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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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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以为婉容之封号地位当在景暄之上。
对于这些议论,景暄偶有听闻,却并不放在心上。
这两年来,太子为避祸出守同州,不奉旨不得回京,她和婉容守着偌大的一所东宫,闲来无事,常常聚在一处下棋、赏花、品茶、聊天。两人之间旧有的一丝芥蒂随着时光的逝去早已荡然无存,共同的命运使她们不得不又重新携起手来、一起面对生活上的坎坷。
也许自少女时就经常出入元帅行营,充当柳毅侍卫的缘故,经过几年的耳濡目染,景暄的心中不仅已尊奉柳毅为师,更是情愫暗生,对这位以布衣之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当代旷世奇才产生了爱慕之心。
虽然,她明知柳毅早就娶妻生子,自己断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结果,但无形之中,柳毅在她心目中,已成为她择定夫婿的标准。
嫁入东宫后,她和太子聚少离多,谈不上有更多的了解,却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太子与柳毅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柳毅犹如暗夜之中的一轮明月,望之令人顿生温暖之意,而太子却仿佛一遮挡明月的一团浓厚的云彩,让人猜不透其中蕴育着的究竟是什么。
同样是外表儒雅,内心刚毅,柳毅身上总散发着恬淡的田园气息,给人宁静、自然的感觉,而太子却总是像在竭力抑制心中的欲望,别人明明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永远无法事先预料出他的实际举动来。
在景暄看来,两人最重要的一点不同是:柳毅总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急人之所急,济世辅国,既具古贤臣忠义之风范,又怀江湖中人侠义之热肠;而太子若单胸中沟壑、智计,并不比柳毅逊色许多,然而每到紧要关头,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全自身,至于大到朝局的安危、小至别人的生死,在他这位储君眼中,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
正因如此,景暄自嫁入东宫,便在男女情爱上总是表现的淡淡的,太子有时过意不去,从凝香轩专门到栖霞阁陪她,她也往往找出各种理由,劝太子回凝香轩或是到绮华台过夜。
直到雪晴出生后不久,太子避祸去了同州,渐渐地,景暄心中才不知不觉在东宫中有了家的感觉,对太子这个她并不称心如意的丈夫也渐渐生出些牵挂和依恋的感情。
而今太子登极做了皇帝,她和婉容也由东宫搬入了大明宫。一切和以往都有了很大的不同,然而她却并不十分了解这对她以后的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自然也不明白宫人宦者们窃窃私语、纷纷议论的所谓宫室、封号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担心自己内心刚刚才产生的那份归属感和依恋感会像太掖池的水一样,随着环境和地位的改变悄悄地流走。
临近晌午,皇帝未到,倒是婉容带着一群宦者仆妇们先到了。夏嬷嬷果然有相胎之术,太子出守同州后不久,婉容就产下一对龙凤胎来。老皇帝闻讯后龙颜大悦,竟不顾张皇后的阻拦,亲自为这一双孙儿孙女赐下名来:男娃叫吉祥,女娃叫如意。
由于吉祥、如意生逢东宫之祸未尽消弥之时,自打两个娃儿一呱呱坠地,婉容就格外加着小心,从不许凝香轩以外的任何人接近婴儿。凝香轩中没有奶水充足的妇人,婉容便亲自为婴儿哺乳,同时,也有赖于谢良臣身居内坊掌事的有利位置,出于善意,暗中关照,替婉容挡了许多明枪暗箭,才总算保得两个孩子平安长到了两岁。
如今搬入大明宫之后,婉容又不知从哪里听说,这大明宫中的宫人、宦者有多一半都是张皇后生前安插的眼线、耳目。因此,更比在东宫时多加了一分小心,她人走到哪里,原来凝香轩侍候的一应人等就抱着两个孩子跟到哪里,一刻也不能离了眼前。
景暄将婉容迎入正殿坐下,未等她开口说话,婉容便皱眉问道:“姐姐,我怎么瞧着院子里有这许多眼生的宫人?”
