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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胆雄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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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侦骑满城厢,一群群高手,分别赶往栖霞镇。
八方土地不愧称老江湖,经验与见识皆高人一等。他对三郡主的了解,就比曹世奇深得多。
幻剑飞仙的被捉前因后果,几乎被八方土地完全料中了。
他说他在中山王府有人卧底,其实是中山王府几个人,成为他这个地头龙的弟兄,参予了城狐社鼠的混世行列。
天下各重要府州,皆有藩王坐镇,这些藩王,都是三郡主的至亲。她只要派人到各地王府要求甚么,几乎有求必应。
真定府拦截钦差失败,所带的家将密谍伤亡惨重,无法继续留下拦截上京登基的太子,一切努力成空,她把一切失败的惨痛责任,皆归咎于曹世奇与幻剑飞仙两人身上,在撒离真定之前,便已利用军方的邮传网,将致送各地藩王的书信,以传报名义传送出去了。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创下了历代皇朝中,控制最严最彻底,最像“家”天下的皇朝,他把所有的子孙,除了一个人当皇帝之外,全分派到各地当藩王、郡主、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传三四代之后,几乎全国每一座城,皆有他朱家的龙子龙孙开府坐镇了。每一代当皇帝的人,儿子一律是藩王(亲王),封藩在最大的府州,拥有三卫军马,称为护卫,所属州县都听他的。
全国都是他朱家的人当权,谁还敢抢夺朱家的江山?
军邮的传递,通常用快传,各地驿站不分日夜,随时有备妥的驿马或快船,无条件供信使使用。
曹世奇与幻剑飞仙到达彰德开封,赵王府与周王府,便已接到三郡主传送的书信了。只是来不及布置,让他俩平平安安离境。
幻剑飞仙继续西行,一头栽进前面河南府伊王,后面开封周王的天罗地网里。
彰德的赵王,与三郡主是亲叔侄,因此囚犯没在开封逗留,押赴彰德赵府囚禁。
是三郡主指名要的人,三郡主已经到南京去了。
赵王其实与乃兄汉王面不和心也不和,不愿意派人将囚犯押往山东汉府,也不愿派人冒风险至南京讨好侄女。
先传出书信,要三郡主在中途接人。他的人不到南京,以免被南镇抚司(锦衣卫南京的衙门)查出他私自派官兵到南京,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其实,他与乃兄汉王,同样有图谋不轨的行动被查明有据,多次受到惩罚,两人都有被革除三护卫的前科。
幻剑飞仙是江湖女侠,这消息瞒不了江湖人士,也就引起江湖朋友的关注。有些激于义愤的人,设法发掘出幻剑飞仙与王府结怨的内情。
真定王室阴谋的内情被发掘出来了,侠义道的公愤最为激烈。幻剑飞仙不是违法犯纪被捕的,她是王室阴谋的受害人。
胆气够不怕死的亡命,走险采取向赵府的人骚扰行动,名义上是打抱不平,骨子里却是向龙子龙孙的强权挑战。
世间本来就有一些人,具有天生的反叛性格,一有机会,就本性流露,不顾后果。好在这种人为数不多,各地藩王也屯有足够的力量应付挑战。
赵府的密探,已经得到消息,听到将有人铤而走险的风声,但不以为意,小丑跳梁,何足虑哉?当然,密探们也知道,这些有意挑战的亡命,并非真想抢救幻剑飞仙,这位江湖女杰,还没有让亡命们拼死相救的份量,用意只在向王室强权挑战,发泄心中的不满,表现反抗的意识,以及表现英雄气概而已。
