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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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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翟俏皮一笑,只拿过酒壶高高举起,畅快痛饮,从地上捡起半长花枝,以此为剑,在桃木花雨中舞起剑来。

献舞彻底惊呆了,昨夜见她是柔弱娇媚,袅娜轻盈,今夜见她飒爽英姿,宛若豪侠。那树枝宛若游龙,随着她妙曼的身姿随风而动。那回眸时的顾盼神飞,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世间还有这等奇女子么?

献舞兴致高昂,也扔下酒杯,学着妫翟抱着酒壶畅饮,然后盘腿而坐,将瑶琴抱起,跟着妫翟舞剑的姿势奏了一曲激昂之音。妫翟灿然一笑,对献舞抱拳致敬:“兄台好悟性!如此真是相得益彰!”

献舞沉浸在此情此景中,全力抚琴。妫翟似有朦胧醉意,却翩若惊鸿,一字一叹,合着豪迈曲子慷慨吟咏:“遥夜如水,红尘千里,斗酒彘肩,快哉乘风,明日何须晴?晓陇云飞,斯人西去,年年旧春,桃园谁记?罢也罢也,来日仗剑,翩然绾发,英雄莫问名!”

献舞未曾听过这样直抒胸臆的词句从一个娇弱女子的唇边流出,竟然是豪情兼具愁绪、慷慨不失悲凉的复杂情绪,对着此情此景,贴切之至。这女子定然有着离奇遭遇或经历,否则何来这样推陈翻新的词语。献舞似乎也听懂了妫翟最后那句话,英雄莫问名,这样愉快的相处,何必要追问彼此是谁?

献舞端详着月下舞剑的妫翟,看着她不像以往见到的女子穿着炫丽的衣裳,而是穿着一身素色。襟边袖口绣着淡黄的水仙花纹,似曾相识。桃花之妩媚,水仙之清雅,梅花之傲骨,她都具备,而且糅杂得极为均衡,多一丝则庸俗,少一丝则乏味。

妫翟其实也很奇怪,以她淡漠的性子,原本不该与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来往。她也没有认为这个匆匆过客会对于她的人生起到什么改变作用。她只是觉得她的寂寥被自己压抑得厉害,若不爆发,迟早会有病倒的一天。可是她能对谁讲呢?即便是星辰,也不是所有的心思能明了。有些情愫与心绪,是非异性而不能解的。

所以听到献舞惆怅哀怨的琴声,她是有些欢喜的。与一个陌生人交往,是一种冒险,但恰恰是最安全的交心。看那个男人,好像也不是流俗之辈,不妨敞开一次心扉,放纵自己一回。

妫翟很久没有这样大汗淋漓地痛快舞剑,整日整夜的埋首针线、书籍,连脖子都似乎长长了不少。

“嗨,你不是带着小剑么?怎地不来两三个招式,也叫我钦佩一番!你若担心无曲音相合,我为你奏上一曲便是!”妫翟扔下花枝,对献舞发出邀请。

献舞也来了好兴致,抽出剑伴着妫翟的笛音舞动起来。自然界中,雄鸟向雌鸟求爱的时候,会不断梳理自己的羽毛,为雌鸟送去很多好看的石头、果子作为礼物。在人类世界中,男人若是心动,无论什么身份,还是什么年纪,总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对方。

第一夜,知音;第二夜,舞剑;第三夜,论典……每到月亮东升,献舞便如约而至。他惊叹于妫翟的饱学多才,惊叹她的胸襟气度,更醉心于她的美貌。蔡献舞梦寐以求的女人,在宛丘的桃花林中,终于遇见了。直到第八夜,献舞第二天要给姑母蔡姬贺寿了,他才准备来向妫翟短暂请个假。他知道贺寿后他要回蔡国了,但离别两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献舞不说,是因为心里藏着一点奢望,等拜完寿一定要向御寇打听桃林中的奇女子到底是谁,不管她是谁,他要带着国礼再来宛丘,他要隆重地下聘礼,把这个天仙一样的女子娶回家。所以他不认为今夜之后是永别,每晚她能出来吹笛舞剑,看着如此娇小剔透,眼波似水,一定是待字闺中的。