景暄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略带两分歉意地答道:“妹妹头一回来毓秀宫,有所不知,我这里不比妹妹那儿,除了锦屏、朱双儿他们几个,大多是这宫中的旧人。妹妹要是放心不下,不妨先略坐一坐,呆会儿皇上来了,我跟他说,咱们挪到瑶华宫去就是。”
婉容惊讶地瞪着景暄,叫道:“姐姐,你胆子也恁大了吧!雪晴就住在这儿,你不怕有人趁你不备,偷了她去?今儿一早,我还问过谢公公,听说皇上也正为这事犯难呢。这会儿,说不准正和大臣们商议此事。要知道大明宫里这么不安宁,说什么也要迟几个月再搬进来才安心些。”
景暄不以为然地笑道:“不是姐姐说你,妹妹敢情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人皆有畏死之心,如今安插下这些眼线耳目的人已经不在了,留下些散兵游勇,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如今只怕每个人都盼着能早一日被放出宫,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哪里会像你说的这般凶险!”
婉容心中不服,却苦于一时找不到反驳景暄的理由,便端起一碗茶,掩饰着来喝,可茶到嘴边,又怕茶中有毒,只得又随手放下,讪讪地对景暄说道:“妹妹比不得姐姐心宽胆壮,还是小心些的好。”
第十九章 杯弓蛇影(二)
景暄见她在自已宫中仍这样小心谨慎,心中自然有些不悦,站起来走到吉祥、如意身边,俯身逗弄着两个孩子,说道:“吉祥、如意都饿了吧,两个小馋猫待会儿可要多吃点儿,你们的父皇专门叫尚膳房为你们做的红枣栗子糕和酥皮奶酪,好吃得很呢。”
小吉祥听说有好吃的,喜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拍手叫道:“景娘娘,好吃的是不是都在雪晴姐姐那儿,不会被她都吃光了吧。”
旁边的妹妹如意立即站出来替雪晴申辩道:“雪晴姐姐才不像你这样馋嘴呢,有了好东西,一准儿会给咱们留着。景娘娘,你说是不是?”
景暄用手指轻轻点着小吉祥的脑门,笑道:“你呀,倒不如妹妹记着姐姐的好。雪晴就在东阁,待会儿和妹妹一起见过父皇,就跟她一块儿吃好吃的去吧。”
正说着,只听殿外传来皇帝的声音:“王保儿,你家娘娘来得好快,朕估摸着她要迟些来,不想却赶到了朕的前面。吉祥、如意也一起来了吧?”
景暄急忙直起身,和婉容联袂迎出了殿,吉祥、如意也紧跟着一摇一摆地跑了出来。
皇帝摆手示意两位嫔妃不必施礼,快步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把吉祥、如意抱了起来,笑着问道:“你们着急着跑出来,是想父亲了,还是来迎接君上啊?”
吉祥一下子被皇帝问住了,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犹在发呆,如意已亲昵地揽住皇帝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景娘娘说,父皇一到,就可以找雪睛姐姐一起吃红枣栗子糕和酥皮奶酪啦。”
皇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边大步朝殿内走去,边朝跟随在身后的谢良臣吩咐道:“就按景娘娘说的,马上传膳吧。”
