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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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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腔作势地哎呦一声,用靴子一磕马腹,那马便小跑起来。武灵兰毕竟不敢在马上跟他挣扎,也只得戴上帏帽低下头。
  
  好在出城之后,薛崇简见武灵兰渐渐能驾驭坐骑,便下去换了自己的马。这半日时光,薛崇简带着武灵兰在长安郊外的山间游荡,他并不刻意去寻找猎物,不过偶尔用弹弓打落几只天空中掠过的飞鸟,或是射杀一只路边的野兔,都交给施淳挂在马后。他漫不经心、却又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以往打猎中遇到的趣事,虎头上蹿下跳,一时蹲在薛崇简的肩头,一时又跳到武灵兰的怀中去,一时薛崇简扔一只打下来的鸟儿给它玩耍。
  
  所有的防备,在如此广阔的山林天地中,皆被不断跳入眼中的奇景驱赶得没了踪影。她平生头一回得知,原来长安城之外的疆域是如此辽阔,连绵亘不尽的山峦一次次峰回路转,早让她记不起来时的道路。流淌不尽的溪流以她猝不及防的方式骤然出现在她眼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出箜篌琵琶一般清脆悦耳的声响。那只白隼若即若离地跟随着他们,在丛林外紫黛色的山影间徘徊,或是展翅直冲而下,或是在林梢上空低飞。武灵兰听见自己清脆的笑声,随着那只白隼,翱翔于青玉一般的天穹上。
  
  忽然前方林木摇动,一阵蹄声响起,一只鹿迅捷异常地从他们面前奔过,薛崇简双目一亮,抛下武灵兰和施淳,加鞭催马上前追赶,他摸出马臀上挂的短矛,对准鹿腿用里一掷。奔跑中的鹿一个趔趄跪倒下去,却因为速度太快,身子直向前翻了个筋斗。薛崇简才取下背上弓箭,连发三箭射过去,那鹿在地上抽搐挣扎一刻,顶着一对花角的鹿首才沉重的翻倒下去。
  
  武灵兰策马追上他,她第一次看到薛崇简射猎这等大猎物,虽然胆战心惊,却压抑不住兴奋,问薛崇简道:“这样就成了么?”薛崇简催马在鹿尸旁边绕了两圈,笑道:“行了,你有口福了。”他跳下马去,拔出匕首,蹲身隔开鹿喉,用一只携来的琥珀小碗,将那汩汩涌出的鹿血接了住。待碗中血满,他回身来双手将碗奉给武灵兰,武灵兰看见那红腻的血浆毕竟害怕,一缩身子道:“我不要喝。”
  
  薛崇简轻笑一声道:“这东西难得,宫中每日杀一只鹿取血为宅家炼药,其实养的哪里有野生的好,你别糟蹋了。”武灵兰带着怯意又朝那小碗望了一眼,她不愿被薛崇简轻视,也知鹿血是滋补之物,鼓起勇气接过来,闭气一口饮下,赶紧取出帕子来将嘴角擦干净。她喘了口气,觉得似乎口中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腥臭,腹内却被暖得一团温热。
  
  薛崇简笑道:“有这只鹿,就够饱我们三人的口腹了。施淳,你去将猎物洗剥干净,我们把帐篷支起来。”武灵兰这才惊觉原来西天已铺开了鱼尾一般鲜红的晚霞,踌躇道:“我们还不回去么?天都快黑了。”薛崇简笑道:“好容易打到一只鹿,不烤了才是暴殄天物,不妨事的,我有腰牌,便晚些回去也能叫开城门。”武灵兰忐忑道:“可是我回去太晚了,我娘多着急……”薛崇简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啰嗦,便不带你出来了。”转身去将马驮来的帐篷支开。
  
  武灵兰登时又涨红了脸,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也常常带着人马去游猎,走得远了便彻夜不归,她沉吟了一下,虽然知道自己今日种种行为皆离经叛道,但心中似乎并不如何害怕,反倒有些新奇的惊喜。明日回去,哪怕爹娘责骂,也有了向他们夸耀的资本。她握着马鞭,手足无措地站了一刻,索性抛下顾虑,去帮薛崇简收拾。
  