妫翟还单纯得像白纸一般,她对献舞的种种只是出于不由自主的心绪,而不带任何有认知的感觉。她没问献舞从何而来,几时离去,桃园相会是否有断绝的一天。她只信有缘便能相聚,更能不离不弃,无缘纵是至亲也强留不住。听献舞说明日有事,妫翟笑道:“公子且忙去吧,改日请君听我做的新曲《桃夭》。”

妫翟和献舞第一晚上约会,星辰并没有在意,第二天晚上,看着天色比往常更晚而妫翟还没有回馆,星辰就不能不担心了。那晚她循声而来,果然见到小主子和一个飘逸俊秀的男人在一起舞剑喝酒。她什么也没有说悄悄退下了,妫翟回来后,她也没有问,妫翟应该有她自己的空间和生活。但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八天,妫翟还一直在和这个男人约会,星辰就有点不放心了,她担心妫翟遇到了不该遇的坏人。妫翟和献舞要约会的第八天晚上,星辰还装作对妫翟连日来的反常佯装不知,看到妫翟拿着骨笛出去了很久还没有回来,她准备去见见这个男人。

到了桃林里两人相聚的地方,星辰将新作的披风为妫翟披上:“女公子,夜深了,您该安歇了。”献舞的心咯噔一跳,女公子?莫非这位神仙模样的姑娘是当今国主的女儿?那不正是自己的表妹吗?论年纪,表妹应该是这样的岁数了。难怪她对自己一点也不害怕,难怪总是夜里才来。

星辰转头向陌生人福身行礼道:“尊下也请回吧,夜深露重,恐伤贵体,有缘自会再相逢。”她行的是陈国宫中的大礼。献舞大惊,这穿着简约的女子不正是集市上卖布的星辰姑娘吗?献舞想着集市上的偶然牵挂,欣慰不已: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妫翟见星辰来叫她,就向献舞道别,临行前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来,对献舞道:“明日我有要事,夜里不会来此,请兄台不要空等。”说罢留给献舞一个充满笑意的回眸飘然远去。这句话让献舞更笃定相信眼前的仙女就是自己的表妹,明天夜里是姑母的寿宴,她不能来才是正理啊。那一刻,蔡献舞竟呆得忘了说话和道别,啊,这是我的表妹么?几年不见怎会出落得如此绝伦?

星辰关上门扉,拉长了脸,强作审问起妫翟来:“快快从实招来!”

妫翟见星辰那副强作认真的模样,强忍笑意,道:“姐姐要我招什么?”

“那个男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妫翟歪着头天真地看着焦急星辰。

“你!”星辰气急,用手戳了妫翟额头,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数落妫翟开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既然心里喜欢人家,为什么连人家叫什么也不问?”

“我没有喜欢他,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呢?就算是喜欢,问了名字又如何?

他不想来的时候,你也不一定能找着他啊。我倒疑惑你为何气恼,怎比我要在乎?”

“那这么说你是不喜欢他喽?”星辰更不相信了,“那为何你每一夜都跟他琴笛相和,谈兴至浓呢?”

“不过是觉得他为人不失坦率豁达,又通音律知书理,颇有趣罢了。”妫翟认真地说。

“就这样?”星辰气急不已,“孤男寡女深夜相会,人家于你就是一句‘颇有趣’?难道你见着他,就没有紧张脸红心怦怦跳的感觉?”

妫翟更迷惑了:“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感觉呢?这样就是喜欢吗?那,姐姐你有遇到过吗?”

星辰被这样一问,脸烧得绯红,赶紧打马虎眼道:“我……我怎么会有,只是听别人说起罢了。总之,这件事你得听我的,要是没有那样的感觉,就再也不能这样单独跟男人相处了,尤其是陌生男人。”

妫翟虽有些不解,但是见星辰说得慎重,便答应了。这个男人是谁她没有很关心,她心里惦记的是另一件大事。

“姐姐,一切可都打点好了?”

“都打点好了。”星辰点头,但还是有些犹豫,“只是,真的要去吗?”

妫翟点头,眼神坚毅:“再不去,日后再见祖母一面更难。蔡姬明日定然抽不开身,听说蔡侯要来,哼,她肯定使出浑身解数来应酬,哪里还会紧盯着西陆行馆不放?”