打抱不平,本来就是武朋友的劣根之一,看不顺眼就拔刀子动拳头,流血五步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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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绿女起解
押解的阵营极为壮观,军容壮盛,浩浩荡荡。一百二十名骑军,是家将和护卫充任。一百名解差夫役,由王府的班头(不在编制的打手)和密探所组成。五十名杂役和仆妇车夫,也是由王府的亲军中挑选充任的,都备有坐骑。
前面是探子,探子后面是骑军,之后是双驷木笼囚车,后面有杂役的车队,载辎重营帐的大车有六部。最后面是骑军和后卫。
冒着隆冬严寒,浩浩荡荡越过开封府南下,以每天八十里脚程,向南又向南,沿途仅发生一些小麻烦,不曾发生重大事故。
预定交囚的地点,是南京河南交界的毫县附近,算是进入南京地境了,赵府的人不能再往南深入。三郡主的人,必须在该处将人接走,她这位王叔,不想冒更大风险,一旦被查出王府的亲军远至南京,那就麻烦大了。
各地王府派专使至京师向皇帝请安,派专使至凤阳祭祖,每年仅限一次,以免引起兄弟阋墙争权的大乱子。派亲军进入别的藩王辖地,很可能引起战争。
这天,车马进入睢州,踏入归德府地境,在城外的村落歇息,不准备立帐扎营了。
这事人在开封,便知道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歹徒,在左近出没曾经偷走了几匹马,击伤了两个守卫,所以严加防范歹徒们蠢动。
睢州并非通都大邑,城外没有旅舍,蔡丘驿站也建在新城(州城有亲旧二城合并)内,所以只好借住民居。天气太冷,立帐也太麻烦。
槛车外面是铁栅,里面是木囚笼,囚笼内的囚犯不但戴枷,脚上还有十手斤重的脚镣。夜间,将囚笼抬入宿处,由几个自称仆妇的女人看管。除非如厕方便不将囚犯带出囚笼。
幻剑飞仙大难临头,她知道这辈子算这走完了人生的旅程。
花容月貌早已消失无踪,成了一个蓬首垢面,穿了破烂老羊皮袄,气息奄奄的笼中死囚。枷管制了头和手,铁脚镣又冷又重,日夜皆蜷缩在囚笼内,她成了一个浑身臭的丑老婆子。
槛车的负责人所寄住的民宅,就在主事人居所的右首,囚笼搁在外厅中,厅内厅外都有人把守。
晚膳是一角烙饼,一碗冷水,还够充饥解渴。押解的人,不想把她虐死,三郡主指定要活的,所以食物和水倒充足。
但她的健康愈来愈差,食欲不振,天寒地冻,在囚笼的日子不好过。逐渐被风寒侵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到南京,是否捱得过这段死亡旅程。她一点也不介意生死,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有点不甘心,三郡主在新乐途中,就几乎将她置于死地,逃过一次大劫,第二次又落在三郡主手中,她委实于心不甘。
她从押解的人谈话中,知道她将被押往南京。
三郡主在南京,必定是前往搜寻曹世奇的,她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心,却替曹世奇的安全考虑。
曹世奇不仅是她共过患难的,也是她心目中印象最深刻的男子汉,虽则各有俗务分道扬镳,但她总觉得终有一天与曹世奇重聚。
她年轻,还不知情为何物,但那一份思念,已表示她正跨越以自己为中心的成长岁月,敢于接受异性的帮助和关切,也渐渐知道与异性相处,并不是甚么困难和可怕的事。
她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盼望曹世奇不在南京。南京是三郡主的老家,天知道这鬼女人,会动员多少人手,对付形单影只的一个平民浪人?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所有的官民谁敢不受驱策?
她就是活榜样,三郡主远在南京,她就逃不出这鬼女人的手掌心,在千里外把她捉回来。
每当夜深人静,她都在内心不住向曹世奇呼喊:离开南京!离开那可怕的女人!