  待他们将帐篷支好,施淳也将柴堆架起来,薛崇简将自己马上的泥金琉璃马鞍、织金五彩障泥摘下,铺在草地上,让武灵兰坐了,自己便席地坐在她身旁。施淳割了鹿腿上一块嫩肉给虎头,便将整只鹿架于火上。薛崇简抱着膝头一时静默不语,林间的山雀被火光所惊,扑啦啦飞向夜空。
  
  武灵兰随着薛崇简玩了一日,头一次见到他静默沉思之状,火光将薛崇简的侧影照耀得如同一块红玉雕塑,火光便在那双暗如夜色的眸子里摇曳跳动。武灵兰不知为何,有些惧怕他这样的沉默,轻声唤道:“花奴。”薛崇简这才惊醒过来,“嗯”得一声回头,面上已换上了温存笑容,那笑容却仍是让武灵兰一惊,她两颊再次涨红,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临时诹一句:“会不会有老虎豺狼?”薛崇简哈哈笑道:“阿婆迁都,数万金吾西来,这京畿附近的虎豹豺狼早就被我们吃光了。”
  
  武灵兰也随着他笑起来,她似是看到了这一群少年儿郎们弯弓射虎赤手搏熊的场景,他们的马蹄踏碎冰雪一样的河流,他们呼啸鼓噪之声,吓得林中野兽都纷纷走遁。原来同是十七八年的光阴,有些人的生命,竟是如此地广阔。她心上微微掠过一丝妒意,这样的美景她看到了,却只能看这一次。
  
  鹿肉流下的油脂不断地激起更高的火焰,篝火的噼啪声中,浓郁的肉香渐渐飘开。薛崇简亲自拿出镶满宝石的的吐蕃匕首,片下最鲜嫩的鹿肉,洒上些胡椒和盐,递给武灵兰。他吃两口烤肉,又旋开一只皮囊,自己饮了一大口,见武灵兰捧着一盘烤肉正吃得欢畅,他笑着将酒递过去,道:“别噎着。”武灵兰羞恼地瞪了薛崇简一眼,却也习惯了他的种种不羁,就着他手上饮了一口,却不妨那酒劲儿甚大,她被呛得一阵大咳。
  
  薛崇简哈哈笑道:“谁让你去喝那么猛?”他替她拍拍脊背,两人相距极尽的一刻,薛崇简看见武灵兰面上的花钿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般闪烁不定,咳嗽中她的蝉鬓阵阵颤动。那乌黑的鬓发被火光映出滟涟的红光,宛若是隔着茜红的纱帐,观望其中的一盏红烛,让人如何猜度其中的云雨欢情,都算不得淫亵。
  
  薛崇简深吸一口气,将酒囊中的酒一口气饮干,他站起身来随手将幞头摘掉,他在行猎奔跑中已经散开的发髻失了束缚,长发在夜风中飘散开来。薛崇简也不去整理,随手向后一甩,向施淳笑道:“我们这样吃肉喝酒也太无趣了些,我来跳一支胡旋,你来弹箜篌。”施淳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少主人,默默转身去马上取了箜篌来,武灵兰在他转身的一刻,才发现这仆人的背有些佝偻,宛若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觉得奇怪,为何这仆人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欢喜过。
  
  施淳坐在火边,手指在箜篌的琴弦上快速地波动几下,一阵急促又带着些许悲凉的音乐惊得武灵兰一阵战栗,宛若催促将军上马的军歌。薛崇简将缺胯长袍的下襟撩起别在腰间,露出其下浆洗得雪白的素纱长裤,他伸展双臂,向武灵兰躬身下去,以一个异族的礼节预告这盛宴的开始。忽然间,他毫无预兆地一个旋身,便如今日他宛若纸鸢一般飞向墙头般,这腾踔的少年随着古老陌生的异族音乐,双足踏出飞星流电一样令人眼花缭乱的节拍。他的双臂在风中如同蝶翅般轻盈翩迁,他腰间的悬挂的蹀躞七事,在他舞动中急促地撞击出叮叮咚咚之声,反似与箜篌和鸣。
  
  武灵兰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少年在火光和夜风中,疯狂地旋转成一团凌乱的光影,那渐渐东升的明月也罢,西天的太白也罢,灼面的篝火也罢,这天地万千光焰,只照亮了那一个身影。她不知道原来舞步可以如此刚劲有力,薛崇简身上穿着衣裳,可是他柔韧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在踢腾跳跃中不断勾勒出少年躯体真实的轮廓。武灵兰微微有些喘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不知是早先饮下的鹿血,还是方才那一口烈酒,在她腹内渐渐灼烧起来。这是会撩拨人心性的音乐,这是她前所未见的男人躯体,在引诱她探寻更幽深可怕的秘境。她知道她得逃开,可在这无边黑夜,茫茫旷野,她又能逃往何方?
  
