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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总是不来-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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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接过茶,轻抿数口后,忽然抬眼看向忍冬:“谷雨的事情,本王不希望再有。”
忍冬立马跪倒在地,慌忙道:“殿下放心,奴婢对殿下对王妃忠心耿耿,定不会……”
裴启旬抬手制止她:“本王不需要听你说,而是要看你如何做。下去吧。”
“是……”忍冬强忍住发抖的冲动,尽量镇定地退了出去。
“谷雨竟然,真的是皇帝的人。”城澄叹息,“他到底想怎么样呢?”
裴启旬轻轻一笑:“先让谷雨挑拨你与解忧,再让谷雨挑拨本王与庄征,无非是离间之计罢了。想不到三弟为头疾所扰,还有这样的闲心。只可惜让荣亲王府分崩离析,没那么容易。”
“那咱们动了谷雨,皇帝那边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庄征办事,你且放心。”裴启旬起身拍拍她的手,“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
城澄点头应下,目送他出门。
裴启旬一路目不斜视,径直往书房走去。忽然,他顿住脚步,看向身旁的庄征。
“殿下?”庄征一愣。
“方才从王妃院里出来,你便吞吞吐吐。是有话要说?”
庄征咬牙躬身,不敢隐瞒,只得如实道:“殿下恕罪,方才奴才进屋的时候,听到殿下同王妃说,您并不打算……”
“弑君篡位?”
三丈开外即是碧湖,水露荷华,摇曳生发。午时的日头照在水面上,偶泛鳞光。
一片宁谧之中,庄征低声道:“奴才不明白,难道您真的……不打算除掉后患?”
日光之下,裴启旬眯了眯眼睛,微妙地一笑:“你说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庄征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您还是顾忌王妃。”
“有些事情,她不必知道。”他抬步走上白玉石桥,想起城澄曾站在此处嫣然浅笑的模样,不由微勾唇角,“本王只愿她展开眉头,轻松度日就好。”
江山,美人,他都要。
晚上,裴启旬一直没有忙完,就叫人传话到梧竹幽居,叫城澄不必等他。城澄却是难得来了兴致,跑到书房里来。庄征等人见王妃至此,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城澄回头看他们的背影,又转过头来问裴启旬:“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摇摇头,冲她张开双臂。城澄能来,他不知有多高兴。
城澄见他动作,立即喜笑颜开,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怀中。荣王故意闷哼一声,做出疼痛的模样。她嬉笑着要去扒他的衣服,看看他伤哪儿了。
“别闹。”他的呼吸不知不觉间逐渐紊乱,且愈发沉重起来。等城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一同缠绵过后,天已然黑透。城澄瘪着嘴看他:“你吃饱了,我还饿着呢。”
“嗯?还没喂饱你?”
“别胡说八道!”她红了脸,从他怀中坐起来,整理衣裳。谁知不小心竟碰掉了一封奏折。
他刚要说不要紧,就见她低头去捡。城澄“咦”了一声,奇怪道:“这折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啊?”
☆、第76章 攻城
第七十六章攻城
裴启旬低眸去看,那是他延祚二年时递上去的折子,的确有些年头了。
城澄好奇地说:“奏折这种东西,朱批后不是都会收回存档的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淡淡一笑:“本王既然奉旨监国,那么无论是皇帝诏令还是臣僚奏折,实录、圣训、会典、起居注,除了皇帝密旨,本王自然都有权查阅。”
她默了默,之后十分不解地说:“你说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真就这样信任你?回京之后,竟然也没收回你手中的权力。”
“三弟是自信,他抓住了本王的死穴。”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陈旧的奏折之上,嘴角微牵,“可是五年多了,难道他与昭祉之间便毫无情谊么?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城澄点头时,裴启旬又道:“况且权之一字,给出容易,想要收回却没有那么简单。如今朝中势力盘根交错,早已不是三弟能控制得了的。他见本王迟迟没有动作,只是替他办差,长此以往自然放心。就算是不放心,也没有办法——三弟的头疾发作起来,可是不认人的。”
“竟然这样严重?”她秀目微张,颇为惊讶。
裴启旬不愿多谈这个话题,就将那本奏折在她面前摊开,打断她的思路:“念念,看看还有哪个字不识。”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依言打开那本奏章,磕磕巴巴地念道:“奏为恭报通州调防,仰祈圣鉴事。窃臣恭承简命,统领通州大营,自元年二月二十四日接印,署理军务,卫戍金瓯,已一年有余。值此一年之内,臣不敢倦怠,夙兴夜寐,诚惶诚恐。假天时运,容臣无所过错,故而具折,陈述任上。”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他一眼,吐吐舌头:“虚伪。”
荣王清朗一笑,如和风,如细雨。只听她继续念道:“通州营防,京畿之重地,国地之关隘,臣垂聆皇考圣训,操练日夜,兢兢业业。然日久则生疲,时久则生厌,年久则生党。盖将士者,着令时常调任,防滋大变。故臣拟调通州守备刘恒铭为参领,调前锋校吴子熊为守备,另有千总五人,各有升调。”
城澄边看边在心里直摇头,心想着裴启绍能不放松警惕么,别看荣王平日里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装起孙子来还真挺像。瞧这谦卑劲儿,城澄都学不来。
“前因营房占田,致使务农者赋闲,良田无用,食粮无收,乃令四十牛录进驻京畿三十里,拟呈兵部知晓,方使勿扰民生,乃令农者有耕,田者可秋,税者可收,民情安谧,堪慰宸怀。具折谨奏。臣荣亲王领兵部尚书衔裴启穆。延祚二年三月十七日。”
她念完之后,合上奏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说皇帝要是知道你一早就在算计他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啊?”