星辰点头道:“正是,辕涛涂将军已经暗中调了西陆行馆的守卫,明夜戌时换岗之际正好进去。何况桓公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些人都是认识我的,定然不会声张。”

且说献舞回了别馆,不像之前情绪纷乱,反倒气定神闲,叫近侍小心收拾着礼物,预备一早就去拜见蔡姬,为蔡姬贺寿,顺带能见一下表妹。

重华殿内,妫雉翻来覆去还是没有选好中意的衣裳。蔡姬摇头叹气,她这个女儿论容貌不输旁人,但心智还是差了些,也许是初尝爱恋,有些紧张倒也情有可原。

“你再这样闹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怎么选件衣裳倒这么费周章了?”

“母亲,我实在不知道要穿哪件才好。每一件都好看,可是细看又好像都不像样子!”妫雉心焦不已。

蔡姬看着床榻上铺开的衣裳,对精致绣工赞叹不已,但也撇嘴摇头:

“你表兄生性稳重,不喜浮华,这些浮艳的花色他不会中意的。依我看,这件浅色的水仙花纹倒是不错。”

“这件啊?未免太素了,而且这花纹这样浅淡细小,太小家子气了。原本我都不想要,不知哪个奴才给拿来了。”妫雉不赞同母亲的选择。

“傻丫头,你是要你自己喜欢,还是要你表兄喜欢?”

被母亲这样一问,妫雉无言以对,羞怯地低下头,绞着发尾羞涩说道:

“当然是表兄喜欢。”

蔡姬满意笑道:“所以才要你投其所好。你听为娘的吧,明天就穿这件,还有这屋子也重新布置下,把那些贵重的物件先收起来,到时候照我吩咐行事。”

天色一亮,蔡姬宫中便为寿宴忙碌开来,献舞带着厚礼进献姑母,跟陈侯与诸位公子一一寒暄。蔡姬见侄儿经过政坛历练,越发出类拔萃,越看越欢喜,忙命人隆重伺候。献舞一边与姑母寒暄,一边悄悄寻找表妹的踪影,搜寻无果,忙问道:“姊妹们呢,经年不见,有些想念呢。”

“我的儿,不要着急,你兄弟跟着大臣们外出办差了,你妹妹有些微恙,晚宴的时候再见你,这会子陪着姑母说会话吧。”蔡姬见献舞提及表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夜幕降临,重华殿灯火辉煌,舞乐翩翩,御寇和子款都来为蔡姬贺寿,整个寿宴热闹非凡。献舞与御寇保持着默契,而子款频频敬酒。献舞一边喝酒一边盼着时间快快过去,他现在哪有心喝酒,一心就盼着表妹快快出来,可是又不敢表露,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酒热正酣时,忽听一声娇喝:“女公子到!”只见两队婢女肃然有序,簇拥着一个身量苗条、鬓发如云的女子向寿宴款步而来,环佩叮咚,衣袂飘飘,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献舞遥遥伸过头,没有瞧见人的面目,但先看到了来者的衣色,素雅淡然,颇为超逸。

表妹低着头,只看得见柔和的脸部线条。献舞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似乎是要跳出胸膛来。表妹越走越近,走到蔡姬身侧停下来,但没有等献舞看清楚便被一座纱制的屏风挡住了。献舞目不转睛地看着屏风,依稀可以感觉出屏风后的女子,身姿妙曼,容颜秀丽,再一看露出来的裙裾下摆绣着的正是他熟悉的水仙花纹。献舞心中一动,狂喜不已。

妫雉见着表兄就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英俊不凡,卓尔不群,紧张得连琴都无法触碰。蔡姬犀利瞪了女儿一眼,眼神充满了警告意味。妫雉深吸一口气,默默闭眼,一个强烈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喜欢献舞,从十岁那年就开始喜欢,所以她一定要抓住母亲为她苦心营造的机会,不能错失。她绝对不要像堂姐妫翚那样,嫁给自己不愿意嫁的人。

妫雉稳定心绪,这才定下心来弹奏琴曲,多日的练习总算没有白费苦心。

献舞醉眼朦胧,听着这首耳生的曲目,回忆着桃园月夜的邂逅,酒不醉人人自醉了。一曲终了,献舞再也按捺不住,追问表妹所操是何曲目。

妫雉连日来都没有睡安稳,声音有些哑,娇羞地回道:“新作的曲子,《桃夭》。”