  忽而薛崇简转到了她身前,向她笑着勾了勾手指。武灵兰脑中轰然一声响,她想起在宫中所见的男女共舞的胡旋,突厥的少女半裸着身子,用红色的轻纱裹住略作遮蔽,酥乳、脐穴、纤腰、脚踝上都挂了闪闪发亮的璎珞装饰,她们舞动时,身上雪白的肌肤就在众目睽睽下颤动。武灵兰霎时有赤身裸体的窘迫,薛崇简那邪魅轻佻的笑容,让她不禁感到,那目光能生生的洞穿绫罗,看到她的胴体。在她心中尚一片迷茫时,她的身子已是一轻,薛崇简将她拉起来,在她腰间一抹,她便情不自禁随着他旋转舞蹈起来。
  
  事后武灵兰想起那晚的一场欢舞,心中还是茫然的,她明明不曾学过胡旋,可是她的脚步却能追随着薛崇简,踏出默契和谐的拍子。她的腰肢、她的手臂、她的双腿都由不得自己了,她的心也由不得自己,她只觉自己轻得宛若一页纸,一张皮影,被那个男人强有力的手臂,随心所欲的推出去再收回来,他是如此霸道地控制着她的身体,她只是他的傀儡。
  
  薛崇简将她的腰肢夹起来旋转,,她在飞速的旋转中看见头顶的星光模糊成一道道凌乱的轨迹,那些星星离她那么近,就像薛崇简的冷峭的目光。她心下有微微的诧异,在如此疯狂的舞蹈中,为什么他的眼神还是如此镇定冷静的。
  
  在武灵兰几近晕厥之时,薛崇简猛得稳住身子,他脑中有些懵懂混沌,他想一定是那酒起了作用,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样会轻松一点吧?他将武灵兰横抱起来,踉踉跄跄闯入了帐篷。还在弹着箜篌的施淳呆了一呆,默默的垂下手去,蹲在一旁的虎头不解为何天地骤然便寂静了下来,懊恼地摇摇尾巴,呜呜地叫着。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穹庐之下,是实力悬殊的抗衡,是没有悬念的战争,是少女畏惧又无可拒绝的诱惑,是不需要记载就可以绵延的史书。薛崇简亲吻着这清白犹如玉兰花蕊的胴体,吮吸她鬓发间不断渗出的汗水。
  
  武灵兰在始料不及的疼痛中,忽然喘息着叫了一声:“表哥!”薛崇简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浑身一哆嗦,闭目停滞了片刻,继而用一记强吻堵住武灵兰的樱唇。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听见那两个字的,不能想起那个人的存在,想了这一切就会前功尽弃,可是如若不想,这一场罪孽,他又如何有勇气支撑。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许诺已久的野合




56

56、五十五、比目鸳鸯真可羡(上) 。。。 
 
 
  一声报更的钟声从晦暝夜色中遥遥传来,隔过几片山林,听去旷远而寂寥。施淳揉揉酸涩的眼睛,抚摸了一下被露水打湿的肩头,只觉浑身都有些酸麻,一时站不起来,只得将盘了一夜的腿慢慢展开。身边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冷成一堆灰烬,虎头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扒拉着一只吃残的鸟。他仔细地聆听了一下,应该是报五更的钟声,远处西沉的银月摇摇欲坠挂在山稍,东方已早早露出微白的晨曦。
  
  帐篷内传来哝哝的情话,想是一对人儿比他醒得还早。武灵兰含着央求的声音道:“天都亮了。”薛崇简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你喝了我的酒,还不与我偕老么?”轻轻的一声,似是武灵兰打了薛崇简一下,继而幽幽道:“要是姑婆不许怎么办?姑婆已经把我许给寿春郡王了。”薛崇简笑道:“我抢了你回来就是。”武灵兰迟疑道:“姑婆会答应么?”薛崇简道:“她看到我们这个模样,自然就答应了。”武灵兰娇嗔道:“你坏死……”一句话未说完,却被什么堵住,继而是辗转之声,薛崇简低低的笑声,武灵兰不胜的娇喘声。
  