说起血,让他想起乾元殿的地砖,依稀便是那般颜色,数百年不变。只是那上头站着的人,却是日日在变。或忠或奸,或臣或子。八年前他为子,七年前则为臣。然君可知,功高者,必欺主?
他由着裴启绍将龙座捂热,已经够仁慈了。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冬日。
北国雪风骤,将军披甲行。朔风席卷京畿,荣王府的书房之内却是一室温热。
裴启旬正用雪白的帕布轻拭太阿,只见银白的剑身之上有明显的三道划痕,那是数年前平叛是留下的痕迹,与通体光滑的剑身略有相违。
他浅笑不减,将剑身徐徐置入剑鞘。徐徐推开书房之门,任由北风灌入,盔甲在身,裴启旬只觉今年的风格外的凛冽,雪格外的刺眼。
王府门口是一辆四乘马车,马儿鼻息之间带出浓浓的白气。通往宫城的道路,许久没有这么寂静了——周遭尽数是倒在血泊中兵勇。荣王掀起车帘,看着堆积的尸体,但觉马车缓缓行驶,向午门而行。
雪沫依旧在飞舞,待车架停稳,庄征自外打起车毡。裴启旬穿着城澄为他做的第一双靴子,踩入积雪。他背手看向这座熟悉的宫城,只见大门紧闭。他微微笑了笑,知道这是一位君主最后的威严,拒他于九重宫阙之外。
七年,他大抵等了七年。他用七年的隐忍,换得今日的万军齐发。
“攻城。”
短短两字,化为军令。前军为锋,铁木开道,但见数丈合抱之木在兵士的推动下撞向朱漆宫门,如同天雷震四方,惊动天下。
不知撞击多久,朱漆宫门豁然洞开,大门似垂垂老者,自上而下倒伏在苍茫大地之上。
裴启旬复又登车,马车依旧平稳行进,驰骋在宫禁正道之上。待至光华殿下,裴启旬方下车,登阶而上。
雪积的很厚,每走一步都有声响。他面无表情,如同平日般步入殿中。只见龙椅之上,缠绵病榻数日的裴启绍正目色灼灼地盯着他,清俊的面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裴启旬微微一笑,如同和煦的兄长,关心起弟弟的病情,没有人再比他体贴不过了:“三弟,你的病可好些了?”
裴启绍此时方知,所谓辅政良臣,皆是虚妄,所谓精忠报国,尽为妄作!七年了,他以为他已经将荣王的心气磨得一干二净,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盛世贤王。可他怎么忘了,先帝大行之日,便是兄弟厮杀之时。他怎么能忘!
隆冬朔风,光华殿的大梁仿佛承受不住这撼动,危危欲坠。皇帝的心也如这殿外的雪沫,飘摇而下。
他想起今日寅时三刻,天色尚黑之时,传来三千骠骑营尽数战败的消息。他立于龙榻之上,眸子盯着暖阁之外,指尖将龙榻的木板刻出三道殷红的血色。
“丰台大营呢?朕还有丰台大营,如何能败!”