待樱儿带着吉祥、如意两个娃儿退下,到东阁与雪晴一起吃饭,尚膳房的值事们走马灯似地端上一盘盘珍馐佳肴,皇帝举起酒樽,向景暄和婉容说道:“朕自登极以来,一直忙于国事,不曾与两位爱妃像今日这样团圆过,朕先饮一樽,算是向两位爱妃赔个不是。”说罢,举樽一饮而尽,不等景暄二人起身还礼,接着又说道:“朕既已为天子,而两位爱妃依然还是太子嫔的身份,虽说是因先帝大丧期间,后宫不宜行册封之礼的缘故,但总归是叫两位爱妃受委屈了,朕再自罚一樽。”
景暄、婉容急忙离席施礼道:“嫔妾断无怨望之心,垦请皇上莫要多饮,保重龙体为重。”
景暄更是走上前,从皇帝手中拿过酒樽,轻轻放在案上,问道:“请恕臣妾冒昧,皇上今日驾临毓秀宫,不单只是为了一家团圆吧?皇上如有差遣,敬请下旨,我们姐妹皆愿为皇上分忧。”
婉容不甘落于景暄身后,也走至近前说道:“是啊,皇上,嫔妾与姐姐一样的心思,心甘情愿受皇上驱使,为皇上解忧。”
皇帝看看景暄,又瞅瞅婉容,见二人都是粉面挂霜,一副朝堂领旨的架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现下国是、宫事虽然丛脞繁杂,也还远未到要劳烦两位爱妃出马的地步,两位爱妃请先归座,听朕慢慢说来。
朕今天来此与两位爱妃共进午膳,除致歉外,确有一件事要与两位爱妃商量。既然你们都急着从朕这儿领差事去做,俗语说:‘名不正则言不顺’,那朕就先从册立你们的名号说起。
再过十几日先帝大丧之期将出,后宫册封之事已刻不容缓。自国朝太宗时起,后宫即施行一后四夫人之制,中宫之下分封贵、淑、德、贤四妃辅助皇后共治后宫。
及至到了高宗时,以为一后四夫人不合古礼,遂改为一后三夫人,皇后之下设封惠、丽、华三位一品妃。
朕居东宫储位多年,其间内室凋零,屡遭人祸,至今只有两位爱妃陪伴在朕身边,朕欲追赠已故太子妃杨氏为皇后,又恐两位爱妃受了委屈……”
皇帝说到此,有意停了下来,举箸夹了片春笋,边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边观察着景暄、婉容的表情、反应。
景暄端坐在食几前,神色轻松、泰然,仿佛皇帝所说的一切与自己并无多大关涉。而婉容却面露红润,显然心绪已开始荡漾起来。
“谢良臣,你来说与两位娘娘听吧。”皇帝对景暄的淡然处之感到有些失望,一时竟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谢良臣首先走至景暄面前,躬身说道:“皇上有意晋封娘娘为惠贵妃。”又走至婉容面前,施礼道:“皇上有意晋封娘娘为丽贵妃。”
景暄、婉容依礼起身向皇帝谢恩。景暄虽觉皇帝破例晋自己二人为贵妃有些意外,但她一向对名号封位并不怎么看重,因此,除谢恩外并没有别的话说。
而婉容却小声嘀咕了一句:“宫里不是还住着位丽贵妃吗?”
“今日不算正式的册封,朕只是被两位爱妃方才踊跃任事办差的忠心所感动,先将拟册封之名号说与你们知晓罢了。”
皇帝盯着婉容,解说道,“待你们受封前,朕会下一道旨,夺去先帝丽贵妃的封号,只称其为太妃,婉容无需多虑。”
婉容面色一红,她素来受太子宠爱,自谓名号封位不当居于景暄之后,又心恼自己的名号竟与刚刚遭贬外放的颖王之生母相同,颇有拾人牙慧之嫌,遂乍着胆子向皇帝问道:“皇上方才向嫔妾们提及前朝后宫故事,又提前告知欲封之名号,可有咨询嫔妾心愿之意?”
皇帝笑道:“婉容不必有所顾忌,有话但讲无妨。”
“嫔妾想请皇上重赐封号。即便是位份更低的华妃,嫔妾也心甘情愿。”
皇帝情知她心结所在,遂耐着性子劝道:“《尔雅广言》有云:丽,两也;朕赐此封号于爱妃,正取其有夫妻结伴之意。景暄年长于你,清明那晚亲率军士到闲厩院迎朕入宫,又有护驾之功,位份列于你之前,也是应有之义。况且你二人品秩相埒,并无尊卑之分,共同替朕执掌后宫,遇事有个商量,岂不更好?”