  施淳茫茫然地听着种种甜腻之声,他并不觉得难为情,这不是因为他已经渐渐老迈。他似是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优伶唱得欢喜,心里却早知道这出戏惨淡的收稍,总是入不得戏去。
  
  帐中的声音渐渐模糊,施淳也不愿再听。他仔细去回想自己梦中所见,记不清是神都还是长安,那么多人都在,他的妻女,他的老主人薛瓘和城阳公主,风度翩翩的驸马薛绍,初做嫁娘太平公主,薛崇简和李成器骑着马,驮着一只山猫,摇着金鞭在闹市中穿过。大约也只是在梦中,才能把这些人凑得圆满。
  
  他在长安长大,在薛绍降生时随着城阳公主一家去了神都。照理说,长安才是他的故里,可是他回来时,女儿女婿却又留在神都,辗转漂泊间已模糊了故乡的意义,无论在哪里,心都被远处的一个地方牵着。隔着四十年再回来,只觉得一切甚是生疏,那长安也只是画师们笔下的画,秀才们口中传唱的诗,自己回来了,看到的,仍是身旁这些人向着离梦想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
  
  施淳坐了一会儿,便看见远处山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约莫有十数人骑马而来。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自家的小郎君连时辰都掐算地这样好,他依照薛崇简的吩咐,打起火石将另一堆柴点起,果然见那队人马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火苗燃烧中不断发出的噼啪声,帐中的欢情亦到了如火如荼处,恰似一场战争打到了生死攸关时。
  
  那队人马望着火光赶过来,为首的果然是梁王武三思的长子武崇训,带着数十个金吾,武崇训认得施淳,怒喝道:“你家郎君呢!”回答她的是帐中一声女子的惊呼,隔着这么远,仍是能看到帐内的灯光将一个女子的影子描画出来,长如流水的头发披散在赤裸的肩背上,金吾中便有人轻笑了起来。
  
  武崇训头上嗡一声响,险些从马上跌下去,他涨红了脸喝道:“都给我站着!”他跳下马去,大步冲进帐篷,正看见薛崇简顺手将身边的人掩了掩,衾被内的人横拖一束长发在外。薛崇简白皙光洁的上身肆无忌惮地暴漏在灯光下,若无其事冲武崇训笑了笑。
  
  武崇训恨不得一脚踹死了他,怒目圆睁骂道:“薛崇简!”上前就要打,薛崇简笑道:“慢着!你要跟我打架,也让你妹子穿上衣裳再说。”武崇训一噎,他府中丢了妹子,自己带了一干金吾来寻找,那些人虽是自己朋友,也都是不省事的,若真被他们看到武灵兰赤身裸体之态,梁王府的颜面就丢光了。他强咽下一口气,怒喝道:“你快些!”
  
  他退出帐篷,一干朋友已经赶过来,正围在帐篷边嬉笑,还有人将薛崇简他们吃剩的鹿肉又挪到新的篝火上烤着,笑道:“跑了一夜,正好填填肚子。”另一人等不得,拿刀片了一片先塞到口中,赞道:“味儿不错!还是花郎会享福,天当被地当床,比我们在酒肆里玩胡姬风流多了!”武崇训大怒,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
  
  外头吵吵闹闹了好一阵,才听见薛崇简叫了一声:“进来吧!”
  
  武崇训再次冲进帐篷,薛崇简和武灵兰都已着好了衣裳,武灵兰缩在一旁垂首低声哭泣,薛崇简拍着的她的肩膀,正温言抚慰。武崇训怒火中烧,一把揪住薛崇简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怒喝道:“我妹子是赐了婚的人!你知不知道!”薛崇简懒懒一笑道:“我家门第也不比相王府差,许给我又何妨?”武崇训骂一声:“你个畜生!我宰了你!”挥拳就向薛崇简脸上打去。
  