她并不相信上苍,世间的人千千万,上苍哪管得了人世间的幸福与痛苦?哪能满足每个人的希求与欲望?但在绝望无助中,她仍然不能免俗,向冥冥不可知的上苍祈求,祈求那不知的主宰,保佑曹世奇远离南京,远离那个可怕的女人三郡主。
但她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妄想。上苍待朱家的人太厚,待那个女人朱三郡主太厚,却又纵容这个女人任所欲为,怎会接受她的祈求?她又怎可妄想会有奇迹发生?奇迹永不会发生在弱者身上,那是强者才能享受的权利;三郡主就是强者,可主宰一切的女暴君。
厅中黑沉沉,寒冷如冰窟,风从门窗缝中刮入,奇寒彻骨。
她仅有一条又破又脏的棉被裹住孱弱的身体,枷锁脚镣冷得更可怕,蜷缩在囚笼里,她怎能入睡?稍一闭眼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像一株入秋的小草,一天天在风霜中枯萎下去,腐蚀她她的生机,更像油已尽的枯灯。
除了罡风透入门窗缝的呼声之外。听不到其他的声息。但她知道,在旁担任守卫的中年女人并没睡着,仍在四周走来走去,只是脚下轻灵似猫,没发出声音而已,她连翻一个身,也难逃这个女人监视。派来看守她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随时留意她的举动,因为她是高手中的超拔高手,必须提防她脱逃。
四年前唐佛母被剥光,赤条条押赴法场,在上万民众围观下,刀斧及体毛发不伤。最后押回死牢,赤条条枷锁及身重有四十斤,一声长笑,枷碎链断,赤条条飞出死囚牢,后此在人世间消失无踪。
她的枷重十斤,脚镣也重十斤,比唐赛儿的枷镣轻一半。但她不是仙佛,也没练过道术,凭她的武功,还不可能破枷镣破空飞走,虽则她的绰号叫飞仙,夸大的绰号并无实用价值。
朦胧中,她突然听到极轻微的另一种声息。
是另一个人,是从后堂转出来的,但决不是来换班的看守人,足音平常并没故意小心放轻。
她凝神倾听,想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两人在低声谈话,来人是男的,谈话的声音甚低,她依然可以听到声浪,可惜分辨不出字语,也就无法知道他们谈些甚么事。
倾听片刻,她突然感到心中一凉。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不算陌生。
“果然是他们在暗中弄鬼,难道还有甚么阴谋搬弄?”她心中暗叫。
没错,这个人她不陌生,三郡主忠实的走狗,石参赞无双剑客石奇峰石玉。
她知道押解的人,是赵王府的护卫,这些人如果在白天,发生情况应变的能力非常强,十人一组列阵奔东逐北,百十个江湖高手禁不起一击。
但在夜间,碰上高来高去的三五个江湖高手,就会章法大乱追逐困难,无用武之地,住宿时也无法防止飞檐走壁的人骚扰。
如果有无双剑客这种超拔的高手,躲在暗处布网张罗,想抢救她的人闯进来,后果如何?所以她认为无双剑客在搬弄甚么阴谋,躲在暗处必有所图。
果然不错,无双剑客走后,看守突然增加了三个,外面可能增加得更多。
邻屋住了不少人,门口派有警卫。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年轻人,在内室中品茗。
“你相信这个人?”年轻人问。
“有不相信的理由吗?”中年人反问。
“他在危言耸听。”
“是吗?”
“今晚咱们将有一半人累得要死,穷紧张,人人心中不安,明天动身,一定赶不上宿头了。”年轻人苦笑,“我总觉得这人言过其实,风吹草动也疑神疑鬼。汉府的人言行举止,都有点鬼鬼祟祟味,我不喜欢这种人,最好就在这里,把人交给他们算了,他也来了不少人呀!押解一个人该无困难。”
“你不了解这个人的底细,所以你不信任他。”中年人拒绝年轻人的建议。
“我看他不怎么样呀!”
“他是真正的江湖兴风作浪的野心家,对江湖人有深入的认识和了解,经验丰富,消息灵通,他说有人劫囚那一定八九不离十,相信他好了。辛苦些算不了甚么,我不希望出仳漏。”
“你没感到奇怪吗?”
“有何可怪?”
“他们是从京都来的,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知道我们捉到这个叫幻剑飞仙的女人,又知道我们将人解送给在南京的三郡主,可能吗?”