他苦等救兵,谁知探子连滚带爬跪奏,道是几年来荣王圈地占田,农兵相练,足矣相抗。
裴启绍颓唐地坐在龙榻之上,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当初从荣王手中抢回来的神机营。神机营经过他这些年的大换血,皇帝有自信他们已经不受荣王掌控。只可惜如今神机营驻守在承德,他只有叫人去承德调兵。
不管来不来得及,这都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裴启绍将兵符交于身旁亲信太监安福海手中,让他自神武门而出,快马加鞭,调兵来救。
宫变,这是宫变!整个紫禁城都在战栗,他听见了刀戟相撞之时发出的冷冽之声,看见了被血色染红的世界。
厮杀,都在厮杀,无休无止的厮杀。裴启绍一直看着殿外的天空,明明是清晨,却如同无尽的黑夜。
到了该上早朝的时候,他掀开被褥,换上龙袍。他得让荣王知道,他没死,他就为君,而裴启旬,只能为臣!
宫中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宫人们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全都四散避难,留下的只有寥寥几个,已经做好了与主子生死与共的准备。侍女将东珠朝冠戴在皇帝头上,他如往常般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
不同于往日的是,如今的光华殿宫门紧闭。皇帝只能透过窗格,隐隐约约地看着听着外头的厮杀。
忽然之间,那包金朱漆檀木大门被箭矢射得不留一点空隙。待那大门承受不住冲撞,轰然倒塌之时,裴启绍看见荣王——不,是叛臣贼子就站在丹陛之下,嘴角略带笑意,与他遥遥相望。
裴启绍告诉自己,他必须冷静。他需要再等等,拖延一些时间,等承德的十万铁骑!
听到来自荣王的问候,皇帝忍住血液逆流,直冲头顶的痛苦,寒声道:“朕这不是好好的吗?让你协调京畿,几日不见,倒是生出犯上作乱的心思。”
裴启绍的性格向来就是不服输,幼时背书如此,玩耍时也是如此,总是希望争上游,总是有一股子犟脾气。所以裴启旬知道,任何时刻,不让他彻底死心,他便会挣扎到底。
这几年来,荣王一直都在部署这一切,皇帝所修筑的通途,他全都一条一条给堵上。如今他倒是想看看,这天下,还能如何倾覆!
其实,皇帝也很聪明,向来不肯逼荣王上绝路。倘若当初继位时直接解了他的兵权,荣王也许真的会俯首称臣。只不过当初他并不,因为皇帝顾虑,怕裴启旬倾尽全力,弄出个生灵涂炭。于此处来说,他是一个好君王。
但是君王柔肠,自然会豢养出功臣,功高则盖主,这点便是他的失策了。
裴启旬侧耳倾听着皇帝的回答,他的语调仍然很有威严,一如当年他登基,向天下喊出的一声众卿平身。但是用将士的鲜血染红的江山,由为这江山征战的人来坐更合适,不是吗?
☆、第77章 成王
第七十七章成王
“犯上作乱?”荣王微笑着重复,“三弟,这史书以后如何写我不管,但肯定不会有荣王犯上作乱的字眼。胜者流芳百世,败者遗臭万年,亘古不变的道理,三弟你懂吗?”
皇帝仍旧不肯服输:“朕只要为君,你就是弑君作乱,终究是个逆臣!”
逆臣么?倘若是七年之前,逆臣二字,荣王还是有其心,无其力,是以他只有唯唯诺诺,俯首称臣。可如今,这江山已是满目疮痍,他且将这山河动荡一番又有何妨!古来治国之道,大抵都是坐稳江山之后才谈的,如今说这些,似乎太早了些,又似乎太迟。此际唯有兵戈方为王道,方能澄清这滩浑水!