献舞惊得停下酒杯,浑身酥麻,心里连连感谢苍天,感谢缘分。只是众目睽睽,献舞不敢逾矩,只能关切问道:“妹妹许是夜里着了凉,得好生歇着,不要太费嗓子。”

妫雉听得献舞的轻声细语,激动得恨不得推倒屏风,走到献舞面前。然而,蔡姬早有安排,以妫雉身子不舒服的名义让她先行告退。

献舞愣愣起身,魂不守舍地目送表妹离去。蔡姬见侄儿这样大的反应,知道这桩喜事有了眉目,便问道:“我的儿,现在可有喜欢的人?婚姻大事还没有安排吧?”蔡献舞立即站起来向蔡姬施礼道:“姑母,侄儿请求娶表妹为妻!”蔡姬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当场痛快答应:“好好好,你们俩郎才女貌,天作地合呢!待我向国主请奏后把婚事给办了。”

妫雉回到重华殿,心情仍旧无法平复,寿宴上打听消息的侍女传来佳音,说蔡侯亲自求婚。妫雉兴奋得要跑出门外见献舞,却被蔡姬的心腹阻拦住了。知女莫若母,蔡姬太了解女儿的浮躁,所以特意命人看牢她。

“女公子不要冲动,正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不能私下见蔡侯。女公子若要婚事顺当,就要忍耐这阵子,来日方长呀。”

妫雉听罢,这才强忍兴奋,呆在闺房不出来。

天明之后,蔡侯急切返回蔡国,不久便派人送来聘礼,三媒六证,妫雉如愿地嫁给了蔡献舞。

第5章她到了要出嫁的时候

19。生活真会捉弄人

且说蔡姬寿宴之夜,妫翟与星辰穿着妫雉身边奴才们施舍的旧衣赏,扮成宫婢的模样带着预先准备好的点心,悄悄潜到了西陆行馆。果然如星辰所说,守卫森严,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去。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殿外,被守卫拦住。

“什么人?”

“回差大哥,奴婢是正夫人殿里的庖厨娘阿四,奉夫人之命给桓公夫人送点软软的点心,说是老人家牙口不好,爱吃些甜糯的小食,也奉命给诸位大哥送点宵夜,以示犒赏。”星辰手脚麻利,把食盒里的点心都拿出来,准备分给守卫。

“慢!我怎么瞧你眼生得很?”

妫翟头巾包着额头,脸上擦着锅灰,身上沾着粟米粉,袖子还卷着没放下来,一副刚从灶间丢手的模样:“守卫大哥说得对,正夫人今日寿宴,殿里人都腾不开手,才吩咐俺们来的。其实奴婢们也不想来这里跑腿,这西陆行馆荒僻不堪,驾车的小厮们都不愿进巷道,把俺们二人远远地抛下,俺们硬是走到这里来的。夫人吩咐如果没有送到这些点心,要打折俺们的腿呢。大哥们行行好,放俺们进去吧,早早交差,大伙都清净。”妫翟故意粗着嗓门说话。

这时来了一个将领打扮的守卫过来,妫翟眼尖,一下就瞧出他是辕涛涂麾下副将身边的一个副手。守卫一看是妫翟,忙出来说话:“今日确是正夫人寿诞,想来送些点心也是应尽的孝心,何苦为难她们。”

守卫见上司发话了,道:“二位进去是可以,但不可耽搁,早些出来。”

星辰感激不尽,连声应诺,拉着妫翟的手急急往里走。妫翟的手被星辰攥出了汗迹,二人急急跑进正殿,不见外间有奴才伺候,廊檐下坐着几个老眼昏花、耳聋痴呆的老嬷嬷。妫翟悲怆无言,这是什么行馆,简直就是冷宫。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冒着寒凉刺骨的冷气。

妫翟仿佛回到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她在椒兰殿苦苦徘徊的那一刻。今日之陌生空旷,依然不输当年。

“静若嬷嬷!”妫翟忍不住大声呼唤老嬷嬷。

“小主子别大声!”星辰紧张,赶紧低声警告,“咱们今日进来犯了禁忌,不能再让外人听见,否则会害了桓公夫人!”