  薛崇简往常同他打架,皆是赢多负少,一把握住武崇训青筋暴起的腕子,正待要还手,眼角一扫,却忽然望见被武崇训踢开的衾被下,露出揉搓出褶皱的白毡,一块锥心刺目的暗色血迹上赫然昭示着昨晚的鱼水之欢。薛崇简下意识地又转头望了武灵兰一眼,她哭得不敢抬头,将脸埋在掌心,却仍是能看到她脸颊、颈上羞红的肌肤,他知道那里的肌肤是怎样的细腻如丝,在他的一个吻下就能燃烧起来。
  
  他心中涌起惊悸的痛楚,有些事挽回不了了,这是他有心为恶,在少女身上划下永不会愈合的伤口,他可以救李成器出来,可是却无法再回到从前。这少女无法忘记,无法消失不见,她就在那里,提醒着他一段无法弥补无法偿还的罪孽。
  
  薛崇简一时浑身有些无力,眼见得武崇训另一拳打向自己小腹,怔了怔,那一拳已狠狠打在他肚子上,打得他腹内一阵锥刺般的疼痛。薛崇简被那股力道和剧痛掀得腾腾跌出两步坐倒在地,武崇训又追上来向薛崇简肋上、背上踢去,薛崇简忍痛咬牙蜷着身子,只是用手臂防止他踢到自己面目和要害。
  
  武崇训盛怒下也不去想薛崇简为何不加反抗,他犹不解恨,摘下腰间马鞭向薛崇简身上连抽数下。武灵兰扑过来去抓兄长的手臂,哭道:“大哥,别打了!是我愿意的!”
  
  外间金吾们听到里头打斗响动,也都涌进来,这些金吾们和武崇训薛崇简皆有些交情,当即几人上前将武崇训拉开,笑打着哈哈劝道:“大郎息怒!都是自家人,莫伤了和气。”杨慎交赶上前将薛崇简扶起,薛崇简喘息了一阵,拭去额头冷汗,才扶着杨慎交站起,在他手臂上一捏,以示感谢。杨慎交凝望薛崇简一刻,轻轻叹了口气。
  
  武崇训怒吼道:“薛崇简,你得给我武家一个交代!”薛崇简掸掸身上尘土,淡淡一笑道:“我们去见至尊,我求至尊赐婚。”他一指周围众少年,道:“他们都是见证。”
  
  武崇训将妹妹放上自己的马,薛崇简也骑马跟在他们身后,一队人返回城内。天空渐渐放明,一抹曙光升上林梢,间斑驳光影投射下来,随着枝叶的摇曳跳动不定。晨间的鸟雀聒噪成一片,薛崇简看到朝阳照耀着水边的垂柳,柔媚的长条在金色的粼粼波光中闪烁明灭。他竟是勒马呆了呆,这景色如三日前他和李成器所见一模一样,却已像是隔了七世三生般飘渺。
  
  杨慎交头一次在这少年的面上看到了一股悲意,他有些担心,促马靠近他,轻声道:“不妨事么?”薛崇简醒过神来,他转过脸笑道:“不妨,你带得他们过来便是功德圆满,改日我请你。”他策马追上武崇训的队伍,风中隐隐飘来少女的啜泣声。
  
  他们进宫时皇帝刚刚起身。皇帝近来渐渐有些懒于朝政,除了每月朔望的大朝会亲自主持,平日常朝都由太子李显监国听政。太子谨慎地料理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为母亲分担烦冗,军政大事仍然全凭母亲裁夺。早有人将消息报给太平公主府和梁王府,梁王夫妇与太平公主匆匆进宫,薛崇简和武崇训还跪在殿外等候皇帝起身梳妆。
  
  太平公主一看儿子衣衫不整,武灵兰跪在一旁红肿着眼睛只是哭泣,仍有些不敢相信,赶上一步压低声音喝问薛崇简:“怎么回事!”薛崇简吐了吐舌头,牵着母亲的帛帔笑道:“儿子和表妹两情相悦,阿母代我们跟阿婆说个情吧。”太平见他仍是这样一幅顽皮模样,又惊又怒道:“你疯了!她……她是你表哥未过门儿王妃!”旁边的梁王妃忍不住悲从中来,抱着女儿哭道:“我们入宫时,就听见门口的宫女内侍们议论地沸沸扬扬,我家阿兰还怎么嫁人!”忽听见殿内内侍拉长了嗓子喊道:“陛下驾到!”梁王妃也不敢再哭,忙跟着武三思一道跪下。
  
