那可是极大的荣耀，石达开和翼殿诸人都想不到西王竟然就如此将这个极大的荣耀让给了翼王。

石达开张大了口，半天才起身向北遥遥一拜道：“西王兄气魄胸襟胜小弟十倍，只是天国大半江山皆是西王打回来的，石某只是适逢其会，不敢擅居此天大的荣耀，而且天京监国职责重大，有西王娘坐镇天京，你们一干重臣辅弼监国即可，石某实在不能窃据此位。”

翼殿诸人一听都是极为失望，张遂谋和黄玉昆互望一眼都不禁暗暗苦笑，他们的翼王还是受这仁义之名所累，不肯拿这轻易到手的威望与名声，但一想也对，假若李开芳一提出来，翼王便开口答应，那也太过露骨了。

李开芳却摇摇头说道：“翼王此言差矣，天国首义六王之中，如今只存西王和翼王二位，西王遥在北方不能南返主持大局，翼王便是在天京号令群雄、主持大局的不二人选。大举北伐乃是咱们天下汉人两百多年来最大的盛世，没有翼王这般人物居中调度，便是天大的憾事，况且西王娘是女儿身，还身怀六甲、待产在即，也不适宜再做这些事情，天京还是需要翼王回去坐镇才是。西王临行前交代过，若是翼王不肯来，那便让开芳代问翼王一句，是翼王您个人的仁义之名重要，还是咱们天下千万汉人的复兴大业重要！”

石达开闻言也不能出言应对。汉人复兴大业这顶大帽子压下来谁也接不住，一时间殿上都安静了下来。翼殿诸人都看着石达开，等着他做决定。过了片刻后。石达开却开口道：“此事容我考虑之后再做答复，不知其他几件事是什么？”

翼殿诸人见翼王没有再推辞，也知道稍后他要和大家商议后才能决定此事，于是也不急于让翼王表态，准备一起听听接下来天京方面还有什么要求再说。

李开芳微微颔首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天京兵部准备向翼殿大军提供最新式的武器装备，包括新式火枪和火炮。”

此言一出，厅内翼殿人等更是惊喜非常，天京方面的军队新式火器非常犀利，虽然此前天京也支援过不少火器给翼殿。但都是原来天京东殿、北殿等部兵马收拢的旧式火器，而天京自己购买洋人的最新式火器和他们自己生产的火器却是一件也没有给过翼殿，如今忽然如此大方起来，更让人惊喜不已。

石达开还没开口，黄玉昆已经眉头微皱抢着道：“天京兵部能提供新式火器当然是最好，但不会如此轻易交付翼殿的吧。”

李开芳接着说道：“除了武器之外，兵部还会统一让翼殿士兵们更换装束，提供新的军服给翼殿大军，同时还会派出军官对翼殿大军进行重新训练。让翼殿大军能够尽快熟悉和使用这些武器和新式战法。”

黄玉昆冷笑道：“果然还是想图谋我们翼殿兵马，你们的这些军官到了军中，只怕从此多事了吧。”

李开芳也笑了笑道：“什么翼殿兵马，天下太平军皆是一家。为何要强分什么翼殿、东殿、西殿的？”

翼殿另一名谋士周竹岐淡淡的说道：“西王不愧是西王，一个监国虚名，一个讨虏檄文。一批新式火器，便想将我翼殿上下十三万兵马悉数吸纳吞并。当真是好算计啊。”

李开芳闻言也毫不客气的说道：“翼王监国怎会是虚名？讨虏檄文在天下汉人心中何等重要，又岂能是交易之物？新式火器提供之后。必须有教官训练后方才能使用惯熟，而此前翼殿一直都是冷热兵器混用，如今要全部采用热兵器作战，自然需要重新训练新式战法方能用器克敌，何来我们想吞并一说？”

韩宝英也有些微微恼怒的说道：“翼殿各位叔叔伯伯，你们都是天国的能臣武将，如今天国正是欣欣向荣，准备要统一全国的大好时候，难道你们到了现在还想着翼殿这一小块的私利吗？武汉三镇及湖北南部这一片翼殿管治的地方，多少年来天京没有要你们上过一分钱的税收粮饷，也没有要你们派遣过一兵一卒参与平定江南的战事，如今只想着能让翼殿军马和其他太平军一样，能统一装束，统一使用新式武器，这是为了提高翼殿太平军的战斗力。”