“他们是追逐几个可疑的人南下的,那几个人在京都杀人越货,轰动京师,据说曾经大闹汉府留在京师的世子府弟,杀了不少人。”
“原来如此。哦!我得带人出去巡逻了,这种天气晚上出去喝西北风,实在不是惬意的事。”年轻人放下茶杯,极不情愿地出室走了。
片刻,外面传出叫喊声。
独自品茗的中年人一蹦而起,带了佩刀启门飞快地冲出。
大门外的警卫躺在墙根下,颈骨被扭断气息早绝。
一阵大乱,警卫又增加了一倍。
放置囚笼的民宅,整夜没受到干扰,而散落附近民宅内居住的护卫们,被人多次骚扰入侵,喧闹了一夜,天亮后统计人数,这才发现少了五个人,留下四具僵了的尸体,一个失了踪,是逃亡了呢,抑或是被带走了?没有人知道。
领队的几个人大发雷霆,召来了这两天暗中跟在后面的贵宾,在动身启程之前,提出令人难堪的问题,双方几乎翻脸。
贵宾是无双剑客,和两上汉府颇有地位的中年人。
总领队是赵王府的护卫,军职相当高的骠骑尉唐雄,身材高壮,粗眉大眼,黑凛凛的大汉相当慑人,发起怒来还真具有吓人的虎威。
“你说晚上将有不知死活的亡命劫囚,多派警卫防范。”唐校尉案叫吼,怪眼睁圆,“结果,放置囚笼的地方风平浪静,一夕无惊,而其他的住处,因人手不够而减少警卫,不断受到骚扰,损失了五个人。姓石的,这件事你得负责。”
无双剑客不是省油灯,本来就是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一代枭雄,身分地位也特殊,赵王府的人也管不了他,怎受得了唐校尉的叫吼指责?
“你这是甚么话?”无双剑客嗓门也够大,虎目怒睁,“你不怪你的人无能,反而要我负责?”
“来人根本不是来劫囚的,而是为你而来。你们从京都把他追到这里,他当然也在找机会反击,连累了我们,你要利用我们保护你。”
“狗屁!”无双剑客也拍桌叫吼,“我所追的几个人,七月天就曾经在真定府,向三郡主大肆骚扰袭击,最后转赴京师撒野。这几个人,在真定府与幻剑飞仙联手,由一个姓曹的人率领行凶。你们捉住了幻剑飞仙,他们哪能轻易让你们把人送交三郡主?别蠢了,唐校尉。”
“他娘的!你说的像真的一样。”
“你真的不不是?”
“我明白,明白是你带的灾祸。”唐校尉暴跳如雷,“替你们汉府捉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件灾祸。为了捉这个你们指定要活的女人,伊府死了七个人,周府死了八个。现在,我们赵府也死掉五个,他娘的!人交给你们好了,由你们带她到南京,我不希望再多载几个死弟兄回彰德,现在就交给你们,现在。”
人都集中在村中心,备马、套车、收拾行李、备妥槛车囚笼……村中心其实挤不下这许多人,各处农宅前,小巷子、大道旁,大家都在忙,怎知道有人在旁伺伏?知道也无法提防,不规则的房舍视界不良,况且罡风怒号,所有的人都穿得臃肿,耳目也就不够灵敏。
一个身材矮小的蒙面人,突然从套车场的屋角蹿出,一剑割断正在套辎重车的车夫咽喉,再在一匹套好的驮马后臀刺了一剑,身形似电,一闪便消失在另一座房屋的屋角,一沾即走。
驮马负痛向前猛蹿,另一匹驮马受惊,也向侧冲,大车一冲便因两马不协调而翻倒,附近的车、马、人狂叫惊窜,一阵大乱。
“天杀的,又出事了。”远处的唐校尉厉叫,不再理会无双剑客向出事处狂奔。
“我说他们的目标是囚车,没错吧?”无双剑客跟上,不知趣地乱叫乱嚷。
一旁伸来一只大手,一掌把他推出丈外几乎摔倒。
“算了,咱们就跟远些好了,不要再和他们打交道,以免被他们迁怒误了大事。”无双剑客的同伴拉住了他,以免引起更大的冲突。