第十九章 杯弓蛇影(三)
婉容的心思被皇帝当着景暄的面儿揭破,羞得满面通红,欲开口分辨几句,终觉不妥,只得勉强应道:“嫔妾浅陋,错会了圣意,请皇上责罚。”
皇帝心中其实另存有一份心思,只是此时不便明说。他见婉容如此在意封号、位次,心里一沉,表面却不露声色地站起身,走至婉容面前,温言抚慰她道:“朕方才已经说了,后宫之中唯有你二人曾与朕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朕今后指着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二人须得同心戮力为朕分忧才是,切不可甫一入宫便闹生分。”说着,竟拉起婉容的手,亲自将她送回座中。
景暄初听到婉容小声嘀咕宫中还有一位丽妃,误以为她要皇帝重赐封号,纯属由此而发,及至见皇帝提及自己位列婉容之前,这才恍然发觉婉容真正在意的是这个。
在东宫时,二人同为太子嫔,似乎并无前后高下之分,况且婉容得太子专宠,又执掌东宫内苑经年,如皇帝册封后宫时将她封于自己之前,景暄倒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
反倒是现在,皇帝当着自己的面驳回婉容的请求,并一再申明将自己封为后宫之首的理由,景暄心中不禁暗暗起了疑惑。
皇帝显然没有注意到景暄的心思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站在她二人之间,兀自说道:“今日首开延英议事,朕与几位大臣会议的便是清理宫务。朕思来想去,这后宫的诸多事宜,不能仅仅委任大臣们和内侍省来做,须得两位爱妃居中主持,朕才放心得下。故而延英议事一毕,便赶着请两位爱妃走马上任来了。”
景暄、婉容听了这话,皆站起身道:“敬请皇上吩咐。”
皇帝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在殿中踱着步,接着说道:“目前大明宫中首要的事,是裁汰旧有宫人、宦者,消除宫中隐患。柳毅向朕进言,要朕广选秀女以充宫掖,不知两位爱妃以为如何?”
婉容正拼命地想撇清自己并没有和景暄争位夺权之意,听到皇帝有此一问,忙不迭地答道:“嫔妾以为正应如此。”
景暄反而思忖着说道:“臣妾入宫虽时日不多,但对现下宫中的情形也略微听知一二。不知皇上想过没有,大明宫中各处的宫人、宦者有几千之众,一旦尽行遣放出宫,换以新人,隐患固可消除,但宫门之内的日常运转则难以维持,此事既由柳先生提起,想必已有应对之策,臣妾愿闻其详。”
皇帝把赞许的目光投向景暄,有意考较道:“暄儿少年时常伴柳先生左右,虽未列入门墙,也有师生之谊。朕倒想先听听,此事如交由你和婉容来主持,你们有何章程、打算?”
景暄一则因知婉容对封号位份之事颇有计较,不愿轻易在皇帝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治事之能,以招致二人之间产生更大的误会;二则明知婉容于宫苑中诸事并不陌生,有意相让于她,便向皇帝诈言道:“皇上知道臣妾向不擅理宫务,这几年东宫内苑由妹妹执掌,才能运转如常。眼下宫中唯有妹妹方堪主持之任,皇上何不问策于她,臣妾愿在一旁拾遗补阙。”
皇帝听景暄说得也是实情,转向婉容说道:“东宫形制虽远不及大明宫,但宫中诸般事体,大多差相仿佛。爱妃既熟稔宫务,的确堪当大任。今日不妨先说说你的条理步骤,也好使朕与柳毅所言有个参证比较。”
婉容受到皇帝的鼓励,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脱口便道:“姐姐有些多虑了。咱们挪入大明宫时,东宫的上下人等不是尽皆随迁过来了吗?臣妾以为,不妨将大明宫中的旧人一概放出,宫内各处由东宫随迁过来的老人分别领头,再配以新人值役办差,这样既省却了甄别筛选的环节,又能维持宫内的正常运转。”
“爱妃所说算得一法,但大明宫毕竟不是东宫能够比拟的,东宫中办差的熟手到了这里,若无人指点,不经习学,恐短时间内也难以胜任差事啊。人,还是要留下一些的,只是如何留,朕心中尚无成算,因此,想听听两位爱妃有何良策?”