黄玉昆嘿了一声道：“想不到宝英你去了天京数年，就学到了这些回来，翼殿数百万军民，翼王一生的心血可都在咱们翼殿身上，就这么三言两语被人蒙骗过去，老夫不相信西王会这么好心。这全国统一说得好听，到头来还是要把咱们翼殿给一起统一进去的吧！”翼殿诸人闻言，他们当中大多都是武将，也分不清楚是非黑白，但黄玉昆是翼殿老人，他一开口，翼殿诸人便纷纷出言附和起来，天京方面人等则开口冷讽，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石达开这时候总算开口喝止众人，跟着问李开芳道：“开芳，还有其他要求吗？”

李开芳笑了笑说道：“本来还有商贸民政等方面内政改革之事，天京那边想让翼殿全面推行苏福新政的内容，但如今看来不说也罢，说了也只是徒伤和气。”

石达开沉吟道：“开芳你们先下去休息，天京提出来的事情关于翼殿百万军民福祉，容我等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吧……”

第六百七十七章自在为王

黄鹤楼一旁的偏殿内，翼殿参护倒是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但天京人等却都无心用饭，唯独李开芳一个人吃得很是开心，似乎丝毫没有动气。

韩宝英端着碗却在那里发呆，她想不到才短短几年时间，翼殿会变成这个样子，且不说翼殿本就是太平天国的一员，就算是没有丝毫关系的其他地方义军也不会这般傲慢对待天国来使的。

内河水师提督赵顺平愤愤不平的重重放下筷子道：“这些翼殿人等到底是想些什么？难道他们想永远这般游离于天国之外吗？西王客气请翼王回京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他们还想怎么样？给他们的军马换装备、换军服、提供操训，这得花多少钱粮，他们却还想着是我们要谋夺他们的兵马？真是岂有此理！”

赵顺平独眼声大也不在乎门外还有没有翼殿的人会听到，李开芳也放下碗筷呵呵笑了笑看着赵顺平低声道：“咱们就是来谋夺翼殿兵马的，翼殿的反应已经是很好了。”

赵顺平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韩宝英皱眉道：“李尚书，难道我们真是来干这样阴险之事的吗？”

李开芳奇道：“这怎么是阴险之事？翼殿兵马也是天国的一支军马，但他们人员训练不足，未习新式战法，装备落后。如今天京要想统一全国，然后集合全国之力对付洋人，翼殿这十余万兵马自然是要收编为中枢所有才能形成合力。况且翼殿军政都还和天京相差很大，想武汉三镇及湖北南部翼殿占据的这些不过半省百姓要养活十余万翼殿兵马，那负担该有多重？武昌的翼殿早一天回归天京体系。对翼殿来说是好事，对武汉三镇的百姓来说是好事。对翼王也是好事啊。西王对翼王寄望甚高，只要翼王能够回去天京。便是天国第二号人物，其余翼殿诸人也都是官职不变，只是换成天京的官体，又有何不可？天国要统一，自然要吞并一切军阀，翼殿如今占据武汉三镇，扼住了长江上的战略要地，行半独立之举，天京是绝对不可能任其逍遥于外的。天**民也不会答应！”

韩宝英默然无语，她也知道天京下辖的南九省在西王管治之下是何等的欣欣向荣，而翼殿治下还沿用的是满清旧例，也就是石达开历史上在江西管理军政时搞的那一套，虽然也革除了一些满清的苛捐杂税，但总体上改革不够深化，工商业不够发达，百姓生活能够温饱但却不如天京治下。就是这么个弹丸之地，翼殿养兵十余万。自然不可能装备得起太多的火器，兵卒和满清兵卒差不多，还是一支冷热兵器混用的军队。而翼殿官吏们则靠着翼殿的余威过起了富贵的生活。

李开芳的话没有错，天京要统一全国。是不可能放任翼殿如此半独立下去的，请翼王回天京监国，挑明的意思就是要让翼王交出地盘和人马。只是在官面上，李开芳并不承认。但明眼人都知道。天京统一天下吞并翼殿是早晚之事，韩宝英此行来之前也有这个预感。但此刻听李开芳公然宣诸于口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李开芳用汗巾抹抹嘴站起身来走到韩宝英身边说道：“韩参谋，你久在天京，也知道天京那边和翼殿这边的区别所在，你也当知道翼殿回归天京对翼殿军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唯独不喜的就只有翼殿一些将官，他们一旦并入天京虽然官位上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私下里他们在武汉三镇内的一些私权必定会丧失，这才是如今翼殿不肯归附的症结所在。”