“真是狗咬吕洞宾。”无双剑客恨恨地说,偕同伴走了。
他们共有三十四个人,知趣地远落在两里后跟进,不再跟得太近,表示不再过问唐校尉的事了。因此一来,也就无法在出事时支援策应。
他们怎敢接收槛车囚笼?也没有保护人车安全到达南京的能力。唐校尉将近三百个人,日夜皆无法防范袭击,他们只有三十四个人,决难保护人车的安全。
死了一个车夫,毁了一辆辎重车。重新调整车辆,派人追查凶手,动身时,已是巳牌将尽,今天能走得了几里路?看来得在半途立帐住宿了。
唐校尉还真有几分将才,午后不久到了一座四周由田野包围的小小村落,立即当机立断下令宿营。田野里除了一排排的麦秆堆之外,空无一物,有人接近无所遁形,少数的警卫便可布成绵密的警戒网。
午夜时分,黑影从东面蛇行鹭伏接近,渗入第一道警戒网,与村边缘的第二道警戒网接触。
夜黑如墨,罡风呼号,掩不住厮杀的声浪,兵刃交击声更是惊心动魄。
入侵的人无法深入,一击即走。
次日仍是巳牌时分左右动身,村民看到用毯包裹的四具尸体,猜想是昨晚的袭击,损失了四个人,包妥用车运走,天寒地冻,尸体短期间不会变腐。
像这佯每天受到袭击,每天都有人损失,到毫州还有四五天路程,得损失多少人?
押送的任务不可能中止,袭击也可能连续不断。
在道只有一条,而且这条路旅客不多,绕各村镇的小径走,不知远了多少路程。因此袭击的人,如果不走在前面,一定会走在后面夜间再赶上去重施故技,不会因实力不足而放弃劫囚的行动。
队伍后面两三里,有三十四个人形同断后,因此跟来候机袭击的人,必定与无双剑客的三十四个人先行接触。但假使袭击的人认识无双剑客这些人,必定远跟在后面不敢超越,谨慎地保持距离。
如果是被无双剑客从京都追来的人,决不可能超越,一定跟在后面远远在跟踪,保持安全的退走距离,防备无双剑客转回飞骑攻袭。
后面四五里,果然有六名男女骑士跟来,以平常的速度紧随在后,每个骑士皆携有刀剑,鞍后有走长程需用的马包,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更后面,也有七名男女骑士,与前面六骑士相距两里余,也用不徐不疾的速度赶路,穿的羔皮外袄质料甚佳,所携的刀剑也装饰华丽些。
午后不久,七名男女骑士的速度加快,不久,便赶上六骑士了。
路旁有一家孤零零的小店,重帘低垂的店门外挂了酒望子。店后半里地,是一座小村庄,小店是村落里人开设的,白天供应食物和贩卖一些旅行必需品,草鞋、行笼、烛火。
七骑士所携有兵刃,看穿章打扮,分明是在江湖走动的同道,没有甚么好诧异的。可是,显然这七位同道,有意冲他们而来,因此诧异油然兴起警戒的念头。
七骑士五男二女,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七个人昂然步入小店前的广场。
“在下陈天昊。”为首的人仅露出一双锐利的鹰目,说话威严,“诸位是跟踪前面的人马?哪一位是主事人?在下请教。”
“霸剑陈天昊?”六骑士的主事人大感意外。
“正是区区在下。”
“幸会幸会。”六骑士的主事人欣然抱拳行礼,“在下许成皋,匪号是摩云手。久居关中凤翔一带,甚少在中原走动。久闻陈兄大名,只恨无缘识荆,没料到这次前往徐州拜会朋友,半途幸遇,足慰平生。”
一番江湖客套话,口气可见诚意。
“好说好说,许兄享誉关中,名动江湖,该是在下幸会了,中原江湖朋友,谁不知关中三侠的侠名?许兄,是不是为了女侠幻剑飞仙而来?”