荣王摇摇头,说话间自袖中取出一块兵符,轻巧地拿捏在手中。龙纹修饰,衬出无上权威。历代帝王最高的权力,便是体现在这块小小的兵符之中。如今不知怎的,却落到他手里了。
皇帝看见那枚兵符后,还未来得及做出惊讶的神色,就见庄征押解一人至不远处。皇帝遥遥看着奄奄一息的亲信,一旁的裴启旬指尖轻挥,庄征便手起刀落,转眼间安福海已是血溅丹陛。
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征手起刀落,血溅三尺。他的拳头握得愈发的紧,恨不得将荣王碎尸万段。
“三弟,今早京畿北门,捕获良马一匹,贼人一个,身上竟藏着兵符。这么重要的东西,三弟为何不收好呢?”他像一个爱护幼弟的兄长,极温和极温和地说:“那,大哥替你收着。”
裴启绍冷眼看着他,看着荣王所在的地方。那是光华殿的御阶之下,那里本来应该跪满了王公大臣,此际应该有鸣鞭三响,之后便是山呼万岁。皇帝会在这个时候聆听各部院奏事,让大齐的中枢在他的手中平稳地运转下去。但是如今,这个中枢被迫停住了,它不再运作——满朝的文武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在府内死节,要么就是被荣王所软禁,屠戮殆尽。
裴启旬口口声声唤他三弟,可裴启绍以为,他不该有这样的兄长!周公吐辅,天下归心,这样的事情没有在他们之间上演。这是他的过错,他应该记得,在大齐的天下里,只有血色染成的龙袍,只有尸体堆积而成的王座。所谓兄友弟恭,不过一场笑话!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裴启绍知道,就连最后的十万铁骑也已经被荣王收入囊中,他已等不来任何救兵。现在他只有不到百人的卫队在宫内与其僵持,倘若真真打起来,不过是一场屠戮。
他不能再将这百人的性命就这样白白葬送。难道他还不如明思宗,煤山上吊,落个君王死社稷的美名么?若是如此便能保全他的后宫和侍从,裴启绍不是舍不得这条命的。
他长叹一声,似乎是累了:“你到底想如何?”
“如何,已然并非由皇上说了算了,而是应当由我来定。不过三弟放心,为兄向来爱护弱弟,又怎会有弑君这一说呢。”
裴启旬浅笑而言,只觉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他忆起彼时年少之时,两人常在上书房一起读书。中途夫子有事离开,那时候尚且年幼的裴启绍便去孔子像前偷偷地取那些蜜饯和糕点。香案过高,他踮着脚也不能触及。裴启旬便弯下腰,在下面承着他的重。待其取物完毕,方是溜回座上。
这个时候,裴启绍总是会佯装读书,口中尚有残食,便囫囵咽下。个中喜乐,无以言表。
然而随着两人年岁渐长,道亦远扬。背道而驰地太久,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你不杀朕?”皇帝很是意外,“那你大动干戈,是想做甚?”
裴启旬从悠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知三弟还记得么?幼时为兄百次为阶,如今以你为阶,登阶一次,何如?”
幼时,还提什么幼时呢?这里早已没有兄弟情谊,没有君臣之恭。只有胜者为王的骄纵,败者为寇的落魄。
“不必多言,你想要什么,且直说吧。”
“圣躬既然有恙,自当安心静养。即日便下诏移权首辅,荣王摄政监国。另,放还昭祉。”
皇帝苦涩一笑,果然,他所要的终究是这天下。终究是他糊涂,以为自己竟能磨平荣王的性子。他怎么忘了,早年父皇就曾称赞其为当世之英雄。裴启旬就如同草原狼一样,精明,能干,甚至机诡满腹,生生地骗过了他的眼睛。
这么多年,皇帝一直都以为裴启旬只是他的棋子罢了,如今方知,原来棋子竟是他自己。
交锋至此,输赢已定了。裴启绍无力地坐在那里,只觉得荣王的眼神与数月前的城澄有些类似。都是满面笑意,都是谈笑风生,而后逼得他无路可退。
有这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没有做过皇帝。这个皇位这样血腥,这样可怕,他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强撑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裴启旬好还是不好,而是淡淡地问了一段话,用以掩饰心中的无限焦虑:“你知道,父皇当初为何不传位于你吗?论治国之道,朕不如你,论用兵之道,朕也不如你。先皇却传朕而不传你,你是怨恨在心的吧。”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丹陛之上的裴启绍微微有些发抖,好似将全身的力气使出来,尽数用在那三尺高的龙案之上。
他说起七年前,七年之前的旧事荣王的确不知,他只知仇敌热血未凉之际,一纸明黄圣旨压了下来,命他回京奔丧。他星夜赶路,一骑奔赴京城,满城的丧钟都为之哀鸣。
裴启旬只看见,那指点江山的人变成了他的好三弟。他带着残留的血气跪伏在大行皇帝灵前,也跪伏在新帝之前。
其实自那天起,他便从未真真正正服过龙椅之上的皇帝,一如当年他从未怕过敌人的刀戟枪尖。
只是,先帝为何不传位给他?