妫翟点头应允,拼命忍住眼泪。天上的月亮躲进云层,春雨绵绵下了起来。妫翟仰起头,恍惚地看着雨帘,任由星辰扯着她往前跑。

一路小跑,两个姑娘终于进了寝宫。一路没有人阻拦,因为根本没有人当值,比起之前陈曹夫人位高权重时的繁荣,简直天壤之别。正殿的台阶破败不堪,湿滑的苔藓差点让妫翟摔了一跤。一盏昏黄的灯在黑夜里飘摇,陈旧的软榻上靠着病态瘦削的陈曹夫人,一股腐朽霉变的气息跟着雨点氤氲开来。没有一个年轻麻利的奴才,只有白发苍苍的老嬷嬷静若,正颤颤巍巍地喂着陈曹夫人吃着淅淅沥沥的粥。

妫翟轻声走上去,静若嬷嬷似乎像没瞧见她一样,连头也没抬。妫翟看向陶碗里的吃食,那哪是什么粥,简直比米汤还稀。妫翟忍不住啜泣起来,向祖母身边走过去。陈曹夫人看到有人来,挣扎着起身,挥舞着双手,惊恐叫喊道:“是谁,是谁!杵臼,你来杀我了么?畜生!蔡姬,是不是你这个贱妇?”

静若嬷嬷见陈曹夫人这么大动静,这才抬起头,看着厨娘打扮的妫翟,她惊得陶碗摔碎在地,老泪纵横向陈曹夫人禀报:“夫人,是您日思夜想的翟儿啊!”

陈曹夫人听罢,脸庞抽搐了几下,她颤巍巍伸着手摸索,辛酸的眼泪滚落下来,喊道:“翟儿,我的小翟儿,真的是你吗?”

妫翟再也忍不住,扑倒在陈曹夫人怀里痛哭,哭了好一阵子才哽噎回话:“祖母,翟儿想您想得好苦!”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星辰暗自揩泪,劝道:“夫人,小主子,久别重逢是喜事,不要再哭了,倒不如多叙话。星辰在外边替你们守门。”

星辰退出去,陈曹夫人睁着空茫的眼睛疑惑不已:“星辰是谁?”

妫翟忙道:“就是小四,我给重新改名的。祖母,您的眼睛怎么了?”

陈曹夫人悲叹道:“困守在此,日哭夜哭,眼睛怎么能不瞎?你静若嬷嬷日渐衰老,现在耳朵也聋了。”

妫翟摸着静若嬷嬷和祖母的手无限感慨:“原以为祖母困居在此,起码能衣食无忧,可是看着刚才您吃的那些,简直比我还要艰难啊,王叔怎能这样狠心?”

陈曹夫人话中有话讽刺道:“狠心?不狠心他怎么能坐上宝座?也怪我平日规劝他太多,让他忌恨,所以才让蔡姬那妖妇想着这些小伎俩来整治我。哼,我享受了大半辈子,也值了,不过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祖母……”妫翟实在不忍听陈曹夫人这样决绝的话语。

“好孩子,难为你还惦记我,总归是没有白疼你。”陈曹夫人搂着孙女,享受难得的天伦,她推了推静若嬷嬷,示意她去拿些东西。静若嬷嬷点起一盏宫灯,到里间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只玉环和金钗递给妫翟。

“祖母,翟儿不能要,这是您的救命钱啊。”

“嗨,老骨头一把,还有什么命可以救?再说这些死物也换不来吃食,留在这里也只能埋到土里,倒不如给你做点嫁妆。要是蔡姬那贱人哪天把你嫁到穷乡僻壤去,你总要有些体己钱傍身啊!我的小心肝!”陈曹夫人笑得爽朗,仿佛身处的依旧是椒兰殿,嘟嘴嗔道,“你若不要,祖母可要恼怒了。”

“唉,翟儿收下就是。”妫翟含泪收下陈曹夫人的心意,问道,“祖母,翟儿想问您,我的生母真的是狄族女人吗?她到底去了哪里?”