  皇帝仍是扶着张氏兄弟出来,淡淡扫了殿下所跪之人,待张昌宗将自己的长裙撩起,才在坐床的玉簟席上坐下。内侍将一只三尺有余的于阗白玉大冰盘安置在螺钿垂璎香檀木托架上,又从桶中挖出些刚从冰窖中取出的冰块放进盘中,玉盘上顿时升起缕缕白烟。清凉之气氤氲开来,竟令殿上诸人都轻轻打个寒战。
  
  皇帝先吩咐上官婉儿给武三思夫妇、太平公主赐坐,又望望薛崇简,见他一身淡绿苎丝缺胯长袍被撕开数道,修得细如嫩柳的眉黛一蹙,向薛崇简道:“你这是怎么了?又弄得乞索儿一般?”薛崇简印招ψ趴哿烁鐾返溃骸八锒惺禄奶疲浼掖罄山萄盗怂锒较隆!被实劾淅湟缓叩溃骸澳闫鄹毫巳思颐米樱罡冒ぷ帷!毖Τ缂蛱实鬯坪醪⒉荒张诺男奈⑽⒎畔滦ψ庞诌盗烁鐾返溃骸八锒盟馈!
  
  皇帝向薛崇简招招手道:“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薛崇简不敢起身,膝行两步到坐床上,他伏地不起,只觉皇帝的一双熠熠凤目正盯着自己,背脊上禁不住又渗出汗水来。皇帝低声道:“为什么是她?”薛崇简双目只能望见皇帝绣金长裙的下摆,薛崇简想起数年前自己闯了推事院之后,亦是伏在皇帝的裙下微微颤抖,他的心跳渐渐快起来,强压着忐忑道:“孙儿喜欢表妹。”皇帝仍是重复一遍:“为什么是她?”薛崇简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孙儿与表妹已有了噬臂之盟,望阿婆成全。”
  
  皇帝微微冷笑:“噬臂之盟?为了他,命都不要了?”
  
  薛崇简只觉皇帝话语中别有深意,浑身如被电击般滚过一阵轻微的战栗,他一时想不清楚皇帝口中的“他”究竟指谁,但此时他已无路可退,便是刀枪剑戟也只能迎头赶上,深吸口气答道:“是。孙儿罪该万死。”皇帝冷笑道:“要是朕杀了他呢?”薛崇简咬咬牙,坦然道:“孙儿唯请与他同死。”
  
  这两句对答清清楚楚传到殿下人的耳中,武灵兰望着薛崇简的背影,一股热泪再度涌上,忽然叩首大哭道:“姑婆!阿兰已经是他的人了,阿兰不要嫁给寿春郡王……”武三思气得险些晕过去,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闭嘴!”
  
  皇帝仍是俯视着薛崇简,命他:“抬头。”薛崇简不敢违拗,抬起头来却是大吃一惊,他那么近得看到皇帝已衰老的面容,厚厚的脂粉无法再遮掩那布满皱纹的肌肤,唯独她的一双眼睛,仍旧几十年来如一日地散发着摄心的冷光。他还未想到要说什么,皇帝已抬手重重甩了他一记耳光。薛崇简被打得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又赶忙重新跪正,叩首的道:“孙儿罪该万死,愿受宅家责罚。”
  
  皇帝怒喝道:“朕知道,你和从前一模一样,你们都一模一样!你不是不怕死么?来人,传杖来,给朕狠狠打!”
  
  太平公主虽知儿子玷污了未来的郡王妃是极大的丑事,却不料竟引得皇帝如此震怒,她一惊之下正要开口求情,忽然看到母亲扶在紫檀小几上的手竟在微微颤抖,昭示着她心中的愤恨、恼怒,以及,某种无力。太平心内重新流过母亲方才的几句问话,忽然脑中一黑,竟是僵住说不出话来。
  