婉容一开口便被皇帝驳了回来,颇觉脸上无光,悻悻地答道:“臣妾原想那甄别筛选之事最是不易,因此才说了个省事的法子。臣妾本就见识短浅,不能替皇上分忧,有负皇上的期许。”
景暄忙替她开脱道:“皇上出的是个本朝从无先例的大题目,不要说我们姐妹,就是前朝的宰辅重臣,仓猝间也难说的周全。请皇上宽限时日,容我们姐妹仔细商量后,再行回奏。”
她急切间说的话不经意间倒触碰到了皇帝身上那根脆弱的神经,他叹口气,徐徐回到居中的座位坐下,感慨道:“朕这江山坐的实在是不易,莫说北境叛军肆虐,东路漕运不畅,南疆吐蕃侵扰,即便是宫墙之内,卧榻之侧也颇多魑魅魍魉,张氏有意步前朝女主后尘,于大明宫中经营多年,早已蛛网暗结,朕欲一朝尽扫之,自知并非易事。但大明宫中一日不靖,早晚势必引发不测,肘腋之祸不可不防,万望两位爱妃自今日起能够齐心协力,替朕清除后宫之忧。”
他目视婉容,接着说道:“朕已采纳柳毅进言,过些时日即将广选新人入宫,此事交由晋国公在外掌总,初选进来的新人还需两位爱妃再遴选、分派,此为一项。
宫人、宦者们的去留甄别,以及随迁入宫的东宫旧属的调遣使用,此为一项,两项差事须同时并举,朕意婉容既熟掌宫务,对东宫旧属各人所能皆了然于胸,这宫内甄别筛选之事就委你主持,暄儿协助;新人入宫后的诸事就委暄儿主持,婉容协助,内侍省自谢良臣以下皆受你二人共同节制约束。
方才暄儿要朕宽限些时日,姑且以十日为限,你二人须在十日内拿出清理宫禁的详细条陈,先帝大丧之期一过,即行你二人的册封之礼,授以共治六宫之权。”
景暄、婉容一起飘飘下拜,齐声道:“遵旨。”
第二十章 隔墙有耳(一)
新皇帝要遣放旧宫人,广选新人入宫的消息犹如春夏之交的一股劲风,霎时间就在大明宫内外传散开去。
一时之间,无论是整座皇城内,还是朱雀大街以东的各个坊里,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期盼。对于在大明宫内值役多年的宫人们来说,这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惊喜,从此可以走出圈禁,和家人团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孤老宫中;对于城东各坊居住的官宦人家而言,这是向后宫安插内援的一个绝好机会,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待嫁之女的人家,更是派人早晚恭候在晋国公府门前,把李进忠府内上至管家,下至门房的各色人等打点了个遍,以求能从他们嘴里及早获得选秀的最新消息。
距离那场血腥的宫廷内乱仅仅过去了旬月光景,人们便忘记了昔日的恐惧和惴惴不安,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未来的盘算和憧憬之中。
然而,身处大明宫内朝延英殿重地的来兴儿,这些天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氛围。
皇帝内朝议事的地点一旦从紫宸殿转移到了延英殿,延英殿四周立时变得戒备森严起来。皇帝的亲舅舅、新任羽林卫大将军吴弼亲自带领一百名禁军在离延英殿不远的左藏库搭起帐篷,安下军营,每天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将延英殿围得密不透风。谢良臣一改往日温和可亲的作派,面色凝重地告诫包括来兴儿在内的延英殿八名当差宦者,今后但凡有泄露延英议事消息者,一律视作谋逆,诛其三族……
来兴儿的主要差事本是将皇帝与大臣每次议事的内容写成节略,送中书省存档备案,待中书令或中书侍郎签批后,再将副本取回,于殿中秘室立档备查即可。由于延英议事涉及的均是朝廷军政要务,出于慎重起见,皇帝亲自从翰林院中擢选了一位叫韦敞的侍读学士到延英殿起草议事节略,故而来兴儿每日只需在延英殿和中书省之间往返跑上一遭就算是完成差事了。