韩宝英捏紧拳头道：“我相信义父他老人家一定能够明辨是非，让那些小人闭嘴的。”

李开芳悠然的说道：“翼王若是能够压服手下那帮人自然是最好，但就怕翼王耳根子软啊……”

与此同时，黄鹤楼内，翼殿诸人也在闭门商讨。黄玉昆首先站出来说道：“西王主政天京以来是，他是做到了开疆拓土，兴旺天国，先前我们在天京之变中受难之时，多得西殿襄助，也很承他的情。但天京那边在天京之变后，是如何对待天王宗族的，大家也该有目共睹，翼王此去出任监国，交出兵权，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变乱之后，西王为了收买人心，对北殿、燕殿余孽甚厚，向韦志俊那些北王国宗都做到了侯爵，想我翼殿与北殿之仇不共戴天，我是在忍不下这口气与他们这些仇人为伍！”

在场的人都明白李开芳虽然嘴上不承认要吞并翼殿，但他此来提出的几件事挑明了就是这个目的，是以众人也没废话，直接讨论回归天京的利弊来。

石达开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平心而论他也看得出来，翼殿回归天京是早晚之事，但他也不能不顾及手下一干人等的意愿，他也知道岳丈黄玉昆一耿耿于怀的主要原因就是西殿对北殿、燕殿剩余人等的处置太过宽松，一句未曾参与便推得干干净净，黄玉昆心痛爱女和几个外孙、外孙女皆死于北殿、燕殿之手而放不下。

想到此处，石达开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场的谋士张遂谋、周竹岐、国宗石镇吉、石祥祯、大将赖裕新、李复遒等人，希望听听他们的意见。

谋士周竹岐第一个站起来附和黄玉昆的话道：“黄老大人所说甚是，韦志俊等人如今身居天京高位，我翼殿回归之后，我等如今回到天京出任官职，要是还在韦志俊这些狗贼手下任事，那岂不是自找不快？一想到还要与这些仇人狗贼共事，我等人臣皆替翼王不值啊！”

大将赖裕新说得更是直接：“对啊，翼王，与人为奴，怎比自在为王？历来咱们翼殿都是自成一体，回去了受人管治，哪有在此处自在？”

李复遒也出言附和道：“是啊，咱们翼殿一直尊奉天国教义未有更改，而天京那边呢？军中乌烟瘴气，信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的，咱们手下这些翼殿兄弟们回去只怕被人欺负！”

石氏子弟中，石祥祯与石镇吉为代表出席，二人却不出声，石氏一族倒也都听石达开的，只要石达开赞同的，他们就会赞同，但石祥祯还是起身道：“殿下，是不是再和天京那边谈谈，让我们翼殿还是能单独成军，咱们让出武汉三镇等地，就算日后调往北边新疆永镇北疆都好，咱们还是能够为天国出力，也不会阻碍天京什么事。”

石达开心头一阵雪亮，周竹岐、赖裕新、李复遒等人代表了翼殿中外姓将官的心声，他们不愿意放弃翼殿单独成军独霸一方而获得的一些私权，所以言语上撺掇黄玉昆等人，利用翼殿当年天京事变中满门被灭的仇恨阻止翼殿回归。

而石祥祯等人则只是想着保留军权，说实话石达开他也比较倾向石祥祯等人的主意。石达开也是人，也会有私欲，他在外单独领军多年，也是自在惯了的人，翼殿上下尽皆尊奉他一人号令，虽然西王给了一个很大的权力画饼，但石达开还是有些舍不得他如今手上的权力，是啊，与人为奴，怎比自在为王？

假如能和西王商谈，让西王答应翼殿让出武汉三镇等地，然后翼殿军马开往西北去，还是单独成一军，替天国永镇中华西北疆域，他翼王就还能够自成一体，也是能够接受的。就像明朝时候大将沐天波镇守云南，沐王府为明朝永镇云南边陲一般，天京他石达开是不想回去的，那边可都是西王的人，回去那边虽然顶着翼王监国的尊号，但谁又会听自己的呢？

最后石达开看着张遂谋问道：“遂谋，你的意见呢？”

张遂谋微微一笑说道：“其实翼王心中早已经有了成算，何必问属下？”

石达开皱眉道：“本王想听听遂谋的真心话。”