  武灵兰刚哭了一声:“姑婆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吧……”皇帝已恶狠狠喝道:“闭嘴!”武灵兰自小到大,从未见姑婆如此狰狞的神情,吓得一呆,旁边梁王妃恨不得捂住了她的嘴,上前在她身边跪下,搂住女儿哭骂道:“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皇帝大怒,内侍们谁也不敢耽搁,不一时就在殿下排上行杖用的刑床、荆木杖子。薛崇简知道难逃此劫,不知为何,竟平生头一次对着这些物事,不甚恐惧,他叩了个头,低声道:“孙儿自然该打。只是还望宅家以表妹终身为念,若是今日不曾杖死了孙儿,便请宅家开恩赦了他。”皇帝冷冷道:“你这是要挟朕?”薛崇简叩头道:“孙儿不敢。”
  
  他也不待内侍来架,便自己起身走下殿去,这一站起来,才觉得背上鞭伤火辣辣痛楚,腰间背上被武崇训踢打过的几处,仍旧酸痛难耐。他望了一眼那乌沉沉的杖子,终究是害怕起来,他还有力气熬到皇帝改变心意之时么?
  
  他低头时看见武灵兰被母亲抱在怀中,已经哭得哽咽难出,那双望向自己的红肿双眸,却尽是急切担忧。薛崇简为了安慰她,冲她扮个鬼脸一笑,以示不妨,一行泪水却倏然从武灵兰的眼中滑落。薛崇简心中痛楚与愧疚更甚,他知道自己就算有力气挨过这一顿板子,却未必有力气将这场欺骗维持一生。此后他该怎么办呢?这女孩子睁开眼睛,就想要听到他的柔情蜜意的言语,他受伤的时候,她会坐在他身边哭泣,如果他眼中想见的,心中思念的,皆是另一个人,他该怎么办呢?
  
  薛崇简有些畏惧那双眼睛,他走到刑床边,手指轻轻在那漆得黑亮的面上抚摸一下,便俯身趴上去。他脑中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三日前李成器说不定就是伏在这张床上受杖的,现在就像他抱着自己一样。
  




57

57、五十六、比目鸳鸯真可羡(中) 。。。 
 
 
  薛崇简今日受责是为了让皇帝消气,他心知要是穿着衣裳,这一番苦楚只怕就要白受了。他眼角扫了一下殿上人,面上红了红,心中安慰自己:也不是头一回了。鼓起勇气来将衣带解开,将裤子褪下,再将长袍扯上去,凉滑的丝绸掠过臀上赤裸的肌肤,就像那日与李成器共浴时,潺潺流水在身体上流淌。他心中有说不清的异样,畏惧羞惭中竟还隐隐有些期待,不管今日有多疼,疼过之后,就能再见到他了吧?
  
  薛崇简如此乖觉地自己去了衣裳,掌刑的内侍们倒是一怔,两个人上来要照例按压住他的手腕和肩膀,薛崇简双臂却死死抱着那刑床不放。那两人拉了一下没有拉开,也就只得由他,只按住他肩膀而已。
  
  两个掌刑的内侍见已经压制妥当了,便在薛崇简两侧站定,举起木杖来向薛崇简臀上重重挞落。薛崇简只听得啪一声,脑中尚未来得及想什么,身子已是不由自主跟着那声响剧烈一震。亏得两边内侍早有防备,手上骤然加力又将他上身按回去,在旁人看来,那胸膛也不过是颤得一颤。只有薛崇简能感到,那沉重木杖的力道,加上行杖人手臂上的力道,是如何化成直透入皮肉的钝痛,快速地将一阵麻痹传向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骨骼。在那杖子离开时,那痛楚才聚拢起来,更加清晰起来,便如同将一块皮肉生生揭去般。
  
  薛崇简死死咬着牙,眼角余光看见另一边的杖子高高扬起,趁着这弥足珍贵的一点空荡,赶紧深深透了口气。这些痛楚对他来说都不算陌生,知道何时最难捱,何时是可供他稍稍喘息的恩赐。只是每一次经历,都依旧这等剧烈得直入心扉,他的畏惧和勇气,纠缠着在这让人无力坚持又无可退避的痛楚中,随着那无动于衷的板子起起落落。
  
  武灵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握住自己的嘴。昨晚她在灯光下,因为沉醉和疼痛来不及看清的少年身体,现在就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身旁。那窄窄的臀丘和修长的大腿,晶莹剔透如同用新鲜的酪酥堆成,才让那笞杖打落的声音,如此砸痛她的心神。因刚打了两板子,那笞痕尚未肿起来,只是在两团温玉上染了一片桃花色,便像是端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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