如今,旧事重提,使裴启旬回忆起千百个日夜之前的场景。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先皇在他脑海中的身影,竟然已经模糊。
裴启旬记得他由彼时能征善战的一国之君,渐渐渐渐地变成了垂垂老者。在他最后的生命里,裴启旬其实很少与他单独说上几句话。每次见面之后,迎来的就是一道又一道的出征之命,而后是一遍又一遍的凯旋。先帝在位时裴启旬生活的那二十七年,大抵有半数都耗在了马背上。
裴启旬自认有功,并且无过。所以,先皇到底为何不传位与他,他很好奇。“先皇崩逝,本王确实不在身边。至于原因——本王也很想听一听。”
“你忘了一点,先皇是皇帝,可他也是个父亲。你为国尽忠不假,但你终究没有尽孝。而朕做到了你没有做到的事情。”
说话之间,裴启绍指尖轻触腰间佩刀。眼看着裴启旬一步一步走近,皇帝心底再次泛起几丝希望。他不能坐以待毙,即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这不光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大齐的尊严,列祖列宗的尊严。
他屏息凝神,裴启旬也静静聆听。孝吗,他似乎真的没有,如果有那个时间的话,恐怕他也就不必像如今这般,隐忍这么久了。
或许过去是他错了,又或许这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即使七年前他向新皇磕了头,如今他也已经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地将他所失去的夺了回来。
所谓的臣服于他来说,不过是用一时的屈辱,换取大齐边疆稳固罢了。他的确有觊觎皇位的野心,但他不能让祖宗的江山在他手中亡覆。先帝驾崩之时,他本可以火速回京,稳定大局。可彼时边疆未稳,尚在开战,主帅临阵撤离,乃是兵家大忌。倘若损失关隘,贼兵则可长驱直入京师。裴启旬不想做亡国之奴,故而没有选择回京夺。权,而是继续这场战斗。战是赢了,但是他也就此沦为一介臣子。
好在,这样的日子从今日起便已结束。庄征早已拟好了圣旨,此时上前见荣王示意,便上前呈上。明黄卷轴轻轻摊开,一排一排的馆阁体依次映入眼帘。从今以后,以皇帝的名义所下的圣旨,大概不多了。天下人所听从的将不再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是,荣亲王谕。
裴启旬缓步走上丹陛,三丈,二丈,一丈,三尺……倏忽之间,寒光闪烁,利刃出鞘之声随之落入耳中。
他抬起眸子,但觉凌冽逼近。而持匕首者,正是当今天子。
裴启旬稍一偏转,堪堪避开之后,反手扣住其臂。皇帝的身手不错,与他交手数十回合断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如今他拖着病体,硬是要与裴启旬一搏,则是有几分不自量力了。
几个回合之后,裴启旬故意露出个破绽。利刃随即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丝血迹。裴启旬立即承力而击之,但听得匕首落地,天子跌坐在地。两名侍卫随即架刀而上,在荣王的示意之下,将裴启绍回在龙椅之上。
裴启旬再次上前,将圣旨铺平放在龙案之上。他用指尖轻触着那道明黄,清声念道:“
“我皇祖肇造丕基,皇考底定宏业,重大之任付于眇躬。故朕以弱冠,以承大统,兢兢业业,唯皇考之遗训是从,励精求治,日理万机。七余有年,孜孜如一日,乃得万姓乐业,天下咸平。然天命不假,竟染时疾,以致躬体欠安,难以续践。特命荣亲王启旬为摄政王,以监朝政,以理国事,代统大军,克定天下。诸王公大臣等事摄政王,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希其敬天尊祖,勤政爱民,使生陶唐虞舜之风。钦哉。”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那道并非出自他口的圣旨。随着一声玉玺所发出的沉闷声响,鲜红的皇帝之宝落于那道圣旨之上。
☆、第78章 成败
第七十八章成败
裴启绍犹然记得,七年之前,殿外也是像这样的雪色。雪花落入禁宫之中,使得缟素的百官与之融为一体。丧钟久而不觉,在极其寒冷的大雪之中,仿佛连声音都被冻住,僵硬而麻痹。
就是在这光华殿里,先帝近侍颁宣遗诏。而后他便下旨,命边疆休戈,荣王归京奔丧。在裴启旬回来之前,他便已然继位为帝。殿下群臣山呼万岁,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顺利的让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就如现今他不敢相信,他手中的权力已然消失殆尽一般。
寒风骤起,发出阵阵低鸣,似为败者浅诵低吟,又似为胜者奏响欢歌。裴启绍咳嗽起来,一瞬之间竟仿佛老了十岁。
顺利拿到摄政的圣旨和玉玺之后,裴启旬转过身,缓缓向光华殿外踱去。待到台阶前的玉栏前,他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抵着腰间的黄带玉封。他扬眸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想起初见城澄的那日,也是这样漫天的大雪。呼啸的狂风之中,他们都没有倒下。
想起城澄,他微牵嘴角。昭祉已经派人去接,城澄看到她时,一定会很高兴。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府,与她分享胜利的消息。然而还不是时候,宫城内外堆积了这么多尸体,前朝后宫都需要他出面安定。裴启旬闭了闭眼睛,按捺住心底的冲动,之后大步向后宫走去。
慈宁宫外,苏太后早已等在那里。风雪之中,她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裴启旬从容开口:“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着他,面无表情:“乱臣贼子,还敢出现在哀家面前?”