“在陈兄面前,许某怎会说假话?陈兄,在下真的不知道幻剑飞仙这号人物。陈兄与她……”
“江湖同道,同是侠义道朋友。她被河南彰德的害民藩王,无缘无故擒住解往南京。许兄该知道,咱们侠义道人士,虽则以武犯禁,但通常帮助官司府制裁不法歹徒,不会做作奸犯科的不义勾当。那个狗藩王怎能无缘无故,捉她向咱们道上的朋友示威?因此咱们纠合同道,从开封跟来,沿途不断向押解的人马袭击,逼他们放人,颇有收获。许兄如果也为此而来,何不联手共襄盛举?”霸剑陈天昊豪气飞扬,邀请摩云手参与劫囚盛举。
“很抱歉,兄弟根本不认识幻剑飞仙,也不知道彰德的藩王是好是坏,更不了解到底谁是谁非。老实说,兄弟也很少以武犯禁。通常咱们侠义道朋友,会尊重官府的执法,除非的确查有实据,知道某一位官吏贪赃枉法坑害无辜。陈兄,兄弟说得够明白吗?”
“哦!许兄真的不是为此而来的?”霸剑陈天昊颇感意外。
“不瞒陈兄说,兄弟是途经此地的,实在不明白陈兄所说的事。”摩云手诚恳地说,“陈兄既在知道幻剑飞仙受到委屈,何不传侠义柬请诸同道主持公道?”
传侠义柬谈何容易?首先传柬的人必须具有极重的份量,有极高的声望。其次是涉案的事由和证据必须周详,能让同道信服,困难重重,短期间根本无法办到。
所谓侠义柬,也只是抽象的名词,举目江湖,根本就没有人敢于认定,哪一位仁兄是侠义道中人。阿猫阿狗甚至歹徒瘪三,都可以拍胸膛自称是侠义英雄,而且有一大堆狐群狗党,举起双手加以承认。
至于那些真正的,德高望重的侠义高手名宿,也决不会做大笨蛋,高声疾呼,号召天下侠义英雄,为某个倒霉的英雄向官府讨公道,也没有胆量认为自己够资格传侠义柬。
只要有一个人持柬上门,要求查证涉案的来龙去脉,指出某一件证据有问题,于法于理不合,发柬人很可能因此而身败名裂。
摩云手把问题提出,已明白表示不可能参予此事,意思是说:那不关我的事。
“情势急迫,哪能迤延时日?看来,在下无法获得许兄相助了?”霸剑陈天昊失望地说。
“很抱歉,兄弟毫无所知,委实不敢过问,请陈兄谅解。”摩云手歉然地说,“兄弟管闲事的宗旨是,除非目击天理国法所不容的罪行发生,不然决不多管闲事,委实爱莫能助。”
“行了。”霸剑叹口气,“每个人都独善其身,难怪道消魔长。许兄如果改变心意,在下于前途相候,后会有期。”
七人转身上了坐骑,一挥手策马急驰。
摩云手目送七人去远,眼神百变。
“这位大侠到底在弄甚么玄虚?”摩云手满眼疑云向同伴问,“哪有这样随随便便邀人主持公道的?简直荒谬绝伦,向王府的人马袭击,这可是拿身家性命,押孤注的豪赌,而且胜自有限的愚行,他是凭什么博到一代江湖游侠的声誉的?”
“许兄,你认识霸剑陈天昊吧?”另一同伴问。
“闻名而已。”
“许兄,就算他真是霸剑陈天昊,也不足为奇,天下间浪得虚名的人多着呢,少他一个,这世间同样乱糟糟,不会因多他一个而更乱。算了吧!咱们不能跟得太近,免惹是非,在这里歇宿,如何?”
“唔!真的不能再走了。”摩云手同意,“我感到有点不妙,毛骨悚然,有大祸临头的速,到店里问问看,看能不能借宿。”
路旁的荒村小店,必要时仍可接待赶不上宿头的零星旅客,人多就不便了,没有多的房间容纳,尤其是隆冬季节,夜间哪有许多的棉被床褥供应?