柳毅与老皇帝乃是总角之交,认真算起来可称得上是皇帝的前辈,他坚辞宰相之位,只愿任散官居于京城,以备皇帝顾问。皇帝拗他不过,只得授以银青光禄大夫的名衔,暂且就近安置在翰林院中居住。他与韦敞几番剪烛夜话,对其的谈吐见解和诗书文章称赏不已,两人遂结为忘年之交。平日里柳毅闲来无事,常到延英殿中找韦敞谈古论今,来兴儿侍立一旁,听得两人许多的高谈阔论,事后暗自拿来和皇帝与大臣商议的实事相参证比较,自觉于穷理格致之道,渐开毛塞,于寂寞中自我安慰,尚称得上入宫之后的一种乐趣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尽管延英殿小院外清理宫务进行地如火如荼,而来兴儿对此却毫无知觉。
初入大明宫的当天,李进忠给他看了母亲亲笔写下的日志,使来兴儿心中对早日与母亲重逢的渴望日渐强烈起来。隔三岔五的,他总要寻出个借口出宫,赶到晋国公府上求见李进忠,问询母亲的消息,而李进忠却变得语焉不详起来,总是推说宫务繁忙,顾不上差人接她回京与儿子相见。每回来兴儿都是怀揣着希望而来,捎带着失望而归。
除此之外,令他感到不安和焦急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关于张皇后的埋身之地,他还不知道从何处可以打探得知,以完成自己对芙蓉做出的许诺。
这一天,柳毅和韦敞在延英殿中对坐畅谈,不知不觉间已日坠西山,薄暮沉沉,两人见今日皇帝无事传召,而谈兴未艾,便相约回翰林院继续把酒夜聊。来兴儿将两人送至左银台门,返身准备回延英殿西耳房自己的宿处,忽觉一阵内急直逼上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就近跑到左藏库旁供军士们用的茅厕里蹲下,一番畅快淋漓之后,来兴儿提起裤子边系着裤带边往外走,却突然听到茅厕的垛墙外传来两名军士的对话声。
“今儿真他妈的晦气,老子不过是想去瞧瞧皇上新选的宫人都长得什么模样,偏偏就叫大将军撞上,罚我来打扫一天的茅房。想当初老子在监门军李大人麾下,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抱怨道。
“老黄,你暂且消消气。”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劝道,“我听说前几日在延英殿中当着皇上的面儿,吴大将军和晋国公差点儿没打起来,你这监门军出身的如今在吴大将军手下当差,还不得多加几分小心才是。好在快要初更了,大将军巡过夜后倘若无事,咱们便可回营歇息去了。”
来兴儿心中暗笑那老黄色胆包天,居然敢擅自溜到后宫去窥视皇帝新选的宫人。他正要出门离开,又听那老黄忿忿然地说道:“不就仗着是皇上的亲娘舅才做得这大将军嘛,论起功劳来,他只怕比俺老黄还不如呢。说俺想什么秽乱后宫,先帝爷的中宫娘娘就死在俺的手上,俺连娘娘都见过,谁稀罕瞧那几个黄毛丫头!”
来兴儿不由得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得了吧,老黄,你都落到扫茅房的地步了,还吹什么牛?宫中都传说张皇后是先帝临驾崩前一杯毒酒赐死的,怎么会死在你的手上?”那人说着,发出一串怪怪的笑声。
“你个腌杂老头儿懂得什么!依先帝爷的禀性,怎会舍得赐死皇后娘娘?你若不信我的话,等会儿敢不敢跟着我去走上一趟,我自会让你心服口服。”老黄显然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受不得被别人打趣。
“好,好,好,我信还不成?”那人憋着笑说道,“天都快黑透了,莫非你白天没看着,晚上想拉着我一起再去瞧瞧那些新入宫的美人?”