他微微歪头,不解的样子:“太后这是何意?”
太后凛然正色道:“荣王拥兵自重,犯上作乱,无法无天!哀家身为太后,自然容不得你!”
裴启旬听了这话,竟然笑了:“太后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笑话,哀家最近有见过你么!”太后冷笑一声,侧首呵斥近侍,“还不将这乱臣贼子速速拿下?!”
侍卫正要上前,却见荣王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太后早已打算好,在荣王逼宫之后,以合作之名将他骗进慈宁宫,而后命人将他拿下,以弑君为命除掉。之后便是安王继位,高枕无忧。
可是让她气愤的是,荣王抬手让侍卫停下,他们竟然真的就一个一个地僵在了那里,这却是让太后始料未及的。
因为这些人,全都是苏家的死士。苏家培养了他们十几年,他们不可能投入荣王麾下。
“怎么回事?”太后深深皱眉,“荣王,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耍花招的人,应当是太后娘娘才对吧,太后怎能恶人先告状呢。”裴启旬颇为惋惜地说:“本王也是不明白,太后既然答应了与本王合作,就好好儿地做你的太后不好么,为何要这么贪心呢?”
“贪心?”太后讽刺地说:“哀家是先帝的皇后,让哀家的儿子继位,顺理成章!不然你以为哀家为何会与你合谋?你掌权还是皇帝掌权,对哀家来说有区别么?”
裴启旬摇摇头:“怎么没有,起码本王还会让你掌管后宫。”
太后冷笑一声,显然不满足于此。“事到如今哀家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控制得了苏家的人……”
裴启旬微微一笑:“这话太后不当问本王,而是该问珍妃娘娘。”
“临、临水?”太后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你休想离间我们苏家!”
裴启旬长叹一声:“本王到底还是高估了太后娘娘。你有爱子之心,珍妃就没有么?”
太后听到这话,全然不顾地上的积雪,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完了、全完了!临水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她一定是被你们哄骗了!”
裴启旬微妙地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真是不巧,不仅圣躬有恙,太后娘娘也凤体违和,看来宫中是又有时疾了啊!既然如此,太后娘娘就好好儿在慈宁宫养病,不要出来吹风了吧。”
太后露出慌张的神色:“你想软禁哀家?”
回答她的,是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的侍卫。而裴启旬,他没有再回头,而是朝永寿宫走去。
珍妃听了消息,一早便领着三皇子等他。此时听说裴启旬来,立即带了儿子迎了出去。
她轻轻推了推三皇子的肩:“快,给你皇伯行礼。”
三皇子小小年纪,颇有几分桀骜不驯,往日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是调皮的时候居多,听话的时候为少。但是荣王,却是他所认识的人中唯一叫他敬畏的。或许是因为小孩子都怕鬼,而他又曾上阵杀敌的缘故。在三皇子的心里,荣亲王就是比鬼神还要可怕的存在。
“给皇伯伯请安。”
三皇子端端正正地行礼,荣王却只是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而后便对珍妃道:“你姑母果然怀有二心。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
“多谢王爷。”珍妃浅浅一礼,为他出谋划策,“但姑母若留在京中,迟早是个麻烦,不若派人送她去承德养病,起码那边还有十万驻军。”
他本还担心太后留在宫里,会找机会游说珍妃反戈,想把太后送到景和园去。没想到珍妃更绝,干脆把太后打发到承德。看来这个女人,的确很不一般:“依你所言便是。”
珍妃甜甜一笑,脸上全无丈夫和姑母被囚禁的痛苦,反而有一种新生似的喜悦。裴启旬知道,珍妃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他需要给珍妃一点甜头。城澄许诺的太子之位,现在尚且言之过早。倒是凤印,放在太后那里太久,该挪一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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