陈曹夫人听着追问,愣了愣,面色沉下来。一阵莫名起的风刮灭了灯火,室内陷入了黑暗。妫翟只听见两位老人粗重浑浊的呼吸,看不清她们的脸。陈曹夫人沉默不语,不打算回答问题。

妫翟着急了,忍不住推着祖母的手哭道:“求您告诉翟儿吧。过了这个机会,我便再难寻时机见祖母了。除了您,还会有谁告诉我呢?她们把我诋毁得那样不堪,让翟儿……”

陈曹夫人狠狠拍了床板,骂道:“蔡姬这个贱人,真是按捺不住啊!”

待到静若嬷嬷重新掌灯,陈曹夫人才平息怒气,意味深长地对妫翟说道:

“孩子,你母亲的确是狄族的女人,但是祖母不能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你,因为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你的母亲是个美丽勇敢的女人,陈国王族贵胄,没有一个像她那样令人钦佩。你要答应祖母,无论谁质疑你的母亲,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是陈侯的女儿,陈国的宗女,这就是你的身份!不管你吃什么,穿什么,你的身份永远毋庸置疑!”

这时星辰慌张闯进来,焦急喊道:“小主子,有人要进来,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陈曹夫人安详地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拦住静若嬷嬷,任由孙女被拉着走了。静若嬷嬷只看着妫翟焦急的呼喊:“祖母……祖母……”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看着夫人沉静地躺着,只叹了口气,将沉重的木门吱呀关上了。

春雨是冷的,将妫翟衣裳浸湿。西陆行馆没有春天的生机,只有一片死寂。星辰用手紧紧捂着妫翟的嘴,连扯带拖地将妫翟带到了门外,匆匆消失在巷道尽头。直到离开近一里地,星辰才敢让妫翟放声悲号。

护城河的水像是缎带环绕着秀丽的宛丘城,而星辰看着妫翟的眼泪淌成了一片河水。

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福才各自不同。

蔡献舞苦苦压制自己想在婚前见一见表妹的冲动,终于挨到了婚礼的这一天。房内墙壁上散发着胡椒的香味和泥土的清新,新人微微低颔,头上的盖头轻轻颤动。献舞回忆当日的相逢,心里冒起万千柔情蜜意,是音乐让他们结缘,成就了这段佳话。献舞不再羡慕齐、鲁富饶,宋、晋兵强,只觉得有此佳人,此生足矣。

当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揭开新娘的盖头后,果然看到了一个绝色佳丽。面如芙蓉,眉目如画,带着无限的娇羞妩媚,等待丈夫的爱怜。献舞温柔地坐在新娘身边,深情款款地端起合卺酒,预备送到新娘的樱桃小口边。

但新娘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蔡献舞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是谁?怎么从没见过?献舞顾不得耽误饮酒的吉时,也不管喜娘的惊讶,只急切地揉了好几揉眼睛,但是看到的依然是从未见过的女子。

献舞惊慌失措,立马起身,问妫雉:“你是谁?为何寡人从未见过你?”

妫雉见献舞惊诧的模样,莞尔一笑,娇嗔道:“表哥你真会说笑,母亲寿宴时不是见过我吗?”说罢便要依偎过来。

献舞慌忙将妫雉推开身,厉声质问:“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寡人表妹?”

洞房内还有一干奴仆,捧着茶果、喜酒,还有的端着铜盆锦帕,正等着伺候,献舞却仪态尽失。妫雉被扫了颜面,心有不快,想着母亲的提醒也没有发作,只好慢慢解释:“大王,臣妾没有冒充什么人。臣妾父王乃当今陈侯,母亲蔡姬乃蔡国宗女,有兄御寇,弟子款与子夏。大王想是饮多了酒,有些醉了罢,来人,替大王醒酒。”

奴仆们个个不敢多言,只能依照吩咐将醒酒汤呈上来,但蔡献舞却像发了疯一样,喃喃自语:“不,不,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边喊边推开奴才,夺门而逃,留下愕然的妫雉和一干奴仆。

委屈的泪水滚落到妫雉鲜艳的礼服上,梦想的婚姻怎么会在新婚之夜变了样子?她紧咬樱唇,心里一遍遍追问自己:谁是她?谁是她!是什么人夺走了丈夫的心?