“呸。”老黄啐了一声,骂道,“老子要不是有这么点儿癖好,怎会落到要挨你奚落的境地?只怕你如今见到老子,屁都得夹在腚里呢。”
第二十章 隔墙有耳(二)
来兴儿隔着垛墙早已听出那老黄话里有话,他分明对张皇后之死知之甚详,说不定也知道张皇后的尸身埋于何处。想到这儿,来兴儿喝斥一声:“大胆!什么人在此胡言乱语?”说罢,转身绕过垛墙,来到了两人面前。
垛墙外的两名禁军士卒初闻茅房中竟然有人,不禁大吃一惊,及至看清从垛墙里走出来的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宦者,才略微放下心来。其中一人粗声对来兴儿吆喝道:“喂,你这茅房钻出来的小厮,躲在墙后偷听人说话也还罢了,竟敢对军爷出言不逊,你是活够了吗?”
来兴儿见说话的人身材魁梧,听声音仿佛就是那位老黄,遂厉声反问道:“我看是你活够了吧,私闯后宫禁地不说,竟敢妄言夸功,对国舅爷心怀怨恨,难道不怕我把你方才所说的话报与吴大将军吗?”
老黄身旁的老军卒见来兴儿人虽小,说话的口气却不小,赶忙满脸堆笑地冲来兴儿解释道:“小公公莫动怒,他就这么一个浑人,您千万别跟他认真计较。请问小公公在哪儿当差,我怎么瞅着如此面熟呢?”
来兴儿有意唬他二人一下,好从那老黄嘴里套问出张皇后的埋身之所,便拉长语调答道:“我乃延英殿掌书来兴儿,方才送柳毅大人和韦敞大人回翰林院,碰巧路过此处,无意中竟听到如此大胆的狂悖之语。尔等身为禁军,对先帝和故皇后颇有不敬,心存诋毁,可知这是死罪,你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老军卒恍然道:“我说呢,原来是皇上跟前侍候的来公公啊,怪道生得这般俊秀,人品如此出众。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这次,小老儿给您赔不是啦。”说着,就要朝来兴儿下跪嗑头,被来兴儿一把扯住了。
那老黄倒像是见过些世面的,没有被来兴儿的三言两语吓住,反而梗着脖子争辩道:“你纵是有头脸儿的宦者,也不能平白冤枉人哪。我所说的都是实情,不信,你去问问晋国公李大人就是。”
来兴儿将老军卒扶在一旁站稳,冲老黄冷笑一声,质问道:“既然不知好歹,那么我且问你:张皇后是怎么死的?”
“人人都知道,她意图对当今皇上不利,被李进忠大人奉先爷旨意处死的呀。”老黄理直气壮地答道。
“于何处处死?尸身又埋于何处?”来兴儿不待他缓过气,紧接着逼问道。
老黄果真是久在禁军,见多识广,听来兴儿有此一问,警觉地反问道:“你问这作甚?”
“你可能不知道吧,晋国公是我的师叔。”来兴儿故意夸耀地说道,“我曾听他老人家说起过当时的情形,你今天若是答不上来,或者说得与他老人家说的不符,我看你还不认这大不敬和妄言之罪!”
老黄听说来兴儿竟和李进忠有这层私人关系,眼里顿时放出光,语调也缓和了下来:“李大人说的只怕不如小人这样详细。那日在先帝爷所居长生殿外,李大人本是命谢良辰大人办这项差事的,后来不知为什么谢大人竟不肯奉命,因此才将此事派给了小人的上司秦校尉……”
“少啰嗦,捡紧要的说。”来兴儿生恐在此耽搁的时间长了,万一被巡夜的吴弼撞上,对这两人不利,故而催促道。
“是,是。”老黄显然对李进忠的这位师侄颇为忌惮,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继续讲道,“秦校尉带着包括小人在内的四名军士闯进长生殿,欲强行将张皇后带出,那张皇后不肯就范,我等也心存畏惧,不敢用强,秦校尉跪着向躺在龙床上的先帝请旨,先帝只闭目不言。后来还是小人向秦校尉说道:‘皇上既不说话,便是答应了。’秦校尉这才下令硬是将张皇后从龙床边拖了出去。”
“长生殿东面不远有一处珠镜殿,里面并无嫔妃居住,我们带着张皇后来到珠镜殿内,秦校尉将已准备好的一条白绫双手捧给皇后,然后领着我们退到了殿外,静候皇后自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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