他们还有马包,马包内有可露宿的褥具。
当这些人在店前打交道时,店旁的几株光秃秃的大树下枯草丛中,一个提了酒葫芦的老村夫,蹲坐在枯草中目击所有的经过。
老村夫是来小店买酒的,看到六骑士便避到大树下旁观。
七骑士走后,四骑士也全部拴妥坐骑,入店与先入店的两同伴会合。
老村夫一直就蛰伏在树下,久久方站起整衣,正待举步离,突又向下一蹲没入枯草中。
七骑士去而复来,但没有坐骑,不走大路,越野而来快如流星,兔起鹘落悄然抵达。
一声暗号,七个人掀帘推门一涌而入,立即传出惨号声,里面的人大概骤不及防,毫无反击的机会。
袭击快结束也快,七骑士片刻便急速退出,由原路撤走,消失在店侧的凋林深处。
好奇心人人都有,老酒鬼也不例外。
推开店门,老酒鬼吓了个魂不附体,店堂不大,六具男女尸体摆了一地,却没有鲜血流满地,都是被暗器贯入体内致命的。
柜台内死了一个店伙,后面厨下也死了掌锅的。
“老天爷!”老酒鬼狂叫,扔下酒葫芦转身狂奔。
拉开门,撞落了外面挡风的重帘,突然看到外面有两匹马,马上的骑士一高一矮。
两骑士的风帽系了掩耳,所以仅露出一双眼睛,本来准备下马,看到有人冲出撞坏重帘,眼神一变,不再下马,盯着老酒鬼满眼疑云。
“不关我……的……事……”老酒鬼颤抖着大喊大叫。
“怎么一回事?”高身材骑士跃下马讶然问。
“是……是……那些人……七……七个人……”
“慢慢说,老人家,不要怕。”
“天啊……”老酒鬼跌倒在地。
唐校尉似乎袖里乾坤花样繁多,令人莫测高深。
动身走不了多远,他就传令准备宿营。
前面路尽头,小小的拓城县在望。
两天,仅走了五十里左右。也许,是被情势所迫吧!一而再受到袭击,袭击的人神出鬼没,部署反击和重整行装皆需要时间,自然会耽误行程。好在只需两天便可赶到毫州指定交人地点,不需赶得太急,步步为营慢慢走,小心戒备定可减少损失伤亡,这也是策略手段之一,唐校尉的手段运用有其长处。
但走得慢,受到袭击的机会也多。唐校尉是军伍世家,应该明白有利有害的道理。
骠骑尉是武官十二勋之一,官品相等于从五品。只有武臣世家子弟,才能拥有世袭的勋位。
从五品等于文官的二等府的知府大人,官职已是相当高了,所以唐校尉根本不理会无双剑客,无双剑客还不他平起平坐,虽则无双剑客是汉王府的红人。
一进城,立即找到柘城县的李知县,不但进驻位于城内西隅的宁陵驿,而且征住宁陵驿旁的民宅,征全县的治安人员,担任外围的警戒。
李知只是小小的三等县九品官,对赵王府远来公干的亲军当然百般巴结。柘县真是小,低矮的土城墙(那时还不曾改砖墙),仅有十余条街巷,居民不及千户,一旦挤入两三百名雄赳赳气昂昂的铁骑武装亲军,全城轰动,气氛紧张。
安顿停当,已是未牌末,天色早着呢!但天宇中浓云密布,气温低罡风呼号,全城似乎家家闭户,在外行走的人稀稀落落。
全城仅有一家稍像样的食店,那就是县前街近西大街的宋邑酒坊。但酒菜最有名的,却是东大街的太白居,店面小,下酒菜不多,仅有几味烧卤炒烩,但公道实惠,吸引真正的酒客,上门的老主顾为多。
远道来的军爷讲派头,宋邑酒坊座无虚席。太白居也同样高朋满座,老主顾似乎都捧场聚会。
当然食客中并非全是老主顾,由识途的主顾引来的酒客也不少。
小店堂仅有八副座头,食客三三两两各就座位,识与不识不要紧,有地方坐,挤一挤哈哈一笑,坐上位置就是朋友。
近门边的一桌,八位食客似乎彼此都素不相识,各自叫来酒菜各吃各的,两三味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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