奴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妫雉这个样子,不知该说什么,谁也不敢留在屋内,丢下妫雉一个人哭泣。

献舞从马厩牵出马,呵止住奴才,疯狂向外奔驰。泥水四溅,马腹全部沾满泥水,献舞只拿着一坛老酒死命地灌自己。可是喝了一坛又一坛,就是无法醉。他终于忍不住,疲累地从马上跳下来,跑到一颗树前,狠狠地砸着树干,一拳又一拳,枝枝叶叶都零落,就像他的心。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误娶了别的女人?水仙花,《桃夭》曲,那人的一颦一笑都模糊起来!为什么,偏偏思念的时候,却再也记不得全貌?唯有眉心那一瓣桃花,醒目地烙印在记忆里。他恨自己好糊涂,为什么不在婚前见一见表妹,为什么不在初八的那晚问一问她的姓名?

他被一场寿宴冲昏了头!上天赐予他的知己,赐予他的缘分,就这样眼睁睁从自己手中错过了!他的心被那个月下的人塞得满满,叫他怎么能再容下别的女人!可是他的妻子不是别人逼着他娶的,是他自己喜笑颜开急不可耐求的亲,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陈、蔡联姻,续传佳话。蔡献舞觉得作为一个诸侯国主,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悲哀过。他抽出马鞭,疯了似的宣泄自己的力气,狠狠鞭笞着周遭的一草一木,直到筋疲力尽跨上马,伏在马背上往王宫奔去。

献舞不敢闭眼,怕闭上眼睛,故人便不可遏止地印在脑海中,可是他又极其想沉浸在梦中,这样他就可以与她重逢,不再孤苦无依。献舞折腾一宿,终于在黎明前回到宫里。他眼睛充血,却毫无睡意,仍有挣扎哀伤的力气。他遥遥望着寝宫,喜庆的装饰险些刺瞎他的眼睛。他又灌下一口酒,跌跌撞撞地闯进一位侍妾的寝室,不由分说摸黑将侍妾的衣物撕碎,粗暴伏在那个可怜女人的身上宣泄欲望,直到沉沉睡去。

妫雉手脚冰凉,她坐在床上如泥塑木雕般听着灯油滋滋爆响的声音。侍婢讨巧说道:“灯花爆,喜事到,夫人您的喜事要到了。”

妫雉只有满脸冰凉的泪水,凄楚笑道:“喜事?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喜事了。为什么,我对他痴心一片,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做错了什么?”

侍婢怜悯说道:“夫人何错之有,大抵是大王饮多了几杯,有些醉了。”

妫雉呆呆看了灯花一眼,母亲的真言再次响在耳畔,世上没有好人与坏人,只有强者和弱者。强者永远是对的,而弱者永远都是错的。

是的,她不会心甘情愿做弱者。妫雉擦干眼泪,对侍婢道:“来,你替我脱下这些沉甸甸的束缚,替我梳洗。且去外边问问,大王到谁那里过夜了,哼,我倒要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搅浑我的好事!”

陪嫁的侍婢这才抖擞精神近前伺候。这才是她们熟悉的妫雉,精明、泼辣、阴狠,为了自己想要的,永远都有无穷斗志。

天渐渐亮了,妫雉已经很淡定镇静,她将自己收拾得精致富丽。见到蔡献舞,她没有责问献舞夜晚去了哪里,好像没有经过洞房一劫一样,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饭。待蔡献舞上朝之后,妫雉带着一批好手将昨晚蔡献舞睡过的侍妾拖起来,二话不说捆绑严实,眼皮眨也不眨一下,丢进了枯井里。

一到晚上,蔡献舞就不能面对妫雉,那个天仙般的女人像施了魔咒一样横在他和妫雉中间。蔡献舞原本想去陪一下妫雉,可站在这个女人身边,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思念铺天盖地袭来,让他无法呼吸,于是他只好去找侍妾。宫里的侍妾原本就是些身不由己的奴隶,既没有母国撑腰,也没有恩宠眷顾,连自由之身都没有。被妫雉扔到井里的那个侍妾,让这些女人如惊弓之鸟,夜晚就像是死亡之期一样可怕。她们浑身颤抖着向蔡献舞磕头求饶,不敢让献舞留宿,都劝国主去正夫人殿里歇息。献舞郁闷至极,对男女之事再无兴趣。他知道这不完全是妫雉的错,既然娶了她,她现在就是无比尊荣的蔡夫人,她有权力处置这些侍妾。

芦馆的桃林里,花蕊变成了新桃,妫翟徘徊在与献舞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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