张遂谋轻叹一声道：“翼王心中所想无非便是能效仿明朝沐王府例，能得天京西王允准，保留翼殿兵马，让出武汉三镇，然后翼殿开往天京兵马尚未克复的新疆、西藏等地，替天国开疆拓土，然后天京西王能答允翼殿永镇西北疆域。”

石达开问道：“这也是个法子，遂谋以为如何？”

张遂谋起身指着殿内天京人等铺就的地图说道：“这个法子只能保一时平安，如今西王为了尽早结束国内征战，或许会忍一时之气答应翼王，但将来一旦西王平定了英法联军之战后，必然会举全国之力来收服我们，到时候还是一样的结果。况且我们翼殿兵马多是江南之兵，要远赴塞北苦寒之地，只怕将士们军心不稳，办法虽好，但难处太多了。”

石达开心头一黯，他也想过这些事，翼殿兵马远赴新疆等地谈何容易？将士们若是思念故土，水土不服，便是头一桩难办之事。况且新疆等地地广人稀，民族杂处，也怕也不好管治。而石达开最担心就是张遂谋所说的，西王先隐忍一时，等到他击败英法之后，腾出手来的话，这位野心勃勃的西王是一定不会允许他翼王府在新疆等地行半独立之举的。

石达开有些泄气的说道：“那遂谋你的意思如何？”

张遂谋看了看黄玉昆等人，拱手道：“那就要看翼王是想留名青史还是遗臭万年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所谋为何

黄鹤楼厅内，张遂谋的话让石达开有些意外，他也没有动怒而是急切的问道：“遂谋此话何解？就算本王不回天京，想永镇一方，也是打着天国旗号，不会另立旗号，只是想仿照明朝沐王府例，也不至于遗臭万年吧。”

张遂谋轻叹一声道：“殿下请听属下一一剖析来。第一，殿下若不回天京监国，不愿主持北伐誓师、发布讨虏檄文这等大事，而是一味只想独镇一方，这样在天**民百姓心目中，翼王这个名号便首先要遭人不耻，到时候天京方面再稍加宣传，殿下便会被人诟病为一个自私自利之人。第二，适才殿下也听了四姑娘讲述当前天京太平军军略部署，北边山陕、河南、河北、关外、山东等地，西王那是志在必得，只有蒙古、新疆、西藏等地尚未有安排，殿下想出镇一方也只有这三个方向。蒙古虽然依附满清两百余年，但底蕴犹在，他们骑兵众多，我们不易战胜。西藏却又是极为的贫瘠、地广人稀，也不适合咱们永镇。唯独新疆可往，但新疆此地多是信奉真主教义之地，咱们若真想在那边立足，杀戮一定不会太少，这样日后必定让殿下背上杀戮过甚的恶名。第三，等到西王平定中原、关外，打败英法两国之后，他必定还是会再来对付我们，新疆一地如何能与全国之力相抗？就算西王忍一时之气，发布告示公告天下，答应殿下永镇，但真到了要打起来的时候。西王必定会找借口撕毁协议。等到我们兵败之后，所有一切罪名一定会扣在殿下头上。到时候殿下就会遗臭万年了。”

石达开听了张遂谋之言后，一时间呆住了。石祥祯、石镇吉两人对望一眼，低头不语。周竹岐却摇头道：“此言太过危言耸听了，殿下乃首义六王之一，天国之内除了西王便以殿下为尊，天国初创之时，殿下为天国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西王立国之后，想要称帝必定要得翼王支持。天国新立，西王要稳定江山。必定要厚待开国之臣，要是他连翼王都敢动，那天下何人还敢跟从于他？”

张遂谋冷笑道：“历代帝王立国之后，诛杀功臣的事还少吗？西王年纪比殿下要大，若今后西王想传位给后人，为了交托出一个安稳的江山给后人，翼王这等位高权重之人是首当其冲，必定会被铲除的！”

周竹岐也反驳道：“照啊，既然如此。翼王就更不能回天京了，回到天京无权无势，迟早被人暗算！”

张遂谋哼了一声道：“若是翼王顺应大势回天京，西王没了借口。翼王又有监国讨虏之功，到时候西王就算想动翼王，也才得考虑后果！”

两人争执不下。石达开心烦意乱的大声喝道：“都别争了！”张、周二人这才住了口，只见石达开起身来来回回的走了几个来回。最后定住身形，他看向黄玉昆问道：“岳丈以为如何？”

黄玉昆咬牙道：“殿下。赌一把吧，回天京，骰子就全在西王手里捏着，去新疆，我们手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